第5章 滿江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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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竑正在胡思亂想,他對麵一個三縷長須、三十多歲的儒雅官員,向趙竑舉起了酒杯。
“太子殿下,聽聞殿下是文章大家,得以著書立萬,揚名天下,在下佩服。今日是佳節。請殿下賦詞一首,彰顯大宋文章之盛,以慰我大金士民之望。”
趙竑微微一怔,舉起了酒杯。
“恕在下孤陋寡聞,閣下是……”
說實話,金國的酒太烈,香醇卻要差些。
“殿下,這是我大金國史院編修,知製誥元好問。聽聞殿下來,他可是特意求了陛下,才來赴宴。”
張天綱眼神閃爍,在一旁笑嗬嗬介紹了起來。
元好問?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的元好問!
記憶中,元好問正是金朝人。這可真是個大意外!
“殿下,要不在下先吟詩一首,殿下先斟酌一下,再賦詞不遲。”
元好問直脾氣,徑直說了出來。
“閣下先請!”
趙竑懵懵懂懂點了點頭,這才如夢初醒,反應過來。
元好問 16歲就作出了這首《摸魚兒.問世間情為何物》,確確的神童無遺。
我去!
大金,你現在內憂外患,爭這些虛頭巴腦的麵子有意思嗎?這對國家有什麽用處?
目光看了一眼張天綱,眼神尷尬,似乎不好意思,趙竑恍然大悟。
老張,你也太實在了,連騙人都不會。
元好問,這位大金第一才子、北地文雄出場,恐怕不是他自己求完顏守緒來,而是代表大金國來砸場子的。
這真是人怕出名豬怕壯,出圈的煩惱呀!
“百二關河草不橫,十年戎馬暗秦京。岐陽西望無來信,隴水東流聞哭聲;野蔓有情縈戰骨,殘陽何意照空城!從誰細向蒼蒼問,爭遣蚩尤作五兵?”
果然,元好問一出口,慷慨激昂,席中的大金眾臣,包括金帝完顏守緒,神色都是黯然了下來。
蒙古大軍縱橫馳騁,中原統帥木華黎在陝西攻城略地,陝西百姓水深火熱、民不聊生,這是不爭的事實。
“筆筆皆為血淚,字字飽含悲憤!果然是北地文雄,天下第一才子,好詩!”
趙竑不自覺鼓掌,大聲叫好。
壽誕之上,元好問這麽悲壯的詩作出來,完顏守緒和群臣完全沒有責罰的意思,可見金人政治的清明。
想起史彌遠治下,趙竑暗暗歎息一聲。
“殿下,該你了!”
被稱為北地文雄、天下第一才子,元好問有些不好意思,對趙竑的印象,也立刻好了起來。
殿中一眾金國君臣,立刻都是笑意盈盈。
趙竑,這位大宋太子,號稱“天下文章第一”,這是認輸了嗎?
“太子殿下,該你了!”
趙竑身旁的朱端常提醒著趙竑,小眼神還示意了一下。
趙竑心知肚明,朱端常的意思再也明白不過。今天的場子,他必須找回來。
“百二秦關中終屬金,三千鐵甲可吞蒙。元相公,你的詩雖好,但太過悲觀了些!”
趙竑舉起酒杯,哈哈笑了起來。
“還請殿下指教!”
元好問舉起酒杯,眉毛一揚,朗聲說道。
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似乎有些不服。
趙竑飲下酒,看滿殿人盯著自己,暗暗思量。
看來今天不露兩手,隻怕是逃不過去了。
“大金皇帝,諸位,元相公,那在下就獻醜了。”
趙竑微微一沉吟,已經有宮人把筆墨紙硯拿了上來。
這是要遺臭萬年嗎?
趙竑提起筆,就寫了下去。
他一口氣寫完,放下筆,對著驚詫不已的完顏守緒和滿殿群臣拱手行禮。
“好!”
朱端常白須抖動,嘴唇哆嗦。
這要是嶽武穆的那首《滿江紅》就好了。
“大金皇帝,諸位,這首《滿江紅》,就與各位共勉吧!”
“皎皎昆侖,山頂月,有人長嘯。看壁上,寶刀如雪,恩仇多少。雙手裂開北虜膽,寸心鑄出鐵石肝。算此生,不負是男兒,頭顱好。
荊軻墓,鹹陽道;聶政死,屍骸暴。盡大江東去,餘情還繞。
魂魄化成精衛鳥,血花濺作紅心草。看如今萬裏好山河,英雄造。”
元好問嘴裏讀著,心頭不由得熱了起來。
“殿下之才,驚世駭俗,可為海內第一。在下慚愧之至,惶恐之至!”
元好問對著趙竑,鄭重一揖。
“元先生過謙了!”
趙竑鄭重其事,回了一禮。
《滿江紅》,隻怕戰事一起,真的是屍橫遍野、滿江皆紅。
日近黃昏,倦鳥歸巢,秋老虎的炎熱也漸漸散去。平章政事完顏賽不府上,後堂之內,完顏賽不、完顏合達等幾個金國新朝重臣聚於一處,珍饈美味,歡聲笑語,相談甚歡。
“你們說,韃靼大軍會不會在西征途中大敗,成吉思汗那老賊會不會病死?”
參知政事完顏合達嘿嘿笑道,喝的眼神呆滯,臉色發白。
山河動蕩,國匱民乏,一眾當朝重臣談論的話題,當然脫離不了“軍政”二字了。
“成吉思汗死了也沒用,他的兒子們孫子們還在,窩闊台托雷窩合台,沒有一個省油的燈。最好是韃靼大軍敗了,被殺的一個不剩,那就天下太平了!”
參知政事、樞密副使赤盞合喜嘿嘿一笑,搖了搖頭。
成吉思汗子嗣眾多,光是正妻就給他生了四個兒子,義子孫子一大堆,要想斬草除根,談何容易?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隻識彎弓射大雕。成吉思汗被稱為“一代天驕”,用兵如神,怎麽可能戰敗?也許,花剌子模國,已經被韃靼給滅了!”
參知政事李蹊眉頭緊皺,一頭白發更顯愁苦。
西域及花剌子模,都是一馬平川的沙漠和大草原,最適合蒙古鐵騎的迂回攻擊;徹底、全麵且恐怖,以武器屠戮民眾,遇城則屠。誰能抵擋蒙古大軍的鐵騎?
“一代天驕,狗屁!一個隻會騎馬射箭的屠夫而已!他占那麽多地方幹啥,是教人放牧還是騎馬?趙竑這個溜須拍馬的蠢貨,他腦子是不是壞了?怪不得宋皇們連兒子都生不出來?”
參知政事完顏合達憤憤不平接道,陰損話都冒了出來。
完顏哈達雖是女真人,但深受中華文化熏陶,善治軍,能與部下同甘苦,遇敵則身先士卒,多得人心,他治下以民為重,興修水利,勸耕農桑,故有良將之稱。
他和成吉思汗完全不同的治民方式,自然是瞧不起對方了。
“合達,你的話不錯。但正如詩詞所說: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隻識彎弓射大雕。成吉思汗用兵如神,可惜仁德殘缺,殺戮無度。趙竑詩詞所說,可謂是貼切之至。”
平章政事完顏賽不轉動著手中的酒杯,皺著眉頭,問起了一旁的李蹊。
“李相公,你看這個宋人的太子趙竑,到底怎麽樣?”
半年前,完顏賽不被任為平章政事,任尚書右丞相。他與執政李蹊情趣相投,後來李蹊因罪出任京洛尹,完顏賽不多次推薦李蹊,說他比得上唐朝魏征,因此李蹊又被恢複了執政的職位。
這兩人相得相知,詩詞和唱,除了二人的發型不同,完顏賽不和宋人的士大夫,已經沒有什麽區別了。
“依我看,此人才華橫溢,深不可測,《沁園春.雪》中“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便知此人誌向。”
李蹊飲下杯中酒,眼神冷厲。
“昨日席上,趙竑一曲《滿江紅》,讓元好問都黯然失色。諸位不要忘了,宋人的嶽武穆當日也有一曲《滿江紅》,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趙竑和嶽飛,恐怕是惺惺相惜。”
金人最怕嶽飛,也最敬重嶽飛。李蹊用一個相同的詞牌名影射趙竑,也足見他對趙竑的重視。
“雙手裂開北虜膽,寸心鑄出鐵石肝。趙竑話裏有話,這北虜,恐怕不止是韃靼吧。”
完顏賽不幽幽一句。
趙竑詞中的“北虜”,恐怕也包括了大金。
沒有誰,能忘記亡國之恨,虐待祖宗之恥。
“趙竑野心勃勃,其心可誅,但有一點老夫不明白。”
李蹊對趙竑的評價似乎很高,卻又充滿了疑惑。
“可即便如此,陛下也不至於邀他來參加自己的壽誕。我問過張天綱,他也是懵懵懂懂。不知其中,是否另有蹊蹺。”
“從一開始,我就不願意這個什麽趙竑來開封。但是陛下鐵了心要這樣做,我也沒有辦法。”
赤盞合喜酒杯往桌上一頓,氣呼呼說了出來。
他根本就看不上宋人,也正是他派人在城中阻擋張天綱,以至於張天綱晚出城迎接趙竑一等晚到。
“這個趙竑,我瞧著普普通通,沒什麽特別啊。他到底有什麽本事,陛下非要請他來?”
完顏合達搖搖頭,很是不屑。
趙竑這樣一個紈絝膏粱,權貴子弟,他又能搞出什麽名堂,還不是背後一群人為他奔走效力。
“我可是聽說,是溫國公主一力慫恿,陛下才決定邀請這個趙竑前來。還有,前麵派使者去宋國為趙竑撐腰,助趙竑登上太子之位,也是溫國公主一力促成。”
完顏賽不是平章政事,與左、右丞相同為宰相,掌丞天子,平章萬機。他的消息來援,不會有假。
“完顏賽不,你是說,溫國公主和這個趙竑,他們是有那個……”
赤盞合喜驚愕之餘,隨即連連搖頭。
“我說陛下為什麽邀趙竑過來,原來是這個原因。這個趙竑踩了什麽狗屎運,竟然讓溫國公主動心?溫國公主,那可是我大金國第一美人啊!”
赤盞合喜眼睛裏,滿滿的羨慕嫉妒恨。
大金國第一美人,即便是要嫁,也該嫁給女真族的勇士,怎麽能夠看上一個懦弱的宋人,還是敵國的太子?
“趙竑和溫國公主是不是有私情,我等無從得知。但陛下和溫國公主兄妹情深,溫國公主全力舉薦,陛下肯定是要請趙竑過來了。”
李蹊說完,目光轉向了完顏賽不。
溫國公主要是能嫁給大宋的太子,這可是大金國史無前例,開天辟地第一回。
“陛下打算向韃靼求和,送溫國公主去韃靼和親。也許過不了幾日,溫國公主就要去草原了。”
完顏賽不和李蹊小眼神一對,完顏賽不沉聲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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