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哀歎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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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泰拿下了重鎮江陵,加上之前的益州,再加上附庸蕭詧的襄陽,已經初步形成了一統三國的態勢,他無疑是侯景革命中最大的受益
    1.西梁開國
    當務之急,是處理蕭詧問蕭詧無疑是宇文泰的忠實小弟,剛吞下的荊州之地也不那麽好消化,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蕭詧這個傀儡來管理,這也正是蕭詧所樂意宇文泰冊封蕭詧為南梁的天子,讓他管轄江陵城周邊三百裏的地方,至於老巢雍州,那自然是不能讓你占據蕭詧在江陵的小政權被史書稱為“後梁”或“西梁”,為了區分五代的後梁,本書統稱西
    即便是江陵,也非蕭詧一人說了算蕭詧這個天子住在城東,城西則有大梁西魏軍駐紮,由宇文泰的心腹助手王悅來鎮守,名義上是協助防守,實際上就是監
    盡管如此,蕭詧畢竟成了大梁名義上的天子,他在宗廟祠堂拜祭父親蕭統、哥哥蕭譽:“父兄在上,我最終奪回了本就屬於我們家的天子之位,你們在天之靈可以安息”
    蕭統作為蕭衍的嫡長子,才氣縱橫卻英年早逝,人走茶涼,皇儲的身份被剝奪,蕭譽、蕭詧兄弟一直不服,如今,南梁山河破碎,蕭統一係最終還是在蕭詧手裏實現了皇帝夢,不知蕭衍地下有知作何感蕭詧冊封兒子蕭巋為太子,追封蕭統、蕭歡大哥)、蕭譽二哥)等人,蔡大寶任尚書令,王操任五兵尚
    “陛下,有緊急情況向您匯報!”蔡大寶在門口喊蕭詧對著牌位又拜了幾下,這才走出
    一問才得知,於謹沒收了宮廷府庫中的珍寶以及劉宋朝鑄的渾天儀,梁朝造的銅晷表,直徑四尺的大玉和各種法物;把王公以下的百官和挑選出來的百姓男女共幾萬人全部俘虜,分賞給三軍將士,驅趕回長安;那些幼小體弱的都被殺掉了,有三百餘家幸免於死,但被人馬踩死、凍死的也有十分之二
    蔡大寶最後沒忍住哭出聲:“江陵空空如也,已經成為人間地獄了!”“什麽!”蕭詧倒吸一口涼氣,搖搖晃晃,差點栽倒在不一會兒,蕭詧清醒過來,自然自語道:“雖然戰前就考慮過這些,但這些事情真實發生的時候,朕還是覺得有愧天地,愧對列祖列宗,愧對百姓,後悔沒有聽尹德毅的話!”
    在於謹圍困江陵的時候,尹德毅曾勸說過蕭詧:
    “魏國人貪婪無比,殘忍本性暴露無遺,燒殺搶掠無惡不江東人民受到這樣的災難,都說是王爺招來王爺既然殺了人家的父兄,讓人家的子弟變成孤兒,人們都把王爺視為仇敵,誰肯為國家出力!
    “現在魏軍的精銳都集中在這兒了,如果王爺為他們設下宴會,請於謹等人來歡飲,預先埋伏下武士,乘機把他們殺了,分別命令各將領,乘魏人不提防,突然襲擊他們的營壘,把他們斬草除
    再去收攬江陵百姓的民心,對他們加以安撫,對手下的文武百官,根據才能特長授予官這樣一來,魏人被震懾住,不敢隨便動武,而王僧辯及其黨羽,寫封信就能招他降
    完成這一切大事,就可以穿戴好朝服渡江而下,回建康登上帝位頃刻之間,巨大的功業就可以建立古人說:‘上天給予的東西你不拿,就反而會受到上天的責怪希望殿下弘揚雄才大略,深謀遠慮,而不要滿足於普通庸人的作”
    尹德毅的做法有些激進,但這或許是蕭詧逆天改命的唯一機會,可當時的蕭詧正被仇恨所淹沒,正要協助西魏軍拿下江陵,正要弄死蕭繹為兄複仇,哪裏聽得進去?蕭詧回複道:“您所說的計策並不是不好,然而魏人對待我很好,所以不能背棄人家的恩如果采用您的計策,人們就會厭棄鄙視我!”
    現在,親眼目睹了西魏軍的所作所為後,蕭詧才醒悟過來,不過為時已蕭詧欲哭無淚,反複吟誦著父親的西洲曲:“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
    其實,蕭詧也不必自怨自艾,尹德毅想得太美了,王僧辯就不是你一紙書信就能招降的,王僧辯一直都是蕭繹的心腹,就算王僧辯大義凜然要歸附蕭詧,蕭詧你敢信任王僧辯麽?
    再來說於
    於謹安排好江陵的各項事宜後,帶著十餘萬俘虜北歸,其中就包括王褒、王克、殷不害、顏之推、顏之儀、王頒、裴政、庾季才、王琛、宗懍、黃羅漢、何妥等,差不多荊州集團的全部貴族都被一鍋端
    周弘正、徐陵等人在城破之際趁亂逃了出來,到江州投靠了王僧辯,並把蕭繹身死國滅的消息傳開,王僧辯悲痛不給蕭繹服喪後,王僧辯和陳霸先聯手擁立江州刺史蕭方智為新任大梁天子,繼承南梁的天
    2.長安慶功
    長安,於謹的府邸,一場盛大的慶功宴正在舉
    宇文泰端著酒杯,來到於謹跟前敬酒:“思敬呀,剿滅蕭繹,全是你的功勞,來,幹了這杯!”於謹說了一些客套話,也把宇文泰吹捧了一宇文泰當場賞給於謹一千個奴碑和繳獲的戰利品,還有一個奏雅樂的班子,另外又封他為新野
    “這些都是丞相領導指揮得當,於謹不敢受此重禮!”於謹推“嗬嗬,你的功勳不輸於滅楚的王翦,你不接受,讓我情何以堪?讓諸位如何看我?”宇文泰拉著於謹的手,麵向眾
    韋孝寬、長孫儉、楊忠、楊紹等人紛紛勸於謹,於謹這才接不過,於謹深知功高震主的道理,他在北魏末年就已經名震塞北,跟著宇文泰這些年也是戰功卓著,早已功成名就,這一次滅蕭繹更是達到了人生的巔峰,他想抓住機會退居二線,故而叫兒子於翼把之前使用的戰馬和盔甲拿出來,他對宇文泰說:“我已經老了,這些都用不上了,丞”
    宇文泰多聰明的人,一下就看出了於謹的用意,拍著他的肩膀說:“蕭繹雖滅,江南仍然沒有平定,東邊還有強大的齊國,你怎麽能獨善其身呢?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我還要和你一起平定天下呢!”還沒等於謹回話,蔡佑、賀蘭祥、尉遲綱、尉遲迥等親信就來給於謹敬酒了,一波接著一波,接下來敬酒的是宇文護、宇文毓、宇文覺、宇文邕等子侄
    宇文泰對長孫儉、楊忠、韋孝寬、楊紹、宇文護等將領都有賞賜,與此同時,宇文泰還專門封賞了一個人,尉遲就是之前征服益州的尉遲迥,宇文泰讓益州刺史尉遲迥增加都督六個州,加上之前管轄的十八個州,整個蜀地,尉遲迥又對官員的任免權不用請示宇文
    這是宇文泰在刻意培養自己的親信勢力,以此來製衡老一輩創業者,這就是領導藝當然,尉遲迥也沒有辜負舅舅的信任,他在益州一帶賞罰分明,經濟社會建設搞得有聲有
    帝王將相都喜歡給臉上貼金,尤其喜愛召集一幫文人雅士,以裝潢門麵,因為這些人就是自媒體,操作得當,就會給自己傳播美宇文泰拿著酒杯,一個個地到荊州名士集團跟前套近
    首先是殷不害,宇文泰感慨道:“天下有如此至孝之人,我今日有幸遇見,對於您母親的不幸,還請節哀,我表示同”殷不害還沉浸在喪母的悲痛中,聽宇文泰這樣的尊崇和關心,他的心情明朗了許
    殷不害在江陵防禦戰中,負責一個小城的防守,江陵城破,他的母親也死於戰亂當時冰雪堆積,凍死的人填滿了溝壕,殷不害一路上邊走邊哭,到處尋找母親的屍體,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每見到溝裏有死人,就跳下去抱起來看看,全身衣服都濕了,凍上了冰,一連找了七天,沒喝一口水,哭聲不斷,才找到了母親的遺
    殷不害的孝順是出了名了,這種人到哪兒都受歡迎,是一本活生生的教科
    宇文泰來到顏氏兄弟跟前,拱手道:“老夫能招攬複聖顏子之後,實在是莫大榮”顏之儀、顏之推兄弟,都是顏回的後人,無論德行還是才華都是一等一的,其中,顏之推就是《顏氏家訓》的作
    下一個是王頒,王僧辯的次子,他心神不寧,大哥王顗在城破後出走投靠王琳,生死未卜,父親王僧辯又遠在南“王將軍請放心,我們大魏軍一直敬重你父親王君才,如果有朝一日兩軍相遇,我一定讓你們父子相”宇文泰做出了承
    裴政,河東裴氏,在蕭詧的威逼之下依舊不改其誌,這樣的忠義之人,領導最喜“裴將軍,你不愧是裴淵明裴邃)的後人,忠勇無雙,我有幸認識”宇文泰舉杯“早就聽聞宇文丞相禮賢下士,名不虛傳,我裴政願意效犬馬之”裴政把酒一飲而
    人群中傳來一個聲音:“丞相,裴德表不僅忠勇,而且還是個法律禮儀專家,恭喜丞相得此天”宇文泰回頭一看,正是盧
    盧辯走來,對裴政道:“幸會幸會,裴兄,在下範陽盧”隨後,柳虯、崔猷等人也過來敬酒,河東裴氏遇到範陽盧氏、河東柳氏、博領崔氏,幾人惺惺相惜,大貴族嘛,出身和修為都差不“好,今日真是痛快,以後朝廷的律令法度、禮儀製度就勞煩你們諸位”宇文泰說罷,又喝了一
    庾季才不僅在天文曆法方麵是專家,而且為人仗在江陵城破後,許多下層文人淪為了奴隸,庾季才散盡家財全力營
    宇文泰問他:“我聽思敬說你散盡財物,給讀書人贖身,這是為何?”庾季才說“郢都被攻破,官府有罪,文人有什麽責任,都成了賤民?我心裏為他們感到悲哀,所以散錢為他們贖回身“宇文泰恍然大悟說“如果沒有你,我差一點有負天下人的重“馬上下令,免除梁朝俘虜為奴婢的有幾千
    同時,宇文泰任命庾季才為太史令,掌管祭祀、天文曆法等工
    宇文泰還依次和宗懍、黃羅漢、何妥等人敬酒聊天,何妥是西域人,出自經商世家,他在音律方麵有很高造
    3.哀江南賦
    宇文泰遠遠看到三個人從容不迫、儀表不凡,十分驚訝,他走上前來笑道:“琅琊王氏,名不虛傳,你們個個都氣度不凡!且飲此”
    王褒,不必多說,之前死心塌地要做梁奸的;王克,之前就在侯景手下當大官,現在要轉投西魏,那自然是熟悉得很;王琛,醫學人才,有一技之長,宇文泰當然需這就是琅琊王氏,反正到哪兒都是大貴族,雖然家產和地位早就沒了,但名氣還在呀,那就是硬通貨,到哪兒都要受人尊
    “尤其是王子淵,你的一首《燕歌行》在我們軍中流傳很廣,大名鼎鼎!”宇文泰感歎“丞相,《燕歌行》不值一提,子淵新近寫的《渡河北》才是上乘之”王克
    王褒這次北渡長安,確實感受到了戰爭的殘酷,親眼看到了百姓的流離失所,這敏感的才子內心還是忍不住有所波動,故而寫下了情深意切的《渡河北》:
    秋風吹木葉,還似洞庭波;常山臨代郡,庭障繞黃心悲異方樂,腸斷隴頭歌;薄暮臨征馬,失道北山
    在宇文泰的要求下,王褒在宴席上誦讀了這首詩,眼裏充滿了憂宇文泰反複吟誦著:“心悲異方樂,腸斷隴頭歌······好詩!”“丞相,王褒這是心懷故國,這是對咱們大魏不敬呀!”尉遲綱怒氣衝衝瞪著王
    “綱子,你這個粗人懂什麽?”宇文泰嗬斥他,然後心平氣和地說,“咱們做大事要大度一點嘛,自己的祖國山河破碎,百姓流離失所,一個大作家感慨萬千、觸景生情,這不是很正常?難道要像跳梁小醜那般,數典忘祖才是忠臣麽?”
    聽宇文泰這麽一說,王褒悲從中來,不禁五體投地:“謝丞相理”
    宇文泰扶起王褒,對在場人說:“懷念故國是好事,是正常的,我就喜歡這樣有人情味”這話從最冷酷無情的宇文泰口中說出來,有點黑色幽默,但也在情理之中,這就是領導的權術嘛,話一定要說得漂
    宴席中,有一人和王褒一樣,也是醉眼朦朧,心中鬱鬱寡歡,他就是庾庾信沒想到王褒的詩風竟然有如此轉變,他確信王褒在這次國破家亡中成長了,想到自己的國家在自己出使異國他鄉之際就覆滅,和曾經的故友一起寄人籬下,忍不住淚如雨下,大叫一聲“拿筆來”,大家都被鎮住了,宴會瞬間安靜下
    宇文泰一看是庾信,示意左右給他拿紙隻見,庾信奮筆疾書,一邊揮毫潑墨,一邊舉杯痛飲,很快,一篇《哀江南賦》寫成,原文加上序言超過四千字,本文隻節選最後兩段:
    若江陵之中否,乃金陵之禍雖借人之外力,實蕭牆之內撥亂之主忽焉,中興之宗不伯兮叔兮,同見戮於猶荊山鵲飛而玉碎,隋岸蛇生而珠鬼火亂於平林,殤魂遊於新梁故豐徙,楚實秦不有所廢,其何以昌?有媯之後,將育於輸我神器,居為讓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用無賴之子弟,舉江東而全惜天下之一家,遭東南之反以鶉首而賜秦,天何為而此醉?
    且夫天道回旋,生民預餘烈祖於西晉,始流播於東洎餘身而七葉,又遭時而北提挈老幼,關河累死生契闊,不可問況複零落將盡,靈光巋然!日窮於紀,歲將複逼切危慮,端憂暮踐長樂之神皋,望宣平之貴渭水貫於天門,驪山回於地幕府大將軍之愛客,丞相平津侯之待見鍾鼎於金張,聞弦歌於許豈知灞陵夜獵,猶是故時將軍;鹹陽布衣,非獨思歸王子!
    概括地講,庾信把個人的身世和南梁的覆滅融合在一起,陳述了侯景革命、南梁滅亡的前因後果,評論了蕭衍、蕭繹等人的成敗得失,完整深刻地鋪敘了當時的曆史,規模宏大,氣魄雄偉;全文凝聚著庾信對故國和人民遭受劫亂的哀傷,內容豐富深刻,文辭淒婉感人,格律嚴謹而不失奔可以說,《哀江南賦》是南北朝曆史的縮影,是後三國時代的史詩,是當之無愧的“賦史
    無疑,《哀江南賦》將荊州名士集團的思鄉之情和亡國之痛表達得最為透徹,庾信僅僅靠此賦就可以流傳千宇文泰的慶功宴在詩詞歌賦和觥籌交錯中推向高潮,他的人生也走向了巔峰,為子孫後代鋪平了一統天下的道
    4.亂局開始
    滅掉蕭繹也就是宇文泰的頂點了,可惜他的有生之年很難吞並整個江南,現在的江南已被群雄割
    王僧辯、陳霸先等人占據長江下遊,以江州刺史蕭方智為蕭繹的接班人,蕭方智畢竟是蕭繹的兒子,他的號召力還是很大的,加上有王僧辯的強力支持,很多實力派都站在了蕭方智的一邊,如蕭循、蕭泰兄弟,侯瑱、任約、裴之橫、徐嗣徽、程靈洗、杜龕、張彪
    陳霸先嘛,和王僧辯不過是貌合神離,有自己的盤
    王琳以湘州刺史的名義占據著長沙,被蕭韶、王顗等人推選為長江上遊的盟主,王琳並不承認蕭方智,而是以宇文泰為老
    怎麽回事呢?王琳行軍到長沙後,江陵危在旦夕,宇文泰派出權景宣去勸降了王琳,王琳本來就有反骨,也就坐視江陵淪陷
    權景宣是老革命,天水郡當地的土豪,跟過蕭寶寅,宇文泰平定關中後被任命為行台郎中,又跟著於謹打洛陽,跟著王思政去接管河南諸州,還幫助蕭詧打杜岸,跟著楊忠南征江漢,這次大軍南征江陵,權景宣也參與了
    王琳名義上投靠宇文泰,實際上自己是單幹,宇文泰根本無法把手伸進王琳軍中,為了給蕭繹報仇,他派兵進攻蕭詧的西梁政王琳離開廣州後,孫信第一時間把消息告訴了蕭勃,蕭勃很快卷土重來,再次占據廣
    淳於量占據桂州廣西桂林),拒絕王琳的拉攏,騎牆觀望中,加上福州的陳寶應、臨川撫州市南城縣)周迪、東陽金華市)留異、豫章新吳縣奉新縣)餘孝頃等等,江南群雄割據已初見端
    陸法和占據著郢州,不過在555年的正月就投降了北原來,高嶽、段韶、潘樂等率領的北齊救援軍,在抵達義陽河南信陽市)的時候就得知了江陵陷落的消息,並報告給高高洋心裏那個恨呀,沒能渾水摸魚,讓宇文黑獺撈到了最大的好處,那咋辦,不能白走一趟呀,於是下令進軍郢
    陸法和對蕭繹已失望,聽說數萬齊軍來攻打,在象征性抵抗後,陸法和就投靠了北555年正月十三,高洋召回高嶽、陸法和等人,讓慕容儼鎮守郢
    在西魏攻滅江陵之戰中,北齊軍為何姍姍來遲,是什麽吸引了高洋的注意力?正是已經投降的柔然人庵羅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