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霸先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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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8年二月十九,長安。
“陛下,齊國高洋昏亂殘暴,我主司馬刺史屢遭陷害,特此派我前來以虎牢之地請降,還望陛下速速派人接應。”裴藻連夜趕路,終於到達了長安,見到了皇帝宇文毓。
“虎牢關,那可是兵家必爭之地呀,太好了。”宇文毓自言自語地說,他轉頭對宇文護道,“太師,這件事你怎麽看?”
宇文護內心很高興,這是開疆拓土的好機會,皇帝又給自己麵子,當然要支持了,行禮道:“陛下,機不可失,我們應該立即出兵援助司馬消難。”
既然達成了一致意見,接下來就是派遣將軍了,誰去呢?楊忠、達奚武二位自告奮勇,爭前恐後,表示一定完成任務。“行了,二位將軍不必相爭,你們帶領五千騎兵,務必把司馬消難帶回來。”宇文毓最後拿了主意。
1.真男人楊忠
三月初一,柱國達奚武、大將軍楊忠帶著五千精銳,抄小路進入北齊境內,同時派出裴藻為先導,去聯絡司馬消難。北周軍已深入敵境五百裏,可裴藻來來回回三次都沒有和司馬消難取得聯係,達奚武心慌了:“老楊,這司馬消難在搞什麽,不會是詐降吧?”楊忠撫摸了下長須,看了看氣喘籲籲的裴藻,說:“裴參軍不可能提供假情報,依我之見,司馬消難可能遇到了難處。”
裴藻喘著氣說:“謝謝,謝謝楊將軍的理解,虎牢城中一定有情況,我會再去打探的。”說罷,裴藻又出發了。
虎牢城中,司馬消難確實遇到了困難。裴藻無故請假消失,司馬消難整天疑神疑鬼,這些異常情況很快引起了將軍伏敬遠的警覺。司馬消難是北豫州刺史,但掌兵的卻是伏敬遠。伏敬遠下令全城戒嚴,封鎖內外消息,故而,司馬消難很難和裴藻取得聯係。
北周軍來到離虎牢關三十裏的地方,達奚武再也忍不了了,對楊忠說:“揜於呀,虎牢近在咫尺,卻依然得不到司馬消難的任何消息,恐怕有詐,為了保全大軍,咱們還是返回吧?”“咱們隻有赴死的責任,沒有退兵求生的道理。成興兄,你要是有所顧慮,你可以帶領大部隊駐足觀望,我隻要一千騎兵即可。”楊忠大義凜然。
達奚武一聽,臉都紅了,老楊這麽猛,我卻這麽慫?楊忠沒空和達奚武爭執,帶著一千人就往虎牢趕來,後麵傳來達奚武的叫喊聲。楊忠抬頭一看,虎牢城牆高聳陡峭,在黑夜的襯托下,仿佛時刻要傾倒一般,城中擊柝聲陣陣傳來。擊柝,也就是敲打木梆子巡夜打更,城中已有防備了。楊忠派裴藻去城頭喊話,等候司馬消難打開城門。
楊忠頭也不回走了,達奚武很著急,生怕楊忠遭遇不測,單槍匹馬追了上來。就在楊忠等待城門打開這個空檔,達奚武追上來了,他看城頭悄無一人,臉色大變,來不及和楊忠商量,直接帶走了五百騎兵。剩下五百騎兵都堅信楊忠的判斷,也就跟著楊忠繼續等待。
楊忠的判斷沒有錯,很快,司馬消難和裴藻取得了聯係,派人從內部打開了城門,見到了楊忠。楊忠這下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他其實也是在堵,拿命在堵。楊忠並不能依靠這五百人拿下虎牢關,帶人把守城門的同時,派遣裴藻去找達奚武。達奚武得知楊忠進了城,也就率領大部隊衝向了虎牢關。
幾千人的行軍,很難不發出聲音。伏敬遠很快就得知了周軍入侵的消息,他指揮甲士二千人據守東城,點燃烽火,嚴加警戒,也派人去鄴城向高洋求救。
黑夜之中,突然升起烽火,氣氛緊張到了極點。司馬消難說:“兩位將軍,齊軍已有戒備,這虎牢恐怕是難以取得了,現在何去何從,聽二位吩咐!”達奚武本來就害怕,看情形虎牢不保了,他當機立斷:“揜於,情況危急,虎牢是沒法拿下了,這樣吧,咱們搶點財物走了算了,也沒算白來一趟。”
“好,成興,就這麽辦,我來殿後。”楊忠也決定放棄虎牢關。於是,達奚武指揮士兵劫掠財物,並帶著司馬消難先行一步,楊忠則帶著三千騎兵斷後,慢慢悠悠地走。
來到洛水南岸的時候,楊忠下令將士們卸甲下馬,原地休息。楊忠帶領眾人渡河,來到洛水北岸,這時候齊軍追來了,足足有兩萬人。楊忠對大家說:“將士們,該吃吃該喝喝,我們現在處於必死之地,隻要我們不怕死,那怕死的就是敵人。敵人一定不敢渡河來追。”
大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雖然表麵上很淡定的吃喝,內心卻如洛水一樣,波瀾壯闊。伏敬遠也不示弱,下令齊軍兩千人渡河,試探下楊忠。
“很好,半渡而擊!弟兄們,殺敵立功的時候到了!”楊忠帶著三千騎兵調轉馬頭,令大家箭上弦,弓拉滿。一看楊忠的氣勢,伏敬遠叫停了渡河行動,他也不想半路被包餃子,畢竟虎牢城還在自己手中。
楊忠完全繼承了當年老領導陳慶之的風格,置之死地而後生,就這樣,他帶領三千人緩緩回到了達奚武身邊。達奚武驚歎:“我達奚武自以為是真男人,今天見識了楊兄的所作所為,我算是服氣了。”“成興兄,過獎啦。”二人相視一笑。
回到長安後,達奚武在朝堂上狠狠誇了一下楊忠,楊忠贏得滿堂喝彩,被宇文毓晉升為柱國大將軍,和達奚武平級了。司馬消難被封為大將軍、小司徒,從此在北周紮下根。
北齊並沒有什麽損失,相反,在司馬消難逃跑後,北齊在南方取得了一次外交上的大勝。
2.活捉餘孝頃
三月初四,北齊派兵援助並護送梁朝永嘉王蕭莊回到郢州,並冊拜王琳為梁朝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王琳派侄子王叔寶率領所統轄十個州刺史的子弟去鄴城為人質。王琳擁戴蕭莊登上了皇帝位,改年號為天啟。蕭莊任命王琳為侍中、大將軍、中書監,其餘官職依照北齊的冊命。
這是怎麽回事,還得往回兩個月說。
558年正月,躊躇滿誌的王琳率軍東下江州的治所湓城(九江瑞昌市),擁兵十萬,打算趁著沌口大勝,一口氣滅掉陳霸先。在用兵之前,他必須搞定一個絆腳石,魯悉達。
魯悉達是平民,在侯景革命的時候,他在新蔡縣一帶招募鄉兵,保境安民,囤積糧食,收攬人心,救濟災民。慢慢的,魯悉達的名氣越來越大,包括晉熙郡(安徽安慶市潛山市)等五郡在內的軍民都來歸附他,他趁機派弟弟跟從王僧辯討伐侯景,立下了戰功。侯景死後,蕭繹順水推舟,授予了魯悉達持節、仁威將軍、散騎常侍、北江州刺史的職位。
魯悉達就此搖身一變,成為長江中下遊很有實力的軍閥,因為他遵循的是保境安民,一直沒陷入諸侯混戰之中,所以,之前一直沒露臉,存在感很低。現在不一樣了,南梁的那些王爺們內耗而死,江南之地除了豐城縣的熊曇朗單飛,餘孝頃跟了王琳,周迪、陳寶應、留異名義上都跟了陳霸先,剩下還在單幹的就隻有魯悉達一人了。
王琳要從江州順江而下,魯悉達占據的五郡之地是一個邁不過去的坎兒,陳霸先也看到了這一點,一時間,魯悉達成了雙方都要爭取的人物,委任狀先後送到魯悉達的案頭。王琳任命魯悉達為鎮北將軍,陳霸先任命魯悉達為征西將軍,雙方都給魯悉達送去樂隊和女歌舞伎。
魯悉達什麽反應呢?我全都要!魯悉達左右通吃,把兩邊的禮物都收下了,都不去赴任,隻是在原地觀望。陳霸先很生氣,率先采取行動,他派沈泰去進攻魯悉達。麵對沈泰的五千軍隊,魯悉達毫不畏懼,他手下的士兵和民眾死心塌地跟他幹,利用主場優勢,很輕鬆就擊敗了沈泰,陳軍全軍覆沒。
沈泰害怕陳霸先問罪,最後隻身投靠了北齊。
看陳霸先被擊敗了,王琳也不得不重視起來,他再次派人去遊說魯悉達,魯悉達剛打完勝仗,底氣十足地拒絕了王琳的拉攏。“這可咋辦?要東進,必須要鏟除魯悉達,不然,我大軍會被截斷後路的。”王琳歎氣道。“大將軍莫慌,名不正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咱們是時候要擁立新君了,以興複大梁為旗幟,才能號召天下,凝聚人心。”說話的人是王琳的記室宗虩。
宗虩的一番話,王琳如夢初醒,對呀,自己雖然占據湘、郢、江三州之地,但最高頭銜不過是宇文泰給的“大將軍”而已,說到底還不是寄人籬下,為何不自己單幹?想著這些,王琳問道:“誰適合繼承大梁國統?”宗虩提醒道:“永嘉王最合適不過,他是元帝的嫡長孫,人在齊國,隻要我們聯絡齊主迎回永嘉王,大事一定可以做成。”
蕭莊是蕭繹的長子蕭方等的兒子,蕭莊在江陵陷落後,藏匿在民間,後來蕭方智即位後,王琳派人護送蕭莊去了建康。前文說過,齊將劉達摩和陳霸先講和,陳霸先送出了侄子陳曇朗和蕭莊去北齊做人質。
王琳采納了該建議,正月初五,宗虩出使北齊,雙方達成了合作協議,以蕭莊來繼承大梁的國統。也就是從此刻起,王琳才實至名歸成了陳霸先的對手。二虎相爭,必有一傷,臨川郡的周迪又有想法了,他想獨霸南川(贛江流域),因此召集附近八郡的太守來開會,意思要改變立場,加入王琳的陣營。
得知周迪又要搞事,陳霸先也沒有脾氣,隻得快馬加鞭,派人送重金去拉攏周迪。這感覺真爽,怪不得魯悉達要單幹,兩邊都拿回扣,這種買賣誰不喜歡?周迪正想著王琳的禮物啥時候送來的時候,餘孝頃卻盯上了他。
地頭蛇最了解地頭蛇,餘孝頃最了解周迪這個牆頭草。王琳正興致勃勃,準備依靠北齊的力量攻打魯悉達的時候,餘孝頃攔住了,提醒王琳:“周迪、黃法氍都歸順了建康,熊曇朗凶狠殘忍誰也不服,如果大軍東下,他們一定會成為後患;不如先平定南川,再東下,我願意竭盡所能為丞相效力。”
“嗯嗯,有道理,還是餘孝頃想到周到,我們就先剿滅這些地頭蛇再說。”王琳答應了。
“願為丞相分憂!”樊猛、李孝欽等人紛紛爭著去,二人都想帶頭出征。
王琳思考片刻,覺得這事兒還是得交給專業的人去做,他看好地頭蛇餘孝頃,於是對眾人說:“聽我將令,輕車將軍樊猛、平南將軍李孝欽、平東將軍劉廣德帶兵八千人去平定南川,餘孝頃為總督,節製三軍。周迪如果是誠心歸附,那麽就向他征收兵糧;如果首鼠兩端,那就徹底鏟除。”
聽了這任務分工,樊猛、李孝欽二人都很不爽,沒想到餘孝頃這個土豪後來居上。
不愧是鐵打的土豪,流水的兵。五月初一,餘孝頃在工塘周圍(金溪縣石門鄉工塘)集結了兩萬大軍,以八城的兵力威逼周迪的駐地。這下樊猛、劉廣德才不得不感歎,什麽是真正的豪強地主。
“要麽,你就交出糧食,臣服我們大梁王丞相;要麽,咱們就痛痛快快打一場!”餘孝頃朝城頭喊話。
周迪沒想到,這個餘孝頃被周文育、侯安都的聯軍打敗後,還能鹹魚翻身,而且投靠王琳後,勢力更上了一個台階。想當初,自己也曾參與對餘孝頃的戰爭中,此一時彼一時呀。周迪這樣想著,也罷,暫且先認慫吧,後麵再找機會單飛。於是,周迪表示求和,答應送軍糧給梁軍。
“投降可以,我隻投降樊猛將軍。”周迪喊道。
周迪看出來了樊猛、餘孝頃二人的矛盾,他這是故意要挑起二人的矛盾。樊猛一聽,周迪要投降自己,那這是自己的麵子呀,很高興,把糧食運回梁軍陣營後,就要去和周迪簽合約,卻被餘孝頃攔住了。
“樊將軍,丞相給咱們派這麽多兵,可不是讓我們來接受敵人求和的。”餘孝頃說。
樊猛愣住了,沒好氣地反問:“人家糧食也送了,也答應求和,你幾個意思?”
“對呀,姓餘的,我忍你好久了。”劉廣德也怒了。
餘孝頃試圖給他們好好解釋:“嗬嗬,你們不了解周迪這種人,現在才是徹底鏟除他的最好機會·······”話沒說話,樊猛罵罵咧咧拂袖而去,劉廣德也追了上去。餘孝頃可不管你的脾氣,畢竟他才是大軍統帥,下令李孝欽修築攻城器械,準備時刻進攻周迪。
周迪在城頭隱約聽到梁軍陣營中發生了爭吵,不知道咋回事,看到樊猛扭頭走後,才知道大事不妙,大罵起來:“餘孝頃,你這個小人,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何要如此對我?”
周迪並沒有坐以待斃,既然你餘孝頃要置我於死地,那我隻能投靠陳霸先了。
陳朝都城,建康。
朝會上,領軍將軍徐度急衝衝跑進大殿,向陳霸先報告:“報告陛下,振遠將軍周迪派使者前來請求救兵。”“噢?周迪這個牆頭草,哼,這下想起請求朕了!”陳霸先一臉得意。侯瑱自投降以來,一直沒閑著,時刻關注著江州一帶的最新動態。一聽機會來了,侯瑱主動請纓:“陛下,微臣歸附大陳以來,寸功未力,微臣請求······”
“朕知道了,無需多言。”陳霸先其實一直都在等著這一刻的來臨。
陳霸先這半年來在忙什麽呢?沌口一戰,陳霸先遭受重大打擊,他可不想認輸。為了整軍備戰,一雪前恥,這半年來,他做了以下幾件事情:
1.祭祀。正月初七,陳霸先率百官在南郊祭天,大赦天下;二十四日,祭祀明堂。國之大事,惟祀與戎。戰爭和祭祀才是國家大事,戰爭是對外宣稱主權,祭祀則是向上天宣告政權的合法性。
2.鏟除後患。
四月初三,陳武帝派侯瑱去勒死了蕭方智,徹底撤下了南梁的遮羞布,斷了野心家的念想。蕭方智死後諡號是“敬”,梁敬帝蕭方智確實很恭敬,無論對王僧辯還是陳霸先,一直都是唯命是從。無奈造化弄人,蕭繹死後,他的子孫們的最後價值就是被權臣利用,以實現自己的價值,陳霸先手下的蕭方智是這樣,王琳手中的蕭莊也是如此。
3.籌集軍費。
五月二十九,陳霸先前往大莊嚴寺,和各位高僧討論佛法,然後“情不自禁地”向佛祖舍身了。以蔡景曆為代表的新貴們著急了,趕緊勸諫陳霸先:“陛下,如今天下未定,您這舍身佛祖後,這天下怎麽辦?”陳霸先笑而不語,隻是莫名其妙說了句:“一切自有定數。”這話很深奧,很有佛學派頭。
這場麵,南梁的舊臣都懂,尤其是在場的周弘正。周弘正在蔡景曆身旁小聲嘀咕道:“當年,梁武帝多次舍身,最後不也是回到了朝堂嘛。”蔡景曆是明白人,這才恍然大悟:“我怎麽把這事兒給忘了!周先生,得虧你提醒。”在蔡景曆的號召下,各位公卿大臣開始積極捐款,哭著喊著讓寺廟主持拿錢放人,放出咱們大陳的好皇帝。
就這樣,三十日,陳霸先才答應從寺廟還俗,繼續做皇帝。就這樣,為期一天的舍身鬧劇,完美收場,陳霸先得到了最大的實惠,那些公卿大臣吃了啞巴虧,捐獻了大量財物。
現在要幹正事了。六月初七,陳霸先責令高州刺史黃法氍(駐地在撫州市崇仁縣)、吳興太守沈恪、寧州刺史周敷聯合出兵救助周迪;同時,陳霸先下詔討伐王琳,侯瑱和徐度帶領七千水軍作為前鋒去討伐王琳。
七月初七,經過一個月的準備,陳霸先到石頭城給侯瑱、徐度二人踐行。送走侯瑱的先鋒軍後,陳霸先召來侄子陳蒨,進一步商討征伐王琳事宜。
“蒨兒,王琳現在實力雄厚,這統帥大軍的任務,朕隻能依仗你了。”陳霸先深情地說。陳蒨叩拜道:“陛下,侄兒一定不讓你失望。”陳霸先滿意地點點頭,開始歎氣起來。
“叔父,為何歎氣?”陳蒨問道。
“陛下應該是在憂慮魯悉達吧。”蔡景曆走上前來。
“先生說得對,正是如此。”
蔡景曆思索了一番,緩緩說:“上次沈泰將軍進攻魯悉達,結果全軍覆沒,魯悉達據險固守,確實難對付。但魯悉達不和我大臣合作,也不會和王琳合作的。王琳急功近利,他想東下長江,必定會全力進攻魯悉達,魯悉達遲早要敗亡,我們到時候坐觀成敗即可。”
陳霸先這才緩和了表情:“希望如先生所言。”
幾人正討論著,突然見到不遠處奔馳而來一人一馬,口中高呼:“捷報,捷報,我軍取得大勝!”
蔡景曆定睛一看,來人是沈恪,笑著說:“陛下,看來,餘孝頃已經被打敗了。”
沈恪詳細匯報了戰況。
接到周迪的救援後,族兄周敷立刻投入戰鬥,在臨川郡郡城切斷江口,並派兵去偷襲餘孝頃。周敷和周迪不同,他早已死心塌地跟了陳霸先,當初周迪也是依靠周敷才起家的,周迪翅膀硬了後,就做起了牆頭草,有了自立為王的想法。周敷行動後,黃法氍、沈恪二人也率兵加入戰鬥,對李孝欽、劉廣德等部發動襲擊。
餘孝頃被打得措手不及,趕緊向樊猛求救。“嗬嗬,餘孝頃不是狂麽?現在怎麽想著向老子求救了?”樊猛嘲諷著。他一刀就把使者宰了,然後直接打包走人了。劉廣德反應快,先一步乘流而下,兵馬得到了保全。
剩下的餘孝頃和李孝欽就倒黴了,扔掉船隻帶著士兵步行。這種情況下,怎麽能少得了強盜頭子熊曇朗呢?熊曇朗不請自來,參與到援助周迪的戰鬥中。周迪這下可找到機會:“敵軍敗了,快給我出城追擊!”周迪親自帶兵追擊,俘虜了餘孝頃,李孝欽也被黃法氍活捉,餘孝頃的兒子餘公颺,弟弟餘孝勵依然堅守大本營。
沈恪介紹完後,就叫人把餘孝頃、李孝欽二人押了上來。
見到這倆人後,陳霸先一言不發,隻是靜靜地在一旁吃著幹果。先說餘孝頃,這是個地主豪強,一開始就和自己作對,先後跟著蕭繹、蕭循、王琳幹,就是不來投奔自己,陳霸先心裏是憋了一口氣的;再說李孝欽,他也是老革命了,很早就參加聯軍對付侯景,先後跟了蕭繹、王僧辯、王琳,中途也自己單幹過,就是不看好陳霸先。
二人都是出自豪門,都有單飛的經曆,都瞧不起陳霸先這個出生卑微卻攀龍附鳳的人。二人等得汗流浹背,不知道陳霸先怎麽處置自己。享用完甜品後,陳霸先陰陽怪氣地問:“喲,二位將軍,怎麽來的這麽晚呀?想必朕是哪裏招待不周?”
麵對陳霸先這氣勢,不服不行,求生欲是本能。餘孝頃先開口了:“陛下,鄙人有眼不識泰山,之前誤入歧途,今日才得以拜見龍顏,死罪死罪。”李孝欽也跟著磕頭叩拜。
陳霸先這才舒展眉梢,把二人扶起來,陳霸先對餘孝頃說:“你都投降了,為何不說服你弟弟,你兒子來歸附朕呢?”“哎,”餘孝頃歎了口氣,接著說,“不是我不願意,我那個兒子還有我弟弟,脾氣十分倔強,他們才不管我的處境,想必一定會負隅頑抗到底的。”
陳霸先相信餘孝頃沒有說假話,餘氏家族在新吳縣(江西奉新縣)樹大根深,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放棄這塊地盤的,怎麽會因為一個餘孝頃就輕易放棄呢?
3.王琳的煩惱
把二人打發走後,陳霸先想起了王琳,他對蔡景曆說:“茂世先生,王琳經此一敗,也算元氣大傷,咱們該何去何從?”“嗬嗬,當然是火上澆油了。微臣建議,我們可以先派人去安撫他,先麻痹敵人,然後再出其不意,到時候侯瑱、徐度二位的先鋒軍也該到了,正好打個措手不及。”蔡景曆笑道。
“好!”陳霸先很高興。隨後,陳霸先令吏部尚書謝哲前往郢州。謝哲出自陳郡謝氏,大貴族,之前在蕭衍手下做秘書郎,陳霸先還在京口的時候,就追隨左右了;謝哲為人風度翩翩、舉止優雅,典型的貴族氣派,一直從事文職工作,之前也做過陳昌的老師。
七月十三,樊猛、劉廣德帶兵回到了郢州。在丞相府見到王琳後,樊猛惡狠狠地說:“丞相,餘孝頃一意孤行不聽勸阻,導致全軍覆沒,要不是我二人隨機應變,恐怕也殞命沙場了。”“是呀,丞相,”劉廣德補充著,“聽說餘孝頃、李孝欽二人去了建康後,就投降了陳霸先。”
“什麽!”王琳的怒火一下子就上來了,大罵道,“這兩個反複無常的小人,呸,是我瞎了眼,枉我一心一意對他們。”
“報告丞相,陳國使者謝哲求見。”守門人打斷了王琳的話。
“陳霸先?他派使者來幹嘛?”王琳一臉狐疑,還是讓謝哲進來了。
“想必王丞相已經知道我的來意了吧。”謝哲開門見山。
“還請謝大人賜教。”王琳假裝不知。
謝哲緩緩道來:“沌口之戰,我軍大敗,侯安都、周文育等將軍被俘虜;這次臨川之戰,餘孝頃、李孝欽二人被俘,咱們算是禮尚往來。想來,陳、梁二國,本來沒有什麽大的仇怨,這次我大陳皇帝派我來,也是希望兩國能暫時放下仇恨,重歸於好,以免生靈塗炭,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王琳也知道謝哲來不過是胡說八道而已,但他也沒有脾氣,畢竟剛吃了敗仗,給謝哲送上些禮物後,就打發走了。
“丞相,就這麽放走謝哲?”樊猛瞪著眼問。
“那不然呢?陳霸先的意思很明顯,向我們示弱嘛。緩一緩也好,我們也需要時間來恢複元氣。”王琳無奈地說。
“不好了,丞相!侯安都、周文育等降將越獄逃跑了!”
“丞相,軍情十萬火急,西梁國主派遣部將王操出兵,現在已連下我國許多城池。”
兩個侍者,先後跑來報信。
王琳震驚了,手中的水杯也掉在了地上,久久不能平複。
先說越獄事件。
周文育、侯安都、程靈洗、徐敬成被俘虜以來,被安置在江中的一條大船上,四麵環水而且有警衛看守,插翅難飛。王琳時不時都去看望,他是出了名的禮賢下士,每天不停地勸降幾人,希望為己所用。不過,周文育、侯安都那可是跟陳霸先一起創業的人,經曆了多少磨難?不管你王琳的人格魅力有多高,這出場順序很重要啊。
王琳如此重視幾人,宦官王子晉對他們的看管也就放鬆了下來,這可是丞相在意的人,得好吃好喝地招待。又是一次酒宴上,侯安都、周文育、徐敬成把王子晉灌得爛醉如泥,什麽話好聽說什麽,王子晉心裏那個爽呀。我一個身體殘缺的人居然收到這麽多大佬的禮遇,能不高興麽?
“王哥,你可是哥幾個的恩人,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來,我周文育再敬你一杯。”周文育聲情並茂。
等王子晉一杯下肚後,周文育拿出了準備已久的禮物,笑著說:“王哥,來,這是我們家鄉的土特產,你拿回去給孩子······”侯安都踩了一下他的腳。周文育這才改口道:“你拿回去給令尊令堂嚐嚐。”王子晉滿臉通紅,打開盒子瞥了一眼,全是黃金、布帛、錦緞,大笑:“哈哈,好,我還沒見過這麽好的土特產呢,謝謝各位兄弟。”
王子晉拍著胸脯說:“各位兄弟,你們有啥要求盡管提。”
“嘿嘿,王哥,我們沒啥要求,就是有點想家,想回去看看老父老母。”程靈洗一邊斟酒,一邊笑。
王子晉拉著程靈洗的手,眯著眼:“大家都是爹媽生的,這種事情合情合理嘛,小事,包在老哥身上。”
一杯酒下肚,天變成地,男人變女人,就算是殺父之仇,那也是一笑了之。王子晉叫人劃來一艘小船,對著眾人說:“弟兄們,有沒有興致和我一去釣魚呀?”周文育秒懂,笑著說:“走呀,剛喝完酒,去釣幾條大魚,來做醒酒湯。”
全部都上船後,王子晉對看守們說:“我們去釣魚,稍後就回來,你們站崗一天也累了,該吃吃,該喝喝吧。”既然監獄長都說話了,那這些獄卒還有啥擔憂的呢?進入船艙大快朵頤起來。為了不引起疑心,王子晉也帶來一個獄卒所為貼身保鏢,以便見證奇跡的發生。
王子晉叫獄卒把小船開到岸邊,說是岸邊草叢茂盛,有草魚可以垂釣。那是一個秋高氣爽的夜晚,蘆葦叢生,百草豐茂,一到岸邊,王子晉就假裝犯困,開始呼呼大睡起來,任憑獄卒怎麽叫都叫不醒。這時候,周文育幾人卻是異常清醒,他們站起來圍在獄卒身邊,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刃。
“我什麽也沒看見,也沒聽見!”獄卒識相地也原地倒下,安然入睡。“算你識相!”侯安都哼了一聲。隨後,幾人穿過草叢,在黑夜的掩護下,火速奔向建康。
再說王操的進犯。王琳擁立蕭莊重新建立梁朝以來,最生氣的不是陳霸先,而是西梁的蕭詧。“你王琳算什麽東西?之前不過是咱們蕭家的一條狗,現在也敢扮豬吃老虎?你蕭莊算大梁皇帝,那朕算什麽?”蕭詧勃然大怒,一直以來,他才是大梁的正統繼承人。
“陛下,王琳一直是我們的死對頭,他現在立足未穩,下遊又有魯悉達擋住去路,我們應該果斷出擊。”蔡大寶說。“是呀,陛下,末將好久沒有帶兵出征了,也該練練手了。”王操拱手道。蕭詧拍案而起,大喝:“好,即刻發兵!”
蕭詧的西梁政權,位置剛好在郢州的上遊,在王琳的側後方,占盡地利優勢。王操一出手,效果非凡,連續攻克王琳的長沙、武陵、南平等郡。
一方麵是陳軍俘虜越獄逃跑,另一方麵是蕭詧背後偷襲,形勢相當危險。王琳處在蕭詧、魯悉達、陳霸先三股力量夾擊之中,他立刻派人追上謝哲,表示認慫,希望雙方停戰。為了表達誠意,王琳送上重禮,並且承諾回到湘州去,主動龜縮自己的勢力範圍。
本來是來麻痹王琳的,沒想到,這次出使還能有意外收獲,謝哲賺大了,也急速向建康趕去。
建康,南陳首都。
八月初十,做好充足準備後,陳霸先下詔,讓臨川王陳蒨率水軍五萬討伐王琳。陳霸先帶著文武大臣,在冶城寺給陳蒨送行。陳霸先歎息著說:“沌口慘敗,也不知道周文育、侯安都等人是死是活。”“叔父放心,這次出征,我一定給你帶回他們的消息。”
二人正在談話,突然,幾個衣衫襤褸的人闖進了視線。侍衛們紛紛警戒,拔出了刀,大喝:“大膽,你們是什麽人,竟然驚擾聖駕!”陳霸先也向幾人打量。
為首的那個跪了下來,撥開自己淩亂的頭發,大哭:“大哥!我們回來了!”幾人哭成一團。“啊!是你們!”陳霸先這才認出來了周文育他們。
“大哥,我們吃了敗仗,罪該萬死,你處死我們吧!”侯安都請求著。“對,陛下,你處死我們吧。”程靈洗補充說。
陳霸先沒想過他們還能回來,喜不自勝,開心地說:“你們平安歸來就好,你們能抵朕十萬精兵。你看看,你們一個個像是流浪漢一樣,快去換衣服吧。”幾人都笑作一團,和好如初。
周文育等人下去後,陳霸先繼續給陳蒨踐行,都送到郊外了,謝哲的身影出現了。“陛下,萬萬不可出征,”謝哲大步流星跑上前來,遞上了王琳的親筆信,接著說,“這是王琳的求和信。”
陳霸先拆開一看,知道了王琳現在的處境,大喜過望,一拍大腿:“好,看來王琳這次損失不小,是真心求和。蒨兒呀,你看怎麽辦?”陳霸先把信給了陳蒨,陳蒨讀完後,認真地說:“叔父,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打仗耗費巨大,既然王琳求和,我認為,我們可以罷兵言和,休養生息,積蓄國力,以待他日,這樣對軍民來說都好。”
陳霸先很滿意,他派謝哲前去召喚侯瑱、徐度的先鋒軍,停止了這次軍事行動。
4.暗殺周文育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裏,陳霸先和王琳之間的爭霸賽暫告一段落。陳霸先做了以下幾件事:
1.十月初十,陳霸先派遣周文育為前軍,侯安都為後軍討伐餘孝勵、餘公颺叔侄。
2.十二月,馮寶去世,嶺南一帶發生騷亂,冼夫人聯合歐陽頠平定了局勢,冼夫人派九歲的兒子馮仆來建康朝拜陳霸先,陳霸先繼續承認冼夫人和馮仆在當地的合法統治權。
3.559年二月初三,淳於量正式歸順陳霸先,被任命為開府儀同三司。
4.二月二十四,侯瑱在合肥燒毀了北齊的兵艦,消除了來自北方的威脅。
5.四月十一,徐度帶兵在南皖口修城。
6.六月初,陳蒨被安排去駐守南皖。
王琳也沒有閑著,一方麵,加大對北齊的合作關係,不停派使者向北齊進貢禮品,北齊也給予了實質性地幫助,派出段韶來對付魯悉達;另外,王琳也開始組織對王操的反擊戰,三月底,王琳派將領雷文策去襲擊並斬殺了西梁監利太守蔡大有。蔡大有是蔡大寶的弟弟。
事實證明,王琳的統戰工作是成功的。
在段韶的威逼利誘下,魯悉達手下的將領梅天養選擇了倒戈。梅天養出身貴族,在當地又是豪強,控製著一方土地和人口,魯悉達席卷而來的時候,梅天養害怕家產被充公,隻得混入了革命隊伍,成為了魯悉達的同誌。梅天養給魯悉達守城,和王琳、北齊聯軍相持了一年多,沒有什麽進展,這也給段韶提供了機會。
在一次兩軍友好談判中,一番觥籌交錯後,梅天養開始惆悵起來。
“魯悉達雖然一時強盛,畢竟是夾在齊國、梁國、陳國三國之間,你這麽聰明的人,不會不知道結局,”看到梅天養若有所思,段韶更進一步,“況且,魯悉達是什麽人?典型的三無人員呀,無車無房無存款,他出身卑微,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還不是依靠您這種大貴族麽?我們身為貴族,舉止優雅,見識廣博,豈能屈居庶人之下?”
段韶這一番話,直抵梅天養的心窩,梅天養權衡利弊後,很快做出了選擇。五月底,梅天養帶著段韶攻入大本營,魯悉達不得已帶著幾千殘軍東下投靠了陳霸先,被封為平麵將軍、北江州刺史。
最堅固的堡壘是從內部被攻破的。魯悉達自從侯景革命以來,單幹了接近十年,任憑你是蕭氏宗族,還是王僧辯、王琳、陳霸先這種猛男,誰都不理。結果呢?貴族梅天養一倒戈,這經營十年的公司說倒閉就倒閉,魯悉達也不得不感慨一聲:“王侯將相確實有種。”
魯悉達一失敗,建康直接就暴露在了王琳的有效射程,雙方的關係再度緊張起來。屋漏偏逢連夜雨,另一個讓陳霸先晴天霹靂的消息傳來:周文育被暗殺了。
周文育來到江州地麵後,繼續找周迪、周敷、黃法氍搭檔,氣勢旺盛,餘孝勵、餘公颺很難不敗亡。所以,強盜頭子熊曇朗也帶兵去匯合了,陳軍加起來有一萬多人。周文育率軍駐紮在金口,並派出吳明徹給周迪運送糧草。
對方人多勢眾,而且穩紮穩打,形勢危急。餘孝勵、餘公颺又各自據守城池,被陳軍分割包圍,切斷了聯係。餘公颺打算來個詐降,等周文育接受投降時,給他來上一刀,好歹自己死了也要拉個墊背。這就是豪強地主,跟他爹餘孝頃一樣,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放棄的。
可惜,周文育太了解餘孝頃這一批人了,他對餘公颺的投降很是懷疑,所以處處提防。餘公颺正要動手,卻反而被周文育捉住,他本人也被捆起來打包送建康了。
接下來就是餘孝勵,周文育率軍向三陂挺進。
當天夜裏,有流星墜落,發出了巨大聲響,地上出現一個一丈方圓的大坑,中間有幾鬥碎炭,全軍上下都被嚇到了,議論紛紛。靈異事件接二連三,不久,軍中又聽到小孩的哭聲,聽聲音好像是在地下傳來,士兵掘地,找到一個三尺長的棺材。周文育聽說後,心情很不愉快。
監軍孫白象進言:“主帥,這是不祥之兆呀,咱們接下來要穩紮穩打才是。”所有人都可以沮喪,隻有周文育不能,他是全軍主心骨,他強顏歡笑地說:“這些都是迷信,出兵征戰全靠將士團結,怎麽能輕信這些東西?安心睡覺吧。”安慰好大家後,周文育卻開始失眠了。
第二天,王琳的援軍來了。餘公颺被俘虜後,餘孝勵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放棄了獨立自主幹事業的想法,快馬加鞭向王琳求救兵。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雖然餘孝頃的失敗讓王琳很失望,但他依然派出了曹慶去支援餘孝勵。曹慶是久經沙場的老將,跟著王琳東征西討多年,這一次出手不凡。
曹慶安排副將常眾愛去對抗周文育,自己則著周炅等將領去攻打周迪、吳明徹,本來以少對多分兵是大忌,偏偏曹慶就是兩路開花,周迪和周文育都戰敗了,而且周迪失去了聯係。
這下,熊曇朗又開始動歪心思了。我是幹嘛的呀,這麽多年,我可是依靠著對時局的敏銳判斷才活到今天,侯景牛吧,那他也得依靠我打開台城門,他才能進城!江州這地界,來來去去多少豪傑都被征服了?侯瑱、餘孝頃、周迪、黃法氍、周敷,這些家夥要麽敗了,要麽投降了,隻有我一人依然稱霸一方,靠的不就是審時度勢麽?
周迪、周文育這麽一敗,熊曇朗立刻表現出強盜本色,打算轉投王琳、把周文育給宰了以接應曹慶、常眾愛。熊曇朗是一個行動果決的人,從不猶猶豫豫,這才是他多次翻雲覆雨成功的原因。這一態度的轉變,被監軍孫白象察覺到了,孫白象很慎重地告訴了周文育:“主帥,熊曇朗賊性難改,他可能會對你采取行動,你不如先下手為強,早點鏟除這個禍害。”
周文育也知道熊曇朗的為人,但他認為現在的戰局緊張,這統一戰線不能破壞,從大局出發,他選擇了相信熊曇朗:“你說的我知道,做人嘛,還是真誠一些好,既然選擇了相信熊曇朗,那就應該繼續結盟,不可因為風言風語壞了大事。”
“可是······”
“咱們的兵馬少,助戰的軍隊多。如果殺了熊曇朗,會引起客軍驚慌,於戰事很不利,不如推心置腹加以安撫他。你別說了,我主意已定。”周文育擺手,讓孫白象出去了。
這時,傳令兵走近大帳,說是周迪有了音訊,並且還寫了信給周文育,內容是商討下一步作戰計劃的。周文育很高興,為了表示對熊曇朗的信任,他打算拿這封信去找熊曇朗,共同商議。
五月二十九日,周文育來到熊曇朗的軍營,和熊曇朗分享周迪最新的作戰計劃。周文育侃侃而談,毫無戒備:“老熊呀,咱們還是得抓緊合作呀,明天······”話音未落,隻聽“噗”的一聲,熊曇朗的利劍已經刺入周文育的胸膛。看著周文育驚訝的表情,熊曇朗嘴角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一時人傑周文育就這麽稀裏糊塗死了,時年五十一歲。這麽些年,周文育大風大浪都挺過來了,最終死在了一個小人手中。死前,周文育的腦海裏浮現出了陳霸先當年對他的評價。
那時候杜僧明還活著,陳霸先和杜僧明、周文育、侯安都三人一起喝酒聊天,三人各自炫耀自己的功績,要求陳霸先給自己點評點評,陳霸先就說了這麽一段話:“你們都是良將,但都有缺點。杜公誌向遠大可惜見識不明,對下屬過於親昵,對尊長則驕橫無禮,不知道揚長避短。周侯交友不考慮對象,同人談心總是太過深入,身處危險之中對人卻沒有猜疑和防範。侯郎行事傲慢放誕不知收斂,輕浮急躁率性而為。這些都不是保全自身的為人處世的方法,希望你們各自都吸取教訓。”
周文育對陳霸先的評價不以為意,他一直是大大咧咧的,堅信隻要真心待人,人必真心待我。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周文育這才明白大哥的告誡多麽重要,可惜,悔之晚矣。
熊曇朗刺殺周文育後,對外宣稱周文育病死了,並且接管了他的部隊。不僅如此,熊曇朗這下是信心大增,趁機還偷襲黃法氍,占領了新淦城(宜春市樟樹市);這樣還不夠,熊曇朗還想做大做強,又帶了一萬人去偷襲臨川郡的周敷,由於黃法氍的及時告知,周敷早有準備,打得熊曇朗隻身逃奔了巴山郡豐城縣(宜春市豐城市)。
看熊曇朗被打敗了,孫白象這才將周文育的真正死因公之於眾,陳軍個個痛哭流涕,鬥誌全無。聽說自己的好兄弟、老搭檔周文育遇難,後軍的侯安都也是心灰意冷,準備率軍撤回搬救兵,沒想到在路上,遇到了周炅的部隊。侯安都正傷心,正愁心中的怒火沒地方發泄,率兵偷襲了周炅,隻一仗就大敗周炅,讓孫白象把周炅、周協二人打包送往了建康。
周炅出身汝南周氏,名門望族,很早就在梁武帝蕭衍手下當官了,也參加過攻打侯景的戰爭,後來跟了王琳。聽說周炅戰敗被俘,餘孝勵的弟弟餘孝猷鬥誌全無,帶著手下四千戶來投奔。這下,侯安都燃氣了鬥誌,對軍士們大喝:“弟兄們,咱們不回去搬救兵了,周將軍和我情同手足,今天咱們必須給他報仇,是爺們兒的就跟我來。”
大家是慷慨激昂,熱情澎湃。六月初五,侯安都孤軍深入來到左裏,梁軍不知道陳軍還有後軍,因此沒有防備,結果曹慶、常眾愛大敗,曹慶單槍匹馬逃走,常眾愛被殺。
5.陳霸先隕落
六月十二日,孫白象帶著戰俘以及周文育被害的消息,來到了建康。孫白象哭著向陳霸先訴說了前方戰況,以及周文育被害的經過。陳霸先聽後,久久沒說話,雙拳都快捏爆了,額頭上也是青筋暴起,最後大聲喊出了周文育的字:“景德!”一口鮮血噴湧而去,栽倒在地,昏死過去。
嚇得蔡景曆等大臣忙來忙去,不過陳霸先的大限之期已到來了。陳霸先征戰多年,四處奔波勞累,早已積勞成疾,而且還經常舊傷複發,這一次周文育之死,給他的打擊很大,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禦醫救治無果後,幾天後,陳霸先進入了彌留之際。
章要兒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你走了,我可怎麽辦呀?昌兒也不在身邊······”
章要兒的一番話說到了陳霸先的傷心處,他唯一的兒子陳昌這時候和堂兄陳頊都在長安,也就是北周的俘虜。盡管陳霸先立國後多次寫信給北周,希望能把自己兒子放回來,可惜,宇文護根本懶得搭理陳霸先。
“陛下,這國家大事還沒有定下來呢,您可不能走呀。”蔡景曆滿目愁容。
“茂世先生,”陳霸先那堅毅的臉龐上滾下了幾顆淚珠,他歎了口氣,“朕就要走了。大業初創,王琳未滅,齊、周二國虎視眈眈,可惜昌兒還在長安,陳氏家族,論能力和威望,隻有臨川王可以繼承大業了;另外,京畿空虛,務必把侯安都等將領召回來,剿滅王琳的事情,以後再說了。”
陳霸先的安排,早在蔡景曆預料之中,沒辦法,這便宜隻能讓陳蒨占了,隻有他在建康周邊。旁邊的章要兒哭得更大聲了,她多希望是陳昌而不是侄子陳蒨繼承皇位呀。
陳霸先用力握住蔡景曆的手,掙紮著說:“先生,朕出身卑微,一路從嶺南殺過來,艱難險阻,備嚐辛苦;直到遇到你,朕才有了創業戰略,沒有你,朕很難有今天的成就。隻要和你一起平定天下,可惜呀,可惜,天不假年,朕不甘心呀!”
由於太過激動,陳霸先一口氣沒上來,就駕鶴西去了,享年57歲,這一天是559年六月二十一。
陳霸先是典型的窮孩子早當家,他是窮人艱苦奮鬥改變命運、實現階層躍遷的典範,他是踩著李賁、侯景、蕭衍、蕭繹、王僧辯、杜龕、張彪等猛人的屍體上成就夢想的,他是依靠杜僧明、侯安都、周文育、徐度、蔡景曆、吳明徹、留異、陳寶應、周迪、周敷、黃法氍、程靈洗等豪強地主成就偉業的。
出身卑微,卻認了“潁川陳氏”當祖宗,聯合各大山頭的貴族大佬做盟友,可見,陳霸先的眼界和格局以及手腕,這就是他勝過侯景的地方。同樣是出身卑微(侯景是胡人,起點更低),侯景扯下了貴族最後的遮羞布,就是要對著幹,最後被貴族們聯合絞殺。
不甘心也罷,陳霸先能在貴族林立的世界中,殺出重圍,獨闖一片天地,這是何其之難的,已經讓很多英雄豪傑望而生畏了。從這一點來說,陳霸先和劉備一樣,是能力突出、魅力非凡、魄力十足的創業者,相比二代的宇文泰、高歡,相比二代的曹操、孫權更加讓人敬佩和讚歎。
相比於南朝其他三個開國之君,陳武帝陳霸先的個人能力,並不比宋武帝劉裕、齊高帝蕭道成、梁武帝蕭衍強多少,大家都是過來人,每個人都很努力。有人說陳霸先憑借一己之力,讓漢人政權在北方鮮卑人的進攻下多存活了三十幾年,說他是民族英雄。這是一種狹隘的民族主義。
首先,北方的鮮卑人早已漢化,鮮卑和漢族之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宇文泰、高歡以至於後來的楊堅、李淵都是如此,北周、北齊早已不是蠻夷的代名詞。陳霸先之所以能抵擋住北周、北齊的進攻,這是勢力均衡所致,北方還沒有強大到一統天下的能力,陳霸先也沒有繼續北伐的能力。陳霸先再牛,他的南陳也是南朝中地盤最小的,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這就是陳霸先個人能力的頂點了。
當時的建康十分虛弱,帶兵的將領除了掌管宮廷衛隊的杜棱,全都在前線。出於大局考慮,章要兒和蔡景曆、杜棱簡單商量後,派人火速召回陳蒨,以及侯安都等將領,期間封鎖陳霸先去世的消息,秘不發喪。
蔡景曆的保密工作做得相當好。當時天氣很熱,為了防止屍體腐爛,又必須趕緊做一個較大的棺材,害怕斧頭砍削木頭的聲音傳出宮外,蔡景曆靈機一動,就用蠟做成一裝屍的棺材。蔡景曆每天不停草擬詔書,對外進行頒布,就像陳霸先還活著一樣。
六月二十九日,陳蒨來到了建康,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侯安都。侯安都在路上就猜到了陳霸先去世,他知道老大哥的身體,二人抱頭痛哭後,開始了一段有意思的對話。
陳蒨問道:“侯將軍,大業未成,陛下突然駕崩,太子又遠在長安,我們大陳的江山何去何從呀?”
侯安都抹了抹眼淚,答道:“這次皇後緊急召王爺入宮,想必這是陛下生前的意思,王爺你應當繼承陛下遺誌才是。”
“畢竟太子才是名正言順的儲君,隻怕朝中文武不服。”陳蒨說。
侯安都睜大雙眼,按著佩劍說:“國不可一日無君,我侯安都誓死擁護王爺。”
這一表態,陳蒨心中的石頭算是沉底了。
來到中書省後,蔡景曆召集群臣,並公布了陳霸先的死訊以及遺囑,大家哭作一團。“哭什麽哭,”侯安都罵罵咧咧,大聲地說,“陛下要是地下有知,看到你們這群人這副窩囊樣,那得多失望。”“侯將軍,陛下駕崩了,我們能不傷心麽?”謝哲反問。
侯安都轉向了陳蒨鞠了個躬,接著對群臣說:“當務之急,是趕緊擁立新天子,而新天子的人選除了臨川王,沒有更合適的。”章要兒一聽侯安都這態度,內心一驚,滿臉不高興。是,陳霸先也說了讓陳蒨繼位,章要兒也知道這是最合理的選擇,可她不甘心呀,她的陳昌還活著!
“唉,侯將軍,本王不過是先帝的侄兒,沒有資格繼承帝位,理應讓太子繼位才是。”陳蒨的推辭是必須的。
“可是,太子遠在長安呀。”徐陵攤攤手。“是呀,這可咋辦。”群臣開始陷入沉默。章要兒對此一言不發,雙手把玉璽攥得緊緊的,仿佛隻要自己不發布命令,陳昌就可以立刻回來,隻要自己多爭取點時間,哪怕多一秒,陳昌就可以繼承帝位。
一看這場麵,侯安都拔劍挺身而出,大喝道:“天下未定,哪兒能顧慮那麽多!臨川王平定三吳,為大陳立下赫赫功勳,隻有他有資格繼承帝位。今天的事情,必須快速下定決心,否則,不要怪我侯安都不客氣。”“啪”的一聲,侯安都的佩劍已經斬斷了一旁的案幾。
大家都顫顫巍巍低著頭,不敢再議論。效果達到後,侯安都大步流星,朝著皇後走去,章要兒看得後背發涼,她的手心全是漢水。“還請皇後交出玉璽,執行先帝遺命,擁立臨川王。”侯安都一臉嚴肅。章要兒聽到這裏,知道這事兒由不得自己了,放聲大哭起來,把玉璽放到座位上,扔下一句“這事兒你們看著辦”後,站起身就裏走了。
侯安都拿上玉璽,徑直走到陳蒨麵前,把他推到喪禮中皇位繼承人應該站的位置上,並獻上玉璽,跪拜道:“陛下萬歲萬萬歲。”蔡景曆也跟著跪拜,其他人也是三呼萬歲。隨後,陳蒨下令把陳霸先的棺槨遷到太極殿,公開為他發喪,定諡號為“武”,陳霸先也就是陳武帝。隨後,陳蒨在太極殿登基稱帝,改陳霸先的“永定”年號為“天嘉”,大赦天下。
接下來一段時間,就是新皇帝的各種人事任免了。
七月初一,陳蒨尊奉章要兒為皇太後。初四,晉升歐陽頠為征南將軍,繼續留守廣州;周迪為鎮南將軍、江州刺史;韓子高晉升為右軍將軍。二十日,蔡景曆繼續擔任秘書監,被封為新豐縣子,食邑四百戶,兼任散騎常侍。散騎常侍,也就是皇帝外出,騎馬跟從身邊,隨時規勸皇帝。
八月十二,把陳霸先安葬在萬安陵,廟號“高祖”。八月二十六日,對陳昌、陳頊兩個堂弟的封號也進行了改動。
九月初七日,立陳伯宗為皇太子,王公以下賜帛各有等差。九月二十一日,立妃沈妙容為皇後。
······
南陳這邊陳霸先去世,北齊那邊高洋也走到了人生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