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東征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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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平齊三策
    宇文邕認為,東征的時機已經到了,於是經常找宇文憲、王誼、於翼、伊婁謙等人密謀伐齊計策。於翼、宇文憲,各自鎮守一方,而且和宇文邕關係很親密;至於王誼,他也來自武川鎮,父親王顯跟著宇文泰東征西討,他在太學的時候,和楊堅是同學,政治立場上一直也是反對宇文護的,現任內史大夫、楊國公;伊婁謙,鮮卑人,祖父、父親都跟著宇文泰創業,為人忠心正直,口才好,是個外交人才。
    剛開始的時候,宇文邕下令邊鎮增加儲備,增添防守的士兵;北齊聽到這一消息,也增加修整守禦點。於翼不以為然,勸阻道“宇文護專權的時候,發兵攻洛陽,不戰而敗,損失巨大。數十年的積蓄,一朝喪失。雖然是因為宇文護沒有製勝的策略,但也因為敵人有所防備。相互侵犯國界,各有勝負,白白地損失軍隊和儲備,沒有什麽好處。不如解除緊急狀態保持友好關係,使對方鬆懈而沒有準備,然後尋找機會,出其不意事半功倍。”
    “對呀,於柱國說的對,我們應該示敵以弱,陛下。”王誼、宇文憲也表示認同。
    “果然還是文若(於翼,字文若)比較謹慎呀,你的意見非常好,朕一定采納,”宇文邕想了想,又問,“韋公常年鎮守玉璧,他對齊國應該是最了解不過了,不知道他有沒有什麽想法。”
    “報陛下,勳州韋刺史,進獻《平齊三策》!”伊婁謙很興奮地從門口進來,獻上了韋孝寬的《平齊三策》。
    自從用反間計除掉斛律光後,韋孝寬就知道滅齊的機會到了,這點幾年他一直沒有閑著,而是仔細研究了盧叔虎的《平西策》,針對其弱點和缺陷,逐漸形成了自己的戰略大計
    “臣在邊積年,頗見間隙,不因際會,難以成功。是以往歲出軍,徒有勞費,功績不立,由失機會。何者?長淮之南,舊為沃土,陳氏以破亡餘燼,猶能一舉平之;齊人曆年赴救,喪敗而返。內離外叛,計盡力窮,讎敵有釁,不可失也。今大軍若出軹關,方軌而進,兼與陳氏共為掎角,並令廣州義旅出自三鴉,又募山南驍銳,沿河而下,複遣北山稽胡,絕其並、晉之路。凡此諸軍,仍令各募關、河之外勁勇之士,厚其爵賞,使為前驅。嶽動川移,雷駭電激,百道俱進,並趨虜庭。必當望旗奔潰,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實在此機。
    “若國家更為後圖,未即大舉,宜與陳人分其兵勢。三鴉以北,萬春以南,廣事屯田,預為貯積,募其驍悍,立為部伍。彼既東南有敵,戎馬相持,我出奇兵,破其疆埸。彼若興師赴援,我則堅壁清野,待其去遠,還複出師。常以邊外之軍,引其腹心之眾。我無宿舂之費,彼有奔命之勞,一二年中,必自離叛。且齊氏昏暴,政出多門,鬻獄賣官,唯利是視,荒淫酒色,忌害忠良,闔境嗷然,不勝其弊。以此而觀,覆亡可待。然後乘間電掃,事等摧枯。
    “竊以大周土宇,跨據關、河,蓄席卷之威,持建瓴之勢。太祖受天明命,與物更新,是以二紀之中,大功克舉。南清江、漢,西龕巴、蜀,塞表無虞,河右底定。唯彼趙、魏,獨為榛梗者,正以有事三方,未遑東略。遂使漳、滏遊魂,更存餘晷。昔句踐亡吳,尚期十載;武王取紂,猶煩再舉。今若更存遵養,且複相時,臣謂宜還崇鄰好,申其盟約,安民和眾,通商惠工,蓄銳養威,崐觀釁而動。斯乃長策遠馭,坐自兼並也。”
    大意如下
    一,我在邊關多年,用過很多反間計,成效不顯著;我們多次出征也不成功,這是為何?淮南之地,一個小小的陳氏居然能一舉攻克。齊國現在內憂外患,正是出兵的大好機會。如果出兵軹關(河南省濟源市西),和陳氏相互配合,讓一直勁旅出三鴉(河南省魯山縣境內)沿河而下,再聯合稽胡牽製並州、晉州。一定能夠勢如破竹,蕩平齊國。
    二,如果國家謀劃長遠,那就和陳國人一起分散齊人的兵勢。屯田積糧,訓練軍隊以待時變。陳國人出兵,我們就響應,齊國人來救援,我們就堅壁清野,齊人走了,我們又出兵,讓對方疲於奔命。齊國皇室昏庸無能,唯利是圖,殘害忠良。我們隻需要作壁上觀,然後乘勢而下。
    三,我大周橫跨函穀關、黃河的險要之地,高屋建瓴,太祖爺(宇文泰)神威天助,南定江漢,西平巴蜀,雄踞關中,隻有趙魏之地負隅頑抗,我們有事兒耽擱了,沒來及出兵剿滅,致使百姓成為孤魂野鬼,飽受欺淩。以前勾踐滅吳,也等了十年;武王伐紂,也進行了幾次。我們可以和敵人友好往來,互通有無,養精蓄銳,徐圖大計。
    這一二三策,其實是上中下三策。上策,概括為遠交近攻,主動進取。中策,概括為被動防守,尋找戰機。下策,概括為韜光養晦,待時而動。上中下不代表優劣好壞,隻是激進或保守。韋孝寬希望皇帝從三個方麵都去思考,綜合考慮滅齊的方方麵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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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邕看完奏書,嘖嘖稱讚“沒想到這個韋孝寬思考得這麽詳細周到,看來他確實是國之棟梁,對於這上中下三策,朕會慢慢考慮的。”
    宇文邕轉頭伊婁謙詢問“朕想對外用兵,你覺得先討伐誰?”伊婁謙說“如韋公所言,齊國皇帝沉湎酒色,昏聵無能,能打的斛律光也被殺害,上下離心,道路以目,這樣的國家最容易被打敗。微臣建議,可以先去北齊訪問,暗中觀察有沒有什麽可乘之機。”
    “哈哈哈,說得好。朕看,你最合適不過。”
    575年三月初二,宇文邕下令,讓伊婁謙、元衛二人出使北齊,打探消息。
    韋孝寬立功心切,他再不想待玉璧了,這個地方他都守了三十年了,但皇帝對他的《平齊三策》不置可否,便很難過,於是給宇文邕寫了一封辭職信,表示要退休。宇文邕則表示,天下還沒有平定,玉璧離不開你韋孝寬,韋孝寬隻好接受。
    在五月初的時候,南陳的徐陵來到長安訪問,除了鞏固聯盟,順便也向杜杲重提要回庾信、王褒等人才的事情,杜杲抓住機會向宇文邕請示。宇文邕實在是愛惜庾信、王褒,就隻答應把殷不害、王克等人給放了回去。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徐陵沒轍,隻好帶著殷不害等人回南陳,也算是給陳頊交差了。
    徐陵的出使,也算完成了任務,可伊婁謙就沒那麽幸運了。也怪伊婁謙保密工作沒做好,到了北齊晉陽沒多久,陰謀就被泄露了,被高緯扣了下來。那這事兒就沒什麽好隱瞞的了,七月二十四日,宇文邕在大德殿內召集群臣,公開宣布伐齊的消息。
    2無功而返
    宇文邕娓娓道來“太祖爺英明神武,創造帝王之業,兵鋒所指,望風披靡。隻有東邊的偽齊,仍然沒有臣服。雖然多次征討,終究沒有取得大的成功。朕繼位以來,宇文護把持朝政,沒有施展的機會。親自執政後,一直都在謀劃東征,節衣縮食,修繕兵甲,幾年下來以準備充分。高緯昏庸無道,我們順天應人,伐暴除亂,正當其時。現在,朕想數道出兵,水陸兼進,北拒太行之路,東扼黎陽之險。如果攻拔河陰,兗、豫二州則傳檄可定,然後養銳享士,一戰擊破偽齊。各位王公以為何如?”
    “好,陛下聖明!”群臣大部分表示讚同。
    當然也有不同的聲音。宇文弼說“齊氏建國至今,已經有好幾代;雖說君主無道,但是勝任藩鎮職守的,還大有人在。現在出兵,必須選擇合適進攻的地點。河陽地處要衝,是精兵集中的地方,全力加以圍攻,恐怕難以達到目的。以臣的看法,汾曲一帶地方,北齊防守的軍隊既少,地勢平坦,攻打那裏容易攻克。用兵的地點,以這裏為最好。”宇文弼,鮮卑人,和北周皇室沒關係,出自河南洛陽官宦世家,現任內史上士。
    趙煚說“河南、洛陽,四麵容易遭到敵方的攻擊,即使得到這些地方,很難防守。請從河北直指太原,搗毀齊國的巢穴,可以一舉而定。”趙煚來自天水趙氏,很早就跟著宇文泰創業,有戰功,現任民部中大夫。
    鮑宏說“我國強盛各國衰弱,我國安定各國混亂,何必擔心攻不克呢!但是先帝在世時屢次進軍洛陽,因為對方早有防備,所以常常不能取勝。按臣的計策,向汾川、潞川進兵,直撲晉陽,出其不備,似乎是上策。”鮑宏,鮑泉的弟弟,江陵之戰後,鮑宏投靠了宇文泰,之前跟杜杲一起出使過南陳,現任遂伯下大夫。
    總結來說,這三個人的意見,都是舍棄河南洛陽一線,從河東一線進攻北齊的平陽、晉陽重鎮。曆來西魏、北周東征,都是兩條路線,要麽是從蒲阪過黃河,進攻平陽、晉陽;要麽出函穀關,沿著黃河進攻河陰、河陽、洛陽一線。河陰、河陽,水南為陰水北為陽,這幾乎是北齊守住中原的命根子,當年陳慶之北伐,也是在這裏和爾朱榮大戰,當年宇文泰和高歡之間的兩次戰鬥也發生在這裏,宇文護第二次東征還是發生在這裏。
    “你們的意見,朕會考慮的,這一次,朕意已決,無需多言。”宇文邕說。
    很難說這兩個方向,哪個方向就一定正確,這兩個地方對北齊來說都很重要,都有重兵把守的。
    於是,宇文邕下詔征討北齊,任命柱國陳王宇文純、滎陽公司馬消難、鄭公達奚震為前三軍總管,越王宇文盛、周昌公侯莫陳瓊、趙王宇文招為後三軍總管。齊王宇文憲率領二萬人進軍黎陽(河南鶴壁市浚縣)。隨公楊堅、廣寧公薛迥率領水軍三萬人從渭水進入黃河,梁公侯莫陳芮率領二萬人在太行道防守,申公李穆率領三萬人在河陽道防守,常山公於翼率領二萬人進軍陳州(周口市淮陽區)、汝州(平頂山汝州市)。
    老將軍田弘在去年病逝,這一次東征唯一的開國功臣就隻有李穆,李穆負責防守,宇文邕是想把機會留給年輕人;
    五弟宇文憲是宇文邕重點培養的軍事人才,他前段時間還進獻了自己寫的兵書《要略》,深受宇文邕的喜愛,九弟宇文純、六弟宇文招、十二弟宇文盛,這幾個都有實幹能力,和宇文邕的關係都比較好,宇文邕重用兄弟,這是重點培養自己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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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莫陳芮是侯莫陳崇的兒子,達奚震是達奚武的兒子,於翼是於謹的兒子,薛迥是薛崇禮兒子,宇文邕也照顧到了功臣的麵子;
    司馬消難是北齊降將,帶路黨;
    楊堅是親家,政治盟友,第一次單獨領兵上戰場。
    終於要東征了,宇文憲意氣風發,他當場表示,要用自己的財產來讚助軍費“臣弟聽說,有智慧的人應該順天應人,以強攻弱,隨機應變。陛下執政以來,兼容並蓄,開創大業,偃文修武,剿滅凶惡,使得軍民一心,天下大同。此次我大軍出征,天網密布,旌旗蔽日,需要大量的糧草供給。古時候,天下混亂,卜式、衛茲二人都拿出家中的粟米、財產,我雖然愚笨,也不敢忘記效仿他們。臣弟這裏特地獻上金銀等器物十六件,以資助軍需,不成敬意。”說罷,宇文憲讓侍從把自己的財物抬入大殿。
    眾人見狀,嘖嘖稱讚。
    宇文邕聽後大為感慨,對宇文憲投來欣賞和佩服的眼神,他拒絕了宇文憲的資助,走下禦座,拍著宇文憲的肩膀,對眾人說“臣子就應該如此呀,齊王的心意,天地可鑒,朕難道還要他的東西嗎?有這一片忠心,足以掃平齊賊!”
    三十日,宇文邕親率六萬大軍,向河陰(河南洛陽市孟津區北黃河段)挺進。
    “陛下,臣請求帶著先父的舊部做先鋒,誓殺齊人,為父雪恥。”楊素請命。宇文邕看楊素這麽認真,也就答應了。
    “報,勳州韋刺史有奏書呈上!”
    宇文邕得知是韋孝寬,並不意外,接過侍從呈上來的奏書,內容又是韋孝寬請求退休的信,他一看就明白了。韋孝寬收到皇帝東征的消息後,他很鬱悶,為何自己在東征的將帥之中沒有一席之地?知道皇帝不想用自己,那就繼續用退休來表示抗議。
    宇文邕這次出征的方略,基本上就是按照韋孝寬上策來的,至於為何不用韋孝寬,有兩個考慮一,韋孝寬善於防守,之前熬死高歡就是例證,不善於進攻,之前被斛律光打敗就是例證,韋孝寬是守玉璧的最好人選;二,宇文邕想任用新人建立功業,想自己親自滅齊,並不想讓韋孝寬出頭,韋孝寬的名氣和威望,北周境內基本上無出其右了,這也是帝王的馭人之術。
    宇文邕有些不耐煩,對使者說“之前已經申訴過了,朕知道了,為何要再次提出申請?玉璧離不開韋公,好好做好防守工作吧。”韋孝寬任然不甘心,他派出自己的第三子韋總去參加東征,宇文邕才答應下來。
    北周這一次出兵總計十八萬,可以說是傾國之力,各路全麵進攻,軍紀嚴明,一路上秋毫無犯,進展很迅速。宇文邕帶兵包圍了河陰南城,先鋒楊素攻勢猛烈,北齊方麵負責防守河陰三城的是永橋大都督傅伏和行台乞伏貴和,傅伏,出自官宦世家,老革命,跟著高歡一起創業,為人忠厚耿直,認死理;乞伏貴和,鮮卑乞伏部落領袖。
    “敵軍來勢凶猛,我們怎麽辦?”乞伏貴和問。
    “南城是斷然守不住的,援軍一時半會又來不了,洛陽城自顧不暇,也不會來支援我們,我認為主動放棄南城,去中潬城防守才是上策。”傅伏說。中潬城在黃河中間,四麵環水,易守難攻。
    八月二十五日,在宇文邕的親自指揮下,北周軍拿下了河陰南城。傅伏、乞伏貴和在沉陷那一刻,趁夜進入了中潬城,據城死守。
    “不好,陛下,傅伏逃往中潬城!”楊素報告。
    “快,讓齊王去燒毀浮橋,一定要困住他。”宇文邕說。此刻,北路的宇文憲拿下黎陽後,迅速南下攻克了武濟渡口,並包圍洛口(鄭州鞏義市洛口村),攻下東西二城。接到皇帝指示,親自帶隊放火燒毀了河陰三城的浮橋,試圖斷絕北齊從北城派援軍。
    按理說,傅伏被切斷了糧道和救援路線,應該是坐吃等死,沒想到,他硬生生地頂了二十天,宇文邕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怪不得說河陽三城互為犄角、易守難攻呢。
    既然中潬城拿不下,那就去進攻洛陽試試運氣。不過,洛陽更有一個硬骨頭在,那就是老將軍獨孤永業!宇文邕猛攻洛陽金鏞城,也是絲毫沒有進展,眼看大軍就要屯兵堅城了,周軍的士氣開始減退。而這時候,高緯依然沒有派出一兵一卒來支援,因為北齊高層還沒反應過來。
    “傳令下去,連夜趕製兩千隻馬槽!”獨孤永業當機立斷,他必須要自救。士兵們疑惑不解,獨孤永業不回答,他這樣做是給北周軍製造假象,製造援兵很快就會來的假象,突然多的兩千隻馬槽就是給援兵的馬匹使用的。很快,金鏞城內齊軍製作馬槽的叮當聲就傳開了,周軍中流言四起,認為齊軍的援兵就在路上。
    高緯也沒有拖太久,畢竟是河陽重鎮,九月初,他派遣鎮守晉陽的高阿那肱出兵河陽,攻擊周軍,唐邕等將領跟隨出征。對於自己要聽從高阿那肱這個家夥的調遣,唐邕表示很難受,自己好歹也是跟著高歡創業的老革命了,怎麽能屈居高阿那肱這個小人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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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唐邕帶著情緒,磨磨唧唧地走,到達指定地點時候已經遲了。
    高阿那肱大軍來援助河陽,齊軍士氣大振,獨孤永業、傅伏更是精神抖擻。初九這天,宇文邕生病了,身體很不舒服,連日來,他親臨一線指揮戰鬥,積勞成疾,直接病倒了。
    前線的皇帝病倒,這對於士氣來說是致命的打擊,當天夜裏,宇文邕無奈宣布撤兵。為了防止北齊追擊,宇文邕下令燒毀船隻。“行台大人,周軍疲憊不堪,正是乘勝追擊的好時機,我願意率領二千精騎追擊,一定取得大勝!”傅伏興奮地說。
    乞伏貴和除了貴族出身,沒什麽實際的軍事能力,他早就被周軍嚇破了膽,直接拒絕了傅伏的出兵請求。
    因為河橋被燒毀,而且唐邕遲到,高阿那肱也沒法追擊,一雪恥辱,隻好無功而返。
    其他幾路,於翼、李穆、侯莫陳芮、楊堅等人都打了勝仗,拿下北齊三十多座城池,聽說宇文邕生病撤軍了,沒辦法,隻好把全部吞下的城池又吐了出來。因為強行占領的成本遠遠大於收益,這些孤懸敵後的城池是守不住的。果然,周軍一退,高阿那肱、獨孤永業幾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很快奪回了這些城池。
    二十六日,宇文邕一行回到了長安。雖然無功而返,勞民傷財,但宇文邕也總結了這次東征的經驗教訓,那就是河南一線確實不好打,下次得換個方向。於是,宇文邕厚賞了宇文弼、鮑宏、趙煚三人。這一戰中,楊堅的表現很搶眼,宇文邕對這個親家刮目相看,賞賜了很多東西。
    這一點引起了宇文憲的不滿,他悄悄對宇文邕說“普六茹堅(楊堅)此人相貌異常,臣每次看到他,茫然不知所措;恐怕他不會甘居人下,請及早把他除掉!”宇文邕也知道楊堅的相貌是出了名的怪異,於是低聲吩咐“你把來和找來給他相麵,記住,務必保密。”
    很快,宇文憲把相麵大師來和找來,就在宴會上相麵。來和知道楊堅呀,早就給他相過了,說他將來會得天下的。但來和卻欺騙宇文邕“隨公楊堅是個信守名分、注意節操的人,可以鎮守一方。如果當將領,將會無堅不摧;其他方麵,沒有別的本事。”
    “好的,朕知道了。”宇文邕淡淡地說,似乎什麽也沒發生,繼續和楊堅喝酒聊天。來和為啥要欺騙宇文邕?因為來和的業務水平高,知道楊堅一定會得天下,所以故意保護楊堅借此機會向楊堅示好?這也太玄了。這種故事一般來說可信度很低,往往是事後附會。
    真相最可能的是楊堅就是一個小角色,宇文邕根本不把他放眼裏,反而是來告狀的宇文憲更值得擔心。所以,無論來和說了什麽,宇文邕都是不會信的。
    回到鄴城的高阿那肱,把此次救援不利的責任推脫到了唐邕身上,唐邕因此被高緯疏遠。
    不久後,北齊的宜陽王趙彥深病死。趙彥深曆經幾個君主,經常參預機密,以溫順謹慎著稱,又一個開國功臣死去。他死之後,朝貴中主管機密的,隻有侍中、開府儀同三司斛律孝卿一人,其餘的都是韓鳳、高阿那肱等佞臣。
    3陳頊的煩心事
    在北周東征的時候,南陳一直也沒有停止對北齊的進攻正月二十日,樊毅攻下潼州(安徽宿州靈璧縣);二月二十三日,樊毅又攻下邳(江蘇徐州市睢寧縣)、高柵等六座城池;九月初,吳明徹兵圍彭城,二十一日,在呂梁(安徽天長市西北)再次擊敗北齊數萬大軍。
    雖然前線節節勝利,但陳頊一直開心不起來,因為兒子們的事情不省心。陳頊繼位以來,從沒有停止的事情就是生兒子,他以為自己之所以能搶走哥哥陳蒨的皇位,就是因為哥哥陳蒨的兒子們太弱了,所以為了保證皇權永固,一定要多生兒子。於是,陳頊這一輩子,一共生育了四十二個兒子,可以說他創造了中國曆史的奇跡,他生育的兒子數量是空前絕後的。
    可惜,數量並不能替代質量。
    先說太子陳叔寶。陳叔寶已經二十二歲了,陳頊長子,最大的愛好就是詩詞歌賦、痛飲狂歌,陳叔寶的文學造詣和音樂天賦是一流。
    因此在陳叔寶周圍聚集了一批文人騷客,如孔範、江總、陳伯固等。孔範,來自會稽孔氏,博覽群書,最大的特點是說話好聽,陳叔寶每次有過錯,孔範都會給他掩飾,從來都說他的優點,不說他的缺點,這樣的人自然深受陳叔寶喜愛,在陳叔寶身邊任文學侍從。
    江總,來自濟陽江氏,和南齊時期“江郎才盡”的江淹是同宗,從小才思敏捷,有神童的名譽,之前深受蕭衍的喜愛,和徐陵等人關係也比較好,時年五十六歲,時任左戶尚書,陳叔寶經常和江總、陳伯固幾人徹夜痛飲。
    陳伯固,陳蒨的五子,天性嗜酒豪放灑脫,月光族,所獲得的俸祿,立馬拿來買酒用完,沉醉之後就厚著臉皮乞討,在諸王之中,他最窮。陳頊奪了陳蒨的皇位,對侄子有歉意,而且陳伯固風趣幽默,經常賞賜他,現任侍中、翊前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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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陳叔寶又召集了江總、孔範、陳伯固幾人飲酒賦詩,好不快活。
    “江老,近來可有佳作呀?”陳叔寶醉意朦朧。
    “對對對,你這老頭肯定有,快拿出來讓我們開開眼!”陳伯固笑罵道。
    “好吧,陛下,這是我前段時間寫的《修心賦》,讓您見笑了。”說罷,江總從袖子裏掏了出來。
    “哈哈,江老原來是有備而來!”孔範笑著說。
    陳叔寶接過《修心賦》來一看,立馬就被吸引了
    “已亥初冬,天氣煦暖,百業繁雜,萬姓佝僂,稱心快意者寥寥,吾居其中,深感濁氣逼人,思緒遊走而為此文。嚐聞居幽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皆習性使然。而欲無憂者愈憂、念之深者愈痛,何也?蓋由情之少依托而失歸附,千帆過盡,萬古如澄爾。
    “性為本我之始,聞香識臭,願日出而夜息;情乃自我之源,追名逐利,欲貪多而不厭。性情之內,衝冠一怒為紅顏;號角聲遠,紅塵百戰已成傷。肥馬輕裘,呼兒換酒一醉;酥手弱柳,淚痕鮫綃濕透。
    “無中生有,萬象千姿百態;循環往複,明日往昔今朝。銷金洞窟,無數英雄授首;紅粉濕地,許多豪強往生。懷玉銜珠,富足不曉何日始;呼奴喚婢,安樂哪管幾時休。成王敗寇,權柄更如轉輪;昨勝今衰,世事好比覆水。機車隆隆,亦發管樂之聲;神思昏昏,難擋蘇張之辯。揚鞭奮蹄,牛馬姿態亙今古;好高鶩遠,玉石風骨任往來。黃泉碧落,悠悠我心;滄海桑田,綿綿之意。
    “古聖先賢,眼追手摹;芳草幽徑,心馳神往。一葉知秋,明辯動靜陰陽;百川入海,喜看天高地闊。劫難無窮,淡看生死起落;前路有盡,自在春花秋月。今,累年勞作,身心俱疲,特以此文自嘲、自辱、自毀、亦自慰。雖造化欲弄人,然猶自嘔心瀝血、不服天地約束,性情之外,孜孜以求超然!惜哉!痛哉!亦快哉!
    “歌曰時光浩渺兮,我欲窺!天地蒼茫兮,我欲追!追之不盡兮,已忘我!窺之不盡兮,我是誰!性情之內兮,癡與狂!物我之外兮,兩茫茫!心如飄萍兮,誰知我!身如候鳥兮,不忍悲!力將盡兮,情已灰!心將歸兮,神欲飛!”
    “好賦呀,太好了!如此好賦,一定要給我的麗華妹妹分享才行。”說罷,陳叔寶擺了擺手,示意宦官蔡脫兒去把張麗華叫來。
    才子要有佳人相伴,那才完美。剛好在這一年,陳叔寶遇到了生命中的那個她,十六歲的張麗華。
    張麗華自幼家境貧寒,張麗華的父兄靠著編織草席,拿去集市換些口糧勉強維持家庭生計。但販賣草席的收入並不穩定,還要受到當地惡霸的欺淩,實在走投無路了,張家決定將年僅10歲的張麗華賣入宮中。雖然此舉不能讓張家大富大貴,但少一張嘴也是可以減輕了些家庭負擔。就這樣,張麗華成為了一名宮女。
    在宮中過了六年的雜役生活,16歲的張麗華出落得越來越漂亮,逐漸豔壓一眾同齡的宮女。陳叔寶在人群中隻消一眼,便看上了她,當晚便與她共度了春宵。張麗華非常幸運,同年便為陳叔寶生下一個皇子陳莊,地位也有了質的提升。
    張麗華是標準的大美女。她發長七尺,黑亮如漆,光可鑒人,像瀑布一樣垂到地上。並且臉若朝霞,膚如白雪,目似秋水,眉比遠山,顧盼之間光彩奪目,照映左右。更難得的是,張麗華還很聰明,能言善辯,鑒貌辨色,記憶特別好。當時東宮的奏折,都由宦官蔡脫兒、李善度兩人初步處理後再送進來,有時連蔡、李兩人都忘記了內容,張麗華卻能逐條裁答,無一遺漏。
    她眉目如畫,頭發烏黑秀麗,不僅五官生得精致,體態婀娜多姿,還特別體貼入微。在她看清陳叔寶好色的本性後,也不會胡亂向他發脾氣,甚至還會助他與那被看上的女子結緣,同時她還與後宮佳麗們都保持著良好的關係。
    張麗華如此善解人意,陳叔寶就將好色和文學結合進行到底。他將十幾個才色兼備、通翰墨會詩歌的宮女名為“女學士”;才有餘而色不及的,命為“女校書”,供筆墨之職。每次宴會,妃嬪群集,諸妃嬪及女學士、狎客雜坐聯吟,互相贈答,飛觴醉月,大多是靡靡的曼詞豔語。文思遲緩者則被罰酒,最後選那些寫詩寫得特別豔麗的,譜上新曲子,令聰慧的宮女們學習新聲,按歌度曲。
    可以說,陳叔寶有了張麗華,正如高緯有了馮小憐,那是戀愛的感覺!張麗華的文學修養很高,經常陪著陳叔寶參加各種吟詩作賦的社交場合,可謂紅顏知己。
    “愛妃,你快來看看,這是江老寫的《修心賦》,精彩絕倫!”陳叔寶笑著,就把文章遞給了張麗華。“嗬嗬,來了,太子,看把你給高興的!”張麗華對著江總幾人行了禮。
    張麗華抿嘴一笑,接過來仔細欣賞起來,緩緩說道“百姓劬勞,萬物皆疲於奔命,稱心如意者寥寥無幾,因而思緒萬千,有感而發。久居幽蘭之室而不聞香,人的習性如此。人之所以多愁善感,大概因為情思沒有寄托,正如千帆過盡,江水萬古澄碧。人的性情,喜香惡臭,好逸惡勞,追名逐利,貪得無厭。性情中人,為紅顏怒,為戰敗感傷,想美酒,愛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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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物從無到有,千姿百態;世界循環往複,亙古不變。英雄豪傑競相爭奪財富和紅顏,沒有休止。可成王敗寇,昔盛今衰,世事無常,不管是揚鞭奮蹄還是好高騖遠,最終南逃黃泉碧落、滄海桑田,我心意難平。然而,我依然羨慕古聖先賢,也向往芳草幽徑。願意透過秋葉,思慮陰陽規律;希望看百川入海,領略海闊天空。生死看淡,盡享春花秋月。
    “如今,常年累月的勞作,讓人身心俱疲,特地寫此文來自嘲、自辱,也是自我安慰。雖然造化弄人,我依然不服天地約束,性情之外,我也要超脫!真實痛快!我要大聲歌唱時光浩蕩,我要窺探究竟!天地蒼茫,我要盡情追逐!追逐不盡,忘掉自我!窺探不明,我究竟是誰?性情中人,癡狂如我!物我之外,茫茫不知!我心如飄萍,身如候鳥,忍不住悲痛!精力耗盡,情思成灰!心靈要歸往何處,神情將要振翅高飛!”
    大家隨著張麗華的解讀,不禁搖頭晃腦,如癡如醉,張麗華解讀完,也是悵然若失,久久不能平靜。過了一會兒,江總才拍手鼓掌,對張麗華表示深深地敬意。張麗華又還了禮,恭敬地說“江老才情橫溢,實在是國士無雙呀。”
    “對對對,您就是國士!”陳叔寶也是佩服不已。“太子,江老如此才情,左戶尚書之職有點大材小用了。”陳伯固笑著說。
    陳叔寶想了想,深以為然,對江總說“江老,你願意在我身邊陪伴麽?”
    “那就是我江總的榮幸了。”
    “好,我即刻派人去告訴吏部尚書孔奐,我要江老來做我的詹事。”左戶尚書,掌天下計帳戶籍等事;太子詹事,太子的管家,和太子親近。
    於是,陳叔寶召來管記陸瑜,讓他去找孔奐傳話,希望這個吏部尚書能給自己麵子,給江總換個位置。孔奐板著臉說“江總有潘嶽、陸機那樣的文采,卻沒有園公、綺裏季(商山四皓之二)那樣的真實才能,如果派江總輔佐太子,我覺得有點為難。”
    陸瑜轉告了孔奐的話,陳叔寶勃然大怒“好你個孔奐,我找你走程序不過是給你麵子,真以為我要求你了?我直接找父皇去!”
    在次日的朝會上,百官奏事完畢後,陳叔寶向陳頊提出了江總的任職要求,陳頊覺得這也就是件小事,便說好。話音剛落,孔奐就拱手道“江總,是有才華的人。現在皇太子才華不少,難道還要依靠江總!按臣的看法,希望挑選敦厚穩重的人才,擔任輔導皇太子的職務。”
    孔奐一番話實在高明,誇獎了江總,又抬舉了太子陳叔寶。陳頊點了點頭,問“按你所說,誰能擔任這個職務?”
    “都官尚書王廓,世代都有美德,才識和性格忠厚聰明,可以擔任。”
    一聽說王廓,陳叔寶心裏笑了,王廓來自琅琊王氏,父親王泰也做過太子詹事,因避諱,兒子不能做父親曾經做過的官,於是,坦然地說“王廓是王泰的兒子,不宜做太子詹事。”
    孔奐卻不以為然“宋朝(南朝宋)的範曄,是範泰的兒子,也是太子詹事,也沒有因為避諱而產生懷疑。”
    沒想到孔奐非要和自己作對,還搬出了前代的先例來,陳叔寶再也按捺不住了,說什麽也要讓江總來當這個太子詹事“父皇,太子詹事是要處理兒臣很多事務的,天天和我在一起,如果用了一個我不喜歡的人,我很別扭,還怎麽開展工作?”
    “對呀,陛下,太子愛用哪個就用哪個唄,多大點事兒?”陳伯固嘿嘿一笑。
    陳頊一想,也是,孔奐沒必要上綱上線,最後也就同意了。陳叔寶撇了一眼孔奐,露出了得意的神情,為了表達對陳伯固的感謝,陳叔寶提議讓他出鎮一方。陳頊同意了,讓陳伯固出任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南徐、南豫、南兗、北兗四州諸軍事、鎮北將軍、南徐州刺史。陳伯固謝恩後,就去南徐州(江蘇鎮江)上任了。
    “報告陛下,始興郡王又,又······”黃門郎氣喘籲籲地進殿報告。
    “這個孽障,他又幹了什麽?”陳頊沒好氣的問。
    始興郡王陳叔陵,陳頊次子,時年二十一歲,他跟陳叔寶一樣,也是從小就跟著陳頊在長安過著人質生活,562年跟著陳頊一起回的建康,按理說吃了苦中苦,至少對生活還是有敬畏之心的,然而並不是這樣,權力會讓人蛻變。十四歲開始,陳叔陵就在各地任職,並展示出了非凡的政治能力,執政嚴苛殘暴,臣屬們聽到他就感到害怕。
    現在任職都督湘、衡、桂、武四州諸軍事,駐守湘州長沙。陳叔陵來長沙後,專以殺戮、搶掠為事,騷擾居民,濫征勞役,大肆擄搶財物。陳叔陵生活荒淫放蕩,夜晚通宵玩耍,啤酒燒烤夜場妹子,快意人生。當時,長沙王府之內常常高燭燃燒,通宵達旦,他和一群妻妾賓客整夜地尋歡作樂,縱情享受生活。在湘州這幾年,陳叔陵晝伏夜出,不理政事,下屬官吏不得自行報告公事犯事者不論輕重,一律關進牢獄,幾年也不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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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叔陵最大的愛好就是盜墓,每逢他在野外遊山玩水的時候,若遇到一些較為豪華的墓碑或是名人的墓碑,都會下馬駐足細細地品讀一番,然後就下令讓手下人挖開墳墓,把墓中的所有東西一一翻遍,拿走所喜歡的東西。陳叔陵常常在將陵墓內的珍寶洗劫一空之後,便洋洋得意地回府了,有時甚至把所盜陵墓中的屍骨也帶回府懸掛起來作為戰利品。
    在陳叔陵的折騰下,湘州幾乎成了個人間地獄,百姓怨聲載道,州縣的官吏也不敢上報,因為陳頊偏愛這個兒子。實在是鬧大了,當地的官員才會匿名舉報。黃門郎把舉報信遞給陳頊,陳頊看後扔在地上,破口大罵“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簡直不像話!”
    “陛下,始興王如此頑劣,理應早點懲戒呀。”孔奐憂心忡忡地說。
    陳叔寶一直對這個弟弟也十分忌憚,陳叔陵也從來不把這個哥哥放在眼裏,於是陳叔寶也勸陳頊收拾陳叔陵。這樣以來,陳頊反而清醒了,他覺得權力的藝術就是在於平衡,不能輕易表達喜怒,既然已經從了陳叔寶的要求,那也不能嚴懲陳叔陵,否則就讓太子一支獨大了。
    陳頊隻是派人去責罵了陳叔陵,這就算了事了。陳叔陵被罵後,並沒有引以為戒,反而很高興地說“哈哈,我就知道父皇偏愛我,走,咱們接著出去玩兒。”
    陳叔陵又開始了他刺激的盜墓之旅。
    次年六月初七,南陳中央有了一次人事調整,尚書右仆射陸繕被改為左仆射。陸繕來自吳郡陸氏,之前是陳叔寶的太子詹事。陳頊打算讓孔奐代替陸繕尚書右仆射的職務,詔令已經發出,卻被陳叔寶說壞話給勸阻了,結果,陳頊改派王克為尚書右仆射。陳叔寶胸中的惡氣出來後,又開始和江總徹夜飲酒,表示慶祝。
    酒喝高了,江總讓太子喬裝打扮,去宮外遊玩兒,徹夜不歸。陳叔陵雖然在地方折騰,但他一直關注著陳叔寶的動向,聽說江總亂搞,立刻就派人把陳叔寶的行為告訴了陳頊,陳頊知道後很生氣,說早該聽從孔奐的勸阻,於是罷免了江總的太子詹事一職,把他調離了陳叔寶身邊。
    接班人問題,是一個帝國命運走向的關鍵問題,不僅陳頊頭疼,英明神武如宇文邕也是如此。
    4無奈之舉
    576年二月十二日,宇文邕派宇文贇去西征吐穀渾,讓他去邊境曆練曆練,實際上幹活的是王軌、宇文孝伯二人,宇文贇不過是去鍍金的,帶著隨從鄭譯、劉昉、王端等人去旅遊的。宇文贇很討厭王軌二人,私下對鄭譯說:“秦王(宇文贄)是父皇的愛子,烏丸軌(王軌)是陛下的寵臣。我這次出征,怎能免除公子扶蘇被廢、被殺的事呢?“
    鄭譯說:“願殿下弘揚仁孝、不失為子之道而已,不要為別的事擔心。“
    “行嘛,隻能如此了。”宇文贇說。
    “不用擔心,在陛下麵前盡量恭敬孝順就行了,咱們出來不就是為了玩兒麽?殿下,咱們這次好好放鬆放鬆?”劉昉邪惡一笑。隨後,劉昉給宇文贇講了一個葷段子,幾人哈哈大笑起來。
    王軌在不遠處聽到了幾人的笑聲,對宇文孝伯歎氣說“又不知這幾個小人在挑唆太子幹什麽!”“你就別唉聲歎氣啦,我們做好臣子的本分就行。”宇文孝伯勸慰道。
    很快,周軍和吐穀渾相遇,雙方一接觸,周軍取得大勝,追擊到吐穀渾都城達伏俟城(青海湖西鐵卡加古城)才返回。鄭譯、劉昉一路上,嘻嘻哈哈,變著法去逗宇文贇開心,一會兒折騰將士,一會兒劫掠邊境民眾,一會兒又是胡吃海喝,引得軍中怨聲載道。王軌二人多次勸說,都被宇文贇當作耳旁風,王軌不得已,隻好痛罵鄭譯幾人。
    八月初九,周軍回到長安後,王軌如實匯報了鄭譯的行為。宇文邕氣得麵目猙獰“來人呀,給朕拿棍棒來!”宇文贇、鄭譯等人瑟瑟發抖,連忙磕頭求饒。
    宇文邕沒說話,拿著棍棒對著宇文贇、鄭譯幾人就是一頓毒打。隨後,宇文邕將鄭譯、劉昉幾人免職,把他們驅逐出東宮。這時候,宇文孝伯出來請罪,說自己沒有好好規勸好太子,並給太子求情。
    “宮正無罪,是太子不爭氣,”宇文邕把宇文孝伯扶起來,氣也消了,對太子罵道,“你滾出去,朕不想看到你。”宇文贇在太監的扶持下,掙紮著回到了東宮。
    過段時間後,宇文贇的傷好了,開始想念鄭譯、劉昉,又把他們召回自己身邊,鄭譯見到宇文贇第一句話,便是“殿下何時得天下?”“哈哈,鄭譯呀鄭譯,你說話我愛聽!”宇文贇笑著說。“嘿嘿,太子,我那裏最近新安排了幾個漂亮妹妹,要不要一起去放鬆放鬆?”劉昉淫笑著。
    “好好好,走走走!”宇文贇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賀若弼知道後,也不敢勸阻太子,隻是找王軌說了這件事,並且叮囑說“王大人,你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我父親(賀若敦)臨死前叮囑過我,不要亂嚼舌根,我至今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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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嗬,那你為何還告訴我?”
    “哎,我身為小內史,職責在身,不得已呀。”小內史,負責協助太子管理東宮的事務。
    “放心,我知道了,太子一定不能勝任,我必須要向陛下稟報此事。”王軌說。
    朝會上,王軌當眾匯報了太子再次親近鄭譯的事情,希望宇文邕改立太子。宇文邕先是憤怒,後來又沉默。王軌以為宇文邕不信,於是就把賀若弼給賣了“人們並沒有聽說皇太子仁孝,恐怕他不能解決陛下的家事。愚臣我見識短淺不明,說的話不足為信。陛下一向認為賀若弼有文武奇才,他也常常因這件事而擔憂。”
    “賀若弼?賀若弼在哪兒?”宇文邕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點名賀若弼。聽到王軌提自己名字那一刻,賀若弼就後悔當初告訴給王軌了,心中極度不滿。麵對皇帝的質問,賀若弼平靜地說“皇太子在東宮修養自身的品德,沒有聽到有什麽過失。”
    “哦哦,宇文孝伯呢?”
    “太子近來害怕陛下的天威,並沒有什麽過失。”宇文孝伯說。宇文贇是一個表演高手,在宇文孝伯等人麵前從來都是表現得恭恭敬敬,宇文孝伯也是一個性格平和的人,對太子經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好,朕知道了,你們都出去吧。”宇文邕一臉疲倦。
    出殿後,王軌追上了賀若弼,責備說“你平生言論,無所不說,為什麽今天麵對皇上,卻如此反複無常?”
    都跟你說了別說是我說的,你還出賣我,是想讓我卷入宮廷鬥爭中麽?賀若弼不高興地說“這就是您的過錯了。太子,是國家未來的君主,怎麽能隨便發言評論!如果事情有差錯,便會遭到滅族的下場。本以為您隻是向皇上密陳對太子的意見,怎能公開明說!”
    王軌沉默了很久,便說“我一心為了國家,沒有考慮自己個人的利害得失。當著大家說這件事,確實不妥當。”
    一個月後,宇文邕舉行了三十四歲的生日宴。太子宇文贇、漢王宇文讚、秦王宇文贄等人相繼給宇文贇敬酒祝壽,宇文邕很高興,心情舒暢。王軌敬酒祝壽的時候,假裝喝醉了酒,用手去摸著宇文邕的胡須,小聲說“可愛的好老頭,隻是遺憾繼承人太弱了。”三十四歲,在南北朝時期,確實是老頭子了。
    說罷後,王軌就醉醺醺地去了別的席位敬酒。宇文邕聽出了王軌的言外之意,於是停止了飲酒,去了內室召來了宇文孝伯,不高興地問“您常常對我說太子沒有過失。現在王軌對我這樣說,可見您是在說謊話。”
    宇文孝伯知道宇文邕生氣了,於是跪拜了兩次說“父子之間,別人很難說什麽。臣知道陛下不能割慈忍愛,所以就不敢說話了。”還是宇文孝伯了解宇文邕。真要像王軌說的那樣,用宇文讚或宇文贄來代替宇文贇,武帝宇文邕是做不到的,沉默了很久,便說“朕已經委托給您了,希望您能盡力而為!”
    “臣定當竭盡全力,輔助太子。”
    楊堅也在酒宴上,談笑自如的氣場,又引起了王軌的注意。宴席散後,王軌拜見宇文邕,王軌說“陛下,太子非社稷之主,普六茹堅此人氣度不凡,您百年之後,太子恐怕不是楊堅的對手。”
    “楊堅楊堅,又是楊堅!”宇文邕聽得不耐煩,隨口一說,“如果天命在楊堅身上,那又怎麽辦?”王軌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朕知道你的好意,可是,漢王、秦王也不成器,朕沒有更好的選擇。”宇文邕說出了問題的實質。王軌一臉愕然,說得也是,宇文邕的其他兒子都還小,也沒有合適人選。
    對皇太子宇文贇妥協後,宇文邕又開始把精力放到東征北齊上。
    九月二十三日,北周再次召開軍事會議,商討東征事宜。宇文邕深刻反思了去年東征的經驗和教訓,對大家說
    “朕去年因為生病,所以沒有能平定東邊的盜賊。上次進入偽齊的國境,見到對方的所有情況,他們指揮軍隊,簡直同小孩子玩遊戲那樣;何況朝廷昏聵混亂,朝政被一幫小人操縱,老百姓都在哀號,朝不保夕。上天賜給我們而不去謀取,恐怕會留下後悔。去年進軍河陰,隻如同用手拍打對方的後背,沒有扼住對方的喉嚨。晉州原先是高歡起兵發跡的地方,也是鎮守統轄要害重地,現在我們去進攻晉州,對方一定要派兵來救援;我們的軍隊嚴陣以待,發起攻擊後一定可以攻克。然後借著破竹之勢,大張旗鼓地向東進攻,足以搗平他們的巢穴,統一天下。”
    既然河陰一線無法進展,那就走河東一線,反正就這麽兩條路線,任何失敗都阻止不了宇文邕東征的決心。將帥們都沉默不語,認為去年東征無功而返,勞民傷財,應該休息一段時間再說;上次支持進軍河東的趙煚、宇文弼也沉默了。宇文邕可不想拖下去,他大聲說“機不可失。凡阻滯我大周軍事行動的人,一定按軍法製裁!”
    於是,新的一輪東征大業,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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