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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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高思好造反
淮南之戰結束,接下來就是內鬥了,北齊可是內鬥行家。
這次掀起內鬥的是一個生麵孔,高思好。高思好本不行高,他被上洛王高思宗(高元海的父親)收養為弟弟,輩分是高歡的侄子輩,和高澄、高洋一起長大的,擅長騎馬射箭,曾經跟隨高洋討伐過柔然,官封朔州(山西朔州市)行台、南安王。高思好雖然封王,但他終究隻是個養子,和那些高家貨真價實的王爺沒法比,所以極力討好當地民眾,在邊境有一定名望。得知韓鳳得寵後,又主動巴結,迎娶韓鳳的女兒為兒媳婦。
淮南的丟失,讓高緯疑神疑鬼,他更擔心的還是西北邊境,這裏可是高家的發源地,是北齊的根基。於是,在574年年初,高緯讓寵臣斫胥光弁去朔州巡察。斫胥光弁沒啥別的本事,就像和士開、何洪珍一樣,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討高緯歡心,隻要能揣度聖意,無所不用其極。斫胥光弁認為,高緯對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叔叔是有戒備之心的,所以,他對高思好的態度很冷淡,相當傲慢。
高思好本來是想借機討好高緯的,對斫胥光弁的招待高規格,除了好吃好喝,還有漂亮妹妹在一旁伺候,可斫胥光弁還是不滿意。“特者大人,我是有做的不對的地方麽?”高思好臉色很難看,就想要發作,卻被行台郎中王行思勸阻了。王行思來自太原王氏,已是落魄貴族,善於辭令,認為高思好有前途有想法,就應征進入了朔州行台工作。
斫胥光弁聽出了高思好的不耐煩,也看到了他和王行思的眼神對視,越發覺得二人有陰謀,於是笑著說:“沒有沒有,挺好的。”一旦懷疑產生,看一個人的時候就帶了有色眼鏡,斫胥光弁看高思好就是這樣,回到鄴城就說高思好的壞話,說他要造反。
送走了斫胥光弁,高思好破口大罵:“皇帝擺明了就是不信任我,我在這苦寒的朔州,給他高家辛辛苦苦守了這麽多年,到頭來卻這樣對我!”“王爺,朝中奸佞當道,幹脆我們反了他!”王行思脫口而出。王行思一直以王偉為偶像,他希望高思好也能成為侯景一樣的人物。
“好!本王也受夠了這寄人籬下的生活,我要清君側,”高思好猛然站起來,眼睛中透露著堅定,“先生,我們需要聯絡並州等州郡,就麻煩你寫一篇文章了。”
“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王行思筆走龍蛇之間,很快就完成了《與並州諸貴書》:
“主上少長深宮,未辨人之情偽,昵近凶狡,疏遠忠良。遂使刀鋸刑餘,貴溢軒階,商胡醜類,擅權帷幄,剝削生靈,劫掠朝市。暗於聽受,專行忍害。幽母深宮,無複人子之禮;二弟殘戮,頓絕孔懷之義。仍縱子立奪馬於東門,光弁擎鷹於西市,駮龍得儀同之號,逍遙受郡君之名,犬馬班位,榮冠軒冕。人不堪役,思長亂階。趙郡王睿實曰宗英,社稷惟寄,左丞相斛律明月,世為元輔,威著鄰國,無罪無辜,奄見誅殄。孤既忝預皇枝,實蒙殊獎,今便擁率義兵,指除君側之害。幸悉此懷,無致疑惑。”
大意是:“皇帝自小長於深宮,看不懂人心險惡,以至於寵信小人,遠離忠良。致使濫用刑罰,嗜殺成性,胡人把持朝政,塗炭生靈,劫掠百姓。偏聽偏信,殘忍暴虐。囚禁了自己母親胡太後,沒有人子的禮節;縱容高儼、高綽兩位弟弟,斷絕了人倫情義。還放縱皇子們在東門奪馬,讓斫胥光弁這個小人在西市飛鷹走馬,狗馬這些寵物都得到了‘儀同三司’的稱號,占據州郡高官之位,雞犬升天,囂張至極。趙郡王高睿,是社稷之臣;左丞相斛律明月,世代忠義,威懾敵國。這二人無辜遭受誅殺。本人既然是皇室宗親,就有責任有義務鏟除皇帝身邊的小人。這是我的拳拳之心,大家不要再疑惑了,幹吧!”
這一封檄文,可以說是鬥誌昂揚,一針見血,把高緯做的那些殘害忠良的醜事鞭撻得淋漓盡致。雖然並州的高層並沒有被煽動,但王行思的檄文得到了很多底層士兵的認可,很快,高思好聚集了幾千人的隊伍。
“我們下一步怎麽做,先生?”高思好對著行台左丞王尚之說。
“晉陽是國家心腹之地,我們快速占領晉陽,那些並州權貴才能真正響應我們。”王尚之和王行思一樣,也是破落貴族,期望和高思好一起幹大事,他負責處理朔州行台的日常軍政事務,是高思好的大管家。
二月初,準備就緒後,高思好帶兵向晉陽出發。到了陽曲,高思好自稱大丞相,設置百官,讓王尚之做丞相府長史。當時晉陽的最高軍事指揮官是武衛將軍趙海,他看到《與並州諸貴書》後,不以為然,直接扔在地上。趙海也是來自禁衛軍係統,是高緯一手提拔起來的,事態緊急,趙海來不及請示朝廷,直接矯詔率兵抵抗高思好。
士兵們聽說是對抗高思好這個大偶像,表示不買賬,公然叫板:“隻要南安王來,我們就高呼歡迎。”法不責眾呀,趙海不能把這些士兵都殺了,那樣會激起兵變,一邊拿出好吃好喝安撫士兵,另一邊加固城防,派人去鄴城求援。
“對吧,陛下,微臣說的沒錯,高思好早就圖謀不軌了。”晉陽的使者剛匯報完,斫胥光弁就在高緯身邊煽風點火。高緯也知道,高思好的造反其實很大程度是斫胥光弁逼迫的,也是自己逼迫的,反正高思好也是一個定時炸彈,早一點爆炸,早一點解決也好。韓鳳為了表示自己和高思好沒有關係,直接把女兒給殺了,把高思好在鄴城的親戚全部誅殺。
高緯得知後很感動,就讓韓鳳留守鄴城。
二月十一日,高緯立刻調集唐邕、莫多婁敬顯、劉桃枝、厙狄士文、斛律孝卿等人去晉陽截殺高思好,自己親率大軍緊跟其後。莫多婁敬顯是莫多婁貸文的兒子,跟著斛律光東征西討,有戰功;厙狄士文是厙狄幹的孫子,性情孤僻耿直,親戚朋友也沒幾個來往的,這種人正和皇帝的胃口,因此被高緯提拔為中領軍;斛律孝卿是斛律羌舉的兒子,聰明機警,為官清廉。可以看出,隨著北齊開國功臣的凋零,高緯不得已開始任用這些勳貴之後。
這幾個人雖然不是什麽頂級人才,但都是有實戰經驗的,高思好、王行思等人是理想主義者,在帶兵作戰方麵確實差了一大截。雙方一接觸,高思好就吃了敗仗,高思好、王行思二人隻好投水自盡,王尚之被莫多婁敬顯活捉。剩下兩千多士兵,被劉桃枝分割包圍,要麽格殺勿論,要麽被招撫。
高緯來到晉陽後,下令把高思好的屍體懸掛示眾,砍成幾塊投入火中,至於王尚之,他在大街上被活活煮死。
2.除掉高綽
“報告陛下,南陽王在定州胡作非為,引起州民的公憤,這裏是州中官民的請願書。”
“南陽王?”高緯一臉狐疑地接過了定州官員手中的請願書,慢慢才想起了高綽這個弟弟來。
高綽和高緯同一天出生,但母親地位卑微,故而被貶為次子,現任定州刺史、南陽王,是典型的公子哥,生性殘忍狂暴,繼承了高洋、高湛等人的瘋狂基因,他經常在地方上橫行霸道,無惡不作。
事情的前因後果是這樣的:高綽在街上散步,看到一個懷抱嬰兒的婦女優哉遊哉,他突然不高興,心想你什麽檔次,敢跟我一樣悠閑自得?大步上前,便把嬰兒給奪了下來,扔給了自己喂養的一條惡犬。那婦女當然不依不饒了,在街上大哭大喊,高綽也生氣了,把嬰兒的鮮血塗抹在婦女身上,然後讓惡犬去咬該婦女。聽著婦女的慘叫和咒罵,高綽哈哈大笑:“我這就是在學文宣伯父(高洋),你們懂什麽。”
“豈有此理!南陽王這不是給我們皇家丟臉麽!把他給朕抓來,朕要親自審問!”高緯咆哮著。
很快,劉桃枝就去把高綽抓來了,被關在高緯的住所。高緯正要審問,沒想到高綽卻怡然自得的樣子,給高緯說了在州裏如何如何快樂,高緯來了興趣:“兄弟,你在州裏感到最快樂的是什麽事?”高綽回答說:“捕捉許多蠍子放在容器裏,再放進一隻猴子,看蠍螫猴子極其可樂。”
還能這樣玩兒!高緯真是長見識了,立刻命令何洪珍、何猥薩二人在晚上捉一鬥蠍子,他要好好觀賞觀賞。到第二天清早,何洪珍二人才捉到二三升,都放在澡盆裏。高緯覺得不能讓高綽小看了自己,便說:“放猴子有什麽意思,朕打算發個人進去!”“好呀,皇兄,這樣的事兒我還沒試過呢,今天可要開開眼了。”高綽兩眼放光。
於是,高緯叫來了身邊一個無辜的小宦官,讓他睡在澡盆裏。宦官慘叫不止,高緯、高綽二人在一旁拍手叫好。高緯埋怨道:“有這樣快樂的事情,為啥你不派驛使趕快來向我報告!”“皇兄,嘻嘻,下次一定,一定!”高綽本來是要被問罪的,這下反而被信任,拜為大將軍,天天陪著高緯玩樂。
此後,高綽、高緯二人形影不離,天天不幹人事。韓鳳每次送文件來,都被拒之門外,知道都是高綽把皇帝帶壞了。於是,韓鳳找了機會建議對高綽進行職務調整,把他弄到齊州做刺史。高緯也是玩膩了,而且知道這個弟弟絕對不是什麽善類,就同意了。
韓鳳並不就此罷手,他誣告高綽要造反,罪不可赦。高緯寧可信其有,想起這些時光都是高綽陪自己度過的,不好把高綽公開處死,就讓高綽和胡人何猥薩玩兒角鬥遊戲。高綽一聽說玩遊戲,他又興奮起來,沒想到皇帝對自己起了殺心。於是,在角鬥中,何猥薩受了高緯的暗示,一用力就把高綽給掐死了。高綽時年十八歲。
3.高緯戀愛了
北齊的高緯在鏟除國內的反對派之際,西邊的宇文邕也開始對不安分的胞弟宇文直下手了。
三月十三日,叱奴太後去世了,宇文邕悲痛萬分,每天住在居喪的房子,早晨和晚上隻吃很少的飯;群臣上表請求皇帝不要縮食,宇文邕依然我行我素了幾十天。宇文邕無心國事,便命令太子宇文贇總管各項政務。
叱奴太後也是宇文直的親媽,但他是一點不悲痛,反而天天去暗中觀察齊王宇文憲。宇文直一直在找機會整倒宇文憲,現在終於等到了機會,他跑去對宇文邕說:“皇兄,太後歸天,普天同悲,齊王卻如平常一樣飲酒吃肉,實在是大不敬呀,應當治罪。”
宇文邕一聽就知道宇文直想幹什麽,劈頭蓋臉就罵:“朕和齊王是異母兄弟,他因為朕的原因才一起和太後服喪,已經仁至義盡。你是太後的親兒子,太後一直很寵愛你,你在服喪期間都幹了什麽?一點悲痛的情緒都沒有,反而去挑撥兄弟情義。”
“皇兄,可是齊王······”
“好了,你多多反思自己吧,不要在背地裏議論別人!”
宇文直又碰了釘子,一臉憤憤不平地走了。宇文直自從被宇文邕訓斥之後,心情十分鬱悶,宇文邕看出了他的委屈,於是讓他挑選府邸,以示補償。宇文直挑來選去,最後選擇了荒蕪的陟屺寺,打算要在那裏居住,他本來篤信佛教,住這裏也正好讓自己有個心靈歸宿。
宇文憲得知宇文直在背後說自己壞話,他也想和宇文直改善關係,於是主動上前示好:“兄弟你的子孫很多,這個地方豈不小了些?”宇文直苦笑著說:“自己單身一人尚且得不到容納,還談什麽子孫!”宇文憲知道宇文直意有所指,抱怨宇文邕不信任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聽說北周的太後去世了,高緯派出侍中薛孤康去長安表示吊唁。這並不是高緯多麽尊重宇文邕,不過是例行公事。另外,高緯還有私心,他讓何洪珍跟著薛孤康一起去長安,拿著三萬段彩綢,隻為了購買北周集市上的珍珠,為他的穆黃花妹妹做一條珍珠裙子。
就這麽不湊巧,何洪珍並沒有得償所願買到珍珠。五月初一,宇文邕為太後舉行葬禮,初二就下詔說:“三年之喪,天子也要遵守。但是國事軍事很繁重,必須親自上朝聽政。對喪服的規定,居喪處所的禮儀,一律遵照以前的製度,以表明朕對太後無窮的思念。百官應該遵照過去的規定,太後埋葬以後就可以脫掉喪服。”
王公大臣勸阻宇文邕更改禮製,被宇文邕嚴詞拒絕了,他帶頭遵守服喪製。長安市中那些富商巨賈受到皇帝感召,也就暫時罷市以示對皇帝的尊重,無論何洪珍怎麽給高價,他們就是不賣珍珠。
何洪珍無奈隻好空手而歸,於是,穆黃花特別生氣,和高緯較勁,高緯每天的娛樂項目那麽多,就不再搭理穆黃花了。“皇後別哭了,哭壞了身子,陛下會擔心的。”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來。穆黃花擦了擦淚,注意到了眼前這個婢女馮小憐。馮小憐長得那叫一個水靈靈,典型的瓜子臉、櫻桃小嘴,那皮膚隻要輕輕一吹就會破裂一樣,穆黃花忍不住脫口而出:“你真是個人間尤物呀!”
“皇後過獎了,您才是大美人,陛下對您是愛不釋手的。”
雖然馮小憐說的是奉承話,穆黃花也是喜笑顏開,她對馮小憐的好感又多了幾分,突然靈機一動,既然自己注定是人老珠黃,那還不如把這個馮小憐送給高緯,高緯一高興,說不定還會對自己舊情複燃。
五月初五這天,穆黃花把馮小憐好好包裝一番,打算送到高緯麵前,因為端午節又稱續命節,希望馮小憐能為自己續命。高緯正在和韓鳳幾人擲骰子呢,不經意間看到馮小憐,手中的骰子都掉地上,口中的口水不知不覺流了出來。糟糕,這是心動的感覺!哇噻!
穆黃花在一旁介紹馮小憐,嘰裏呱啦說了一堆,高緯根本沒心思聽下去,隻是吞吞吐吐:“好,好,好,你退下吧。”高緯已經看呆了,直到馮小憐噗嗤一笑,他才回過神來:“馮小憐?聽,聽說,你會跳舞?”
“奴婢略知一二。”
“好,何洪珍,給朕擊鼓!”
隨著鼓聲一響,馮小憐一邊彈琵琶,一邊翩翩起舞,就像一片無根的樹葉,在空中飛來飛去,正如《詩經》所描繪的那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高緯被深深迷住了。對,這是戀愛的感覺!高緯戀愛了,這種感覺是胡皇後、穆黃花等人都不能給的。馮小憐就像一片白月光,照到了高緯這個叛逆青年的內心深處。
動情處,高緯一把就將馮小憐摟到懷裏,韓鳳、何洪珍等人很識趣,通通都走出去。二人互相凝視,眼神熾熱,仿佛立馬就能將對方燒成灰燼,一番雲雨之後,高緯開始對馮小憐海誓山盟起來,發誓隻愛她一個人,立馬封她為淑妃。雖然地位不如皇後,但馮小憐就是實際上的皇後。隻要有高緯的地方就有馮小憐,二人坐時同席,出則同馬,天天說情話,表示要死在一起。
4.滅佛大業
宇文邕在服喪期間,也沒有忘記一件事,一件大事,那就是剿滅佛教。宇文邕雖然是鮮卑人,但他從小就是在儒學的熏陶下長大的,他平時來往的都是韋夐、庾信、王褒、殷不害等大儒。南北朝時期,佛教盛行,梁武帝蕭衍佞佛天下皆知,寺廟圈地占地,讓國家損失大量勞動力和財政收入,這一點每個帝王都是清楚的。
對此,蕭衍奉行的是“打不過就加入”,通過成為佛教的代言人和精神領袖,掌握了大量財富;北齊的高家則是任由佛教泛濫不加遏製;而宇文邕有不同看法,他想對佛教來一次毀滅性的打擊,徹底奪回資源。
然而,滅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強迫如此多的人改變信仰,談何容易?不過宇文邕有耐心,對於宇文護這個權臣,他忍耐了十二年,天下還有他不能忍的事情麽?
早在567年,衛元嵩向宇文邕進言:“國治不在浮圖。唐虞無佛圖而國安,齊梁有寺舍而祚失。大周啟運,遠慕唐虞之化,宜遺齊梁之末法。佛以大慈為本,安樂含生。故嵩請造延平大寺,容貯四海萬姓,不偏立曲見迦藍,偏安二乘五部。夫延平寺者,無間道俗,罔擇冤親。以城隍為寺塔。即周主是如來,用郭邑作僧坊,和夫妻為聖眾,推令德作三綱,尊耆老為上座,選仁智充職事,求勇略作法師,行十善以伏未寧,示無貪以斷偷劫,是則六合無怨紂之聲,八荒有歌周之詠。飛沈安其巢穴,水陸任其長生。嵩旨在擴充佛之慈心,惠及黎庶。不偏於僧徒,不立曲見迦藍。所上書中有十五條,俱本此意。其言特並重治道,請上追古代聖王。”
大意如下:治理國家不在於佛教,唐虞沒有佛教國家安定,南梁大興佛教而滅亡,大周應該追慕唐虞而舍棄南梁;佛教本意是大慈大悲,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不能僅僅限於寺廟之中的那些僧尼;陛下您就是如來,應該以城池為寺廟,以夫妻為僧眾,以德行為戒律,將普通眾生推行到底,惠及天下黎庶,不要偏愛僧尼。
可以說,衛元嵩的推論無懈可擊。你佛教不是提倡普度眾生麽,那現在圈地占地,和天下人爭奪財富和人口,這算哪門子普度眾生?就應該毀寺滅僧,讓天下蒼生都感受到佛的慈愛。
衛元嵩曾經是僧人,但生性豪邁不羈,一直被同行瞧不起,他覺得這些同行道貌岸然、貪得無厭,一氣之下還了俗,而且還和道士張賓走得很近,二人經常在宇文邕麵前詆毀佛教,鼓動宇文邕滅佛。
那時候正值宇文護權勢熏天之際,宇文邕根本沒有用武之地,隻是暗中和二人討論,美其名曰學術交流。此後的幾年,宇文邕先後七次召集百官及沙門、道士等辯論儒釋道三教先後,每次都有激烈的辯論,以王褒、庾信為儒學代表,以張賓、衛元嵩為道學代表,以甄鸞、道安為佛學代表,三派人辯來辯去莫衷一是。
宇文邕也不表態,讓韋夐分析三教的優劣。韋夐認為三教殊途同歸,都是勸人向善的,於是寫了《三孝序》進獻,宇文邕大加讚賞。
宇文護死後,宇文邕決定要讓儒釋道三家分出次序了。在573年十二月初二,宇文邕親臨大德殿,他沒有公開表示要罷黜佛教,隻是在大家辯論完後,拿著《禮記》開始講解,然後以皇帝的權威確立以儒教為第一,道教其次,佛教最後。
宇文邕的這一行為,引起了道教、佛教二者的不滿,二者逐漸從辯論演變為公開指責、抨擊和謾罵。
五月十七,宇文邕打算最後再來一次大辯論。這一次規模很大,宇文邕親臨太極殿主持佛道辯論會。甄鸞專門寫了《笑道論》在辯論會上闡述觀點,表示了對道教的蔑視和嘲笑,充滿了人身攻擊,把那些道教信徒們說得啞口無言。說罷,甄鸞把《笑道論》進獻給宇文邕,宇文邕表示論事不論人,很生氣,直接把《笑道論》給扔火裏燒毀了。
宇文邕看了看張賓,心說,你可要給我長長臉,現在該你反駁了。張賓開始談論衛元嵩那一套道理,說佛教貪得無厭、侵吞財物,僧人智炫從容鎮定,說道教消極避世,於家國無益處。慢慢的,張賓開始處於下風,所持觀點被智炫各個擊破。眼看自己陣營快不行了,宇文邕出來拉偏架,質問智炫:“佛祖確實是功德無量,可寺廟那些僧人是真心向佛麽?他們收刮寡民脂民膏,這是敗壞佛門!”
智炫被問到了痛處,一時語塞,竟然惱羞成怒:“如果說寺廟敗壞佛門,那道觀也不幹淨,他們表麵清靜無為,實際上包藏禍心,漢末的張角便是如此!”
好家夥,智炫直接給道家扣了造反這麽大一個帽子,當場就炸了鍋,雙方破口大罵起來。宇文邕一看,如果再不拿出主意來,今天就不好收場了,猛然站起:“好好好,既然佛道都不幹淨,那就都斷了!從今以後,我大周境內,佛道禁行,經書、塑像全部毀壞,寺廟道觀悉數推倒,沙門道士全部還俗,否則殺無赦!”說罷,揚長而去。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宇文邕其實是很欣賞道教的,不過道教沒有和皇權叫板的意思,不圈地不搞錢,清心寡欲,可現在既然兩派爭執不下,那就一鍋端了,這也好徹底堵住那些和尚的嘴。於是,一場全國規模的滅佛、滅道運動轟轟烈烈展開,相比道教,佛教遭遇了滅頂之災,寺廟的土地、人口、財產全部充公,這就是曆史上著名的“三武一宗”滅佛之北周武帝滅佛(宇文邕諡號為“武”)。
5.處死宇文直
宇文邕的滅佛運動,得到了宇文憲的大力支持,有了宇文憲的軍事力量做後盾,那些寺廟僧人誰敢抵擋?因此,滅佛運動相當順利,國家收回了大量土地和人口,國庫暴增。相反,支持佛教的宇文直卻陽奉陰違,在陟屺寺一帶關起門來繼續燒香拜佛。
宇文邕很不放心這個親弟弟,在一次打獵的路上,宇文邕質問宇文直為何不執行國家滅佛的法令,宇文直據理力爭,當眾頂撞宇文邕。宇文邕當眾拿著馬鞭,抽打宇文直,宇文憲連忙出來勸阻,宇文直恨恨地說:“不要貓哭耗子假慈悲!”宇文邕更生氣了,更是用力抽打宇文直,宇文直一邊忍著,一邊在心中埋下了複仇的種子。
時間來到了,七月初二,宇文邕想去全國各地巡查,第一站是雲陽,一方麵看看滅佛的執行效果,另一方麵查看各地的軍政事物。走的時候,宇文邕任命尉遲運、長孫覽輔助宇文贇鎮守長安。
聽說了這個消息,宇文直很興奮,報仇雪恥的機會來了!七月二十七日這天,宇文直組織了一批佛教的死忠粉以及平時馴養的死士,襲擊肅章門,目標是拿下長安。
正好這天,尉遲運就在肅章門巡邏,看到宇文直的士兵意圖不軌,他立馬用手去關閉城門。“務必不能讓尉遲運關閉城門,給我衝!”宇文直大喊一聲。幾個士兵拿著大刀衝向尉遲運,一刀就砍中了尉遲運的手指,尉遲運忍著劇痛,使勁全身力氣,剛好把肅章門給關上。
尉遲運下令嚴守城門,並找來長孫覽議事,二人商定後,長孫覽從其他門出城,去雲陽找宇文邕報告情況。
宇文直沒有乘勢拿下肅章門,氣急敗壞,下令放火。尉遲運認為,隻要火一熄滅,宇文直就會闖入門中,幹脆反其道行之,叫士兵取來宮中的木材和床榻投入火中加大火勢,還用油脂灌澆,火勢越加熾烈;同時,派人去通知宇文憲。
等了很久,宇文直發現火越來越大,根本無法靠近,又聽見不遠處宇文憲帶著人馬朝這邊殺來,於是趕緊撤退。宇文直一跑,尉遲運開門追擊,和宇文憲夾擊,宇文直大敗,摔著一百多騎兵逃奔荊州。三十日,宇文邕回到了長安,下令無論如何也要把宇文直給抓回來。於是,宇文憲兵臨荊州城下,蕭巋本來就是北周的傀儡,根本沒有和北周對著幹的意思,就把宇文直給送了出來。
八月初三,宇文直被押送到長安,被宇文邕賜死。
處理了宇文直這個心頭大患,接下來的三個月,宇文邕繼續巡視工作,先後去了雲陽、同州、蒲州等地,期間還派楊尚希、盧愷去南陳訪問。楊尚希,弘農楊氏,一代大儒,博學多才,很早就跟了宇文泰,一直做文官;盧愷,範陽盧氏,盧柔之子,之前做過宇文憲的參軍。
陳頊高規格地接待了楊尚希、盧愷二人,也催促北周盡快對北齊用兵,以達到夾擊北齊的效果。陳頊最近在忙些什麽呢?吳明徹攻克壽陽,並不代表北伐的停止,陳軍依然在淮北戰場上步步緊逼,不斷有好消息傳到建康。陳頊正在忙著給對北伐有功之人論功行賞呢。
為了推進人事工作,十二月十二日,陳頊任命度支尚書孔奐為吏部尚書,專門負責朝中人事任免。孔奐做事幹練,才思敏捷,秉公執法,也不貪汙受賄,很多人都心悅誠服,除了湘州刺史、始興王陳叔陵。陳叔陵認為自己是皇帝的次子,除了太子陳叔寶,就自己最尊貴了,多次向孔奐暗示,希望推薦自己做三公。
孔奐淡淡地說:“穿兗服的官職,本來是從品德的標準來推舉的,未必都是皇帝的親屬。”
陳叔陵得知後,當麵對孔奐破口大罵。孔奐也害怕,陳叔陵畢竟是皇子,於是並把這件事報告陳頊。陳頊說:“始興王怎麽突然想做三公?況且朕的兒子當三公,必須排在鄱陽王(陳伯山)之後。”鄱陽王陳伯山,陳蒨的第三子,長得帥,舉止嫻雅,喜怒不形於色,又得蔡景曆的輔助,處理政事成熟果斷,是陳頊的好幫手。
孔奐說:“臣的想法,和陛下的旨意一樣。”於是,陳頊任命陳伯山為三公之一,蔡景曆也因而得以回到建康,在太子陳叔寶的東宮任職,還兼任侍中、舍人等。蔡景曆也算憑自己的本事,從地方又回到了權力核心。經過仕途的起起落落,蔡景曆現在老實多了,對親戚家屬的管理嚴格了起來,他本來以諸葛亮自詡,再也不想因為作風問題、紀律問題被貶謫到地方上去。
北周、南陳如此躍躍欲試,風雨欲來的時候,高緯並沒感受到危機。
6.無愁天子
殺了高思好這個造反派,又除掉了高綽這個刺頭,還得到了馮小憐這個大美女,高緯開心得不得了,天天和穆提婆、韓鳳幾人愉快地玩耍,日漸放縱起來。
高緯繼承了高湛奢侈的生活作風,以為這是帝王理所應當的享受,後宮的妃嬪都是錦衣玉食,一條裙子的費用,甚至值一萬匹絹帛的價錢;宮人們在衣著的新奇精巧上相互競賽,早上的新衣服到晚上就被當作舊衣服。大事修建宮室園林,壯麗到了極點;對所喜好的反複無常,屢次毀壞後又重新修複。從事土木建築的各種工匠,沒有一時的休息,夜裏點起火把照明工作,天冷時用熱水和泥。
高緯對於佛教事業也是很熱衷,在老媽胡太後的慫恿下,他下令開鑿晉陽的西山建成巨大的佛像,一夜間點燃萬盆油燈,燈光可以照到宮中。國家有災異和寇盜,從不譴責自己,隻是多設齋飯向僧徒施舍,以為這才是修行積德。
自從得到了馮小憐,他就開始自己彈奏琵琶,看著馮小憐跳舞。戀愛中的男人是很幸福的,創造力和想象力都得到開發,突然有一天,高緯悟了,他創作了一首名叫《無愁》的樂曲,此曲一出,韓鳳、穆提婆等人無不擊節讚歎,誇讚高緯是偉大的藝術家,藝術史上的音樂天才,周圍跟著唱和的侍從多到上百人,民間百姓稱他為“無愁天子”。
為了逗馮小憐開心,他在華林園設立貧兒村,自己穿了破爛的衣服,和何洪珍、高阿那肱等人,在村中以行乞為樂趣,引得馮小憐哈哈大笑。馮小憐認為這樣還不過癮,還想體驗體驗軍事遊戲,於是,高緯又畫下西部邊境一些城池的圖樣,依照圖樣仿造,派人穿了黑衣模仿北周的士兵進攻城池,自己率領宮裏的太監假裝在城裏抵抗作戰。
高緯和馮小憐在宮裏折騰,國家大事全部交給陸令萱、穆提婆、高阿那肱、韓長鸞等人,甚至宦官鄧長、陳德信、胡人何洪珍等都參與機要的權柄,各自引薦親戚朋黨,高居顯赫的官位,向他們奉納錢財可以做官,進行賄賂可以製造冤獄,相互爭著對高緯欺詐諂媚,敗壞朝政禍害百姓。
從前是奴仆的劉桃枝等人都開府封王,其他的宦官、胡人、歌舞的藝人、巫師、官府的奴婢等輕易地得到富貴的上萬人,外姓被封王的有上百人,開府的有一千多人,封為儀同的不計其數,領軍一時達到二十人,侍中、中常侍有幾十人,如高思好《與並州諸貴書》言,甚至狗、馬、獵鷹等禽獸也有儀同、郡君的封號,有的鬥雞被封為開府,享受相應等級的俸祿。
一些受到寵幸的卑鄙小人早晚在高緯周圍侍候取樂,一次遊戲的費用,動輒超過一萬。既而國庫空竭,便賜給這些人二三個郡或六七個縣,讓他們出售官爵收取錢財。因此擔任守令的,大都是富商大賈,爭相貪汙放縱,民不聊生。
現在的北齊,可以說是曆史上最虛弱、最荒誕的時候。又是巡視邊境,又是出使南陳,宇文邕在下一盤大棋,他知道,差不多該考慮向北齊用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