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的模樣和那一位實在太相似了，難不成是有心人弄進來壞事的，不過看著她笨拙地模仿方才演示的刀法，完全是個新手，若有歹人想進宮攪局，斷然不會選她，怎麽也要選個手藝超群的人才是。
    此刻她雙眼都在食材上，全然不顧有人在跟前，心無旁騖，陳嬤嬤心想她若能好好學廚藝，會是個不錯的人才。
    心裏這麽想了一遭，還是想求一個穩妥，陳嬤嬤隨即向周嬤嬤使了個眼色，走出院門。
    周嬤嬤跟著陳嬤嬤出了院門，兩人在門口靠得極近，陳嬤嬤往周圍看了看，四周無人，遂細聲交代道：“你去尚宮局請旨，出皇城查一查這個汪以芙的來曆。“
    周嬤嬤先是一驚，卻沒有多說什麽，點了點頭，往內教坊門口的方向小跑而去。
    臨近中午的時候，夏嬤嬤和封嬤嬤一個一個檢查成果，大部分的人雖然切得不甚精細，大概的樣子都在那裏，唯獨走到汪以芙跟前時，夏嬤嬤的眉頭就沉下來了。
    這黃瓜片和蘿卜片切的數量都不多，厚的厚，薄的薄，大小不一，難看至極，部分白蘿卜片和綠黃瓜片上還沾了血紅的顏色，看樣子是切到手了。
    夏嬤嬤歎了一口氣，訓道：“供給皇家吃的食物，怎麽能混進血的味道呢？手上如果剌了口子，一定要包紮好才行，去內教坊的藥房拿些藥擦一擦，你這手藝太差了，自己找時間加練吧。”
    汪以芙恭恭敬敬點頭稱是，夏嬤嬤又走到下一位桌前，嘴角微微掛起來，說道：“你做得很好，菱片，丁，絲都很標準，你叫什麽名字？”
    那女孩子一聽問起名字，眉飛色舞地笑道：“小的姓邱，叫邱南雪，家姑也在宮裏當差，閨名是邱秀珍。”
    “你是邱尚食大人的侄女？”
    “是。”
    “很好，你要好好學習，爭取像你姑姑那樣優秀。”
    “是。”
    夏嬤嬤還打算看下一個，角落突然出現封嬤嬤的驚歎聲，“這真的是你切的？”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到了封嬤嬤的位置，夏嬤嬤好奇，直接走了過去，看了一眼以後招呼道：“你們都過來看看。”
    女孩子們都圍了上去，夏嬤嬤從那個姑娘的砧板上拿出一片蘿卜，對著天光看了看，那蘿卜片薄得好像跟紙一樣。
    夏嬤嬤不禁讚歎：“圓若滿月，薄如蟬翼，內教坊的熟手都不見得能切得這麽完美，你居然能做到，你們大夥兒，要好好向她學習。”
    汪以芙看了看那砧板上的食材，除了圓片，還有一些白蘿卜絲放在一旁，長短一致，粗細大約跟藤蔓抽的新芽一樣，根根分明，還有一些肉丁和黃瓜丁在一旁，大小都一樣。
    “你叫什麽名字？”夏嬤嬤問道。
    “姓沈，家裏隻給了一個單名叫慈。”
    “是光祿寺卿那位沈大人家？”
    沈慈搖了搖頭，說不是。
    “那是內務監沈隨堂家裏的人？”
    “不是。”
    “難不成是朝堂工部侍郎那位沈大人家？”
    沈慈否認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答道：“不敢與大人們攀親，小的家裏不過一介平民，是京畿府選上來的，父親會廚藝，從小就教小的一些手藝，接觸得早，所以刀工比其他姐妹要熟練一些。”
    夏嬤嬤彎了彎嘴角，說了句：“好好努力，不要驕傲才好。”
    封嬤嬤笑眯眯的，繼而誇獎道：“小小年紀能有這種功力，必定吃了不少苦頭，難為你了，中午你就到灶上，用你切的食材做幾個簡單的菜給我和夏嬤嬤嚐嚐，我想看看你學到哪一步了。”
    沈慈微低著頭，不敢笑得太外露，高興得很克製，說道：“謝謝嬤嬤抬愛。”
    天黑了以後，練習場就沒有人了，汪以芙搬著一籃子紅白蘿卜和黃瓜回到這裏，點上燭燈，學著白日裏陳嬤嬤的刀法，一刀一刀慢慢切下來，雖然達不到標準，好歹大小沒那麽誇張了。
    “你那樣切，是練不到要領的。”
    黑漆漆的背景下，突然來這麽一個聲音，著實嚇了汪以芙一跳，她循著聲音望去，沈慈一手提著燈籠，另一隻手拿著裝了食材的簸箕頂在腰上，站在長桌盡頭。
    她迎上汪以芙的視線，走到汪以芙對麵，將簸箕和燈籠放在一旁，從以芙手裏拿過文武刀，一手壓著汪以芙切了一半的蘿卜，一手“噔噔噔”拿著菜刀順著蘿卜移動。
    “身體要站直，手的指節要頂著菜刀，刀立直，這樣就不會切到手指，兩隻手一邊退一邊切，記住這個節奏。
    可以在先在蘿卜上切一個麵，朝下放在砧板上，這樣它就不會左右滾動，好練一些，熟悉了以後就可以不用那個麵了。”
    沈慈說完，蘿卜圓片也就切好了，她拿起一片對著月亮，月光透過來，清楚可見天上的半個白月亮。
    “不要用眼睛去看，要用手去感覺。你明白了嗎？”
    汪以芙細細回味了一番沈慈說的話，拿過刀自己試了一遍，厚薄還是不一樣，但是有幾片連著的蘿卜厚度變得比較均勻，比方才自己切的又強了些。
    沈慈晚上一個人來練習場，還帶著東西，勾起了汪以芙的好奇心，她笑問道：“大家都休息了，你還來這裏練習刀法麽？”
    沈慈搖搖頭，說道：“宮女姐姐讓我做些宵夜給她們吃，我是來做宵夜的。”
    “她們這不是見嬤嬤們誇獎了你，在欺負你麽？”
    沈慈被她這一問逗笑了，“我這一介平民，到哪裏不是受欺負？”
    “她們欺負你，你若平白受著，她們隻會欺負得更厲害，你若信任我，我可以幫你。”
    “不必了，我來這裏，隻想學好廚藝，現在就當多一分動手的機會了。再說了，我是新來的，跟她們起衝突，不還是我吃虧。”
    “如果你隻是想學好廚藝，為什麽偏偏要來這裏？宮裏人可不好相與。”
    “我爹說，天下很大，可是隻有這裏，能讓我一個女兒家安心學廚，當個好廚子。我隻想好好研究廚藝，做出好吃的東西。”
    汪以芙心想，沈慈這顆學廚的心，真的很純淨，如此這般幹淨的初心，不要被人辜負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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