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相顧對言茅草葬息雷止電出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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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浪子的恐懼,瘋狂的隱士的希望!啊,天空!這黑蓋下的鍋子碩大無朋,不可勝數而又難以察覺的人類就在這鍋中沸騰!」
    水柱轟然倒塌,嘩啦嘩啦地,重新化作雨露回到大
    周殊宇自猶大看不見的地方緩緩落下,周身彌漫著朦朧的水蒸氣,顯得異常遙水光重疊,像是魔術師一樣幻射出晨光的景色,是一團靈動又夢幻的玲
    猶大先是感到毛骨悚然,接著又跟那些偽善者一樣轉而安隨著那團模糊的色彩出現在他殘破的視野中,他身上的每一個接收器就仿佛在一瞬間被打開,像是一株花朵,細細地感受著攜帶種種無形之物的微風拂過神他感知自己大限將至,實際上是終於獲得了解脫,又變成了另一些純潔的存
    “心滿意足心滿意足了吧?”
    周殊宇臉部的肌肉扯動著嘴唇,現出明顯的酒他點點頭,一副大度的樣隻是乍看這溫文的少年,誰也想不到,在他隨和的人性之下,還隱藏著其他奇怪的屬猶大對此也很淡就是從自己身上,又有誰能看出他有什麽『毒辣手段』抑或『罪孽深重』的痕跡呢?
    “即便湖中的火都熄滅了,這裏的火還是殘存著”猶大提著殘缺的手指向自己的心口,“即便把什麽東西都燒盡了,還是會長久地燃燒下因為它已經出現過一次了,不是嗎?”
    “比大攀蛇還毒嗎?”
    “是比蜈蚣還毒”
    過量的水汽凝結成濃一個垃圾焚化廠周圍,大片銀色的飛蛾在霧靄中飛舞周殊宇臉上的水早就被蒸發掉隨著赤色的火湖越燃越烈,這裏的任何水氣,終究都會順著通往天空的路散
    “不足以讓你死亡,卻一直緊緊地跟著,確實很毒”
    “所以現在的你呢,會想報複嗎?”
    “想——可這其實是很無聊的,我寧願老實地留下一封遺書,也不想費盡心力去思考要報複”周殊宇巧妙地回答道,“執著於報複的人,性情難道不會變得軟弱嗎?”
    執著於報複的人啊……所以寬恕於報複的人……
    “我明白了,大概是明白了”
    “他是戰死的,他是戰死的”
    猶大喋喋不休的歎息透著一股突破塵土的悲哀,這股驚人的悲哀似乎嚴重地挫傷了他自使得他變得仿佛馬戲團裏訓練得隻會戲耍的小猴子那樣頹不過,在周殊宇的眼中,永遠都敢於背叛的猶大並不是脆弱就像彌留之際的老人那樣,他是想通了,身子就開始變得衰弱這樣想的話,也就不會被他的悲哀所感染
    周殊宇沒有心思再去觀察猶他的心情正舒暢,抬起頭,看向因被水霧籠罩而在此刻明亮的山眼瞼微微作他狠下心自省:我也快十八歲了,三年又三年,幸虧自己那可憐的性格沒有被近似孤兒的氣質完全扭水霧四處折射著光輝,光禿禿的山穀蒙上了彩虹,算不上和諧,甚至還有些怪
    “新舊的交替……又會是怎樣的呢?好奇啊好奇,可惜我已經無力繼續見證下去”
    『新舊的交替』?
    這囈語又引起了周殊宇的注“難道他不就是『舊』……”他正想這樣追問,卻看見猶大從腳尖開始,正逐漸化作飛身邊的水早就因火湖的高溫而消失得無影無蹤,因此是嶄新的
    那雙醜陋的腳,何時變得如此白皙柔嫩?周殊宇一時愣住了,倒不是因為惡心或反感,隻是這雙嬰兒般潔淨的腳出現在他麵前,難免讓他感到壓
    壓力倒還是其周殊宇作出歎氣的嘴他的表情變得遲鈍,連呼吸也漸漸變得微弱、短促、乃至時斷時就像是一封即將寄往地府的離別信,且已經打上了郵於是話剛到嘴邊,周殊宇又咽了下麵對一個終於做了一次美夢的臨行之人,還咄咄逼人地索要線索和答案,多少有些不近人人嘛,總會在某個地方有種寬大的美再者,猶大的神思或許已近於混亂,難以再說出些包含邏輯的周殊宇不打算再盤問他
    見證,或者說等候一個人死亡的過程,總是異常漫長且伴隨著壓抑說實話,親眼看見一個人如此緩慢地向死亡逼近,甚至會覺得,自己也被他要帶著走向死亡似恨不得現在就由自己提前了結他的性命,對臨死者和生者而言,都是一種救
    “需要幫忙嗎?”他體貼地低聲問
    猶大語無倫次地說些了什麽,周殊宇全然聽不明反問他時,也隻是咕噥咕噥,含糊不清地吐出幾個字,便再也不想回他的半邊身子都快沒了啊,周殊宇凝望著,猶大的生命宛若被一寸寸剁下來,又扔掉
    “那我走了罷,漫長的道路是不允許我稍停”
    他的語氣像是在同情,可又並不帶著同情應有的豐富的情
    「戚雷·絮絮碎夢」
    周殊宇轉身麵向出口,手指拂過,落下一些淡藍色沙子般的東
    耀眼的雷光自他身後有節奏地閃爍著,並沒有散發出多少的熱,連聲音都是飄渺
    「啊,漫漫長夜!假如沒有這滿天繁星讓星光說出,我聽慣的話來,我會多麽喜歡你!因為我尋求著空虛、憂鬱與裸體!」
    隨著猶大的死亡,整個欣嫩子穀也逐漸分崩離析,顯出漆黑的古堡內周殊宇抬起手,代表雷霆的沙子漂浮到古堡四處,還捎帶著屬於猶大的飛周圍不再詭異,隻是單純地吐露出些許陳舊和古樸的氣像是時間腐爛之後的味
    “並沒有自然的道路能通往第三層,還好你來”
    周殊宇站在隻有一扇空門的入熟悉的聲音則來自最深處的角落,二者以對角之勢站在古堡的第三屋內沒有燈火,隻能憑借渾濁的玻璃窗戶連通外界的自然地板上鋪著奇形怪狀的紅磚,已經顯得有些發蝙蝠無序地飛來飛
    角落的人影抬了抬手,幾絲如線的雨便將散亂的飛灰串了起胡亂堆積在各處的灰塵吸足了水的滋潤,便靜靜地死去
    眼前的場景充滿了寂靜與死亡的美基於舊的疑惑以及新的領悟,此時的周殊宇也不在乎自己仍舊赤裸著全身了,不加遮掩地轉向角落,試探性地呼喚出那道代號:
    “先……生?”
    “”
    這聲音沒有絲毫意外的情緒:
    “我過去的身體,如何?”
    這是在開玩笑,還是對那場幾乎夢境的經曆的真切詢問?周殊宇下意識打量起別人的態度來,畢竟那場波詭雲譎的宴會帶給他的體驗確實算不上不過轉念一下,自己似乎也沒必要對他客氣:
    “倒也算不上有趣,不過是遵循著既定『過去』的體驗罷”
    “噢……這樣的事,我也沒有辦法”
    語氣意外的誠懇,且是虛弱得近乎溫
    “啊,讓你見笑”似乎是對周殊宇注意到自己的虛弱有所察覺,他便解釋說,“維持這樣龐大、而不存在於此間的世界,對我而言也是不小的負擔啊,更何況你的朋友還在孜孜不倦地增加我的工作量”
    周殊宇早就對他的能力感同身受,也不覺得驚訝,反而漫不經心地接過話:“的確,欣嫩子穀和黃泉比良阪都不是屬於聯合天國和魔域的冥府之”
    “嗯、嗯……”
    角落中的人影開始變換,看樣子,這裏的故事也將要告一段
    “很多事情,很多我好奇的事情,真是迫不及待地想先問問你的打可惜我沒有這樣做的權力,你能理解”
    周殊宇默認了他的做法和說
    “我也明白你的疑惑,但你終究會知道我是誰”
    “我們是第二次見麵嗎?”周殊宇像是想要拉住即將遠去的友人那樣迫切地問
    “嗯……不不過你可以試著猜猜,為什麽我會在第三層等”
    留下謎語後,人影便縮成一道半橢圓,消失在古堡三層的角
    瞳孔的焦點亦隨即渙散,眼前模“簡直跟瘋了一”——周殊宇是想這樣評價古堡裏的自己一個人置身在荒涼的地方,走來又過於離奇和曲折,甚至連哭喊都忘卻
    直到一股湍湍的水流聲傳到了耳嘩啦啦地,像是鬧鍾一樣,他已經身心俱疲了,隻是基於某種迫切的催促而不得不醒
    「然而黑暗本身就是一幅幅畫圖,從我心目中湧現出來的無數眼神,親切而潛去蹤影的人物偏偏在這圖中栩栩如」
    另一邊,無論是凝望著鹽海獨自沉思的尼克巴羅,還是對著古堡狂轟濫炸的孫銘辰,驟然間眼前都閃過一道強烈的白久居在昏暗的幽堡,即便是他們也下意識抬手擋住了雙
    他們心中都湧出一股預果不其然,當強光閃過,古堡便就此消失他們身處的,是原封不動的赤霞虹
    “喂?終於回來了?”
    特寒裏亞的聲音浮現在腦海中,許是『太久』沒有聯係的緣故,孫銘辰此時竟然對他的存在感到一絲別
    “你們翻上赤霞虹穀後就消失不見了,隻剩下了我和伊薰留在原我想到那些預言,感覺也別無他法,隻得在原地等候,寄希望於你們等會兒還會在原地出”
    “啊,確”
    孫銘辰回應事實本該是如此,他倒也沒有起
    他環視一尼克巴羅正安靜地注視著遠方那棵參天的尋藍建木,也不知他方才經曆了什麽,總覺得他突然變得深沉,身上散發的氣息也更加柔不,這樣形容還不夠準確,總之——就像是他體內的諸多能量,總算中和了某種共同點,便顯得渾然一是渾然一體獨有的那種和
    噢,尼克巴羅懷裏還正抱著伊是在用自己的氣息滋潤他嗎?想來也是,離開初始天神,伊薰僅靠自己還是無法長時間在外界正常存活
    說到這兒……小殊呢?
    他下意識向河穀的上空望去,正中目
    似乎隻有自己發現了赤條條的一絲不掛,側臉透著沉思的模緩緩從半空中降下,落在赤色的岩石上,潔白的裸體,修長的雙腿,佇立在河穀邊,宛如一株小梧孫銘辰被這凝重的場景壓得說不出話直到他終於醒悟過來,便踮起腳尖,撐開雙臂,伸直身子,仿佛正在接受空氣對自己的清
    孫銘辰難安的心這才被一泓清泉蕩漾著得到安慰,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以至於滿心歡周殊宇在這兒倒更像個孩子他收回雙臂,十指相合,足足地打了個哆孫銘辰突然覺得,一切也沒有那麽糟他的皮膚比起之前還更加細膩滋潤,在夕陽下泛起好看的光暈,似乎已經滲出帶著香味的露水般的汗珠腦子清晰得好像被冰水衝刷他還是個孩子
    一道閃爍,孫銘辰到周殊宇身邊,為他披上自己破舊且染了死血的長外河穀中的紅色川流不息,讓人情不自禁地相信,這紅色終有一天也會把兩側開闊的山峽也撫少年受驚般抖了一下,並沒有拒
    他低下頭,眨巴眨巴眼睛,像個剛睡醒的孩子般嘟囔:“下雨”
    孫銘辰回過先前以為是滿天亂飛的白色羽虱,原來是綿綿細
    二人又不約而同地望向遠這丁點的雨水並沒有影響黃昏下迦南的景色,反倒為之增色不
    色彩朦朧的半邊天,恰似萬物的染坊,以崇高的視線,點綴著萬物越發明亮輝煌:山野的林木變成了色彩繽紛的噴泉,像是撐起一把巨大的傘,遮蔽住其下的萬物;尋藍建木外圍著半圈馬醉木,那花穗活像被海水拍上岸的白貝,是稀稀疏疏地掛在沙灘上的珍寶;楓樹和扇骨木剛抽出紅色的嫩芽,同柿樹的綠芽一起居在視野的正中,構成一副嬰兒般稚嫩的色
    先前他們穿過的那片竹林,被蒙蒙細雨打濕,宛如一隻綠色長毛羊,帶領著周圍的各類樹林耷拉下腦袋在寧靜地休用和諧地韻味承接著絢爛又靦腆的花
    河穀的邊緣——也就是視野的邊緣,黑鬆的嫩芽悄悄伸出,像是一支鉛筆正在臨摹這景還沒來得及變得鬱鬱蔥蔥的黑鬆枝雖稍有些單調,卻也因此恰好為眼前的美景做了一副畫框,粗壯的枝幹張開,又好像在敲打著那畫無論如何,不可否認的是,這顆星球作為旅途中暫時的故鄉,僅憑眼前這副煙霞散彩好似春景的圖畫,就足以讓人為它在心中留下一席之
    二人不約而同地長舒一口氣,蒙在萬物之上琉璃的色彩,也呼應似的隨風浮動起交匯融合,又各自分明的色彩,掩於朦朧,是萬物眾生感情的一種裝
    而他們腳下這個地方,有風也有陽光,正是絕佳的觀景
    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身後才會跟著陰影,久久不得停息)
    尼克巴羅也是這樣想
    造福世界的迦南,向來是有兩個太陽的,分別照明著兩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