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蚌宮上真演妙法 寶峒弟子逞威風 中
字數:5584 加入書籤
張顯抬眼看去,正前方已升起一塊巨大石台,其上正有三名道人端坐,居中一人闊麵大耳,手抱拂塵,麵容蒼老,左側之人則是坤道模樣打扮,二八年華,麵容清麗,不施粉黛,透著一股淡淡的出塵之氣。
剩下那人端坐客位,頭帶鐵如意冠,身著皂沿緋紅袍,望去年約四十許,麵容威嚴,神色淡漠,袍服與他人迥異,身後隨侍著幾名年輕弟子,想來便是寶峒宗門人。
手抱拂塵的老道,四下看有一眼,隨即拂塵一揮,幾名仆童便抬出一麵高約三丈、底座厚重的白玉照壁來。
三人對視一眼,起身向那照壁鄭重打了個道稽,齊聲道:“恭迎陸真人。”
話音一落,不待底下眾人反應,那白玉照壁便轟然一震,陣陣靈光衝天而起,隱約可見一道人身影逐漸顯現,其貌昳麗,其形俊秀,背騰玄氣,靈光繞身,岩岩若孤鬆之獨立,朗朗似明月之入懷。
眾弟子隻是瞧得幾眼,竟是一陣神搖心蕩,頓覺胸悶欲嘔,眼前發黑,不由得心中大駭,不敢再多看一眼,連忙起身俯拜道:“弟子恭迎陸真人。”
照壁之上的人影看了眼台上三人,微微抬手,溫聲道:“三位道友不必拘泥。”繼而轉頭看向頭帶鐵如意冠的中年男子,道:“陳長老,你我上次見麵,還是貴派掌門升殿之時吧?”
陳長老神色愈發恭敬,拱手答道:“有勞真人記掛。百載前,小道隨在掌門身側,有幸見過真人一麵,不曾想如今又得以麵見尊顏。”
他名喚陳可複,乃是寶峒宗三大主事長老之一,修道六百餘載,深得掌門信任,一身修為早已擠進結丹境中期,在寶峒宗內,是排名極為靠前話語分量極重之人。
輕輕一笑,陸真人目光下移,看向台下眾弟子,道:“今日由我來講傳道法,爾等可要細細聽之,不可稍有懈怠。”
眾弟子大喜不已,急忙高聲拜謝。台下靠前的幾名靈真境弟子,顯然是有些見識的,臉上激動之意也因此更甚,以往蚌宮講法,不過一二結丹境長老,如今竟有元嬰境真人蒞臨,實乃僥天之幸。
要知曉,諸多世家宗門,也不過才有一二位元嬰境修士支撐門麵,且都是坐鎮家族山門的底蘊,乃是太上老祖之輩的上真人,等閑不可得見。
若能得其看重,說不得便能一飛衝天,就此改命,哪怕隻是隨口指點一番,也能少走不少彎路,增加些許跨入上境的機會,實乃受用無窮。
張顯早早拜在董真人門下,自然不會像其他諸弟子那般激動難抑,不過心中卻另有思量,目光微閃,似是想到了什麽。
片刻後,眾弟子重新坐定,大殿之上回蕩著陸真人清朗之聲:
“學淺者聞道而不信,學疏者證道而不真。盲師妄引,指東作西,所謂世人好小術,不知道法深。眾弟子切記,修道之路,萬不可好高騖遠,一心隻求什麽神通道術,須知,隻求術而不學法,如箭射虛無,終究墜地,摶砂弄汞,到頭成空。”
台下弟子心中一凜,俱是拱手,高聲稱是。
陸真人頓了一頓,繼續道:“今日我來講道,非是說什麽戡破上境、鬥戰敗人之術,而是傳入定坐關、存想守穀之法。”
聽聞此言,眾人俱是不解。入定坐關之法,是修道之人最早修持接觸的,也是修真界最為常見的法門,不外乎通過呼吸導引,以達到心神空明、物我兩忘之境,從而便於修持玄功道法或者神通秘術。
此中法門,各宗各派俱有傳承且相差不大,非是什麽秘傳,很難說是什麽上乘法門。
盡管心頭疑惑,眾弟子卻絲毫不敢懈怠走神,神色愈發恭敬,俱是靜聲傾耳以聽。
鍾磬一敲,陸真人嘴唇翕動,一篇坐關入定之法便傳入眾人耳中。
張顯聽著那醇厚的聲音,隻覺一道口訣直入心頭,再在腦海中一一顯現出來。
這法訣篇幅不多,短短僅百餘字,大略一覽,也看不出有什麽特別之處,相較於入門之時觀中上師傳下來的,彷佛沒有什麽大的差別。
此法對於未得師傳不曾入道的散修來說,或可當作一門入道之法。但能立在此地聽講的,最起碼也是如汪珧那般,在下院已修持數載,根本不缺法門,實乃是如同雞肋一般。
稍作沉吟,張顯分出一絲神念,借助玉珠重新參習起來。不過片刻,張顯猛然睜開雙眼,原來剛才他修持此法時,識海中的那縷盤踞不動的暗黃之氣竟似有所動。
四載前,張顯前往大景皇宮,碰到欲奪他軀殼的降真宗棄徒黃化,他雖將此獠斬於劍下,但此人卻留下了一縷莫名之氣於他識海之中。這些年來,此氣一直蜷縮不動,好似已經消散一般,不曾想如今竟蠢蠢欲動起來。
冥冥中有所預感,若是他再繼續參悟修持,或許會有莫名之事發生,這非是說必然有壞事降臨,隻是靈性預警,此時發生此事必然不是最好時機。
稍作沉吟,張顯不再貿然修持,腦中卻在思索此事之源頭。右手把玩著袖中玉珠,觸感溫潤冰涼,莫非是此物作怪?畢竟此寶來曆莫測,也多次展現非凡之處。
也或許是這篇道訣有異,隻是這般想來,他更加不敢再做嚐試。
起眼打量起周圍眾人,見俱無異常,張顯再次瞌起雙眼,似乎重新陷入了入定之中。
小半時辰後,眾人接二連三的睜開雙眼,臉上俱露疑色,顯然此法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般神奇,開始猜測起自己是否有所遺漏或誤解。
講法完畢,陸真人也不欲久待,道:“今日講法已畢,眾弟子可勤加修習,必有裨益。”說完,又對陳可複道:“陳長老,你回去之後,替我向貴派掌門問好。”
陳可複連忙道:“小道必會帶到。”
倏爾有悅耳妙音響起,照壁之上靈光一閃,繼而暗淡下去,顯然是陸真人已離開此地。
眾人再是起身,齊聲道:“恭送真人。”
見陸真人法駕已走,手抱拂塵的老道輕咳一聲,對身旁二人微微一笑,道:“二位道友,我們這便繼續接下來的章程?”
陳可複亦笑道:“林道友做主便可。”至於清冷道姑,她向來不耐瑣事,更是毫無意見,隻是輕輕頷首以示讚同。
林老道似早有所料,起袖一擺,一柄法劍便浮現在手,一名隨侍弟子上前接過,隨手挽出數個劍花。向台下眾弟子大聲道:“此劍名為飛虹,出自靈劍山,內藏一門禦劍之術,隻是殘缺了十之一二。”
頓了頓,他又道:“真人有令,十日之內,誰能將此術推演齊全,且少有錯漏者,賜十壇上好百花瓊露。”
眾人聽聞,頓時發起一陣陣驚呼之聲。
張顯也是目光閃爍,這百花瓊露可是大有來頭,雖非靈丹妙藥,卻是上好的輔助修行之物,煉製過程也極其繁瑣,須在每年九月九日的午時三刻,采集百種靈花之上的一滴露水,再配以諸多靈草釀造而成。
要知道,午時三刻乃是日頭正盛陽氣最濃之時,幾乎無有露水遺留。此酒可溫養氣脈,調養暗傷,長期服用,更能提升道行,可以說每一壇都是極其珍貴之物。
隻是欲得此物,其條件也是頗為苛刻,推演功法神通,哪怕隻是一門小術,也非是此間諸多開光境修士能夠參與的,如此看來,或許隻有座次最靠前排的數位靈真境弟子方可一試。
那弟子見眾人驚呼不定,情緒激昂,連忙重重咳嗽兩聲,繼續朗聲道:“法劍就在那處,諸位師弟,還請自行參悟。”
台下一靜,眾人皆是驚疑不定起來。此處占地數畝,弟子不下千人,可法劍僅有一柄,那秘法深藏其中,時間又限定在十日之內,誰先誰後卻是大有說法。
張顯念頭轉動,已然明白此舉之緣由,這擺明了是想眾人以鬥法爭先。
他雖對百花瓊露多有眼熱,卻並未貿然出頭,隻是不動聲色的打量起眾人來。
果不其然,座列左前方有一人率先起身,大聲道:“王某不才,有意一試,諸位師兄若無不可,在下便先謝過了。”
不待話音落下,此人竟一躍而起,急急往法劍處飛馳而去。
見此,立刻便有人起身阻止,笑道:“王師弟慢來,且先過了為兄這關再說。”
眾人尋聲看去,見是一名身形矮小,貌不驚人的弟子,其人座列在右前方,顯然也是一名靈真境弟子。
王姓弟子見有人阻止,冷哼一聲,道:““原來是祁叔望祁師兄,早就聽聞你合浦祁家的‘龍遊九天步‘極為不凡,有逐日趕月之能,師弟我早就想要領教一番了。”
祁叔望也不回答,腳步猛然加快,身形化作一道殘影,一起一落,形如鬼魅,毫無規律,僅是幾步之間,竟已逼近王姓弟子。
王姓弟子心中一驚,不敢大意,翻手拿處一塊玉牌捏碎,轟的一聲,玉屑紛飛,化作萬千金梭銀針,直奔祁叔望麵門而來。
此是一枚秘製符篆,殺傷力並不大,但勝在密集且激發迅速,用以阻敵也是不錯的選擇,而且,他往其中附加了一種秘藥,若是挨上幾針,便會封住氣脈,全身麻痹,隻能任人宰割。
祁叔望卻是臉色輕鬆,腳步不停,反而迎麵撞了上去。見此,王姓弟子冷笑一聲,接著臉上笑容卻陡然凝固。
也不見祁叔望有何其他動作,其人身形卻總能躲過密集的金針,像是一條矯捷的銀魚,在網中肆意遊動,短短幾步,已然來到王姓弟子兩丈開外。
石台之上,林姓老道微微頷首,讚道:“忽焉縱體,以遨以嬉,看來此子將這‘九天龍遊步‘修煉的頗具火候。”
陳可複也附和道:“林道友所言甚是,隻是不知此人能否如願所償奪得法劍。”
林老道不置可否,隨意道:“台下上千弟子,不到最後,保不齊便有超越此人之輩。”
陳可複附和道:“上宗俊傑無數,定然是一番龍爭虎鬥。”
話音剛落,他背後卻有人上前一步,對眯著雙眼的林真人恭敬一禮,隨即大聲問道:“敢問林上真,我寶峒宗弟子,能否上台一試?”
陳可複麵容一凝,沉聲斥道:“你這黃口孺子,不過修了幾年道,怎敢在諸位師兄麵前比量神通?還不快快退下。”
林真人卻嗬嗬一笑,看了眼此人,笑道:“陳道友不必如此,小輩爭強好勝乃是好事,不像你我,早沒了衝勁。今日本就是末輩弟子間的切磋,也就成全了他,可好?”
陳可複稍作思量,隻好道:“還不謝過陳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