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李道人拜師雲台 白雲君下贈雲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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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人朝著紫光落去方向一路飛遁,不過二十多裏後,便見一幢六角樓閣懸浮半空,碧瓦雕簷,金釘朱戶,上懸一匾‘白雲鬥闕’。
    亭前有數對仙童各執羽扇旌旗,見有人至,紛紛躬身相迎。
    張顯幾人步入亭中,才發現裏間甚是寬廣,翡翠砌就欄杆,珠玉妝成梁棟,一名中年道人端坐主位,正在自斟自飲,隻見他麵容清雋,豐姿非凡,頭戴碧玉蓮冠,身披縷金羽衣,腰係黃絛,足穿朱舄,有神遊八極之表。
    這道人見了幾人,訝道:“妙哉妙哉,竟是幾位道樸宗小友,實屬幸事。”
    張顯等人心中一凜,這道人明明就在眼前,卻絲毫感應不到任何他存在的氣機,隻覺那是一團浮雲一片虛無,顯然這道人修為高出幾人太多。
    張顯上前拱手一禮,道:“道樸宗張顯,見過前輩。”雲氏幾兄弟亦是正色行禮,自報出身。
    這白雲洞不屬於玄魔任何一派,誰也不知此派山門坐落何處,更少見得此派有弟子下山走動。
    而且白雲洞有一樁古怪,不知從何時起,常有人被一自號白雲之人邀去飲茶做客,有時會得到不少好處,有時就是單純的飲茶論道,且不論你是何出身,哪怕是世俗凡人,有緣亦會被邀而去。
    中年道人嗬嗬一笑,然後指了指近前的幾個空位。張顯幾人會意,上前各自坐下,此刻亭中僅剩一處空位。
    雲若山品了口案上香茶,不由讚道:“好茶!好茶!”
    中年道人抬眼一看,笑道:“貧道白雲,白雲洞中修道,幾位小友能聞我之道音,可謂是有緣之人,隻是爾等各有師承,想來自不會轉投我門。也罷也罷,我便再等上一時三刻。”
    張顯幾人聞言,心中都是一動。幾人來此自然非是奔著另投師門而來,然而聽此番言語,卻是有意收一門人,且有緣者方才能聽聞此種道音。
    幾人對視一眼,皆是看出了各自眼中的疑惑,不過此地非是交流之所在,俱是一言不發,靜待白雲老道說出下文。
    ……
    話說距英鞮山三百裏處,有一個喚作清河的陳國小縣,縣中有個富翁姓李名清,世代開染坊為業。雖則經紀人家,宗族倒也蕃盛,合來共有上千人丁,也算是清河縣中的大姓望族。
    一族之中,惟李清年齒最尊,被推為族長。那李清天性仁厚,合族長幼男女,沒一個不把他敬重。每年生辰,都去置辦禮物送去。李清生平省儉惜福,不肯過費,送來金銀俱是轉給族中宗祠,用以接濟孤兒寡母。
    隻有一件事他再不吝惜,原來他向來慕仙好道,遇個雲遊道士,方外全真,即留至家中供養,學些丹術,講些內養,隻是數十載下來,終究不曾遇到一個有真本事的。然雖如此,他這點精誠,終是不改。每日打坐養性,誦讀道藏,有出世之念。
    這日恰逢他甲子大壽,李氏族人紛紛聚集商議,言道:“甲子大壽,是人生最難得的,須不比平常誕日。各要尋幾件稀奇禮物上壽,祝他個長春不老。”
    李清也料道必然如此,隻是這是子孫後輩一點心意,不好拒絕,便一人來至後堂靜室打坐,任由其等操辦。
    存心打坐片刻,李清忽聞耳邊有道歌輕吟,接著渾身一陣燥熱,這熱極難忍耐,神思晃動間,竟發現自家已來至雲間,如飛鳥辭籠,遊魚脫網一般,不覺熱意,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清爽安適。
    既能乘風蕩雲,李清頓覺自家已然升仙得道,料想正是作歌之人前來接引,便悠悠然隨著道歌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李清忽望見山頂露出琉璃瓦蓋造的屋脊,金碧閃爍,不知甚麽所在?趕到那裏去看,卻是一座小亭,周圍都是仙童侍立。
    李清恍恍然走了進去,到玉墀之下,環看四周華麗如天宮一般,百尺琉璃大柱,九層白玉瑤台,青鸞玄鶴,白鹿丹麟,無所不有。往正前看去,上座一名中年仙長,側方又坐著五位,仿約二十許,一個個仙風道骨,服色不一。
    滿亭有祥雲繚繞,香氣氤氳,真個萬簌無聲,紅塵不到,好生清淨。正中中年道人便是白雲道人,剩餘五位則是張顯等人,此地便是白雲鬥闕了。
    白雲道人淡聲問道:“台下何人,緣何到此?”
    李清連忙叩了頭,俯首道:“弟子是陳國清河縣人士,一生好道,今日打坐聞雲中有仙音傳來,便一路隨風而至。”
    白雲道人眉眼一抬,喝道:“胡說!清河縣離此處,相距數百裏,有重重大山相隔,你一肉體凡胎,怎能瞬息而至?還不趕快退出去!”
    李清連連叩頭,涕泣稟道:
    “弟子一生渴慕玄真大道,奈何所閱丹經道典,多隱語迷辭,殊難了解,其內多方設喻,隱而不彰。平日間奉養遊方道人,也不曾有絲毫效驗。今日幸聽了仙音,麵見仙長,還請仙師憐弟子一誠不二,拔凡骨於塵埃,開迷蹤於覺路。”
    裴元正聽得真切,卻在暗自思索白雲道人之意圖。很顯然,這人便是白雲真人口中的有緣之人,既是如此,為何會有此番應答?
    白雲道人微微頷首,似是信服了他此番言語,道:“既是聆聽道音至此,也算有幾分緣法,也罷。我再問你,你姓氏如何?”
    李清心中大喜,便將自家來曆一一告知。
    白雲道人聽罷,道:“你雖年過甲子,入我山門也算不得晚了。隻是修仙了道非尋常可比,須舍棄名利,不戀聲色,凡塵過往萬緣去除,你可明白?”
    李清正色一拜,知曉此時自己已入了仙門,連忙道:“弟子知曉,望師尊賜下法名,卻好使喚。”
    白雲道人撚須一笑,道:“我白雲洞有八個字,自祖師往下,分派起名到你乃第六輩之小徒矣。所謂:廣、大、真、如、宗、涵、中、和,我便喚你涵虛,你看如何?“
    李清喜道:“弟子多謝師尊賜名。“
    張顯等人起身賀道:“前輩得此佳徒,真乃可喜可賀。”
    白雲道人哈哈一笑,道:“涵虛,還不快見過五位道樸宗師兄?”
    李清聞言,連忙作揖,道:“白雲洞弟子涵虛,見過五位師兄。”
    張顯伸手虛抬,道:“師弟不必多禮。”說完又自袖中拿出一白玉瓷瓶,道:”這是師兄閑來煉製的幾枚養氣丹藥,服之可增補元氣,你且收下。”
    李清看了眼白雲道人,見他不曾多言,便上前接過,謝道:“多謝師兄。”
    白雲道人起手一擺,一張符紙飄至李清麵前,道:“如今你是真靈出竅至此,肉身依舊在家靜坐,你可自去,安頓諸般雜事後,點燃此符,便可來我山門。”
    李清俯首自看,原來自家隻是一團雲氣所化,前後裏外一眼看穿,竟不自知,心中不由得駭然,強自定下心神,又不免為仙家道法折服,再是增了一分求道之心,便謝道:“多謝師尊。”言罷,便起身退去。
    白雲道人看了眼張顯幾人,稍作思索,道:“幾位小友能至於此,亦算有緣之人。我觀幾位俱是靈真境修為,根基也甚為紮實,結丹自然不在話下,我這有五枚雲母辰砂,爾等日後必能用上。”
    說吧,起手一點,便有五團靈光飛出,細細觀去,隻見其形如大珠,飽滿圓潤,剔透瑩亮,內中似有雲霧滾動,讓人想起天上翻騰雲海,放到凡間去,便是一件稀世珍寶。
    張顯等人心下微驚,他們俱是飽讀道藏典籍之輩,自是知曉此乃何物。道藏有言:明視陰陽之聖母,作用丹基者,砂也。砂有五等,一名日精,一名辰砂,一名朱砂,一名汞砂,一名鉛砂。
    鉛汞之流,質地灰暗,靈氣厭棄,勉強煉化,也成不了氣候,凡俗遊方道士,多用此物,隻是質地低劣,有心長生大道之輩不做考慮,大派弟子更是隻用前兩等。
    隻是日精、辰砂之流,乃天地始姤之精,亦謂之流晶,亦曰地魄。向來隻存於靈氣充足之所在,成形頗耗年月,可算是極為難得之物,九成散修難以邁過結丹門檻,便是差了此物,隻好以朱砂為替,是以散修多不入流。
    見白雲道人拿出如此珍惜之物,張顯等人對視一眼,心中俱是一陣火熱,起身謝道:“既是前輩相賜,我等不好推辭,就此拜謝。”
    白雲道人哈哈一笑,道:“我白雲洞一脈,向來甚少外出走動,今日我這徒兒,將來在外間應有一劫,還望幾位不吝相助。”
    張顯幾人不驚反喜,白雲道人此番人情可謂之極大,且他本身修為甚高,怕是難以相還,如今有事相求,又是此等照應之事,曆時想也不想便應承了下來。
    雲若山朗聲道:“既為同道,相互照應也是應有之事。”
    白雲道人微微一笑,道:“多謝小友了,如此,倒也了解貧道一樁心事。”
    ……
    且說李清出得門外,竟不知如何回還,一時愣在原地。突然有一仙鶴飛至,口吐人言道:“仙師還請上得身來,小的自會送你下山。”
    李清心中訝然,但想到此地乃是仙家天境,也不甚多作稀奇,上得身去,不過盞茶功夫,仙鶴一路穿雲過霧,便見下方有一城郭。
    座下仙鶴道:“已至矣,小的告退。”話音一落,雙翅一抖,竟化作流雲而去。
    李清心中駭然,不由大叫道:“苦矣,我命將休。”
    不過半響,李清突兀睜開眼來,竟發現自家正端坐靜室,麵前檀香已然燒盡,日頭西斜,外間猶聽得諸多親眷子孫商議之聲。
    李清微微一怔,再往胸口一摸,果真有一青色符紙,祥雲繚繞,翻滾盤旋。他起身立在窗口思索半晌,回身找出紙筆,於席案寫道:
    “凡塵虛渡六十載,人間何處覓仙家。
    奔逐名利迷聲色,此身彷徨日已斜。
    風吹白發三千丈,雲擁青山十二崖。
    天上仙人今召我,金童玉女獻金霞。“
    言罷,點燃符紙,飄飄然隨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