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平步青雲 晚上寧宣到吃飯都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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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寧宣到吃飯都沒回來。

    段圓圓和陳姨媽沒提前開飯的習慣,段老爺子說一家人就得整整齊齊地吃飯才熱鬧,才能聚財。

    寧宣往常不回來吃都得派人說,今天兩人等了又等,都不見蹤影。

    直等得家裏開始點燈籠,前院才跑過來一個小子隔著垂花門說:“少爺回來了!”

    陳姨媽見他支支吾吾的,心口一跳,趙嬤嬤道:“看你唬得這臉兒!外頭還有什麽人跟著回來不成?”

    這話一出大家的臉都緊繃了。

    小子年紀輕,沒聽出意思來,道:“都喝得爛醉哩!”

    這話就是有了,陳姨媽還想再問,小子已經一溜煙兒跑了。

    寧宣很少有喝醉的時候,天色也不早了,門口也沒外人,母女兩個就打著燈籠去接人。

    陳姨媽道:“你放心,有什麽人娘也不認!”再說小子也沒說帶了女人回來。

    段圓圓心裏歎了口氣,她心裏還有說不出的害怕和酸楚。

    要是寧宣真是在外頭喝花酒她該怎麽辦呢?

    無論如何她都沒有辦法接受跟別的女人共享丈夫的人生,但如果真的有了呢?

    她思來想去竟然發現自己毫無辦法,隻能接受這一條路。

    段圓圓覺得這段路格外漫長,陳姨媽拍拍她的手,先出門看了看,見隻有二老爺和兒子兩個人,一下就鬆了口氣,眼裏都有淚了。

    隻有女人才知道女人的苦,隻有吃過這種苦的人才知道不得不吃是什麽滋味兒。

    陳姨媽笑著把段圓圓牽過來道:“不知道哪個作死的小子,說話這麽愣,明兒我非打他不可!你哥好好的,就他們幾個爺們兒喝多了!”

    段圓圓看著在轎子邊上的寧宣,上前結了賬,扶著他往家裏走,趁著人不注意還低頭聞聞他身上有沒有味兒,等沒聞到胭脂水粉才略略放了心。

    寧宣看她嘴上都掛油瓶了,心知肚明娘和表妹在想什麽,忍不住心底發笑,哪個不要命了敢把髒的臭的往他身邊送?他不止沒亂喝,還做了回柳下惠呢!

    寧二老爺拉著他喝酒,喝著喝著就叫了兩個妓來陪酒。

    那兩個妓不肯來,說身上不舒服。他覺得在侄兒麵前丟了臉,拿著請帖就到衙門請了兩個丁去拿人。

    兩個妓畏畏縮縮地進門口磕頭,路上吹了風一個在打擺子,另一個臉兒也尖尖的。

    寧二老爺還讓他先挑一個,寧宣起身就走,還勸他算了,巷子裏的姑娘誰知道有沒有病?

    馬上風死了那不成了全成都的笑話?

    寧二老爺喝多了,說不要緊,來之前都要她們洗牝,說著抱著兩個姑娘進屋鬧了一通。

    兩個姑娘身上是真不舒服,天氣冷她們掛的單少,不知怎麽就病了些,吃飯都沒勁。

    老鴇也怕壞了人,特特讓她們躺著睡一天,還煮了兩副藥吃。

    兩個丁進門還是先浪了一通才把人捉過來的。

    兩個妓洗了自己,看寧二老爺不肯洗,隻能掏出帕子自己給他擦了擦,然後躺上去。

    寧宣冷眼看著,想著自己爹也是這樣,這種腦子長在女人肚皮上的人,怎麽也配跟他一起過日子?但這種事但凡門戶高些的人家,就沒有不出的。

    寧宣想到就犯惡心,喝了一天都沒吃飯。

    段圓圓看他一直不說話,頭上也是汗,以為是喝迷糊了,叫人去煮解酒湯。

    寧宣在外頭不好跟她說話,隻是把手裏包糖炒栗子塞給她,段圓圓摸著都還是熱乎的,

    寧宣道:“跑了兩條街才捉住個人給你現炒的,這冷風凍得我手都涼了。”

    說著給她剝了一個塞到手心。

    段圓圓吃著栗子,才漸漸有些甜味兒,知道表哥心裏放著自己,至少今天不會在外頭亂來的。

    老大在門上看了就眼熱,忍不住感歎:“小兩口感情真好!”

    他馬上也要成親,還不知道媳婦兒性格如何呢,盲婚啞嫁的,他們三兄弟都是爹做的主,連媳婦兒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就給定了。

    二房屋子不如大房多,到時候幾兄弟一分,兩個弟弟少說也得占去不少他的地方。

    下人們都在,又是街邊,段圓圓沒搭話。

    寧宣皺著眉,看他打趣圓圓,心裏把他罵了個臭死,拉著自己媳婦兒就往屋裏走。

    二老爺跟在後頭,腳耙手軟地也叫人摻著先進了大房,破天荒地去看了回老娘。

    老太太最近不吭聲,他也怕人呱唧一下沒了,到時候在家守三年,下頭三個小的哪能打得過寧宣?

    老太太已經成了冷灶,見不得管事也說不得話。

    幾個丫頭受她磋磨好幾年,本來盼著她早死,這幾天去廚房提菜挨著冷眼,也沒人孝敬雞鴨魚肉,這才醒悟過來,老太太才是她們的搖錢樹,這會兒動彈不得,隻要不死,正是她們過日子的時候。

    老太太漸漸喉嚨也捅不開了,螺兒怕把人灌死,想著老太太最喜歡人給她按腳,一按總要出聲叫。

    人一叫嗓子眼就開了。

    螺兒就和小丫頭兩個一個使勁給她按腳,一個在嘴裏灌藥。

    人最後是活了下來,但兩隻腳被按得稀爛,都有點臭了。

    螺兒不敢叫大夫知道,隻每晚自己悄悄地給她上紅花油,痛得老太太殺豬似的翻滾。

    小丫頭怕被主子們知道嚇得直哭。

    老太太今夜有些神智在,她不怎麽記得事了,就問她:“好端端的,怎麽半夜哭起來?我還沒死呢!”

    小丫頭冷不丁吃她一嚇就開始打嗝兒,又不敢不回,道:“老太太,我是想家了。”

    她家裏原來有爹有娘還有兩個弟弟,因為寒冬臘月沒米下鍋,隻能把她賣了當點兒米麵。走之前娘說對不起她,背著爹和弟弟給她在街邊上買了個老南瓜帶在路上吃。

    南瓜耐放,她吃了七八天才吃完。

    今晚上她撿的老太太剩下的南瓜粥吃,吃完就想起娘了。

    老太太道:“你還記得回家的路不曾?老婆子山山水水從金陵過來,已經記不得了。”

    小丫頭點頭:“記得,死了都知道墳往哪邊修!”

    老太太笑,從枕頭底下摔出塊銀南瓜,約莫有二三兩的樣子,道:“怪孝順的,這南瓜給你拿回去買點兒米麵菜蔬給娘老子吃吧。”

    小丫頭磕著頭說老太太是活菩薩。

    螺兒在帳子後頭冷笑。

    這孩子祖上三代都在寧家過日子,娘老子都還活跳跳的,昨兒還過來給她送新衣裳,哪裏就把她賣了。

    她看老太太是真糊塗了,也懶得掙,笑:“罷了,也是你的造化。”

    小丫頭哆嗦著拿著南瓜出去了。

    孝子賢孫一起進門,就看到老太太點著蠟在跟螺兒說話。

    段圓圓心裏咯噔一聲,難不成這老太婆竟是活了?

    又聞到屋子裏說不出的腐爛味兒,丫頭們怕熏著人還點了好幾盞濃香去味兒。

    她慢慢鎮定下來,這老婆子指定活不了多久。

    肯定是回光返照!

    老太太看到兒子就嗷一聲嚎開了,二老爺淚珠子也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流。

    娘兒兩個抱著就開始哭。

    大家沒辦法,也隻能跟著一起哭。

    幾百年不來一次的二老爺哭問:“娘!娘!你怎麽了,是不是好起來了?”

    老太太歎了口氣道:“不知怎麽,最近老做夢夢見自己變成牛在田裏耕地,腳耕爛了還得被主人家抽打。我估計我是不成了,老天爺讓我做下輩子的夢呢!”

    但變成老耕牛也太慘了,她覺得是自己以往做多了孽,想請和尚尼姑回來念經,給自己消點兒業障,再投個人胎。

    小丫頭端了茶水進來分給諸人,在旁邊唬得要不得,就怕家裏有人來看老太太的腳。

    螺兒看得火冒三丈,老太太是大戶人家驕養的千金,家道沒落就早早纏了腳,一對兒金蓮滂臭,哪個兒要湊上去看她的腳!

    螺兒恨不得把人打個臭死,又怕被人發現異樣,隻得小心翼翼地挪上來,把她擋在身後。

    二老爺哭著答應,頭磕得梆梆響。

    段圓圓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他是用手砸的地。

    她又扭頭去看表哥。

    寧宣是讓花興兒代磕的,他低頭花興兒就磕頭。天色晚了除了離得近的哪個看得清?

    磕頭聲此起彼伏,老太太感動得滿臉的淚,說了兩句:“都是好孩子!”不一會兒就又昏昏沉沉的了。

    二老爺孝子做全套,等娘睡了才拉著寧宣出了門。

    接著就把事情甩給寧宣,說老太太吃你們供養,以後家業也是你的,這時候孝道還是不能放。二叔怎麽好搶你的光?

    總而言之就一句話,打蘸的錢大家七三分。

    倒不是他不想給娘花錢,但馬上就要認捐,寧宣這賊狗肉從來不會出一分銀子,那麽大筆銀子,想想就去了他半條命!

    段圓圓聽得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但她也能理解為什麽二老爺不想幹這事。

    老太太以前就喜歡找三姑六婆和尚道士進門念經誦佛。道士還好些,和尚就愛叫老太太修空心的金身像。

    雖然東西金身小,但再小也是金子的!

    上次寧大老爺在家,貪便宜打個銅的過去,隻在上頭抹了點金粉。

    大和尚拿著就用牙咬了一口,當場蹦了兩顆後槽牙。大和尚氣得發抖,竟然當著寧家人的麵兒就把寫了福字的紙條死了。

    寧宣偷偷撿起來給段圓圓看過,

    老和尚心太毒,剛好把寧家一家老少爺們的名字從中間撕成兩半!

    跟斷了頭似的!

    幸好女人不算人,上頭隻寫了男人的名字。佛說保佑男人就是在保佑女人。

    雖然寧宣的名字也在上頭,陳姨媽還是在家裏痛快笑了好幾天,邊誦經給兒子祈福消災,邊盼著其他人倒血黴。

    這兩天都還在問怎麽沒見寧家的男人表哥除外)死呢?

    寧宣本來想著出也就出了,怎麽說也是至親,眼見著要駕鶴西去,這點兒銀子也不差什麽。

    叫二老爺一說,他就覺得不成,自己不能做這個冤大頭。

    拉著二老爺就又開始硬是裝聾作啞,笑:“什麽七?二叔要找七個和尚?怎麽這麽巧呢。侄兒剛好有七個熟識的,明天就叫他們過來給二叔認識認識!”說完當著子子孫孫都在,又說:“修路事情艱苦,少不得也給爺兒四個在外頭祈點兒福。”

    老大當場臉色就不好看了,這事兒本來隻該他一個人跟著爹去,現在弄得人人都知道老三是個秀才,他是個草包!

    秀才有什麽了不起的?非嫡非長,他要他當狗他就不得不當!

    老大暗暗瞪了兩個弟弟一眼,心道要是讓他活成大房這哈巴狗兒樣,少不得要大義滅親一回。

    二老爺看兒子真受了挑唆,氣得心肝兒都痛,硬忍了沒接這茬,知道這野孩子在用修路的事兒點他,隻能捏著鼻子認了道:“什麽七不七的,二叔跟你說笑呢,這事兒你別管了,好歹讓親兒子敬敬孝心!”

    說完帶著妻妾兒子風風火火地回去了。

    回房段圓圓先給寧宣灌了碗解酒湯,邊吃糖炒栗子邊說中午的事。

    寧宣聽得想笑,道:“娘那邊有我呢,明兒我就給她認錯。”又道:“大奶奶好大的威風,你就這麽把你表哥賣了?”還叫他跪著給娘捏腿兒。

    段圓圓眼珠子一轉,問他:“表哥餓了吧?”

    寧宣當然餓了,一天跑到晚,迎來送往的,他一口氣兒都沒喘上就被二叔拉去喝酒,吃什麽都犯惡心。

    段圓圓就叫下了碗清湯麵上來,裏頭隻放了點兒蔥花提味。

    寧宣不吃還好,吃了一口就酒氣上湧,張嘴就扶著牆吐了一地,段圓圓嚇了一跳,忙跑過去給他拍著背。

    古代人很脆弱,嘔吐也有吐死的。

    寧宣趕她進屋,揮手道:“髒得你回去吧,叫丫頭們來就成了。”

    段圓圓怕他嗆死,不敢走。

    寧宣握著她的手歎了口氣,最後還是沒舍得再趕人。

    吐了一肚子酒水,寧宣鬆快多了,看屋子裏味道難聞,就叫丫頭們在客房鋪了床,讓圓圓先過去。

    圓圓不嫌他臭,他自己嫌,轉身就去洗澡了。

    泡在熱水裏,寧宣舒坦地閉著眼睛想事。

    其實從太監和寵妃身上找路子說出來不好聽,有別的辦法他也不想這樣。

    寧二老爺走的楊縣令的後門,早就巴結上宮裏采買的人,那會兒他都還在找糖雞屎吃,想出力也沒法子。

    他公雞精做的爹,因為有老三在,對弟弟很有些情意,打死他他也不信二老爺要早在心裏盤算著把管下來的鋪子變成自己的再也不還回來。

    老太太眼看著要死,這一家子還沒挪屁股的意思。

    寧宣不想等了,再等寧家真被偷梁換柱成二房的了。

    太監再親也親不過小兒子,越貴的綢緞越做的是女人生意,側妃收了他的錢已經應了要給太後衣裳緞子做節禮。

    小兒子是老來寶,下頭人終究是奴才。

    二叔自己認了捐,到時候上頭寫了他的名字,臉色還不知道怎麽好看!

    想到這裏,寧宣從水裏站起來,微微一笑,披著衣裳出去了。

    段圓圓怕他餓壞了胃,讓廚房另外做了點兒更容易克化南瓜粥,略放了點鹽把給他當電解質水。

    寧宣慢慢吃了一碗,這回沒吐出來,心裏也好受多了,兩人這才熄了燈睡。

    一夜無話。

    那蜀王府也有人為寧家事操心。

    寧宣找的那太監姓古,是蜀王就蕃的時候跟著一起從太後宮裏出來的。

    古太監在宮裏爬摸滾打了小十年,是踩著人骨頭爬上來的,整人的法子是一套一套兒的。

    他拿了寧宣的銀子和衣裳孝敬側妃,那側妃家裏有個兄弟幫著皇帝打仗,格外廢銀子。

    他送過去的這筆財真解了點兒這兩兄妹燃眉之急,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古太監很快就平步青雲,現在都成側妃院子裏的大太監了。

    他心裏想討寧宣的好,再多賺點養老錢,難免多關照他些。

    宮裏跟揣摩人心的本事都強,古太監話兒也沒多說一個,小太監就知道誰礙著他的眼了,心裏都搗鼓著要給寧二老爺使絆子,好回來認古太監做個幹爹。

    小太監使了幾個幫閑在外頭盯人,幫閑回來就說寧二老爺想在大慈寺請人回去念經。

    古太監聽見消息的時候還在府裏喝茶,聽到寧二老爺要當孝子,當下就哼了一聲,道:“咱們是宮裏出來的老人,最喜歡孝順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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