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眨眼到了十一月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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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眼到了十一月,今天冬天比去年冷,青羅和杜嬤嬤帶著丫頭們開始做皮袍子織毛衣。

    寧家三兄弟最終也沒過來叫大哥,寧文博看二房安安生生的用錢打發人,還把三兄弟挨個叫到跟前問要不要幫忙。

    人家嘴上說要,膝蓋一個比一個打得直。

    寧文博嘴上笑嗬嗬的說有困難要主動開口,咱們都是一家子,我答應了二弟要照顧你們呢。

    等人走了,他哼了兩聲,收拾包袱就回鄉下繼續守孝,還專門囑咐寧宣:“如果不是三拜九叩來找家裏,一根手指頭都不許伸!”

    段圓圓覺得二房這個時候還不肯低頭倒還算有幾分骨氣,但也夠蠢的,寧文博這個人沒什麽情義,對同胞兄弟的感情哪經得起這麽折騰?

    寧宣這個人受不得族裏人求,隻要人肯來,他無論如何總不至於讓城裏風風雨雨地看笑話。

    想到這裏,段圓圓把手上的毛衣抖開,鬆了口氣道:“終於做好了。”

    她立馬光明正大地把夢裏帶來的毛衣拿出來擺著玩。

    米白色的小毛衣她實在穿不了,段圓圓舍不得地想幹脆以後留給自己的孩子穿,反正米白色男孩女孩都可以穿!怎麽說也是來自家婆的愛,絕對不能把它浪費了。

    家婆是四川人的習慣,這裏的人不喜歡叫“外婆”,覺得外字很見外,叫家婆好像嫁出去的幺女還是母族的一份子。

    段圓圓以前不是四川人,她喜歡這個叫法,也跟著這麽叫。

    毛線衣在家裏不受歡迎,陳姨媽和寧宣覺得樣子怪,穿著暖看著醜,穿這個不如穿狐裘。

    但段圓圓想洗白她的小毛衣啊!最後寧宣還是給她弄了半箱毛線,也就夠家裏四個人一人一件。

    寧大老爺的毛衣是青羅做的,隻是陳姨媽謊稱是自己動的手。

    誰知道陳姨媽竟然就這麽留下來了。

    本來無論寧宣和她怎麽求情,寧老爺都執意要帶著陳姨媽走。

    有了前頭兩個妾的事,他格外怕陳姨媽在宅子裏給他戴綠帽子,說什麽都不鬆嘴。

    可陳姨媽瘦骨嶙峋,再折騰下去非死在鄉下不可。

    不知怎麽陳姨媽把這件毛衣一拿出來,寧文博就消停了,綾羅綢緞不穿了,新做的鴨絨背心也不帶了,穿著白毛衣笑眯眯地開始收拾行李。

    寧文博先頭盤算著帶著春桃一起走,在路上把她賣掉,現在看陳氏回心轉意,倒不好開口說要帶小妾去鄉下。

    女人嘛,進了宅子就跑不了了,慢慢賣不著急。

    他摸著陳氏的手,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來,道:“等我回來,再給你個大驚喜。”

    接著就把春桃叫過來跪在陳姨媽跟前,陰著臉道:“你從前是太太的丫頭,以後也是太太的丫頭,前幾年你太太身子骨不好特意給你個大造化讓你代替她跟著我去江南,現在回來了,你也要記得自己是太太的丫頭,這回你就留在太太身邊伺候她,要是敢仗著恩寵作祟,你想想沒福過來伺候太太的人。”

    春桃嚇得渾身發抖,回屋子牙齒咬得咯吱響,一連幾天天不亮就爬起來站在陳姨媽院子外頭親自端水進去給她洗手臉,晚上伺候著她洗腳,寧文博連屋子都不讓她回,讓人在耳房收拾出一間小屋子,把春桃和丫頭都攆進去擠著一起住。

    春桃做婢女的時間比做姨娘的時間長,蜷縮在窄木床上照樣睡得香噴噴的。

    她習慣陳姨媽不喜歡,春桃來的準時,陳姨媽總不能睡到日曬三杆把人晾在外頭,也隻能跟著起來。

    幾天就瘦了一大圈,瞧著風一吹就要倒了。

    寧文博臨走前兩天大張旗鼓地把有頭有臉的寧家人叫過來說自己做夢夢到娘,老太太說自己在下頭心裏煩悶,覺得家裏沒留個人給她守孝,別人都笑她,她想著把兒媳婦留在宅子裏守著,兒子回鄉下挨著她的墳,這樣就齊全了。

    大家知道老太太不喜歡這幾個兒媳婦,聽見都在心裏偷笑,老太太死了變鬼還想著磋磨兒媳婦,折騰著不讓兒媳婦跟兒子纏在一起。

    嘴裏貼心道:“太太在宅子裏給老太太守孝也是孝心。”

    再說也沒幾個月了,折騰這個做什麽?

    陳姨媽抹著眼淚說老爺疼人,讓她不知道怎麽回報。等人一走,臉色淡淡地跟段圓圓冷笑:“他不是為我,是為寧家的烏紗帽。”

    反正寧文博無論做什麽她都覺得別有用心。

    陳姨媽呸了一聲,拋開糟心事,讓人把豌豆尖做的打鹵麵端上來讓段圓圓吃。

    十一月是吃豌豆尖的時候,陳姨媽怕她吃米吃多了長太多肉,都叫燙熟了放在麵裏端上來,撐不著也餓不壞。

    段圓圓就這麽活生生把自己吃綠了。杜嬤嬤嚇了一跳,說什麽都不讓她再吃綠葉菜,改成葷油炒白菌子。

    等氣色好起來家裏說什麽都不讓她吃了,

    可段圓圓看到寧家上上下下都是一張綠臉,豌豆尖還在一筐一筐往家裏抬!

    寧宣和大郎下午都要打尖,一人一狗吃了滿滿一大碗豌豆尖,一前一後離了八丈遠地往家裏拐。

    寧宣不喜歡大郎的,大郎喜歡寧宣。

    寧宣看狗跟在後邊皺眉道:“大郎,你離我八丈遠知道嗎?要是近了,晚上就沒你飯。”

    沒飯啊,沒飯不行。

    大郎嗷一聲往後退了兩步,小媳婦兒似的慢慢走回窩裏四仰八叉地睡回籠覺。

    寧宣心滿意足地躺在榻上拿圖紙看。

    他白天在外頭點卯,晚上回來就跟工匠商量怎麽把寧家宅子重新規劃整理一下。

    被別人住過的地方他嫌有人味,寧二老爺活生生把自己玩死了,他想到就晦氣。

    隻是寧宣在親爹麵前裝孫子說自己沒錢,想修宅子也隻好到時候繼續裝下去跟親爹要錢。

    段圓圓知道二房即將要被表哥掃地出門,這些事她管不了,而且房子本來就不是二房的,她能管也不會幫著別人。

    隻不過她跟寧宣商量過,看能不能在薛珍產後再動手。

    寧宣也是這個意思,讓女人和嬰兒陪葬的事他還不屑做。

    段圓圓跑過去把圖紙搶了,拿黑色的高齡毛衣拿給他在身上比劃,驚訝地發現表哥穿著袖子竟然短了一節。

    這當然不可能是她技術太差,周圍這麽多丫頭婆子,要是還做不好一件毛衣,寧家可以立馬宣布垮台。

    那就是表哥長高了。

    看著袖子的缺,段圓圓想,表哥可能得有一米八五以上,男生過了二十歲還能長嗎?她好嫉妒,自己之前怎麽沒發現他長了呢?

    寧宣把毛衣放下來,道:“這還能有不長的麽?頓頓都吃那麽些肉,天天還得被你按著吃蛋。”

    再加上燕窩骨頭湯什麽的,他身上是徹底不寒了,晚上睡覺都暖融融的。

    寧宣以前不肯多穿是覺得穿多了難看,但不是不冷,現在是真不冷了。

    他天氣一冷就發現自己身體強壯不少。

    身體好了又年輕,自然會再長一截,寧宣把段圓圓織給自己的紅毛衣往她身上比了一下道:“圓圓也長了。”

    寧宣現在個頭得有一米八五,段圓圓靠著他比了一下,興奮地揣測自己長到了一米六以上,不然身高差一定會告訴她表哥長高了!

    杜嬤嬤看她們在屋子裏比身高就已經把量身高的尺子翻出來,她遞給段圓圓笑:“測一測不就知道了?”

    寧宣接過在表妹身上比了一下,笑道:“長了一寸多。”

    換算下來是一米六三。

    驚喜來得太快,她本來都放棄長到一米六五了,結果峰回路轉,這個夢想竟然也算算實現了!

    段圓圓摸著肚子,以前她聽人說懷孕的婦女會長高還不信,現在倒是有點信了。

    可能算是懷孕以後唯一的好處吧。

    段圓圓笑嘻嘻跑過去跟陳姨媽說自己長高了。

    陳姨媽愁眉苦臉的,怕兒子不喜歡,拍板道:“不能長了,再長就成醜姑娘了!””

    陳姨媽讓趙嬤嬤拿了把傘過來。特意讓她打著傘在屋子裏地下走一走把身高壓住,要不是段圓圓肚子大,她還想叫圓圓背米在屋子裏溜達。

    她老家鄉下有土話,說扁擔糧食背多了會把人壓矮。

    段圓圓不怕,她已經長成了自己的理想型,不再乎會不會再長了。

    她是真高興,過了一米六就是不時興的婦人,可她想做“不時興”的婦人。

    段圓圓為自己的“過氣”有隱秘的快感。

    ——她犯了天條,別人還不能把她怎麽樣,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長高也不是她願意的呀!

    等到十一月中旬,薛珍生了一個小貓一樣的女兒,段圓圓肚子也有點鼓起來了。

    陳姨媽折騰著讓人給她重新做衣服,趙嬤嬤從外頭驚魂未定地跑進來道:“仙人的,那三兄弟這回不死也要脫層皮!”

    趙嬤嬤喝了兩三碗茶跑出去把院子門關了道:“方氏失心瘋,要跑到衙門去告他們謀殺老爺,說二老爺死得不明不白的!仙人的現在滿城茶館人都擠滿了。”

    豪門家產謀殺妾告嫡子,湊在一起好多人活都不幹了,滿大街打聽內幕。

    段圓圓愣愣地想,要不是隔壁也姓寧,這個瓜她無論如何要帶著全家老小一起邊磕瓜子邊吃。

    陳姨媽眼珠子都要掉出來道:“這不是滿城告訴咱們家汙貓皂狗的一團糟嗎?”

    “不成。”她站起來跺腳:“老娘現在就要把他們趕出去分家的兄弟總不能吃咱們一輩子。他們隻要在外頭不犯誅九族的大事,幹什麽都不關咱們的事。”

    段圓圓想到寧宣,扯住她道:“等表哥回來先問問他罷。”

    搞不好還是你兒子幹的!

    寧宣不承認是他幹的,說是寧三想的法子。

    楊知縣貪財,但他在地方上不是什麽壞名聲。

    三年前剛上任,楊家就遭了賊,楊家當時沒什麽錢,賊跑進去翻箱倒櫃隻找了兩包茶葉出來。

    楊知縣氣得不得了,第二天就說城裏治安不好,加大了巡邏力度,見賊就抓,非要把偷他的那個賊揪出來碎屍萬段。

    城裏治安煥然一新,老百姓不知道內情,都誇縣太爺是個好人。

    具體怎麽樣,隻有被搶劫的苦主狗大戶知道。

    二房就是這個狗大戶,知道得太清楚了。寧三回頭就跟楊知縣商量說自己有個能讓他一本萬利主意,保證他清清白白就能賺得流油。

    楊知縣笑眯眯的。馬上就把來打秋風的族人交給他帶到寧家去。

    楊家的那個族人是個五十多歲的遠親,喚作楊靜。楊靜也是寡婦,家裏隻有一個孫子叫平安。

    平安到了念書的年紀,家裏連條臘肉都買不起,楊寡婦隻能讓他寄住在先生家裏,自己一年四季到處打秋風,楊知縣輩分比她小些,離得最近。礙著麵子楊知縣也不好就這麽把人攆走,每次都能被楊靜拿到十好幾兩銀子跑回去。

    楊靜來這個侄兒家把姿態放得很低,壓根不拿什麽長輩架子,跑出去跟方小太太洗衣裳燒柴米,隻把自己當楊家的老媽子。

    她和方小太太沒有利益關係,相處得還算融洽,方小太太改嫁前楊靜還給她送了一朵絨花做陪嫁。

    兩個人一起吃過苦,有過情義。楊靜來寧家看她也算天經地義。

    楊知縣給姨媽拿了五六兩銀子,讓她替自己去寧家看看表妹,道:“姨媽,你老人家不知道。表妹受了大苦,給寧家磋磨得不成樣子,你過去把銀子給她,叫她寫狀子告上來,我是她表哥到了我手上,難道我還能不向著她?”

    楊知縣是什麽人楊姨媽心裏還是有點底的。

    真疼愛表妹怎麽會讓她寒冬臘月跪在婆娘房門外頭洗衣裳還不用熱水?

    她看著褡褳裏沉甸甸的銀子,沒忍住用長輩的口氣說他:“侄兒啊,她終歸是你表妹,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白做人家丈夫兩三年,多少也疼她些罷。”

    楊知縣老臉一紅,笑道:“姨媽說的侄兒都知道,這麽幾年她衣裳銀子每個月從不間斷,我都打發人給她,隻是怕家裏那個母老虎罷了。”

    說著就把這幾年給方氏的表禮冊子拿出來給楊姨媽看。

    楊姨媽認不出字,楊知縣就拿在手上念給她聽。

    每個月十兩銀子,兩斤糙米,兩匹素布。

    楊姨媽越聽越高興,方氏有這麽些東西,那在寧家這幾年日子多半過得還不錯。

    看楊知縣說得信誓旦旦,又有冊子在,楊姨媽信了一大半抹著眼淚說:“她怎麽寫狀子?誰給她做保人?”

    女人告官要有男族人擔保,挨打傳話都得讓保人受著。

    楊姨媽道:“方氏沒娘家,寧家人敢給她擔保,她還不敢用呢!”

    楊知縣:“我叫侄兒給她作保。”

    楊姨媽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再三問:“她告了能有好果子吃嗎?”

    楊知縣再三保證:“要是侄兒有一個字的不是,就叫天家扒了我的皮。”

    楊姨媽這才拿著銀子往寧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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