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這曾是天空的一部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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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層樓沒有別的東西,餐廳在上麵,現在沒東西吃……呃,這位女士,您可以去看看,如果您會做飯的話,您可以考慮一下?”
    男人用拐杖撐起自己的身體,他的右腿看起來並不方便,至於具體是因為什麽就不得而知了,他站起身,對著祈鈴點了點頭,而這一句話也隻是一句類似於寒暄之類的話語,男人並不想和祈鈴有過多的交集——至少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並不想和祈鈴有多少的交集。
    歸根結底,他們隻不過是同一條船上的客人,他們唯一交織起來的地方……大概就是乘客這個身份,如果他們並不在這條船上,或許這輩子都沒有辦法碰麵。
    ——如果是這樣子的話。
    “我現在還不餓。”祈鈴說著,她向前兩步,找了一張椅子拉開,然後坐下。
    第五層樓很明亮,因為四周包裹住他們的並不是牆壁,而是窗戶,那些玻璃似乎代替了牆壁的作用,這麽說有一些誇大其詞的感覺,然而事實就是如此,第五層樓的‘牆壁’就是玻璃,不知道有多厚的玻璃,很清澈,從這裏能夠清楚地看見外麵的模樣。
    從這裏看向外麵,隻能夠看見藍色的天空,還有那時不時閃過的樹木,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航行之後,河流變寬了,越來越寬,直到兩岸蔓延到一個遠離他們視野的地方。
    ……嗯?
    這一條河流能夠到達這麽寬的地方嗎……祈鈴還真不知道,她回憶著從卡昂佛爾來到這裏時候的那一條河流,同一條河流,在上一次的時候,在黑夜之中的時候,他們有經過這樣寬闊的河流嗎?
    當然沒有。
    兩次的方向是一致的,從卡昂佛爾到羅曼口岸,再從羅曼口岸到卡爾蒂安,方向都是相同的,他們並沒有踏入到同一個位置,他們一直都在朝著卡爾蒂安的方向前進。
    男人的那一根拐杖敲擊在地麵上,他右腿的動作太過於不自然,就像是他拖動著他的右腿行走,在祈鈴坐下之後,男人反而試圖離開。
    “這是準備去哪裏?”祈鈴問道。
    “到處去轉轉。”男人說,“多走幾步。”
    “您這一條腿……方便嗎?”
    “還行。”
    ——但願如此,祈鈴在心裏這麽說著。
    那一條腿上沒有明顯的傷痕,男人的幾次步行也能夠看出來,他的右腿並不是因為‘骨骼’或者‘神經’引起的錯亂,如果是因為外傷……至少那些關節或者肌肉會有一種明顯的特征,不論是外在特征,還是每一次活動時候出現的僵硬,這應該會表現出來。
    但是這個男人的右腿並沒有。
    這並不是物理上的傷。
    ——拉芙蘭,祭神號。
    男人拖動著自己的腿,他將自己的身體的重心完全壓在那一根拐杖上,他拖動著自己的身體,一步,再來一步,從第五層到樓梯之中。
    穿過那一扇門。
    “還需要多久……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男人自言自語,他站在那樓梯上,抬起頭,透過樓梯的縫隙,這一層又一層的樓梯似乎沒有盡頭,這一條船當然有一個最高的地方,隻是,如果隻是從樓梯向上的話,是無法到達最高的地方的。
    叮。
    男人,他的名字就是男人,能夠形容他的隻有男人,不需要更多的詞匯,在現在之中,隻需要‘男人’這個代稱,就可以告訴所有人,這是在形容他,此時,這位男人猛地咳嗽了幾下,一種令人反胃的味道充斥著他的口腔,血液混雜著一種黑色的汙濁物,他沉默了一下,把這些東西重新咽回自己的身體之中。
    他扶住樓梯的扶手,朝著下一層樓行走。
    他要去甲板。
    甲板上隻有一個人,維克多·雨果,那位身著紅色的女性,這一條船的船長,此時正在甲板上看著風景——如果說這一望無際的水也能夠算是風景的話。
    陸地已經看不見了。
    這一條船就在看不到邊界的水上,水麵上沒有多少霧氣,因此能夠看見很遠的地方,水是淡藍的色彩,幾乎透明,站在甲板向下看,便能夠看見那深不見底的色彩,淺藍色,當然是淺藍色,可是水太深了,無數的淺藍重疊起來,最終在遙遠的深處重疊出了無法窺見的顏色,風平浪靜,這一條船就這麽停留在這水麵上。
    一動不動。
    男人的拐杖敲擊在甲板上,他走到船舷旁,從這第四層的甲板上看向那一片水。
    這並不是海,也不是河流,這就是水,一望無際的水,這是去往卡爾蒂安的路,這是一個‘過程’,從任何一個地方——中央區之外的地方去往卡爾蒂安,都必然會經過這一個過程,這個過程就在這裏,這一條船就在這裏。
    “這也是一個奇跡。”維克多的目光一直放在那一片茫茫的水上,“屬於卡爾蒂安這座城市的保護機製,確保不會有人在闖入到中央區。”
    “我聽說過。”男人說,“這是‘夢湖’的一部分。”
    “一小部分,作為一個奇跡存在是足夠了。”維克多從摸了摸自己那一件外衣的口袋,從裏麵取出一支筆,隨後,就是一個本子,她在這一個本子上書寫著什麽,“我們需要在這裏等待一下,具體是多久我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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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男人問。
    “對於卡爾蒂安來說,你們是外來者,卡爾蒂安的人數基本都是恒定的,不會出現太多的偏差,如果你們有四個人要進入那裏……那麽,卡爾蒂安應該也會離開四個人。”
    “這算是我們擠占了別人的位置嗎?”
    “不,事實上,是先有人離開,才輪到你們。”維克多說,“不過有些奇怪,平時你們應該是沒什麽機會見到這一幕的,卡爾蒂安有多少人離開,有多少人到來,這一個過程應該不會讓你們等待太久,除非這條船上還有‘有問題’的人。”
    說到這裏,維克多記錄文字的那隻手停下了,她的話語也在這裏停下了,她用那一支筆敲在這一個小本子上,然後轉過頭,看向男人的臉龐。
    “……旅人。”維克多說。
    “這麽明顯嗎?”男人歎了口氣。
    “不明顯,隻是我太熟悉這個過程了,我這十八年來都在這條船上工作,這一個過程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的秘密,稍微思考一下就能夠明白了。”維克多將筆和本子放回到口袋之中,“那我就能夠理解了,隨你,別毀了我的船就行。”
    “我以為你會立馬來攻擊我。”
    “沒有必要,我的工作僅僅隻是將持有邀請函和船票的人送到卡爾蒂安,至於乘客有什麽目的,想要做什麽,這些都和我無關,隻要不影響到我的船。”
    維克多依舊在看著這藍色的水,深邃的水啊,平靜的水,在這裏,似乎什麽東西都不存在了,就連船隻本身的聲音都不存在,它在這一望無際的水上,停留在這裏。
    ‘今日也是風平浪靜’,這就是這一個奇跡的名字。
    這是一個停留在‘過程’之中的空間,在祭神號去往卡爾蒂安的過程之中必然經過的一個空間,在這可以說是充滿了死寂的地方等待。
    一切仿佛都陷入到了永恒之中。
    男人抬起手中的拐杖,又放下,讓那拐杖和甲板碰撞。
    ——我們沒有名字,我們也沒有故事,我們這種人存在的作用,是為了改變故事,對於人們來說,我們在編織過去、現在和未來。
    ——我們自從誕生的那一刻就已經被賦予了一個職責,一個必須完成的事情,在完成這件事之前,可以不擇手段。
    “這條船很漂亮。”男人說。
    “我會把這個當做是誇獎的。”
    “船長,你的名字是什麽?”
    “維克多。”她說,“你們這種人應該不會太在乎名字這種東西吧?據我所知,你們並不喜歡用一個具體的名字來形容自己。”
    “我應該不屬於那一類,我隻是沒有名字而已。”男人將自己的後背靠在船舷上,“事實上,我已經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故事了,我並沒有完成自己的任務,我也沒有去完成自己的任務,所以我才能夠一直生活到現在,我經曆了戰爭,經曆了蕭條,我隻是沒有名字而已。”
    “很少見。”維克多說。
    “非常少見。”男人說。
    “正好,你現在應該能夠給我解答一些疑惑。”維克多又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你們會有信仰的天使嗎?”
    ——如果說。
    如果說無故事旅人都是在某一個節點誕生的,那麽,沒有一個完整的故事的他們,是否還會有信仰的天使?如果他們並不具備信仰,那又應該從哪裏得到一份屬於自己的恩澤?這些問題,她希望能從一個‘當事人’的口中得到答案。
    哪怕所謂的文獻和資料之中確實有相關的記錄,但是能夠親口得到一個答案,似乎更加好用,更加貼合她希望得到的結果。
    “沒有。”男人說,“雖然祂創造了我,但是我不知道祂的名字,祂創造了我,賦予了我能夠在地麵上行走的雙腿,能夠看見一切的眼睛,我在這個國度生活的每一天,都是祂給予我的恩澤……但是我不信仰祂。”
    這便是最大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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