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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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琳在為《洛城迷案》做完試鏡後,又為《西德尼》做了個快速鏡頭測試,主要是讓導演pta知道她在不同的鏡頭下是什麽樣的,這樣他可以更好地安排自己的故事板和分鏡。

    兩個人在玩弄鏡頭時花了很多時間來給她錄像,其實主要是玩樂。保羅喜歡讓她在鏡頭下待著,不用說什麽話,就是做她自己。他躲在鏡頭後,有的時候拿著一台簡陋的手持攝影機,有的時候是專業的攝錄一體機。這種機器真的很大,他就會在喬琳辦公室裏找個合適的地點,把它放在那兒。

    喬琳對此感到無語,她大部分時候都已經習慣在鏡頭下做事了,可有個人一直跟著你還是挺奇怪的。

    她看著鏡頭後的保羅,有的時候會忍不住笑起來,“你到底想拍什麽?”

    “你。”保羅會這麽回答。

    “什麽?”

    “隻是你。”

    喬琳隻能由著他去,在鏡頭下沉默不語地工作,躲出房間去打電話,還有跟保羅在鏡頭下拌嘴,有的時候會因為創意的分歧吵架。

    “說真的,我覺得我被你免費拿來當素材了。”喬琳一邊抱怨,一邊從保羅麵前的盤子拿走餅幹。

    沒錯,他們還會在喬琳神聖的辦公桌上吃甜點。

    “很難反駁這件事,”保羅悠閑地點點頭,咬了口餅幹,“你隻拿了最低工資嘛。”

    “更別說我的製作人工資了。”喬琳假裝憤憤不平地抱怨,順便拿走了最後一塊餅幹。她已經借著這種話術霸占了好幾天下午茶的最後一塊餅幹了。

    他們在辦公室放邁克爾·佩恩的專輯《freefra》,還會聽電台司令的《creep》,然後聊些跟實際工作沒有關係的事。

    “你是怎麽說服菲利普·貝克·霍爾參演你的第一部短片的?”

    保羅有點靦腆又帶著驕傲的語氣說:“我當時在pbs工作,做助理,我那時候遇見了他,他一直都是我全世界最喜歡的演員。我徑直找了個機會走到他身邊,然後對他說,我會讓你變成明星的。”

    喬琳有點驚訝,卻不知道為什麽完全不覺得奇怪,總感覺這就是保羅做的出來的事。

    “然後他就乖乖地跟你去拍片了?”

    “差不多吧。”

    事實上後來霍爾私下跟喬琳講當時他被這小子搞懵了,禮貌性地道了謝。不過,保羅記得他在1984年電影《秘密的榮譽》裏的表演,這點他真的很感動。

    那真的不算是一部很流行的電影,霍爾在裏麵扮演理查德·米爾豪斯·尼克鬆總統,年輕的保羅顯然被他的表現深深地打動了。《西德尼》這個劇本基本上就是建立在保羅對霍爾的設想上創作的。

    “你是怎麽寫出那段咖啡館對話的?”喬琳第一次看到那段對話的時候,被深深地驚豔了。她不知道過去那種成功的電影導演是什麽時候發現自己會成功的,可她覺得能寫出這種對話的人一定不會默默無聞。

    “你知道,有的時候你就是把人物放在咖啡館裏,然後他們自然而然就會對話了,有一個人總會主導整個對話。寫作就是寫,故事會自然而然地流出來。”

    喬琳被他這種樸素的炫耀逗笑了,她知道這是擁有靈感之神的人才能說出來的話。不過她不能讓他尾巴都翹起來,假裝冷淡地說:“你知道那個對話非常不自然吧?我的意思是說它過於場景化了,是電影裏會發生的對話,不完全真實。”

    保羅正準備說點什麽的時候,喬琳補充了自己的觀點,“可我喜歡它,很戲劇化,這不是壞事。”

    保羅回複說:“所以我喜歡你這樣子。”

    “什麽?”

    “我有的時候沒法預測你。我搞不懂你。”

    “如果我那麽簡單的話,我不可能坐在這兒,我可是雇傭你的那個人。”

    “好吧,我的老板,我就是喜歡你這樣子。”

    “這就是為什麽你一直要把那個攝像機放在那兒的緣故嗎?”

    “嗯。”

    “你到底在錄什麽?”

    “你。”

    “什麽?”

    “隻是你。”保羅又一次重複了這個回答,喬琳還是不明白,可她沒繼續問下去。

    不過她也不是完全在忙《西德尼》的事情,她更多的注意力在《火線》上。《火線》已經開拍有一段時間了,喬琳進組拍攝的時間也在不斷逼近,她需要一段時間來進入角色。

    喬琳就這樣一邊處理文書工作,一邊嚐試建設角色。她此前已經做了很多準備,進入角色並不是很難。

    而保羅就戴著耳機在喬琳的辦公室很安靜地待著,她有的時候都會忘記他就坐在角落裏,拿著dv機。

    他自己說自己一天也就能集中時間寫作個3、4個小時,其他時間腦子都在天馬行空地想些別的東西,很難集中注意力。這些日子裏他把自己胡思亂想的時間都拿來拍喬琳了。

    比爾有的時候會覺得他們這樣不是在工作,而是近乎在約會了。他很委婉地向喬琳表達過抗議。

    喬琳對此不置可否,隻是表示他是在杞人憂天,在這麽短短幾天的休息後,她就得跟著劇組滿洛杉磯跑來跑去了。

    其實比爾更擔心另一件事,他知道喬琳跟基努已經能平和地一起出席奧斯卡典禮,可她能不能處理他們兩將要扮演的這個角色呢?

    他觀察過喬琳演戲的方式,老實說不是很健康,她好像每演一個角色都要給自己做一些暗示,強迫自己忘記身為喬琳的部分。隻是喬琳還算幸運,目前出演的所有角色裏隻有莎樂美的情緒特征夠強烈,又因為莎樂美的情緒特征太單一,反而能讓她快速走出那種完全瘋魔的心態。

    比爾隻希望他們不要舊愛重燃,然後又傷個遍體鱗傷之類的。基努對喬琳來說有種特殊的吸引力,他能看出來這點,也很欣慰這個年輕女孩能一直用一種理智的態度處理他們兩的關係,可如果再來一次,他不確定她能一直保持這種狀態。

    喬琳跟保羅這麽快就走得很近反而證實了他的某種擔憂,結束一段感情關係後快速進入下一段真的說明她放下了嗎?這好像不健康。

    如果喬琳知道比爾在思考這種問題,她一定會大聲地對他喊,比爾老爹,快去工作,別操不該操的心了!

    當一個直男突然心思細膩起來,他的思路可能會九轉十八彎到你跟不上。

    喬琳當然知道自己要跟基努一起工作了,她也不是在拿保羅治療自己的情傷,拜托,他們就是合得來而已,誰說她需要治療情傷了?難道不是她先提出的分手嗎?

    她看到了這段關係的黯淡前景,及時喊停了。這段感情沒法實現更美好的未來,她當然非常傷心,可她還保住了一段友誼,不是嗎?

    作為職業演員,他們應該知道如何處理演員和角色的關係,如果一個人真的把自己完全當成了角色,就演繹本身來說也是失敗的,她不會選擇這條道路的。

    是的,她的感情會發生波動,可那也隻會是一時的。

    喬琳回到《火線》劇組那天,他們正在拍一個醫院場景的戲份,德尼羅扮演的職業罪犯尼爾要從醫療中心偷一輛救護車。

    導演邁克爾·曼是個非常精益求精的導演,為了拍攝這個場景,劇組跟長灘聖瑪麗醫療中心商談了好幾次,才取得了後者的同意,好讓他們能在一個不那麽緊張的醫院大樓的側翼拍攝。

    喬琳站在導演的取景器側方,從導演的角度觀察德尼羅的表演,不得不說他對細節的洞察力真的令人歎服。當尼爾通過醫院的大門時,他用胳膊肘自然而然地按動了大門開關,不會留下任何指紋,也不會引起任何懷疑。

    這個場景按照劇本應該會被放置在故事的開頭,觀眾對德尼羅的身份一無所知,也許可能會以為他是個醫院的職員。然而一個職業、老練的罪犯形象已經鋪墊好了,無論觀眾是否注意到這個細節,他們潛意識接收的信息裏都會感受到這一人物形象的真實度。

    除去演員本身的表演外,拍攝的其他部分,如何調度演員和鏡頭實現導演心中具體的構想,這一切都需要整個劇組上至攝影指導、下至臨時演員的協作。

    喬琳一直被告知一個好的製作人最起碼能夠把電影在腦海中拆解成為鏡頭,當你看到電影的時候,你要看的不隻是劇情,還有鏡頭安排、演員調度和布景成本,這些東西都是製作人需要考慮的問題。

    她從一開始什麽也不懂就入行的傻瓜投資人,到今天不能說了如指掌也可以說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的製片人,已經三年過去了。如今她已經不再需要一個製片人在她身邊耳提麵命就能看懂每個機位的潛台詞了。

    正因為這樣,她才更能體會導演邁克爾·曼到底有多完美主義。他真的力求做到每個場景都貼近現實,故事中那種戲劇的緊繃感一觸即發,可沒人會覺得這是個完全戲劇化的場景。

    她現在更能理解為什麽邁克爾一直在強調他想要做的不是犯罪片,他想要講的故事隻是與犯罪和暴力有關而已。

    醫院場景需要連續拍攝好幾天,他們能夠租借醫院的時間不長,所有場景都需要在既定的時間裏拍完。

    還有一場戲是故事的另一位主角,阿爾·帕西諾扮演的警察文森特·漢納的繼女割腕送醫搶救的戲份。一場非常典型的表現漢納的個人生活如何分崩離析的戲,繼女因為生父的拋棄一直有情誌上的問題,為了吸引父母的關注自殺。

    漢納在這場戲裏既是一個情緒焦慮的繼父,又是一個需要去履職的警探,一個無法一直待在家人身邊支持她們的不稱職丈夫。

    觀眾會再一次意識到漢納的警察生活已經完全吞噬了他的個人生活,他與妻子的婚姻注定要崩潰,而這實際上其實也是漢納的個人選擇。

    他們在拍攝這場戲的時候雇用了醫院的工作人員,聖瑪麗醫院負責急救室的護士在裏麵本色出演。

    喬琳跟帕西諾一起工作過,她更熟悉後者的表演風格,那種從內向外建設人物性格的習慣和隨時可能爆發的不穩定情緒都是帕西諾的標誌。

    無論何時,觀察這些演技出眾的演員們的表演都是一種上等的享受。一個劇組運轉順利的時候,這就像是在樂團裏表演,你知道每個人都在自己的調上,最終和諧的合奏會帶來另一個層次的優秀成果。

    醫院場景拍攝結束後,整個劇組轉戰威尼斯海灘,在那裏的一處住宅裏,喬琳要作為演員開始工作了。

    這是一場爭吵戲,基努扮演的罪犯團夥成員克裏斯跟喬琳扮演的妻子夏琳爆發了激烈的爭吵,揭示了冷血罪犯的個人生活。

    在導演的構想裏,克裏斯·希赫利斯出生在一個不好的家庭,從小就因為輕罪出入教養院,直到17歲繼續關進監獄機構,開始認識真正的罪犯,學到了真正的犯罪技巧,繼續在西海岸的各種私人監獄裏打轉,從聖昆廷監獄到沃爾森監獄,後者是真正的重刑犯監獄。

    他的妻子夏琳則是另一種人,在喬琳跟其他製作人的討論中,他們都認為夏琳應該是上過社區大學,有非常強的個性,可她不得不在丈夫入獄時去做應召女以贍養孩子。與永遠不安定的克裏斯相比,夏琳會更優先保護自己的家庭。

    在夏琳和克裏斯的婚姻生活裏,真正讓夏琳絕望的是克裏斯是個無可救藥的賭徒,她所期望的那種正常生活永遠不會到來,她隻能看著自己的丈夫不斷出入監獄。

    盡管克裏斯對夏琳的愛強烈到無論發生任何事,他都會回到她身邊,但是他無法戒掉自己的賭癮。

    發生在家裏的這次爭吵也源於這種不安感,克裏斯因為還賭債隻拿回來八千美金,夏琳指責他拿回來的錢與風險不匹配,抱怨他們永遠不能建立起正常的生活,兩個人的爭吵提及了離婚,夏琳要帶著孩子走,克裏斯摔了東西。

    喬琳跟化妝師定了一個特別的妝容,顏色更暗的粉底、方向略向上的眉毛、逐漸褪色又沒有補染的金發和裸色略顯幹裂的嘴唇,這一切都是為了增強喬琳身上的年齡感和疲憊感,讓她看上去更像是一個生活在焦慮中的妻子和母親。

    她特意在拍攝前沒好好入睡,好讓自己的狀態看起來更疲憊一些。

    具體拍攝的時候她跟基努必須從室外走到室內,鏡頭會給出不同角度的取景,整體上兩個人的氣氛就是夏琳一直追在丈夫身後說話,而克裏斯消極逃避對話,直到情緒徹底爆發。

    兩個人在鏡頭下用話語博弈,就像是大部分夫妻那樣用心理戰術嚐試占到上風,直到一方突然崩潰,訴諸暴力。

    說實話這個場景並沒有那麽難,難點在於如何讓一切表演連貫、自然。喬琳跟基努事先走過兩次點位,花了一些時間適應對方台詞的節奏和情緒波動,然後才開始正式拍攝。

    她真的是第一次看到基努這麽憤怒,在夏琳提出要帶走孩子的時候,克裏斯憤怒地翻過兩人間的家具,衝到她麵前,抬起手指著她,又放棄繼續威脅轉身離去。

    說實話,喬琳不知道他們兩的表演到底摻雜了多少現實世界的真實情緒,戲裏戲外的故事居然在某種程度上有了微妙的重合,兩個相愛的人各有想法,而愛情是不足以解決問題的。

    她也從沒這麽憤怒過,夏琳的憤怒更多的是失望,不是那種我要砸爛物品的怒火,而是一種我無法再相信你的失望帶來的憤怒。這種情緒不是一時才有的,而是一種長期的失望醞釀出來的態度,她無疑愛著克裏斯,可她也是真的想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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