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九十九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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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是排練到位,吵架的鏡頭幾乎是一遍過了。喬琳不想仔細想這裏麵的情感問題,隻是繼續做自己的工作。

    她還有一場在家裏照顧孩子和接尼爾電話的戲,克裏斯在尼爾家裏睡了一晚,尼爾打電話來問發生了什麽事。

    這場戲裏有一個可愛的兒童演員參演,不到一歲的小孩坐在兒童座椅上,他的監護人也在場。為了配合這個孩子的工作時間,他們必須在上午十二點前結束拍攝。還好這個鏡頭時間並不長,喬琳隻要注意她接到尼爾電話時的表演不要出差錯就好。

    夏琳對尼爾這個團夥老大其實情感很複雜,敬畏中又摻雜著抵觸,尼爾希望能幫助自己的兄弟維持家庭,可他實際上就是這個家庭的威脅之一。他和夏琳後續會有一場麵對麵衝突的戲份,那時候就是真的跟德尼羅一起演戲了,喬琳對此很期待。

    扮演兒子多米尼克的孩子很可愛,喬琳總覺得別人家的漂亮小孩看看還是挺可愛的,可一想到自己要有一個孩子,就蠻可怕的。

    跟兒童演員在一起工作其實很麻煩,一方麵是加州娛樂法律對兒童演員的年齡、工作時長和現場的醫療照護都有具體的規定,另一方麵是劇組不僅要付錢給孩子,還要付錢給在場的父母或者其他類型的監護人。

    然而兒童演員也是這一行裏被剝削的最狠的,有的孩子對一切都懵懂無知的時候就變成了某些有明星夢或者完全就是為了掙錢的父母手中的搖錢樹。既然加州娛樂法規定的比較細,那劇組可以去其他法律不嚴的州工作。

    好萊塢甚至還有製假產業鏈提供假id給童演們參與地下電影,還有文憑工廠提供虛假的高中同等學曆文憑ged,好讓14歲的兒童繞過加州娛樂法。

    在這個行業裏,一天工作14個小時不能說是家常便飯,也是常見現象,對兒童來說更是殘忍。

    對這種情況喬琳也隻能是一聲歎息,她隻能要求跟自己合作的工作室按規行事,可改變大的行業風氣則需要非常多的力量推動。不過她覺得從自己的工作室做起也是個不錯的開始。

    和德尼羅對峙的戲份沒過幾天就開拍了。這次拍攝地點在一家汽車旅館,夏琳計劃著離開克裏斯,去見了過去的一位老情人,希望他帶她離開。尼爾在跟克裏斯談過後,希望保證夏琳的安全,同時確保夏琳不會變成克裏斯的問題,跟蹤了夏琳。兩個人在旅館內產生了衝突,尼爾讓夏琳再給克裏斯一次機會,保證如果克裏斯搞砸自己會全權負責夏琳母子的經濟問題,一遍一遍地讓她回家去。夏琳同意了。

    喬琳沒有被要跟德尼羅對戲嚇到,隻是有點緊張。當天拍攝的時候兩個人在狹窄的旅館房間裏麵對麵,尼爾不停地逼迫夏琳向後退,德尼羅本人沒用什麽太多的表情,隻是用台詞和氣勢就把尼爾的潛台詞說明白了。

    他一遍遍地重複“回家去吧”這句台詞,已經把尼爾那種無奈的心情表述無疑。臨了離開房間時,他狀似無意地看了一眼房間床鋪。喬琳回看當天拍攝的樣片時不由得感慨這個細節真的太厲害了,尼爾那種矛盾的心情不用任何多餘的步驟就已經傳達給了觀眾。

    一個信奉不要有任何情感牽扯、能夠在30秒內轉身跑路的職業罪犯,在確認克裏斯心裏隻有夏琳後,還是去找了夏琳,這是對友情的忠誠。而在這個過程中他也不由得流露出了一絲對家庭親情的渴望,這讓尼爾這個形象分外真實。

    喬琳回看自己的表現時覺得自己的表演完全被德尼羅壓住了,如果她是觀眾,她的注意力可能全在後者身上。導演倒是很滿意,喬琳知道這樣才是正確的效果,這一場戲的情感天平本來就應該是尼爾重、夏琳輕,如果夏琳表現的氣場太強,那整個鏡頭的結構就失衡了,人物構建也會有問題。

    不過她還是很遺憾沒有一個更能盡情發揮的角色,讓她嚐試自己的極限。

    劇組的文戲拍攝日程壓得比較緊,喬琳很快迎來了自己最後一場戲。這些天待在劇組,她一直沒有私下找基努聊過天,兩個人就像兩個公事公辦的同事,每天都假裝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喬琳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她隻是不想有任何計劃外的事影響工作。

    在這天的拍攝裏,夏琳和克裏斯的故事將迎來最終的結局。在尼爾等人做完搶劫案後,警探漢納等人已經鎖定幾人,他們抓住了夏琳舊情人的把柄,讓他把夏琳和孩子騙了出來。漢納下屬希望通過說服夏琳與警方合作,以她為誘餌誘捕克裏斯。

    夏琳自然非常矛盾,她知道他們說的是對的,如果她不配合就會同樣被捕,那兒子很可能在無人照看的情況下走上父親的老路,從少年犯變成真正的重刑犯,因此她妥協了,她對兒子的愛勝過了她對克裏斯的愛。

    當死裏逃生的克裏斯帶著傷開車來到樓下時,他走下車,抬頭看向夏琳所在的露台,看著愛人露出了微笑。原本已經下定決心的夏琳在看到克裏斯的那一刻,完全失去了剛剛的決心,眼含淚水,幾秒思考過後,露出微笑的同時用手做出了一個微妙的手勢,暗示克裏斯這裏有危險。

    克裏斯當時臉上的表情就僵住了,他深深地看了愛人一眼,隨即轉過身去假裝是下車問路,用假id騙過了盤查的警察,駕車離去。

    回到房間內的夏琳則故作鎮定地說那不是克裏斯的車,實則疲憊不堪,惶恐不已,不知道前路如何。

    兩個人都知道這一次可能是他們此生的最後一麵。

    在喬琳為這場戲做準備時,她一度不能說服自己融入這個情節,這是因為她自身的情感邏輯跟夏琳的差距很大。喬琳會認為讓克裏斯被捕對當時的夏琳而言是最佳選擇,畢竟夏琳明知道自己讓克裏斯逃走的事一旦被發現後果會有多嚴重,可她還是這麽做了。

    這個情節安排讓喬琳覺得很痛苦,她越是能體會夏琳對克裏斯那種不理智的愛,越是能感受這個故事背後的無奈,那種人生一步踏錯,步步踏錯,最後把自己所愛之人都牽扯進去的命運感,還有愛情的不理智之處。

    這讓她覺得挫敗。她從未有過這種不顧一切的愛,即使有,那也是很久之前了。

    可也許這種愛不是一件好事,她不知道,畢竟如果一種愛讓你喪失了自我,它真的是一種好事嗎?

    可自我又是什麽呢?

    夏琳真的是失去理智才這麽做的嗎?不,喬琳覺得不是這樣的,她認為夏琳隻是發現自己沒法看著克裏斯送死,夏琳做不到這件事。

    就像喬琳自己都沒法百分百肯定,如果她處在夏琳這個位置上,她到底會做出什麽選擇。這不是一道簡單的選擇題。

    最好的辦法是避免讓自己落入那種處境,謹慎地選擇自己的枕邊人,別讓一個微小的錯誤滾成一個雪球,最後釀成一場雪災。

    這種自己對自己的情緒拷問讓喬琳在這場戲裏表現得很好,對手戲同事基努真的一瞬間被那個告別的表情帶入了戲,這一刻他真的能與克裏斯感同身受,明白克裏斯到底是帶著何種心情轉身離開的。

    那種無法用言語表述的痛苦折磨著克裏斯,也折磨著基努。他知道自己跟喬琳告別時的平靜有多少是裝出來的,他還想留在她的生活裏,不想跟她落得個大吵大鬧、互不原諒的結局。可是,喬琳好像已經對他關上了那扇溝通的大門,不願意吐露自己的想法,不願意真的再把他當成一個柏拉圖式的朋友。

    可他還能做什麽呢?他覺得自己無處著手,隻能在片場花更多時間練習槍械,揣摩角色,把自己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裏,好像現實生活的麻煩不存在一樣。

    說來好笑,他跟喬琳處在戀愛關係裏的時候,即使同居也沒能讓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多多少,這種待在劇組裏的日子跟分手前沒什麽兩樣,隻是那時候他可以期待結束工作後回家見到她可愛的笑容。

    如今呢?夜晚兩個人在酒店的長廊上相遇,都隻能默默無言地微笑,然後擦肩而過。

    他現在常常會點著煙,發呆,然後掐掉。也許她說的對,他應該戒掉這個習慣。

    可這很難。

    扮演夏琳的最後一場戲結束後,喬琳還留在劇組繼續製片人的工作。接下來的拍攝日程安排大部分是動作戲份,比如兩次搶劫案,這裏麵包括了非常多的攝影技巧。

    拍攝第一次街頭搶劫案的時候,他們需要營造出尼爾團夥撞翻運輸裝甲車的效果,一般而言這種車是很難撞翻的,他們不得不在裝甲車的一側增加了不平衡的重物,在拍攝之前還排練了兩次。

    喬琳其實擔心過這種把地刺放在地上用來阻攔警車的細節太過貼近真實,可能會在電影上映後引發爭議和法律問題。不過這一幕真的效果太好了,身為製片人,她隻能為劇組掃除麻煩,她找了法律顧問和警方顧問谘詢這些事,確保公司做好了輿論上的準備。

    還好他們拍攝這部電影時得到了洛杉磯警局的大力支持。早在前期製作的時候,導演、喬琳和劇組主要成員就曾經多次通過警方拜訪監獄和一些重要人物,導演甚至在長達8個月的時間裏每個周末都跟著地麵的洛杉磯警察一起,從中午12點巡邏到第二天淩晨2、3點。

    邁克爾曾說這種巡邏生活讓他知道了什麽是洛杉磯的另一麵,那些從警方電台裏傳來的消息,各類惡性案件和意外事故每晚都不會少。他一直想在電影裏講述一個足夠貼近現實的洛杉磯故事,喬琳覺得他會成功的。

    為了貼近真實,邁克爾在所有開槍場景中都使用了特別的收音方式。一般而言在其他電影裏,這些聲音都是要由後期時聲音部門人工添加的,邁克爾覺得那不夠真實,要用現場收音的方式來拍攝。再加上為了真實,現場所有開槍場景都打了空包彈,槍聲幾乎完全接近現實開槍的效果。

    現實裏槍聲絕對不會那麽純粹,而是帶著回聲和其它噪音,幾乎有點尖銳,讓人不舒服。

    喬琳在錄音師那裏聽了片段小樣,覺得聽起來跟她自己在現場聽到的那種聲音完全一樣。不過拍攝的絕大時候大家都帶著護耳,現場的聲音實在太大了。

    這不是以往好萊塢那種虛假的聲效,當聲音夠大、臨場感夠強時,真實槍聲本身就足夠可怕了。那種不需要任何偽飾的轟鳴聲,足以讓人感受到槍支作為殺器的威脅感。

    演員們近4個月的戰術訓練也收到了回報。在銀行劫案後街頭槍戰這場戲裏,所有人開槍的動作都足夠準確、迅速,所有前進進攻和掩護撤退的動作都專業地模仿了現實特種作戰中交替掩護的戰術,完美契合了尼爾曾經在海軍陸戰隊受訓的背景。

    邁克爾還要求警方的演員開槍時隻能開啟半自動模式,要注意瞄準,這樣才能體現警方開槍時會考慮路人安危的特點,而罪犯一方則可以直接開啟全自動模式,毫無顧忌地當街開槍。

    喬琳注意到道具組非常細心地為尼爾團夥準備了不同的全自動武器,這些來自不同廠商的突擊步.槍既能表現出罪犯一夥很難使用統一的武器的特點,增加視覺效果,又注意到了這些武器之間的彈匣都是通用的,使用者之間隨時可以互相補充彈藥,這又是現實戰術的一個重要體現。

    一切真實感都來自於細節。這不是一個老套的洛杉磯警匪片,那種香車美人、互相開槍的簡單遊戲,而是一個真實的發生在洛杉磯的黑暗地帶的故事,每個主要角色背後都有一個真實原型。

    喬琳覺得它甚至會讓長期住在洛杉磯的人都大吃一驚,發現自己對組成洛杉磯縣的88個建製市都是什麽樣其實一無所知。

    就在喬琳以為一切都順利進行的時候,負責外景的製片人告訴她後麵的日程出現了麻煩,尼爾和漢納最後的對決需要在洛杉磯國際機場拍攝,他們本來同意了,可現在因為安全問題,他們可能不願意履約了。

    “能有什麽安全問題?”喬琳皺起眉頭道。

    “unabber大學航空炸彈客)。”

    “哦,該死!”喬琳忍不住說了句髒話。

    unabber是美國fbi給一個從70年代開始用郵包炸彈襲擊大學教授、大公司高管和航空公司的恐怖主義分子的代號,fbi一直沒能搞清楚他的真實身份。

    喬琳歎了口氣後問:“真的嗎?是因為前陣子的俄克拉荷馬爆炸案嗎?”

    就在這個月俄克拉荷馬市的一處聯邦大廈有一枚汽車炸彈爆炸,造成168人死亡,680人受傷,這是目前美國本土發生過最嚴重的的恐襲事件了,克林頓總統剛剛為受害者舉行過全國哀悼日。不過爆炸案的嫌疑人已經當場被抓,據說是韋科慘案的同情者,極端仇視聯邦政府。

    “不,最近unabber可能又做案了,加州林業協會主席被殺了。”

    “哦,在薩克拉門托對吧?我聽過這件事。”頻發的爆炸案搞得人心惶惶的,可喬琳沒想到會影響劇組拍攝。

    她思考一會兒問道:“我們有備選地點嗎?機場那邊他們能不能被說服?找找關係之類的?”

    外聯製片表示自己再試試。

    喬琳想了想,給電影基金的一位投資人打了電話,他在航空領域頗有些人脈,也許有什麽人情可以用。

    一番周旋下來,機場那邊終於再次鬆口,最主要的還是洛杉磯警局提供了最大的幫助,和安保公司一起全程負擔了安全方麵的工作,所有劇組人員和物品都接受了重複審查,以確保安全。

    喬琳鬆了口氣,最起碼拍攝能順利進行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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