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頒獎典禮回去的路上喬琳一直在想保羅會什麽時候張嘴問關於基努的事,結果他竟然真的一直忍著沒有問。

    可是他開車開得非常快，變道時也沒有打燈，甚至錯過了正確的路口。

    喬琳坐在副駕駛上,完全搞不清楚這家夥是怎麽回事,忍不住質疑他：“你為什麽要像這樣開車？我不想跟你一起出車禍。”

    結果保羅的回應是一個急刹車停在路邊,然後他解開安全帶，扭過頭就開始吻喬琳,那個吻讓喬琳感覺他要把她吃掉。

    喬琳不知道他發什麽瘋,怒火中燒的同時還是忍不住回應了這個吻，直到兩個人都把對方的嘴唇咬破。

    保羅這才冷靜下來，坐回座位上,一言不發。

    “你到底是發什麽瘋？”喬琳一邊照著鏡子看自己嘴上的傷口,一邊生氣地罵他。

    保羅還是不說話，車內的氣氛簡直要凝固了。喬琳見狀非常生氣地解開安全帶，推門準備下車。這時保羅才張口問道：“你跟基努,你們曾經是一對,對嗎？”

    喬琳深吸一口氣,冷靜了一下,“沒錯。”

    “你們徹底結束了嗎？”

    喬琳聞言非常生氣，“你是在暗示我背叛你了嗎？你瘋了嗎？”

    “不，”保羅拉住轉身要離開的喬琳,“他看你的那個表情，我太熟悉了,每天早晨起來,我在鏡子裏看到我自己時，就是那個表情。我們都愛著你。”

    說到這裏時他的聲音甚至流露出一絲祈求，“喬,告訴我，你們徹底結束了嗎？”

    喬琳徹底心軟了，她從來沒見過保羅這麽沒自信的樣子。她轉回身捧著他的臉，柔聲說道：“hney，我不會搞不清楚我現在愛誰。是的，基努跟我在一起過，我不會說那段關係是錯的，可它就是不能繼續了。他現在隻是個朋友和同事，在這個小圈子裏我們可能時不時地會碰麵，也僅此而已了。”

    她輕柔地在他嘴唇上印上一吻，“我隻想要你。別不相信我，那會讓我非常絕望。”

    保羅點點頭，“對不起，喬，我隻是突然就失控了，我沒法忍受你跟別人在一起的想法，我愛你，別生我的氣。”

    “我不會，隻是別再用這種方式懲罰我了，好嗎？我們都有自己的過去，我從來不逼問你跟溫迪的事。你這樣我真的很傷心。”

    “對不起，我是個混蛋。我愛你，別不原諒我。”

    喬琳把額頭貼在保羅額頭上，“我原諒你，別再這樣了。”

    兩個人靜靜地待了一會兒，直到一位交警走過來敲了敲駕駛室的窗戶。

    “嘿，先生，這兒不允許停車！”

    保羅把車窗降下來，“對不起，警官，我們這就離開。”

    喬琳也探出頭向警察道歉。

    這位警察顯然認出了她，他要保羅出示了證件，卻沒給他們開罰單，反而請喬琳寫一份簽名給他。

    “阿普爾比小姐，我女兒非常喜歡你的電影，你能給她寫份簽名嗎？”

    喬琳微笑著點頭，“當然可以。她叫什麽？”

    “瑞吉娜。她今年就要高中畢業了。”

    喬琳聞言想了想，在一張便簽紙上寫下了“瑞吉娜，祝你被心儀的大學錄取”，隨後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想不想要保羅也簽個名？他是個非常好的導演。”

    “如果可以的話。”

    保羅接過筆在喬琳名字旁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在寫中間的“”的符號時，他把它寫成了像愛心似的符號。

    “謝謝你們，下次別再這樣停車了。”

    “當然！謝謝你，警官。”

    回去的路上保羅開車冷靜多了，喬琳也沒說太多話，隻是把車裏的音響打開，兩個人聽著車裏的40年代金曲合輯，都平靜了許多。

    喬琳意識到保羅是真的很害怕自己離開他，她覺得又氣他，又憐愛他。

    她知道，嫉妒是愛情的副產品，我們誰都無法避免這一點。

    是不是我沒有給足保羅安全感？還是我們相愛的速度太快了？

    喬琳有點迷惑，可她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隻是偶發情況，畢竟保羅正處在一個非常艱難的時期，他的原生家庭正在分崩離析。

    她或許也有非常嫉妒的時刻，她其實也在意保羅跟他的“高中甜心”那數年的戀愛關係，她隻是不去問。不知道細節，就不會在某個深夜突然幻想出讓她覺得如鯁在喉的往事。

    他們都是有過去的人，喬琳覺得沒有必要執著於追問我是不是你人生裏的獨一無二。毫無疑問，每個階段他們都會愛上不同的人，那個體驗無論如何都是不能複製的，畢竟他們也在變化，每個階段的“我”都不能再現。

    “保羅……”喬琳輕聲地叫他的名字。

    “怎麽了，喬？”

    “別再像剛才那樣做了，即使生氣，也別用這種方式懲罰你，懲罰我。這對我們沒有好處。”

    “對不起，喬，我不會再這麽做了，我愛你，可我剛剛表現得像個混蛋。”

    “我知道，我也愛你。你也確實是個可愛的混蛋。”

    喬琳接下來的日子就要全部泡在《洛城迷案》劇組了。她的戲份雖然很短，但是對全劇來說非常重要，她需要進組熟悉一下自己的同事，順便發揮一下行政製片人的作用，看看劇組工作的情況。

    《洛城迷案》項目對她來說有個好處，那就是所有拍攝都會在洛杉磯本地完成，喬琳不需要擔心自己被迫困在劇組半個月，如果她願意的話，幾乎每天都可以回家。

    到劇組那天喬琳正趕上了他們的迷你電影節。導演漢森為了讓劇組成員能夠體會到50年代洛杉磯的魅力，每周都會特意挑選一部老電影，組織全體成員一起觀看。

    這天他們放映的是《蘭閨豔血》，講的是鮑嘉扮演的好萊塢編劇成了謀殺嫌犯，格洛麗亞·格雷厄姆飾演的鄰居證明了他的清白，兩人逐漸產生感情。可凶案調查幾經周折，到處都是風言風語，鄰居也變得疑神疑鬼。盡管最終凶案告破，但兩人也徹底走向了陌路。

    漢森說選這部片子一是為了讓大家體會一下那個時期好萊塢的陰暗麵，二是為了讓劇組明白什麽是值得追求的電影。他在第一次看到這部電影時完全被裏麵那種濃鬱的角色情感驚呆了，演員和導演之間的天作之和，讓觀眾仿佛能夠直接看到角色內心的世界，用情感而非情節推動故事發展。他希望《洛城迷案》能同樣實現這樣的效果。

    喬琳能理解漢森話裏的意思，她也同樣被這部電影震撼過。格洛麗亞出演這部電影時正在跟她的丈夫，也就是這部影片的導演尼古拉斯·雷鬧離婚。盡管婚姻生活已經瀕臨崩潰，但是雷還是堅持認為格洛麗亞適合這個角色，兩個人都在片場做了最專業的工作。雷害怕他們的婚姻不合傳聞導致兩個人中會有一個人被撤換，甚至借口自己要寫劇本而睡在更衣間，以此為兩個人分居的事打掩護。

    如果說鮑嘉在電影中的表演讓略顯俗套的台詞都顯得浪漫至極的話，那雷和格洛麗亞的個人生活則無疑加重了這部電影結局的存在主義色彩——

    他們毫無疑問地相愛，可也毫無疑問地不能共同生活。

    進組以後喬琳開始跟扮演巴德的羅素和扮演埃德蒙的蓋·皮爾斯熟悉起來。澳洲人羅素和蓋都在劇組裏有口音教練，教練會訓練他們使用洛杉磯口音講話。

    羅素對此開玩笑說：“我到底是做了什麽才會淪落至此啊？把我說的英語改成你們美國人奇怪的語言。”

    喬琳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她自己也會跟口音教練一起上課。她的口音教練一直覺得她說話的口音非常奇怪，一般人注意不到她會有的一些口音細節，可專業人士會很容易發現她說話的奇怪之處，比如r音被吞，重音前移，元音發音位置太低之類的。可這些特征又很難被統一描述為某種口音。

    喬琳覺得這可能跟她在多地輾轉長大有關係，口音不穩定，不過她自從1991年回到洛杉磯以後一直有跟口音教練上課。至於吞r音，這可能源於她為《不計代價》準備的新罕布什爾州口音，一點小小的後遺症。

    在《洛城迷案》的主要演員裏，喬琳基本可以算是男孩們中間唯一的女孩了，她希望盡量克服這種生疏感，跟同事培養出默契，讓排練變得更順利一些。

    喬琳覺得羅素給人的第一印象有點像頭熊，北極熊或者棕熊之類的，有點嚇人，很粗獷。可一起工作後那種感覺就消失了，他其實是個喜歡開玩笑、為人很隨和的人，很講義氣，不過好像脾氣真的還挺大的。

    羅素之前嚐試搭訕過喬琳，可喬琳那時候不覺得他們私底下有必要來電，兩個人隻要演好銀幕情侶就夠了。羅素顯然接收到了她的信號，沒再多事，隻是像普通朋友一樣相處，喬琳覺得他們目前這種關係還可以。

    蓋則是另一種類型了，私底下他的澳洲口音經常跑出來，而且笑點奇高，喬琳這種冷笑話大王很難講得過他。不過他經常會帶些澳洲食物跟劇組的工作人員分享，大家都開玩笑說應該給他頒個最佳飲食服務獎。

    羅素和蓋無疑都是非常好的演員，喬琳很喜歡觀察他們如何處理自己的角色。比如羅素為了扮演巴德，除了刻意鍛煉外，還給自己找了個天花板很低的住所，就是為了體驗那種劇本裏說的“巨人般高大”的感覺。

    羅素對巴德的性格特質抓得很緊，巴德是個性情中人，有著傳統的男性氣質，而羅素抓住了這一點，他把巴德那種外在粗獷、內在複雜的人物特點表現得很好。而蓋的表現也很好，他對埃德蒙那種冷漠、精於算計的壓抑性格把握得恰到好處。

    當然，喬琳覺得服裝部門做了非常棒的工作。對角色來說，服裝會最先對著觀眾說話，觀眾看到他們的穿著就會對這個角色有先入為主的判斷。巴德身上淺棕色的西裝和埃德蒙身上灰藍色的西裝，這種冷暖的對比恰恰反映了兩者不同的情感特征。

    在前期製作階段，漢森曾經反複跟喬琳描述過他對這部電影的願景，他想在電影中表現出洛杉磯給他的感受，可他又不想把這部電影拍成過去那種50年代黑色電影複刻品。這種創作訴求給美術團隊提出了很多難題，他們必須把50年代的懷舊元素帶回到電影中，又得讓電影看起來更當代。

    結論就是把懷舊元素都放在背景裏，卻不要一比一複刻。

    正如美術部門從50年代電影裏觀察到的那樣，50年代的洛杉磯街道會更空曠，沒什麽汽車，一切都顯得孤獨而冷寂。那在《洛城迷案》裏，他們就要放置更多的車，使用更自然的燈光，讓一切看起來像是當代洛杉磯的50年代版本，而不是50年代的洛杉磯。

    當然這不是說他們就會對背景上的懷舊元素有所疏忽。比如說今天要拍攝的這場蓮與巴德警探初次見麵的戲份吧，劇本中描寫的酒類商店場景就讓製作設計師珍妮·奧佩沃爾和她的團隊一通好找，終於在科克倫大街1277號找到了這處白色外立麵的50年代風格的建築，把它裝修成了劇本中的酒類商店。

    這場戲是全劇中非常重要的一個戲份，觀眾第一次見到蓮，也是在這裏看出了蓮和巴德之間明顯的化學反應。

    喬琳為了這段非常短的表演，花了很多時間推敲蓮的走路方式和說話節奏。喬琳知道鏡頭列表上說這段主要使用的是中景和近景，全身鏡頭很可能用不到，可她必須保證每一個角度她的蓮都是完美無缺的。

    這場戲的內容是巴德在商店裏，蓮推門進來買酒，兩人第一次相遇。劇本上明確寫著她應該穿一件黑色鬥篷，遮著臉，讓觀眾看不清她的樣子。她推門進店時，身著便裝的警探巴德正在屋角坐著，對她產生了興趣，偷偷打量著她。兩個人就此發生了第一次對話。

    與她對戲的羅素本來認為自己已經見過她試鏡時定妝的樣子，不會覺得更驚豔了，可事實是他還是在第一次看到喬琳從兜帽下露出的臉時愣了一下神。

    劇組的服裝師找來了一件黑色綢緞鬥篷，上麵有一圈銀白色滾邊。喬琳的造型師參考了吉恩·蒂爾尼在《羅拉秘史》和《愛到天堂》中的造型，為她定製了接近棕黑色的假發和藍色美瞳。因為喬琳本人下巴實際上沒有吉恩·蒂爾尼那麽方，所以她的假發特意被做得更短。這一套操作下來，靠著染發和假發接發，喬琳成功從幾天前的金發女孩變成了一個棕發藍眼的美人。

    羅素回過神後繼續說著台詞，“聖誕快樂！”

    喬琳像是才注意到他一樣扭頭看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也祝你聖誕快樂，警官！”

    喬琳著實非常享受這段表演。劇本上隻寫了巴德聞言有些尷尬，羅素卻把這尷尬演得十分生動。他先是做了一個挑眉表情表示驚訝，低下頭掩飾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又扭回頭繼續問：“那麽明顯嗎？”

    喬琳順著他的節奏按照台詞揶揄道：“就寫在你的前額上。”

    這段一來一回的表演台詞不多，看起來很簡單，可實際上所有的細節都需要演員自己來填充，把劇本上的“有些尷尬”、“打量”和“隨意”等這些模糊的詞語轉變為真實的場景，才能讓觀眾從中體會到巴德對這個美麗的神秘女子頗有好感，而這個女人的身份似乎也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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