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琳跟梅麗莎還聊了一些關於日後生活的事,梅麗莎決定明年畢業後要繼續讀碩士學位，喬琳已經到了必須通知學校自己因個人原因退學的最後時段了，她過些日子就會回學校辦完手續。

    梅麗莎感慨道：“我知道你的事業進展得很順利,可我還是覺得很遺憾你不能在學校完成你喜歡的學業了。你錯過了很多年輕學生的時光。”

    “我知道，”喬琳歎了口氣,“不過我認真讀了耶魯的校規，我還有機會日後重返學校，隻要相應的委員會批準。但是我不確定我有沒有時間，我未來好多年內都可能不會有這種奢侈了。不過我很滿意我現在的生活，我必須先專注於我手頭的事情。”

    梅麗莎安慰道：“隻要你覺得能行,什麽時間返回學校都不晚。我們都有自己需要重點考慮的事情，不是嗎？”

    喬琳無奈地點點頭。

    跟老朋友相聚的時間非常短暫,喬琳很快就帶著保羅和自己的工作團隊飛回洛杉磯。

    她沒法不注意到各處鋪天蓋地的微軟宣傳,根本沒法繼續留在紐約享受任何閑暇時光。

    微軟是網景發展的最大挑戰。網景瀏覽器可以成為軟件應用程序平台的潛力,讓微軟感到了威脅。6月份的時候,微軟就曾找到網景,試圖提出一個合作戰略以抑製網景的發展,可惜馬克·安德森不會接受這個對網景而言非常不利的協議。雙方立刻談崩了。喬琳雖然不直接幹涉公司的發展,但是她畢竟是大股東之一,這些事她的代表和顧問都得一五一十地向她匯報。

    現在微軟即將推出新的操作係統inds95的營銷消息到處都是,《華盛頓郵報》說微軟大概在這次營銷活動上花費了約3億美元,花一千兩百萬美元購買了滾石樂隊的歌曲《starteup》的授權來營銷新係統。

    營銷活動非常成功，就連喬琳的保鏢喬治這種完全對電腦不感興趣的人都知道，微軟的inds95要推出了，據說它很好用。

    這簡直是瘋了，喬琳自己更多使用蘋果的麥金塔電腦，可她也能看出來微軟對這款新係統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他們一定對它抱有信心。

    而所有營銷消息中最讓她注意的就是inds95會內置瀏覽器ie1.0，免費分發。而inds95的零售價是90美元。

    喬琳不喜歡這條消息，她聞到了戰爭的味道。

    就市場占有量而言，網景瀏覽器目前擁有最大的瀏覽器市場份額，這個零售價50美元一份的商用瀏覽器是很多上網用戶和商業公司的第一選擇。

    但是微軟則是目前電腦操作係統市場巨頭，等10月底ib等硬件商將inds95實裝後網景麵對的局麵就會非常棘手。

    喬琳還沒有見到新生的ie1.0，可是無論它好用還是不好用，對第一次使用瀏覽器的用戶來說，他們是無法察覺它與網景瀏覽器之間的差異的。而之前微軟來談判的人氣勢洶洶，完全沒有誠意，這說明微軟內部的想法根本就是想要剿滅網景。

    戰爭已經近在咫尺了，她必須搞清楚自己是要跳車，還是跟馬克·安德森一起待在戰壕裏。

    喬琳回到洛杉磯後立刻又飛到了山景城，她想聽聽網景的高管們有什麽看法。另一邊她也跟莎莉在不斷地通電話，莎莉勸她趁現在逐漸從網景脫離，保證初始的投資收益落袋為安。

    會麵的結果不是很理想。馬克承諾說明年3月之前他們會推出網景瀏覽器的2.0版本，到時候會內置電子郵件等其他基於java的程序，他們跟全美最大的互聯網服務提供商ao的合作也很順利。可是喬琳覺得以ao一貫的作風和微軟的市場體量，網景手上的籌碼很有限，況且目前他們還在一直虧損。而網景主要的商業用戶以小公司為主，這導致收賬期很長，時間一長現金流會出問題。

    說到底，喬琳還是對微軟更有信心。再加上她的律師提醒她未來可能會卷入的訴訟風險，無論是微軟和網景之間可能會存在的訴訟，還是網景跟伊利諾伊大學之間一直糾纏不清的知識產權問題，還有她持有的ao、網景和微軟的股權盡管非常分散，持有方式也各自不同，可能還是會有相應的法律風險。

    8月24日，當曼哈頓微軟的銷售店鋪以免費披薩和一次性的首批折扣誘惑客戶進店消費的同時，喬琳也第一時間拿到了新發售的inds95。

    在花費三個小時安裝和使用這個新係統後，喬琳打電話給紐約的莎莉，告知了自己的決定：讓我們退出吧。

    莎莉正坐在車裏路過第五大道，她抬頭看到窗外的帝國大廈上代表微軟徽標的三色燈光，低聲說“好的”。

    據說微軟本來想在帝國大廈上打出他們圖標的四種顏色，無奈藍色因為技術限製打不上去，隻能變成現在這個不倫不類的紅、黃、綠三原色圖案。

    其實喬琳覺得ie1.0很爛，這個免費瀏覽器有點像馬克當年在伊利諾伊時做的那個免費版本，跟網景領航者相比很多細節上都不行。可inds95很好用，盡管圖形化的窗口之類的特點在麥金塔上已經被運用過了，但是inds95做到了更傻瓜、更易操作。喬琳有種預感，看在微軟瘋狂的營銷份上，網景會輸。

    像勝域這個級別的大股東退出是很麻煩的，要等法律和公司章程規定的交易限製期過去，要注意突然拋售數額太大會砸價，等等等，如何退出也是個技術活。不過喬琳不用太操心這些事，公司專門負責減持的人會管好這個的。她需要做的就是跟兩個聯合創始人打個招呼，也算盡了人情，至於他們是不是要湊錢回購股份之類的事情喬琳就不管了。

    返回洛杉磯的喬琳決定要放鬆一下，她跟保羅又回到了過去那種每周一定要抽一點時間去arg俱樂部的日程。那是個很棒的晚餐俱樂部，就在費爾法克斯，會有現場表演之類的。老板馬克·弗拉納根是個在音樂方麵有獨特品味的人。喬琳和保羅很喜歡待在arg享受音樂。

    食物就略顯遜色了，喬琳一直開玩笑說馬克沒把這地方弄倒閉，主要還是因為他在欣賞藝術家方麵獨樹一幟。

    馬克跟保羅關係很親近，他們經常坐在一起，跟另一位朋友音樂家喬·布裏昂一起聊天，聽布裏昂演奏。

    《西德尼》的配樂就是由布裏昂和邁克爾·潘一起創作的，而另一位獻唱的歌手艾美·曼也常常在arg演出。喬琳管這幫人叫“保羅的arg小隊”。

    馬克曾經抱怨說他對經營咖啡餐館毫無興趣，這個愛爾蘭人隻關心怎麽能讓喬·布裏昂待在舞台上。

    “所以我說，去他的，就把這地方叫arg，反正它是個音樂術語！”馬克這麽說道。

    他從原業主手裏買下這個俱樂部後礙於合同很多東西都不能修改，隻能把名字裏的“俱樂部”去掉，留下arg這個詞，意為音樂節拍速度中的“廣板”，即每分鍾46拍。

    現在這裏聚集了一群不受大型廠牌歡迎的藝術家們，arg正在逐漸成為某種反抗流行的另類基地。

    喬琳經保羅介紹後很快就跟馬克混熟了，這可能是因為兩人都有騎摩托車的愛好，比如淩晨兩點從比佛利山莊騎到洛杉磯市中心，或者從喬琳在月桂穀的家門口一路騎到穆赫蘭道，隨心所欲地在路上飛馳，在任何他們感興趣的建築物或者路口那裏拐彎。

    保羅對此有過評價，也許就是喬琳心底裏那種其實一直潛藏著的瘋狂讓她分外迷人。

    喬琳則開玩笑回複說，這就是在晚上撞斷脖子的美化說法嗎？她很受用。

    這對有名的情侶往往會成為周五晚上的一道風景線，這個時間是喬·布裏昂的演出時間，arg的常客已經習慣了他們在角落裏耳鬢廝磨的樣子，甚至喬琳去拍戲時保羅一個人的身影都會讓他們感到不習慣。

    喬·布裏昂跟艾美·曼過去在80年代的波士頓曾經交往過一段時間，現在他們在洛杉磯尋找自己的新未來。布裏昂把這段友誼形容為“我和我最大的評論家”，兩個人現在都是對方最好的合作者和批評家。

    喬琳有的時候會從他們的現狀上得到點啟發，她一直覺得把過去的愛人留在生活裏沒那麽簡單，盡管她似乎總是在犯這種類型的錯。現在她找到了現成的範本，這比她想得還要成功。

    這也算對對方的一種愛吧？藝術和友誼的愛。而不是愛情的那種。

    喬琳和保羅從後門走進去，跟守門人pj打了招呼，然後擁抱了馬克。喬琳跟艾美坐在角落裏，交換了手上的飲料，滿足了一下彼此的好奇心。保羅對今晚布裏昂表演中使用的音效變化感到興奮。所有人都很高興。

    然後喬琳和保羅跟朋友們道別，在十點前回到了家裏。梅爾已經送到了琳達那裏去，他們兩人真正享受了一次一人世界。

    “我覺得我們這樣好像擺脫孩子的父母一樣。”喬琳笑道。

    保羅笑著說：“梅爾還太小了，等它再大一些我們就能讓它自己待一會兒了。”

    喬琳摸著他有點長長的頭發，一時間覺得所有的柔情都在此刻浸滿了她的心。

    保羅突然問她：“婚姻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麽？”

    喬琳不知道他這問題從哪兒來，非常奇怪地回複道：“這是什麽奇怪的問題？你開始想結婚了嗎？”

    “不，”保羅把頭靠在喬琳的肩上，“親愛的，你結過婚，對你來說，婚姻意味著什麽？”

    喬琳沉默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的第一次婚姻跟其他人都不一樣，它更像是一種救濟手段。沒有戒指，沒有婚紗，隻有一個模糊的念頭就是要跟那個男人一起逃跑。我也不知道婚姻到底是什麽。我想，也許那就是一個非常大的承諾吧，在我活著的日子裏，我會永遠跟你在一起，直到死亡把我們分開。”

    保羅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喬琳又說：“可是人們還會離婚。所以結婚到底是什麽呢？我不知道。”

    保羅歎了口氣，“我父母終於離婚了。不知怎麽的，我總覺得他們會有這麽一天，那些爭吵和仇恨，可是當這一天終於來了，我真的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喬琳吃了一驚，她知道保羅跟母親的關係非常惡劣，可是她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她伸手摸了摸保羅的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沒法原諒他們。我不知道，我應該感覺傷心的，可我隻覺得麻木和憤怒。”

    喬琳握著他的手，柔聲說：“我知道，我知道，親愛的。那是他們的生活，我們有我們的。”

    保羅又歎了口氣，“我確實曾經想過我們的生活會是什麽樣。我們現在難道不就是完美的生活嗎？我最愛的人和一條狗，一個家庭的樣子，我們住在一起，做喜歡做的事。我們相愛這件事又何必讓神父和政府來見證呢？那什麽都說明不了。”

    他坐起身來，看著喬琳的眼睛，“喬，如果我們把這棟房子買下來，怎麽樣？”

    “為什麽突然這麽想？”喬琳不知道他怎麽突然有了這個主意。

    “如果我們把它買下來，我們可以再修整一下你不喜歡的地方，那會感覺更像一個家庭。之前我有這個想法，我打電話給我的銀行，問我的薪資能不能按揭貸款。不過你知道的，我是自由職業，他們不喜歡這樣。可是……”保羅拉長了聲音，賣了個關子。

    “什麽？”喬琳好奇地追問道。

    “我的貸款經紀人說他可以在這件事上努力一下，即使我拿不到5的一般利率，也肯定能拿到7.95的浮動利率。如果我們付首付多一些，以我的積蓄我可以把這兒買下來。或者你不喜歡這裏的話，我們可以再選個別的地方。”

    保羅說這些話的時候笑著看著她，看著她的表情一點點地從茫然變成驚訝。

    “所以你覺得呢？”

    “買下房子嗎？”

    “沒錯，你還記得我們之前的那個大計劃嗎？等我真的有錢了，我要買下一大片區域，做我的攝影基地。我們從這兒開始。”

    “嗯，你的製片公司，我記得。”

    “喬，我想過這個場景無數次，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保羅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單膝下跪在喬琳麵前，他拿出了兩枚戒指。喬琳看著眼前的一切，大腦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是該看著這件事發生，還是應該逃跑。

    他要求婚嗎？

    保羅繼續說：“這些場景在我的大腦裏閃過無數次了，我們生活在一起，你、梅爾和我，完美的三口之家。早上起床我們分享麥片和貝果，然後各自去工作，晚上我們碰麵，一起用晚餐，抱怨今天發生的不順心的事，分享快樂的事。我們有的時候會去遊泳或者做別的運動，周五晚上要去arg和其他俱樂部休閑，有的時候我們會爭執到底是在周六看《喬治·卡林秀》還是看cbs的周末電影輪播，周三晚上我們又會因為要看《女作家與謀殺案》還是《老友記》爭搶一會兒電視機。你有的時候被公司的事氣得頭疼，晚上睡不著覺，我們就坐起來一起聽一會兒音樂，跟梅爾玩累了再去睡。”

    “而且，親愛的，我們會有很多很多親密時間。”

    喬琳看著他的眼睛，覺得他是那麽可愛。

    “喬，所有的好事與壞事，所有我想做的和我在做的，我都想跟你分享，隻有你。隻要跟你在一起，即使最無聊、最沒有意義的事都會變得如此有趣。也許有一天我們還會有孩子，或者我們再養一條狗，我隻是想許下這個承諾，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無論有沒有婚姻。”

    “喬，你會收下這對承諾嗎？”保羅把戒指舉起來，等待著喬琳的審判。

    可他沒想到喬琳會這麽回答：“你知道《喬治·卡林秀》這個月被福克斯取消了嗎？而且《女作家與謀殺案》在周日晚上會重播，我們應該先看《老友記》。”

    保羅哭笑不得，“喬！”

    喬琳狡黠地笑了笑，摸了摸身前男人的臉，“保羅，我知道你對你自己的家庭沒有信心，我很高興你做了這個承諾，而且我會收下這個，我們會組建一個我們自己選擇的家庭，這就是我的承諾。”

    保羅聞言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略微顫抖著把那枚漂亮的排鑽戒指戴在喬琳的左手無名指上，然後再看著喬琳把戒指戴在他的手上。

    這對愛人交換了一個深深的吻，就像所有的愛意都在裏麵了。

    就像他們明明有四台電視還要爭搶遙控器的控製權一樣，他們隻是想在一起做這件事，乃至世上所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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