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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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有什麽不好的”武則天望著前方。

    這皇位,當真是好啊。

    她不會如那些後宮女子一般,目之所及隻有一處宮殿,一方宅院。

    她的眼中有山川湖海,而那些世人謗言都隻是過眼雲煙,分不去她一絲一毫的關注。

    無人知曉她最後退回皇後位與李治同葬乾陵是因為無可奈何。還是夢幻一點的,在老年時想起了那個曾經兩度給她活下去的浮木的男人。

    一次,是在感業寺。她擺脫了一眼能忘到頭的命運。

    一次,在他臨終前。她擁有了更大的權利。

    世人隻知,那座高大乾陵中,安眠著兩位皇帝。

    而他們曾是攜手與共的夫妻。

    薑煙身體不由自主的飛出明堂,武則天坐在龍椅上的身影逐漸渺小,直至看不見。

    耳邊還悠悠傳來讀書聲。

    喧鬧聲中,一個男童的聲音最是明顯。

    “錯了錯了這麽簡單的文章你們背都會背錯”

    “甭搭理他,這王家小兒最是囂張。”

    “就是,我爹都同我說了,遇見這王子安就繞著走吧。氣煞人也”

    周圍視線一明。

    薑煙看到身邊的巷子裏,一個戴著虎頭帽,穿著虎頭鞋的小童趴在圍牆上,對著巷子裏走過的幾個小少年笑容得意。

    幾個小少年紛紛投去不滿的眼神,腳下步伐飛快,似乎是知道小童是誰,又不願意與小童多做交流。

    “你們跑什麽不過是說了實話而已。”小童趴在牆頭,擰著眉毛不解的看著那群人。

    “王勃”薑煙難以將這個滿臉稚氣的小童與那個寫出“秋水共長天一色”的王勃聯係在一起。

    “是我。”王勃走上前。

    二十七歲的他,看著年幼的自己那滿臉驕傲的模樣,也有些看不過眼。

    抬手掩麵,隻從指縫裏又看了那個胖娃娃似的自己,更不好意思了。

    “讓姑娘見笑了。”王勃隻是有些懷念兒時的事情,卻不想幻境裏直接到了自己的幼年時光。

    薑煙搖頭“我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眼神有些控製不住的帶著些許揶揄,說“倒是很符合舊唐書中的記載。”

    舊唐書中有記載,王勃幼時就是個神童,六歲便能提筆作文章,九歲能讀完顏師古所注的漢書不說,還洋洋灑灑的標記了其中記載錯誤的地方,作指瑕,整整有十卷之多。

    而這位顏師古有個兄弟,名顏勤禮,是書法家顏真卿的曾祖父。

    顏家世代書香,王勃以九歲幼齡敢對顏師古所注的漢書指出錯誤之後,還能寫出一本書來。

    也說明了王勃的狂傲,那是自小而來。

    王勃單手握拳置於唇邊,掩住那絲笑意,倒是有些不知道怎麽回答薑煙了。

    他在現代雖然跟著李白他們痛快醉了一場,那也不是什麽都沒做。

    至少,他很清楚。

    自己從南海的船上一睜眼到了薑煙的世界後,若是再回去,便是魂歸南海。

    王勃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這些事情,帶著薑煙走到自家門前。

    王勃出身書香門第。

    祖父王通在隋朝時便是赫赫有名的大學者。

    唐初時房玄齡杜如晦等人都與王通有過交情。

    王勃的父親也是博學多才。

    王勃的兩位兄長,大哥王勔同樣自小才華橫溢,二哥王勮二十歲便考中進士,同樣是少年天才。

    相比之下,王勃幼年除了顯得狂傲了些,其他地方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了。

    王家麵積不小,這

    宅子他也走了許多年。

    閉著眼睛都能找到那個幼時如胖娃娃般的自己趴的牆頭是哪個位置。

    還未走近,便聽見那邊有個略帶沙啞的少年音說“你又調皮,誰給你搬來的梯子”

    說完,還有兩道輕輕拍打的聲音。

    “二哥,我就是聽路過的一直背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會了。”

    繞過長廊,薑煙便看到年幼的王勃捂著屁股後退,動作憨態可掬,更像一個福娃娃了。

    對麵的小少年與王勃極為相似,板著一張臉對幼時的王勃說“子安,你若是再有下次,我便將這件事情告訴大哥。”

    “不要”

    小童踮著腳急忙拒絕。

    二哥隻是輕輕拍兩下屁股。

    大哥會讓告訴父親,父親會讓他禁足的。

    “噗嗤。”薑煙很難忍不住不笑。

    幼年時的王勃,哪怕再像個福娃娃,也總歸是有與他成人模樣相似的地方。

    薑煙實在是難以想象身邊這個飽經滄桑的青年,小時候會是如此調皮的性子。

    就連王勃自己也紅了臉頰,耳尖和脖子都紅成了一片。

    “這隻是意外,我幼年時候並非都是如此。”王勃很想為小時候的自己辯駁,可他又想不出來自己能說出什麽有力的事情證明自己並不如此貪玩。

    王家家境好,他自小仗著聰明,雖不至於讀書不刻苦,在家中也的確不讓父兄省心。

    後來

    眼前幻境一變。

    當年的小童已長成小少年。

    王勃至長安學習醫術,還小有所成。

    “我受祖父影響頗多。既然我有一身才華,自然渴望濟世為民。學醫,救一人、數人、數十人。可我若是可以成功步入仕途,那我便可以救百人、救千人、救萬人”

    王勃看著那個手捧黃帝內經認真研讀的自己,對薑煙說“隻是我忘記了。那是官場,不是我家。我麵對的也不再是父兄,而是天子,是官員。”

    薑煙聽出王勃語氣中的落寞。

    空有一腔報國誌,奈何宦海沉浮,他始終不懂人情世故。

    十三歲的王勃,就已經用一篇上絳州上官司馬書著手扣響求官的門扉。

    直到王勃十六歲,一篇乾元殿頌讓他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了李治眼中。

    李治看過之後大為驚歎,尤其是得知王勃不過十六,更是以奇才稱讚。

    就此,王勃正式踏入仕途。

    “十六歲啊。”薑煙在一旁看著都忍不住驚歎。

    這是別人的十六歲吧

    而且十三歲就有了報國誌向。

    盡管不絕對,但在薑煙所處的時代,十三歲連初中都沒有畢業。

    “您真是”薑煙甚至找不出合適的形容詞來描繪自己的心情。

    她從前聽說過不少有關神童的報道。

    這還是薑煙第一次看到神童。

    那時的王勃,意氣風發,最是少年好風光。

    縱然與友人分別,都能揮毫寫出“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的詩句。

    “那時,我得意驕傲。以為整個長安最聰明的人莫過於我,以為自己占盡了天下的才情文氣。”

    王勃看著與朋友道別的自己。

    十幾歲的年紀。

    那麽的朝氣蓬勃。

    旁人汲汲營營大半生,還比不得他三年。

    王勃多驕傲啊。

    他以為再過幾年,就能在皇帝麵前彰顯自己的政治主張,就能完成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夢想。

    可這世上的事情哪裏有這麽美好

    王勃更忘記了。

    長安從來都不屬於他。

    因為乾元殿頌而得李治賞識,後經主考官推舉,王勃入沛王府擔任修撰一職。

    又因為一篇檄英王雞文,王勃因此被李治痛斥居心不良,被趕出沛王府,逐出長安。

    從前多威風神氣的來。

    此刻走得就有多狼狽。

    熱鬧的長安城,背著行囊與熱鬧背道而馳。

    這座長安城,從來都不曾屬於王勃。

    他留下的痕跡,很快會被其他文人所取代。

    王勃和薑煙走在那個身影背後。

    將將及冠的青年脊背挺直,每一步都是不甘心。

    他還未完成自己的夢想,便要因此狼狽離場

    薑煙舔著幹澀的唇瓣,許多話堵在唇齒間又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說王勃的狂傲,說他忘乎所以,連“檄文”這樣的字眼也敢用嗎

    還是說,有些人或許天生就不適合官場

    好像說什麽都不對。

    王勃求官,為得根本不是權勢。

    他想要的,是一展自己的政治抱負,想要濟世。

    “多可笑。”王勃突然開口。

    看著自己的背影,低笑著嘲諷“我連自己都救不了。何談濟世何談救人荒謬這太荒謬了”

    王勃再抬起頭,雙眼通紅,一把抓住薑煙“薑姑娘,你告訴我。這是不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話”

    不等薑煙回答,麵前的王勃突然身形一散。

    周圍幻境變化。

    薑煙看見王勃孤身站在一片黑暗中,手中的筆卻不曾停歇。

    他寫“天地不仁,造化無力,授仆以幽憂孤憤之性,稟仆以耿介不平之氣。”

    寫“長江悲已滯,萬裏念將歸。”

    寫“雲間征思斷,月下歸愁切。鴻雁西南飛,如何故人別”

    就連同樣是與友人離別,他再也沒有當年心境,寫下的也隻有“送送多窮路,遑遑獨問津。”

    他早已不是那個趴在牆頭敢笑話人家背書都背不全的胖娃娃。

    更不是那個在二哥麵前捂著屁股撒嬌的王家小兒。

    他的傲骨,仿佛隨著離開長安城便斷裂了。

    就在薑煙以為王勃會就此沮喪的時候,一道光從黑暗中探出。

    因他少年時曾學過醫術,虢州藥物豐富,友人邀請他去虢州任參軍之職。

    薑煙看著頹喪的王勃,好像因此有了支撐起自己的力量,朝著那束光奮勇向前。

    一切,都似乎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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