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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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宗元在永州四處遊曆,為官的同時還不忘寫寓言故事黔之驢,寫永州八記,甚至還有時間跟韓愈遠程交流思想學說。

    這邊柳宗元給韓愈發了一篇天說,那邊劉禹錫仿佛生怕柳宗元辯不贏韓愈,連著發給韓愈三篇天論。

    不僅如此,劉禹錫知曉柳宗元在永州鬱結於心,生過幾次病,他在遠州還不忘琢磨藥方給柳宗元送去。

    每每看到柳宗元的詩篇散文和遊記,都要寫信過去誇讚一番。

    兩個至交好友就這麽互相扶持著,分隔兩地十年之久。

    生活和皇命都沒有壓垮他們。

    而他們,也終究等到回長安的機會。

    “隻是當年我們終究是得罪狠了那群宦官。”這一次,就是劉禹錫也忍不住譏諷哀歎起來。

    他們從英姿颯爽的青年,再回長安的時候風塵仆仆,滿麵風霜。

    但好在,朋友都還在。

    幻境中的劉禹錫更是在回來之後興奮得當即提筆寫下“紫陌紅塵拂麵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裏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

    得意驕傲,譏諷朝堂那些權貴。

    也是因為這首詩,唐憲宗本就看柳宗元和劉禹錫這幾人不順眼。

    聽到這首詩之後更是大為光火,一氣之下要將劉禹錫貶謫去播州。

    “先生,若是再來一次,您還會寫這首詩嗎”薑煙看著一貶再貶的兩人,又瞥見身邊劉禹錫淡定的麵容,問道。

    劉禹錫思索片刻,捋著胡須道“會吧。”

    就算是再經曆一次,他依然會做這些事情。

    因為他是劉禹錫啊

    唐朝時候的播州,就是幾百年後的貴州遵義。

    古代的貴州環境惡劣,當地還有不少生活在山中的山民未開化。

    不管是為官還是生活,都相當不易。

    王守仁在貴州龍場悟道時,52gg,d那已經是距離唐朝有幾百年了,都有未開化的山民百姓。

    更何況是在唐朝

    薑煙看著柳宗元和裴度為了劉禹錫的事情四處奔波找人。

    就算貶謫,也換個地方吧

    柳宗元甚至願意自己和劉禹錫更換貶謫的地方。

    “你瞧瞧,你又惹來了陛下不滿”

    此刻再看當年的事情,劉禹錫還能跟柳宗元開玩笑。

    “小心陛下讓你去更艱苦的地方。”

    柳宗元揣著袖子,無所謂道“播州又如何大不了,我再寫個播州小記,你家中還有高齡母親,我隻是不想你同我那般。”

    最後一句,柳宗元說得聲音極小。

    但薑煙還是聽到了。

    因為他曾帶著年邁的母親去了荒涼的永州,不過半年母親便因為長途跋涉,勞累過度而去世。

    他不希望好友經曆和他一樣的痛苦。

    劉禹錫沉默片刻,隻抬手拍了拍柳宗元的肩膀“得友如此,夫複何求”

    經過裴度的一番轉圜,劉禹錫的貶謫地點從播州改為連州。

    “如今的連州,可不是你那個世界的連州可以比的。”出發的時候,劉禹錫很是感歎的對薑煙說。

    這一次,劉禹錫與柳宗元在湖南分別。

    分別的時候,柳宗元還寫下一首詩贈給劉禹錫。

    “直以慵疏招物議,休將文字占時名。今朝不用臨河別,垂淚千行便濯纓。”

    這次的貶謫,有他們始終不被皇帝所喜有關,但劉禹錫的那首詩,是激怒憲宗的主要原因。

    柳宗元知道,自己這麽說有些因噎廢食。

    可如果沒有那首詩,劉禹錫不必差點去了播州。

    劉禹錫隻是笑嗬嗬的,沒有答應,但也沒有反駁。

    而他們的這一次分別,再見已是天人相隔。

    去連州的路上,劉禹錫騎著小毛驢同薑煙道“你們那個世界真好,所有地方都是好的。換做是我,怎麽也想象不到,幾百年之後的連州會那麽繁華。”

    “不光連州。就是許多地方,我都沒有想到。52gg,d”劉禹錫的小毛驢噠噠噠,他如今是可以悠然自在的走這一段路。

    當年卻不是如此。

    “我知道子厚是為了我好,可我偏不。我寫得難道不對嗎那些在長安的權貴,不是如此嗎我從來都不差,隻是不被皇帝所喜罷了。”

    劉禹錫當然知道分別時柳宗元的意思。

    他偏不要。

    就因為皇帝的不喜,權貴的打壓,他就要停下寫寫字嗎

    憑什麽

    他就要寫。

    而且要寫得更好

    在連州的這些年,劉禹錫倒是沒有做出什麽特別驚人的政績。

    相比柳宗元在柳州的舉措,劉禹錫在連州可以說是安靜得很。

    隻是,在連州五年後,劉禹錫的母親去世,他扶靈回家鄉。

    “我原以為,這便是最難過的事情。可誰知途徑柳州,卻得知了子厚的死訊。”在幻境中樂觀向上的劉禹錫鮮少流露出落寞的神色“連璧本難雙,分符刺小邦。終究是缺了一塊”

    當他去到柳家,看到掛起的白皤和紙錢,在柳家悲痛啕號大哭了一場。

    “子厚比我會做官。他很聰明,有才華。當初皇上繼位的時候,子厚就感覺到了危機,他掙紮過的。隻是我們沒有驚世之才,不足以讓皇上忽視對我們的不喜。”

    劉禹錫在幻境裏,哪怕知道待出了幻境就可以見到柳宗元,他還是忍不住悲苦,為柳宗元上了一炷香。

    “薑姑娘,千年後的還會有人記得我們嗎”看著柳宗元的靈位,劉禹錫悲哀的問“我們沒有經韜緯略之才,有的隻是滿腔不能抒發的哀痛和生活的磋磨,也能被銘記千古嗎”

    劉禹錫靠著柱子,緩緩坐下。

    母親和摯友的離世,讓他開始懷疑自己。

    “會的。”薑煙用力的點頭“會有人記得。”

    薑煙學著劉禹錫坐在地上,一字一句道“文字,是中華文明傳承的載體。為什麽中華文化在世界文化中如此的獨樹一幟,不僅僅是因為我們有源遠流長的曆史。更因為向您這樣的詩人們的存在。你們讓一個個方塊字變得絢爛夢幻。可以是世上最鋒利的刀劍,也可以是最溫暖的百轉千回。”

    “這是所有中國人最寶貴的財富。是您創造的為什麽不能被千古銘記呢”

    “你們在詩詞中蘊含的人生道理,是年輕人迷途的指向。你們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人,以後還會這麽繼續下去”

    劉禹錫抬頭,看著薑煙,笑中帶淚“真的嗎”

    他樂天知命,可人總有脆弱的時候。

    再次經曆這些,縱然是年過五旬的他,也懷疑著自己的價值。

    離開柳州的時候,劉禹錫帶走了柳宗元遺稿,編纂了柳河東集。

    劉禹錫評價柳宗元的文采粲焉如繁星麗天,而芒寒色正。

    隻是,一代文豪柳宗元去世之後,家中人根本沒有能力帶他的靈柩回到原籍下葬。

    最後還是友人裴行立出資幫扶,這才讓柳宗元的靈柩回到家鄉。

    而柳宗元的兒子,則是由劉禹錫撫養長大。

    到這一刻,薑煙眼前的幻境突然變化。

    滿是哭聲的

    靈堂,化作喧鬧的長安城。

    那一年,劉禹錫二十一歲,進士及第,鮮衣怒馬。穿著官服第一次見到了與自己同科的另外一個青年。

    那一年,柳宗元二十歲,意氣風發,眼底都是對仕途的野心。

    劉禹錫的視線與柳宗元對上,兩人一怔,繼而相視一笑。無人知曉他們此刻心中在想什麽。

    隻是從這一笑開始,便是他們一生的友誼開端。

    與他們一道相識的,還有二十五歲的韓愈。

    他們年歲正好,誌同道合。

    在長安城內飲酒作樂,賞花看水,日子好像春光一樣明媚。

    是那段壓抑政局下,唯一的歡喜。

    貶謫後,他們也曾與韓愈有過矛盾隔閡。

    比起因為積極參與革新的劉禹錫和柳宗元,韓愈更像是被拖累的那個。

    哪怕到了柳宗元逝世,韓愈心中也一直存在這個疙瘩。

    三人就這麽漸行漸遠,哪怕後來劉禹錫的剖白,也難以撫平韓愈心中早就存在的裂痕。

    薑煙眼前的一切,像幻燈片般迅速走過。

    劉禹錫悲痛摯友的離去,卻還打起精神,收集柳宗元的遺稿,用了三年時間將它們編撰成冊。

    因為他始終記得當年柳宗元的來信我不幸,卒以謫死,以遺草累故人。

    這是他生前所期盼的。

    他要完成

    這山河嫵媚多嬌,人間燦爛浪漫。

    與這人間山河一道光輝燦爛的,是永遠鮮活的劉夢得和柳子厚。

    薑煙吸了吸鼻子。

    這一次,她沒有哭。

    比起流淚。她想,劉禹錫和柳宗元在現代肯定是開心的吧

    柳宗元的文稿傳世,一代代的人讀著江雪啟蒙,感受天地寂寥下的悲壯。

    劉禹錫的樂觀渡人,一篇陋室銘,是多少人苦中作樂的激勵。

    他們值得如此。

    哪怕之後與白居易結交,劉禹錫在他與白居易初識的詩中都不忘懷念柳宗元。

    “懷舊空吟聞笛賦。”

    後來,韓愈在柳州聽聞當地傳說柳宗元死後成神,還將這個傳說細細寫下。

    可劉禹錫始終不曾在柳宗元的書稿中記錄這個傳說。

    他一直都很懂柳子厚,他們有相同的抱負,相同的思想。

    一如當初柳宗元回信韓愈的天說。

    終我此生,無相見矣。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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