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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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白居易和元稹是夢幻的神仙友情。

    那麽柳宗元和劉禹錫就像是苦水裏開出的花兒。

    薑煙從薛濤的幻境出來,一睜眼看到的不是他們的少年時期,剛開始便是朝堂革新的潰敗,在長安即將等來貶謫的柳宗元和劉禹錫。

    自李隆基開始,唐朝的宦官們開始登上政治舞台。

    高力士在唐朝的宦官之中,那都是對大唐忠心耿耿的存在。

    皇位傳到李適手中,這是在大唐曆史上極為沒有存在感的一位皇帝。

    盡管安史之亂已經平定,各地割據的藩鎮也因為父死子代而暫時平息下來。

    但在大唐中央的朝堂內卻還是動蕩不安。

    李適性情猜忌,朝堂內的官員們互相爭奪不說,宦官也在這個時候進一步加劇勢力,掌管了負責拱衛天子的神策軍。

    當年神勇無比的神策軍,此時徹底淪為宦官手中的權力象征。

    李適駕崩後,當了二十六年太子的李誦繼位。

    “皇上有匡扶社稷之誌,卻偏生沒有一個好身體。”劉禹錫撫著長須出現在薑煙左側,柳宗元也緊跟著出現在她右側。

    兩人看著這一幕,並不難過於他們的貶謫。

    而是難過,大唐曾有過一次可以中興的機會,卻就此失敗。

    李誦是個好皇帝,還是太子時,不僅要避諱父親的李適的猜忌,還非常懂得抓住時機進諫。

    見過烽火,去過前線。

    看過百姓疾苦,體會過朝堂群臣之間的傾軋。

    他想要改變這一切,想要收回宦官手裏的權利。

    “時不待我等”柳宗元悲歎。

    和劉禹錫的樂觀相比,柳宗元每每想到革新的失敗,難免悲上心頭,無法自抑。

    “你瞧瞧你,這麽多年,還是如此。”劉禹錫走上前,捏著袖子笑嗬嗬的就要給柳宗元擦眼淚。

    被柳宗元揮著手避開,很是無奈道“若是革新成功,往後的大唐也不會那般。”

    革新隻維持了一百八十天便失敗。

    宦官們的權利被動搖,竟然推翻李誦,擁立太子李純繼位。

    因為柳宗元和劉禹錫是李誦的親信,也是革新隊伍中的骨幹。

    李純繼位後,便將這一幹人貶謫。

    為首的王伾貶謫為開州司馬,到任不久便病死了。王叔文在貶為渝州司戶後不久,也被賜死。

    柳宗元貶為永州司馬,劉禹錫為遠州司馬。

    “這就是二王八司馬”薑煙知道自己對唐史了解甚少,每次進入幻境之前都會想方設法的先粗略看一遍這些人的生平。

    不然自己進入了幻境之後還一頭霧水。

    事實上,劉禹錫、柳宗元和白居易、元稹,其實是同朝為官。

    隻是白居易和元稹更像是孤直的兩個憤青,會惹來皇帝的不快,但又有本事讓皇帝在之後拔擢他們。

    可劉禹錫和柳宗元不同。

    他們觸碰了宦官的利益,憲宗李純的皇位又是官宦支持擁立的。

    他們兩人天然的就被排除在李純的視線之外。

    “對。”劉禹錫點頭,雙手背在身後,看著前頭牽著小毛驢的自己,笑道“其實我那時還心存幻想,覺得隻要自己好好幹,總有再回長安的那天。”

    “不可能的。”柳宗元擺手,又歎了一口氣“我們是先帝的人,當今不會用我們的。”

    “子厚,做人嘛總要樂觀些,你這些年身體如此差,就是鬱結於心。”劉禹錫寬慰老友,提起這件事,也難免有些悲哀。

    比起活到七十高齡的劉禹錫,柳宗元可以說是壯年而亡。

    兩人最終要分開,一個去湖南,一個走四川。

    這兩個地方,在現代或許是好地方。

    文化娛樂之都和川渝美食遍地之處。

    但在古代,永州地處湖南廣西的交界,幾百年前的這裏位置偏僻不說,全部人口都不超過千戶。

    不僅如此,這裏蛇蟲遍地。

    時年三十二的柳宗元到了這裏之後,甚至沒有可以住下的地方,隻能暫居龍興寺。

    “我是天下最不孝的。”柳宗元望著龍興寺的牌匾,笑容苦澀,咬著牙站在門口久久不敢進去。

    看得站在旁邊的薑煙也跟著揪心。

    柳宗元到了永州不過半年,跟著他一道來的母親便在永州去世。

    幼時便跟著母親說文學字的柳宗元,哪裏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昔日範陽盧氏的女子,去世後卻被他這個兒子所連累,扶靈回長安都做不到。

    之後,柳宗元的女兒和娘也在永州夭折。

    想到母親和女兒,柳宗元跪在龍興寺前,失聲痛哭。

    “我做錯了嗎我究竟是什麽地方做錯了為何為何老天要如此待我”

    劉禹錫連忙上前,拉起好友,動作甚至有些粗魯,隻笨拙的拍著他的後背,低聲道“我們有什麽錯無非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伯母與和娘知道你為她們過了這麽多年還在傷心,泉下有知也會不安。子厚,既然已經如此,那隻能繼續走下去。”

    薑煙走上前,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柳宗元。

    白居易和元稹的起起伏伏,與他們這一貶再貶的境況是完全不同的。

    薑煙知道,幻境裏也有如今的皇帝,唐憲宗李純。

    也不知他看到之後會是什麽心情。

    柳宗元和劉禹錫做錯了嗎

    並沒有。

    從薑煙的視角,他們所作所為皆是為了大唐的未來。

    前三十二年的人生,柳宗元壯誌淩雲。

    但一切都隨著唐順宗李誦的去世,掩入塵土。

    劉禹錫的話,也是時的拉回柳宗元的思緒。

    瞥見一旁的薑煙,柳宗元還有些抱歉的拱手“讓姑娘見笑了。”

    薑煙沉默著搖頭。

    仕途打擊,母親與女兒去世。

    自此,柳宗元在永州便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不僅如此,柳宗元的弟弟也因為他,哪怕考取了進士,也無出頭之日。

    在唐朝,柳宗元的詩才其實並不突出。

    可經曆種種,薑煙也不奇怪,他為何能寫出“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這樣的詩句。

    真正體會過寂寥悲苦,才能隻用這二十個字,便說盡了孤獨淒涼。

    悲痛打不到柳宗元。

    在劉禹錫來信的安慰,以及弟弟和友人的陪伴下,柳宗元很快振作起來。

    在龍興寺,在冉溪邊。

    他走過永州的巍峨高山,見過永州的潺潺流水。

    從前他眼中幾乎談之色變的荒郊,如今也成景色。

    “小石潭記和捕蛇者說都太難背了”薑煙幾人跟著幻境中的柳宗元看過山山水水,還不忘小聲對劉禹錫抱怨。

    尤其是捕蛇者說。

    薑煙初中學這篇文言文,“恨死”柳宗元了。

    別的唐代詩人,五言七言的,背起來簡直不要太快。

    小時候的江雪更是朗朗上口。

    結果到初三學這篇文言文,繞口的程度幾乎讓薑煙崩潰。

    “是嗎”劉禹錫原本還在跟柳宗元賞山看水,聽見薑煙的低聲抱怨,捋著胡須笑道“還是我的陋室銘好背,對吧”

    薑煙連連點頭,笑得比旁邊的花兒還燦爛。

    明明是這麽困頓的人生,可在他們的生命裏,好像又變得不值一提。

    在苦澀中,還能品出歲月的甘甜。

    薑煙隨手折了一支柔軟的枝條,看了柳宗元一眼,然後開始背“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

    柳宗元抿著嘴,雙手背在身後,走得飛快。

    薑煙和劉禹錫對視一眼,兩人哄然大笑。

    “從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聞水聲,如鳴佩環,心樂之。伐竹取道,下見小潭,水尤清冽”

    薑煙這邊背完,劉禹錫在旁邊鼓掌“文采斐然,當今這個”說完豎起大拇指。

    聽得走在前麵的柳宗元不好意思的回過頭來,看著在後麵故意開解自己心緒的兩人,無奈道“行了我早就不難過了。”

    這些事情,當年他就經曆過。

    隻是如今再看,心中難免會悲苦。

    而今走走看看,再見到從前的友人,柳宗元那點難過也跟著煙消雲散。

    “我也想學學夢得你那般,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的樂觀,不行嗎”柳宗元說完,自己也繃不住,跟著一同大笑起來。

    饒是在幻境裏,也驚起山林中陣陣飛鳥。

    他好像還寂寥,又仿佛不再孤獨。

    仕途苦悶,卻可以寄情於山水。

    永州因為他,在中國的文學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後世,在大唐的二十幾位皇帝中,不會人人都知曉唐憲宗李純。

    也不是所有人都會知道,原來在唐朝也曾有過一群人想要革新,想要重建大唐輝煌。

    可隻要在中國這片土地長大的孩子,都會背江雪,都知道有位苦難困頓的唐朝人在湖南的永州寫下數篇遊記。

    他們在每一個早讀,絞盡腦汁的背小石潭記,背捕蛇者說。

    從這些文字中,掀開曆史厚重的帷幔,去窺探一個孤寂的背影。

    曆史會記住每一個走過的人,包括帝王。

    但源遠流長,始終燦爛輝煌的文化,讓柳宗元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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