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錘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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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還如鬧市般吵鬧的葉歸殿正殿,因為老使者的輕輕抬手瞬間安靜下來,他有點艱難地在左眼上按住了一種叫目鏡的新式物件,翻開手中的文件,緩慢地用那滄桑的聲音,用萬亭語念到:“歐翁沙漠上的五處綠洲,有登記在冊、切實居住的居民四百六十三人,其中包括貴國一直在說的,所謂的戊曼盆地沙漠地區上的兩處。”老使者放下手中的文件,摘下目鏡,看著慶寧夫人的眼睛說,“如果真如貴國所說,這三百萬畝沙漠是貴國的領土,為何居住的都是我們的人?如果真是貴國百姓的家園,為何他們要離開自己的家園?”
在偏殿裏一直認真傾聽的泠天頓時流下了冷汗。他們終於還是說到了最核心、也是萬亭最無法反駁的事實——之所以十五年都沒被發現,追根究底是根本沒有居民在那片土地居住,雖然有綠洲,可那片沙漠並不在萬亭國大祭司的護國結界之內,隨時可能有敵國入侵的可能,為求安心,那些原來居住在綠洲的人們早已經搬到了盆地的另一側,那邊生活條件更好,又有結界護佑,不需要擔心安全的問題。
泠天知道,是那裏的居民放棄了那片土地,其次才是赤域軍的疏忽與懈怠,再是當地官員的通敵問題,才會導致如今的結果。
他緊閉雙眼,逼迫著自己快些找出能應對的證據,需要一個真正能力證主權所屬的證據,因為無論情況如何,主權就是主權,從不會因為現實的各種問題而變動,無論對方說了多少,隻要能證明主權,他們就一定能奪回這片土地。
慶寧夫人見蘇羅伊卡的這位老使者掏出了新的王牌,她仍然是嘴角上帶著一絲微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他:“伯爵閣下,您是蘇羅伊卡國王的叔父,在蘇羅伊卡也是說一不二的尊貴人物,慶寧也久聞您的大名,對您一向敬重,可今日……您怎麽也學起了那些自欺欺人的說法?實在是折損了您王室成員的身份。”
老使者並不為所動,隻是再次提問:“夫人,您還未回答我的問題,如果那片沙漠真是貴國百姓的家園,為何他們要離開自己的家園?”
此時,站在國王賀武身邊一身白色軍裝的夜風向前走到殿前,麵容嚴肅地加速說到:“若不是蘇羅伊卡屢屢侵擾我赤域,護國結界範圍外的居民何必遷居?”
夜風這一舉動在計劃之內,隻要對方正麵回答了這個問題,就能引導蘇羅伊卡的使者指責夜風沒有護好國境,失了領主應負的責任,如此一來便可認為蘇羅伊卡默認了這片區域的歸屬權。
當老使者聽到夜風如此詢問,他露出笑容,環顧了一圈殿內,看著夜風問:“怎麽……不見貴國赤域領地領主,伏芝蒼月公爵閣下?”
“父親有要事在身,暫時不在濁立。”
“是麽?我怎麽聽說,蒼月公爵閣下違背祖製規矩,幾乎不在貴國國都出現?”
夜風剛準備回答,突然感受到了財稅大臣際星哲的目光。夜風忙停下了到嘴邊的話,站回了國王賀武的身邊。
星哲往前走了幾步,麵帶禮貌的微笑,手中握著一卷古籍——那是泠天剛剛命人偷偷遞給星哲的。
“伯爵閣下,那些無意義的爭論,我想……到這裏暫告一段落吧。”
老使者看著他,有些輕蔑地輕笑了聲,說:“財稅大臣怎麽管起了外政?這是迫不及待想篡位了,還是覺得你的母親無能,需要你一個後輩置喙?”
老使者一句話攻擊了三人,言語甚是鋒利,星哲還是笑,往前走了兩步,將書卷交給身邊的官員,官員連忙小心展開那卷已經有些殘敗的古籍,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卷古籍上。
星哲並不看向老使者,而是將目光均勻地落在對方每位使者身上,踱步娓娓道來:“此卷是三百多年前的官方文書,我們可以看到,此卷上有著對於兩國在戊曼盆地區域邊境線的清晰劃分,以戊曼盆地以西邊緣的高地為界,沙漠區域被一分為二,兩國居民雖然來自不同的國家,但這五處綠洲的居民世代通婚,友好相處,直到近年我萬亭境內的居民後撤至結界之內,這樣的友好交流才暫時斷絕。”
那展開的古籍被小心放在了葉歸殿靠近王座的一側,三名官員小心伺候著,生怕有一點點的折損,按規矩,此時蘇羅伊卡的使者應該上前來查看古籍的內容,可老使者身份尊貴,他不動,其他人不敢擅動,然而老使者並沒有要過去看一眼的意思,隻反問道:“這樣的古籍不過是自說自話,對於爭議領土,誰不是一直強調是自己的呢?”
星哲走到老使者麵前,謙遜地低頭對他說:“閣下此言……晚輩不太明白,還請閣下賜教。”
直到此時,老使者才慢悠悠地朝古籍走去,說:“若是你覺得僅憑一冊舊時的官方文件就可以斷定國界,那也太把國事當兒戲了。我雖久居深宮,對你的事也略知一二,既然是被議儲的人選,自然迫切希望能盡快建功立業。身為長輩想告訴你,凡事不要操之過急,作為財稅大臣就管好財稅的事,不要總想著插手他人的事,利益熏心,隻會讓你深陷泥沼。”
星哲頻頻點頭,一副虛心請教的模樣,場上的人見星哲被如此羞辱不禁都著急起來,不太理解他為何如此操之過急,拿著這麽沒有分量的古籍就妄想說服對方,連殿上的賀武也有些坐不住了。
“晚輩受教了,晚輩還有一事想請教閣下,閣下認為,什麽樣的證據才能對國土的歸屬一錘定音?”星哲仍然低著姿態詢問。
老使者一聲輕笑,回答:“自古以來都是一樣,雙方都認,才是結束爭議的關鍵,我告訴你,除非有白紙黑字寫著我國承認邊界的官方文書,否則免談。”
星哲點點頭,此刻他不再故作謙卑,而是挺直了腰身,目光堅定,對老者微微一笑,張臂揮向展開的古籍,用有力的聲量問道:“那麽這一冊,足夠了嗎?”
剛剛還有些著急的諾嘉賀武此刻才反應過來,一顆心終於穩穩落定。此時老使者才微微察覺到一絲不妥,用手撐著目鏡,躬身細看,這才發現這本古籍根本不是萬亭的,而是蘇羅伊卡的官方文件。
星哲走在殿上,用那與他單薄的身軀不相匹配的聲量,用飽含自豪感的聲音,充滿力量地說到:“這份用萬亭語書寫的官方文書來自蘇羅伊卡,伯爵閣下或許已經忘了,蘇羅伊卡曾是我萬亭的附屬國之一,用萬亭文字,說萬亭語言。直到兩百年前才自創了屬於自己的文字,把方言改為官話,才擁有了蘇羅伊卡自己的語言文字體係。伯爵閣下,我萬亭固然不似當年鼎盛,但如今的萬亭仍屹立在大陸之東,依然是這片大陸的王者,近兩千年的時光裏,從未變過!”
星哲的話語通過傳話官的轉述響徹了整個矢雨城,穿透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震撼著矢雨城內每一個萬亭人的心靈——這是他們的國家,一個有著光榮燦爛的、奇跡的一般曆史的古國。
話音一落,殿上一片嘩然,老使者愣愣地看著古籍上的蘇羅伊卡官印,事實擺在眼前,此刻他早已無法再做任何一句辯駁。他抬頭看向了國王諾嘉賀武,賀武明白老使者眼神的含義,他有些害怕,怕他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
兩人對視片刻,直到老使者歎了口氣岔開了目光,賀武也才暗暗鬆了口氣。
“我們明白了。”老使者搖搖頭,輕聲說到,至此宣告了爭議的結局。
此時葉歸殿外的廣場上,羽陽提著耳朵聽著緊張的對話,直到聽到傳話官員傳來好消息,老使者默認了國土歸屬,她震驚之餘也不禁興奮地握緊雙拳,一瞬間,無論是殿內還是殿外,所有萬亭官員都沸騰了。
“星哲大人真的是挽狂瀾於既倒,不愧是未來的國王啊!”
“是啊,萬亭有星哲大人在,還怕什麽呢?未來的萬亭子民有福了!”
“說的極是,今日若不是星哲大人,怕是不知道要鬧到什麽田地。”
——羽陽身邊的官員們互相聊著,話語裏都是對星哲的讚歎。
談判結束,灰頭土臉的蘇羅伊卡一行人離開了葉歸殿,萬亭這才進入了這周的朝會節奏裏。終於鬆了一口氣的泠天與一眾官員侍女侍者一起小心將所有搬運到偏殿的古籍一一分派回原處,它們來自濁立的各個地方,雖然有記錄在冊,但總有一時找不到的情況,很是需要泠天這個活字典在一旁幫忙清點。
繁忙的偏殿裏,累得暈頭轉向的他不小心碰掉了一疊古籍,忙蹲下來一一拾起,心疼不已又自責地檢查著有沒有碰壞那些珍貴的書冊。
當他看向地上某本古籍的萬亭地圖時,突然覺得好似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他蹲在地上,捧著那本畫有地圖的古籍,摸了摸畫著地圖的那頁紙張,那頁紙似乎比其他頁麵的紙張來得厚了一些,地圖的紙翹起了一角,看著像是兩張紙疊在一起粘牢了。
泠天想起這幾日記憶資料時的不少矛盾與疑問,他伸手正欲揭開那個翹起的一角,此時終於等到朝會結束的慶寧夫人小跑著來到了他的身後,叫住了他:“泠天!”
聽到慶寧夫人喚他,泠天連忙把書本放回桌上,與夫人行禮。其他侍者也趕緊上前幫忙收拾那些散落的古籍。
行禮過後,泠天抬頭看向慶寧夫人,見她似乎有很多話要說的樣子,便先開口說明:“抱歉,夫人,那個……那古籍,和……和那個萬亭同時期的官方文書混放在一起,我在……在第一遍查看的時候沒有注意,注意到那是蘇羅伊卡的官印,到最後才想起,好像是……那個……有一卷古籍的樣式不太一樣,是我不夠仔細,差點釀下大禍,請夫人嚴懲。”
慶寧夫人一向對四個兒子嚴格要求,從沒有給過什麽好臉色看,但今日她看著泠天一張憔悴的臉上掛著眼下的烏黑,雙眼腫脹通紅,連睜開眼睛都有些吃力,一向邏輯清晰的他,今天卻連話語都有些磕碰彎繞,夫人心中早已是萬般的不舍,如果不是泠天拚了半條命在這件事上,誰能記得如此細小的差別,又談何在雜亂的信息中想起這些差別。
慶寧夫人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此時允深也匆忙趕來,夫人收回望著泠天的心疼目光,對允深說:“帶泠天回去休息吧,這幾日我替你們請假,好好睡幾日再說。”
“是!”允深笑著答應,攬過泠天的肩把他往偏殿門口摟去,愛溺地揉著他的頭發,興奮直誇:“真有你的啊!”
此時星哲已經走到了慶寧夫人的身後,望向那兄弟二人愉快的身影,對夫人說:“剛剛……泠天為什麽把古籍給我,而不是夫人您?若要一錘定音,應該是夫人您來做。”
那兩人已經走出了偏殿,夫人仍然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說:“你不是未來的儲君麽,自然要你來做。”
“可是……”
夫人打斷了星哲的話,說:“是我讓泠天一但找到定論的證據要立刻交到你的手裏,你明白嗎?未來的國王。”
聽到國王二字,星哲移步到了慶寧夫人的麵前,情緒有些激動地說:“旁人如此說就罷了,夫人你明明知道陛下心中的儲君人選並不是我,而是泠天!我……我也從未想過要成為一國之君,我沒有絲毫靈力,除了一點學問,我什麽都沒有。況且……”
星哲不再說下去,而夫人明白他的沉默代表什麽,她不驚訝,把羽陽安排在那個房間的用意,正是要讓她引起眾人的注意。
沉默片刻,星哲低頭向夫人微微躬身,真摯且堅定地對夫人說:“無論儲君是誰,如果……如果我還能在,我一定會拚盡我的所有去輔佐,絕無二心。”
不等夫人回複,星哲再鞠了一禮,轉身離開了偏殿,夫人望著他,那具單薄的身軀撐著繁重的朝服,堅定地朝著前方走去,見著此情此景,她心中的某個角落微微抽痛了一下,怕動搖了本心,忙集中了精神,喚來身邊的侍者把車開來,準備回瑞安城好好休息一番。
而當她走出葉歸殿的側門時,一個白色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她的眼前,一眾人見到此景忙不迭跪地行禮,她也即刻單膝跪下行禮,問:“大祭司,怎麽驚動您了?”
那身影似有似乎,似乎在煙霧中,看得並不真切,聲音也縹緲虛無地傳來:“要救她,需將她送來矢雨城。”
那身影隻留下一句話便又消失了,慶寧夫人被這句話驚得不敢回答,低頭不敢動彈,久久才起身,忙對左右嚴命:“大祭司的話,誰都不準說出去。”
眾人雖根本不曾聽到任何話語,卻也忙答應,書染扶起夫人,見她如此神色,不禁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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