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白色軍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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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事大人,慶寧夫人的衣飾官到了。”施延與羅藍報告過後走到了一邊站著,羽陽進了屋,隻見屋內的案台上,羅藍伏案細細勾勒著桌麵上的圖樣,長長的發摻雜了一些銀白,發絲垂在案上蜷成一團,那雙專注的眼眸前架著一副玻璃模樣的東西,那是羽陽沒見過的物件。
羅藍沒有即刻回答施延,隻等手頭那筆花樣流暢地勾勒完畢,這才直起身來,抬頭看向眼前的羽陽,隻一眼,又低下頭,一邊繼續繪圖一邊對羽陽說:“你沒學過畫畫,對吧?”
這一問讓羽陽瞪大了雙眼,倒吸一口涼氣,半天才小聲回答:“是……我,我隻是自己喜歡畫畫,不是科班出身。”倒也不是羽陽不願意學,隻是年平島那樣的地方辦到高中學校的水平已是勉強,島民們最多也是高中學曆罷了,哪來的地方專門學習畫畫。
羅藍接著說到:“我見過你的圖樣,線條不穩,飄得很,雖然用色和創意有一定的天分,但基礎不紮實。”
剛剛被穀仁文刁難都沒讓她有多沮喪,羅藍這兩句話下來倒是讓羽陽的淚腺失守了,她埋下了頭,不敢言語。
羅藍見她半天沒有回答,抬起頭來看了看她,對施延說:“她就交給你們二組帶了,施延,你是畫家出身,自然知道怎麽打牢基礎,就讓她從最初等的學徒做起,即日起,隻要她進了製衣局的門就不再是百官之一,明白麽?”
“是,主事大人,那我先帶她下去。”施延答應道,鞠禮後帶著羽陽離開了羅藍的房間。
出了房間,施延見羽陽都快把頭埋到胸口去了,隻得笑著安慰她:“不必難過,主事大人一向嚴格,若是他人她不會如此要求,因為你是夫人交給她的人,她才會比平時更嚴苛,這是一種重視,你能理解她麽?”
羽陽搖了搖頭又點點頭,說:“我……其實……抱歉,我失禮了。”
開口說了一半的話,羽陽不敢繼續往下說,她心裏難過的不是被罵,而是明明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這個冠軍,根本不配與全萬亭優秀的瑤裝繪衣匠同台競技,她卻仍然竊取了這個寶貴的位置,可她又完全弄不明白,為什麽會如此詭異地成為這個衣飾官,她的內心,羞愧更多於其他的感情。
她沉默良久,自知悔恨已經沒用,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配得上這個冠軍,她擦幹了眼淚,抬頭看著施延,眼神堅定地說:“我一定會好好學,施延先生,學生就拜托你了!”話畢,羽陽大大地對他鞠了一躬。
施延還是笑著,忙扶她起來,說:“教肯定要教,夫人把你交給製衣局,而主事大人又把你交給了我,我一定會負起責任。先不說這些了,我帶你去你的位置吧,今日我們就先從最基礎的花樣勾線學起。”
安慰過羽陽,施延把她帶到了和大家一起的長桌處坐下,雖然其他人仍然在竊竊私語地討論著,羽陽卻已經不為所動,此刻她的心裏就隻有一個念頭——她要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衣飾官。
從在位置上坐下的那一刻開始,羽陽便心無旁騖,枯燥乏味地一幅幅臨摹最基礎的花樣。當她覺得疲勞襲來渾身僵硬時,抬頭見天色已經黑下,環視一圈,原先還熱鬧忙碌的製衣局早已經隻剩下她這一盞燈還亮著了。
她起身活動活動筋骨,突然有種熟悉的感覺——她似乎回到了年平島上的簡單時光。
看了眼天色,再不回去怕瑞安城那邊也不好交代,羽陽準備收拾東西就走,這才瞄到桌上放著的一個大盒子。打開盒子一看,那是一套白色的軍裝,羽陽這才恍惚想起下午有人交代她跑腿,似乎是送這軍裝到什麽地方。
“白色軍裝?那不是……”
想起這是王城禦衛隊的製服,羽陽連忙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抱著盒子快步下了樓。好在製衣局門口還有守衛值守,她忙停下腳步,禮貌地詢問:“您好侍衛大哥,請問……禦衛隊在哪?”
“出了前麵的角門,往六部的方向走十分鍾你就能看到了,大家都是白色軍裝,很好認的。”
得到了跑腿目的地的位置,羽陽連連感謝,抱著盒子快步朝侍衛所說的方向走去。
羽陽不太清楚此時是什麽時間,更不知道等等要怎麽回到瑞安城,一想到已經耽誤了半天這個任務,心中更是不安。在這個還有些寒意的春日夜晚裏,空氣中充滿濕潤的小雨滴,矢雨城猶如一個巨大的燈籠般亮著,卻是處處炫目,難以尋找方向,她繞了許久的路,問了不少於五六個侍衛,這才找到了禦衛隊的屯所,剛走到門口羽陽就看到了一輛熟悉的車子——那是昱閣管理員載她去濁立城區開過的,想起昱閣管理員說過這是四少爺泠天的車子,她意識到,這個隻聽說過名號的四少爺就在這屯所裏麵。
她小心走到門口,屯所內隻有幾個不當值的隊員,但他們身上穿著的軍裝和自己手中捧著的不太一樣。其中一人發現了躲在門邊的羽陽,和善地上前詢問:“這位女官,您這是?”
羽陽連忙站了出來,拘謹地捧著盒子,打開盒子的蓋子問:“不好意思,請問……這個製式的衣服是誰的?我是製衣局的,過來送修補的衣服。”
那人看了一眼,用拇指指了指屋內,說:“是副官的衣服,喏,副官在裏麵呢,你送進去吧。”
“好的,謝謝您!”羽陽道謝過後,蓋上衣服的蓋子,小心抱著盒子朝屋內走去,顧著埋頭護好盒子,剛到門邊她就與一人迎麵撞了上去,一個沒拿穩,整盒衣服被撞飛到了地上,羽陽也被撞得往後倒去,不巧又是在石階上從高處摔下,她的後肘蹭在了地上,疼得緊閉起眼睛。
“你沒事吧!”旁邊的隊員們被嚇了一跳,大家連忙上來查看,幫羽陽把掉落的衣服拾起,卻也是出於禮法不敢隨意上前碰她。
羽陽忍著痛坐起身來,見手肘處磨了一大片傷口,抬頭正欲看看撞她的到底是誰,可這一眼後她便愣在了原地。
隻見眼前的那人,一身華麗威嚴的白色軍裝,腰間配著一把劍柄雕刻精致圖樣的劍,胸口的流蘇裝飾被她撞得淩亂了幾分,一頭暗紫色發與棱角分明的麵容,背著光也仍能看清那一雙利目中此刻卻更多的是驚訝與慌張。
“阿佑?”羽陽不敢相信地叫出了泠天的假名,一邊的隊員聽到,連忙跟她解釋:“您是不是認錯人了?這是我們禦衛隊的泠天大人啊。”
“……”羽陽愣在了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此時的泠天連手都不知道要往何處放了,目光四處飄忽著,半天才把眼神收回到羽陽身上,走下階梯將她扶起,將她的袖口小心挽起,見手肘蹭傷了一片,不禁皺起了眉頭,對身邊的人命道:“去取醫藥箱。”說完,他又看了看羽陽那雙仍然震驚著的眼睛,心虛地飄忽著眼神,說,“……先進去幫你處理一下傷口再說。”
“……”羽陽沒有說話,跟著他走進了屋內,隊員拿來了醫藥箱便都離開了屋裏,偌大的房間隻剩下兩人麵對麵坐著,泠天熟練地取出藥酒與紗布,一手抓著羽陽的掌心抬起,一手小心擦拭著那一大片傷口,羽陽沒忍住疼,“嘶”了一聲。
“忍著點,馬上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泠天的話語似乎帶著和平日不一樣的溫柔,讓她剛剛還有些氣憤的心情被消去了一半。
似乎是其他隊員也察覺到了什麽,大家都找各種理由外出了,偌大的屯所突然隻剩下兩人,安靜得一點聲響都沒有。為羽陽處理完傷口,泠天收好了手頭的工具,坐在了羽陽對麵,卻還是不敢看她,手指不時敲著桌麵,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沉默的空氣裏,時間一點點推移著,羽陽的氣憤慢慢的也沒殘留多少了,想起自己當著他的麵幾次嘲笑過他的名字,羽陽心裏也多了幾分愧疚,慢慢的,也不舍得在心裏怪他的隱瞞了。
半天過去,她才鼓起勇氣詢問:“你……是……際泠天?”
泠天點了點頭,說:“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隻是……”
“隻是?”
“隻是怕說出自己的身份,你就不會把我當朋友一般對待了。”
就在剛剛,羽陽還以為泠天隱瞞身份是為了捉弄她這樣的平民,此刻聽他這麽說,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看著他的眼睛笑著說:“怎麽會呢,不管你是誰,朋友就是朋友。嗯……倒是你,你會不會怪我老是嘲笑你的名字?”
泠天急忙解釋:“當然不會,還有,前幾日不是我無故消失的,是……”
“我知道的。”沒等泠天解釋清楚,羽陽早已經滿眼笑意地看著他,說,“我知道的,你在保護萬亭,對嗎?”
“……”泠天還想解釋些什麽,頓時語塞,覺得心漏跳了一拍。
他呆呆望著眼前人那雙笑意滿滿的眼睛,望著望著,她的丹唇輕啟,對他說到:“如果我猜的沒錯,星哲少爺那卷古籍是你找到的。那日若沒有你,後果不堪設想……還好,萬亭還有你在,是你拚全力守住了萬亭重要的領地。聽說你都沒有怎麽睡覺,果然,你的眼睛還是腫著的呢,一定很辛苦吧?”
“……”
他沉默了。
他並非貪圖名利的人,從不在意功勞在誰身上,也早已經習慣了夫人的嚴厲甚至苛待,他一直認為自己付出多少都是應該的。而此時羽陽的這一番話卻讓他冒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那是一種陌生卻又熟悉的溫暖——猶如在疲憊時躺倒在舒適溫暖的床上,猶如寒冷時被披上了厚厚的絨毯,那恰如其分的溫暖,毫無防備地湧向他慌張的心口,他的臉上滾燙著,心中悸動著,突然在胸口悶著一大口氣,無法呼吸。
他猛地站起身來,朝門邊走了幾步,生怕羽陽看到他通紅的一張臉。羽陽疑惑地看著他,半天才聽他僵硬地說:“不早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哦,好。”羽陽簡單答應,忙要拿桌上的衣服給他,見那白色的軍裝被弄髒了大半,皺起眉頭念著,“怎麽辦,都髒了。”
泠天一把抓過衣服,慌慌張張地放進盒子裏抱著,隻管往前走去,邊說:“我帶回去,走吧,很晚了。”
羽陽站在屋裏,看著他一身肅穆軍裝卻抱著一盒衣服的可愛模樣,不禁笑了起來,跟著他加快走著的步伐,卻總是落後他兩步路的距離——似乎是泠天怕她看到他臉上尚未褪去的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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