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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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靜安已經見識過他的手段,現如今更驚駭他的不要臉,他大概有自己的一套邏輯,在他的邏輯裏,隻有他是人,其他人又算什麽東西,他們願意還是不願意,誰在意。隻要他想要,就必須得到。

    沈烈對於她,絕不是喜歡,怎麽會是喜歡呢。無非是見著路上的花開得繁盛漂亮,單純想要據為己有的占有欲,所以他寧願折斷,即便這花活不過一天。

    沒所謂,死了就丟掉,永遠會有下一個。

    她是什麽,一個東西、一件物品罷了。

    “你不覺得自己很無恥嗎?”陳靜安涼涼地問。

    沈烈看著她,缺乏共情的眼睛裏,什麽也沒有:“如果這樣會讓你好受些,可以當我也這麽認為。”

    “……”

    其實無意義的問題。

    難道作惡多端的人,真的會認為自己在做壞事嗎?

    房間裏安靜下來,兩個人誰都沒說話,沒有刀切煎烤食物的聲音,細聽,所有聲音都隻來自室外。陳靜安慌亂焦躁,如果可以這裏她一刻也不想待,但她不能。她看到餐桌上放著的煙盒跟銀質打火機,盯好久,問他自己能不能試試?

    “可以。”沈烈有些意外,“但不是女士煙,口感會更醇烈,你第一次,應該不是什麽好的體驗。”

    “我還是想試試。”陳靜安堅持。

    沈烈沒阻止,他看著陳靜安摸過煙盒,抽出一支煙,像模像樣地放在嘴邊,然後點燃,煙頭燃氣的那一刻,她有些恍惚,睫毛顫動,然後近乎笨拙地猛吸了一口,煙霧入肺,又被狠狠吐出來。

    她被嗆到,抓著台麵,開始劇烈咳嗽,像是要將肺部裏,殘餘的煙氣一並給吐出來。

    沈烈遞來一杯水,她的反應,不難猜到。

    陳靜安抓著杯子灌水,喉嚨裏煙熏火燎的氣息才有所淡去,她咳得麵紅耳赤,手裏捏著的那根煙,被沈烈拿過去,摁滅在煙灰缸。

    的確不是什麽好的體驗,足夠讓她一輩子敬而遠之的教訓。

    平靜緩和許多後,沈烈問:“想看看這嗎?”

    陳靜安搖頭,後點頭,比起繼續吃飯,聽他將料理知識,她寧願去看房子。

    沈烈帶著她到前院,草皮是新植的,一些花草也是新栽,這房子在他幾年前就入手,一直空著沒怎麽住過,心血來潮後被翻出來,重新整修。一樓其實沒什麽可看的,客廳幾乎占據全部麵積,上二樓,走廊最末的房間推開,是音樂房,設備一應俱全,牆壁上掛著幾支琵琶,陳靜安認出來,全是最頂級的,有市無價的珍品。

    琴凳後事落地窗,窗簾被拉開,露出天色將晚的黃昏,紅日懸落,晝日將與星夜交接。

    滿屋子的堆金砌玉,陳靜安隻感覺到脊背發涼,還是問:“能收集這麽多,沈先生應當花了不少時間。”

    “不算久,但的確也不容易。”沈烈似是而非地回。

    陳靜安太清楚,就算沈烈再神通廣大,這些也不是幾天時間裏就能辦到的,再快,也要幾個月時間。

    而他們,從第一次見麵,那次演出算,也不過兩個多月。

    也就是說,他從第一天開始,就預想到會有今天。

    “可以試試。”沈烈道。

    陳靜安搖頭說不用:“被我這種資質彈,是一種浪費。”

    “再貴的琴也是拿來用的,不用,反倒沒有任何價值。”

    陳靜安還是沒有彈,她甚至沒有進去。沈烈帶她繼續去其他房間,一間臥室,獨立的衣帽間,全是沒拆下標簽的衣服,長裙旗袍禮服多到應接不暇,配飾、鞋子、包包……洗手間台麵,是種類齊全的化妝品,全都未開封。

    這些,全都等待著即將入住的女主人。

    她回味過來,笑容勉強:“這是沈先生打造好的金絲籠嗎?”

    沈烈不這麽理解:“隻是方便你過來住,住一天,幾天都無所謂。”

    “我不太了解你的喜好,隻好什麽都讓人準備一些,你有什麽喜歡的,也可以提,再讓人買。”

    “沈先生。”

    陳靜安叫住他:“我似乎並未答應你的要求。”

    “我知道。”沈烈抬眸,“時間不早,我找人送你回去。”

    沒有再問,也沒有逼迫,有的隻是展示他早已準備好的牢籠,在她惴惴不安時,突然戛然而止,平淡友善地說她該回去了。

    陳靜安沒有鬆口氣,反而要在其中溺斃。

    她沒有說話,聽沈烈打電話給司機,等司機時,落日已經徹底消失,剛才還算明亮的天空,似乎順就就黑下來。沈烈打開燈,幾分鍾,車已經到大門,她禮貌說聲再見,一個下樓,越過庭院。

    陳靜安知道沈烈在看她,那道視線有著難以忽視的存在感,就要推門時,還是忍不住回頭。

    沈烈在陽台,身後的燈全被打開,過於的璀璨刺目,兩個人視線短暫的相交,又很快錯開,沈烈已經轉過身,燈一盞盞地熄滅,歸於死寂一樣的黑暗。

    這突如其來的黑暗,仿佛篤定她再無任何反抗之力,那樣徹底跟果決,比任何熱烈喧囂都要讓人懼怕。

    陳靜安上車。

    阮靈打來電話,她接聽貼在耳邊,聽見電話那邊謝天謝地的呼氣聲,阮靈問有沒有發生什麽,有沒有被欺負,他提出什麽條件。

    問題很多,陳靜安不知道從哪一個開始回答,也沒力氣,隻說回來後再說,阮靈聽出她聲音裏的倦意,溫聲安撫。

    第二天,賀頌文打電話,說工程那邊的事解決了,誇讚那位沈先生是好人,也謝謝她老師周正卿,這次能度過去,多虧他幫忙。

    陳靜安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如果不是她,舅舅甚至都不會遭遇這無妄之災。

    接著的幾天,又是風平浪靜。

    但陳靜安已經知道悄無聲息並不代表結束,她被這種沉默擊垮,仿佛在沉默中,又出現因她遭殃的人,下一個會是誰,老師,還是爸媽?陳靜安不敢深想,被無形懼意籠罩著,她表麵再平靜,也無法掩蓋她已經走到崩潰的邊緣的事實。

    在這場心理博弈戰中,她輸得徹底。

    陳靜安握著手機的掌心發汗,她像是不會拚音,每一個字都拚的艱難,幾個字,花費十多分鍾——好,我答應你。

    最後點擊發送,一串已經爛熟於心的沒有備注的號碼。

    幾分鍾後。

    對方回消息:【好,周末接你。】

    陳靜安忽然卸力,是犯人,得到最終的判決。

    —

    等待的時間裏,陳靜安沒有半點已經成為沈烈女友的真實感,兩個人除了上次的短信,中間並無聯係,她知道沈烈忙,甚至有些慶幸,如果以後隻是周末聯係,日子好像並沒那麽難熬。

    然後周末如期而至,她走進自己的刑場。

    沈烈在車內,應該從公司出來,依舊是正裝,隻是袖口的位置,是那枚袖扣,這熟悉感,讓她多一分心安。

    他將手中的放置一側,笑容算得上溫潤斯文:“喜歡吃什麽?”

    陳靜安上車,說什麽都可以,她不挑食。

    沈烈便說了餐廳名,淮揚菜,是她家鄉菜係:“或許不夠地道,但我沒辦法評判,還需要你嚐過後評價。”

    陳靜安說好,片刻,又問出這幾天的一直想問,卻沒來記得問的問題——“什麽時候結束?”

    這種不正常的關係,總不會一直持續下去。

    多久,她需要一個確切的時間。

    沈烈不意外她問出這種問題,反倒支著下顎,似乎在認真思考:“或許很快,或許很久,無論是哪一種,我好像都無法給出具體時間。”

    “我希望您能給一個具體時間。”

    “陳小姐想什麽時候結束?”沈烈反問。

    陳靜安審視著他的神情,想要知道他到底是出於什麽居心才會問出這種問題,但他神色平常,什麽也看不出來,她也不回答,接著問:“我說的能算數嗎?”

    “不能。”沈烈這次回答的很快。

    陳靜安氣笑了。

    “但仍能做些參考。”

    是了,從開始就不由她決定,什麽時候結束又怎麽會呢。想通這一點,倒不怎麽生氣。她抿著唇不說話,等待他回答。

    等到車已經徹底開出大學城,再也不用開開停停,開始暢通無阻行駛時,沈烈才緩緩開口說:“等我什麽時候膩,什麽時候就結束。”

    什麽時候膩呢?

    陳靜安想追問,又覺得這問題更傻氣,誰能知道呢?她點頭說好,雖然沒有確定的時間,但到底有一個希望。

    戀愛本來就難以保鮮,像沈烈這樣的人,不再有追逐遊戲的樂趣,隻怕會膩得更快,而她自認性格乏味無趣,大概隻會加速這個過程。

    問清楚期限,陳靜安才感覺到心安,她本以為一路車程會安靜無話,然後到餐廳,吃完飯再回學校,仿佛做任務打卡,沈烈卻問她戀愛應該怎麽談。

    “什麽?”陳靜安以為自己聽錯。

    沈烈神情並無半點不自然,他重複:“談戀愛應該做些什麽?”

    自然的好像是之前詢問她的口味,愛吃什麽,又有什麽忌口。

    看出陳靜安的想法,沈烈說這是第一次,她本能不相信,怎麽可能呢?生來就含著金湯匙少爺公子哥,怎麽會戀愛次數為零呢。但沈烈不屑於說謊,在這件事上,同樣沒理由。

    陳靜安皺眉,心情複雜。

    沈烈問:“我看起來應該談過很多次?”

    陳靜安沒回答,算是一種默認。

    沈烈笑笑,“我雖然是初學,但頭腦應當不差,隻要老師肯教,我想應該不難學。”

    老師指她?可這種事,怎麽教?陳靜安出神時,垂著的手忽然被握住,溫涼的觸感讓她在意時間反應過來,車內的空間並不富裕,副駕駛的中間有放置水杯的障礙物,但現在上麵並無東西,沈烈握著她的手,放上台麵。

    他骨骼粗壯分明,手指修長而骨節分明,手背上隱約能看見藏於冷白皮膚下的血管,脈絡清晰分明,跟他相比,陳靜安的手要小一些,盡管手指纖細,握緊後也能完整被包裹住。

    沈烈遊刃有餘地握住她的手,問:“牽手是戀愛的第一步嗎?”

    陳靜安手臂僵硬,遲疑片刻說是。

    “應該放鬆一些。”沈烈的手指已經按壓上她小臂,順著肌肉紋理,如今已經進入初夏,她穿著簡單t恤,手臂上沒有衣料,她能清晰感覺到他指腹的溫度,一寸一寸按壓,她仿佛被扼住咽喉呼吸停滯,不僅沒放鬆,反而讓她更緊張。

    沈烈感受到,有些愉悅地笑:“大概不是位好老師。”

    甚至比他這位學生還要笨拙。

    他知道是因為怕,倒也不在意,一直到餐廳都握著她的手,她手心裏濡濕,下車前被他拿紙擦拭掉,後知後覺問這算不算一種脫敏治療?

    陳靜安要反應許久,聽出他有自嘲的意味,才明白這大概是獨屬他的地獄級冷笑話。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沈烈問是否合她胃口,她隻能胡亂應答。

    沈烈今晚胃口倒不錯,幾道菜都嚐過幾筷子,然後興致濃厚地握著筷子給她剔起魚刺,筷子沒入魚肉,有些傾斜的弧度,然後劃過到魚尾……他做的細致,在細軟的魚刺也被他挑出來,盤子裏,剩下一幅完整的魚骨架。

    在吃上有這樣的耐心,大概也隻有他了。

    吃過飯,沈烈沒有送陳靜安回學校,今晚的約會才像是剛開始,最後車停的地方她來過,是秦宜年帶著她來見朋友的會所。

    大概是這裏的記憶都算不上好,陳靜安本能的有些排斥。

    下車後,沈烈握住她的手,掌心厚實寬大,將她的手完全握住。

    不同於在車裏。

    是第一次在室外,在光下,堂而皇之。

    “這次帶你玩點有意思。”沈烈牽著她進去,又是上次熟悉的眾星捧月式待遇,他看出陳靜安的不習慣,揮手讓人去忙,隻留下經理一人服務。

    一直到大廳,陳靜安看到熟悉身影僵在原地,是秦宜年,捏著根煙在抽,身邊還有位品味不俗的女人,女人搭著他的肩,與其他人談笑風生。

    秦宜年看見她,看見她跟沈烈,表情凝固在臉上。

    陳靜安本能去看沈烈,想要從他臉上讀出點什麽,他所說的“玩點有意思的”是指秦宜年嗎?

    沈烈偏頭看她,扯唇淡笑,眼瞼陰翳也越重,他略俯身,像是在耳邊親昵說著情話:“我上次說力道輕了,是實話,這次,想不想重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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