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路邈聽不見他們的哀嚎。當然,就算聽見了，他也不可能會理會。

    外界感受到的精神攻擊隻有十分之一，路邈卻完完全全承受住了月光女神百分之百的精神技能。精神受到攻擊的感覺,不是親身經曆,外人是絕對想象不到的。

    路邈現在就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像是一塊砧板上的肉,被人拿著錘子,從內到外都打碎了，筋膜卻還連在一起，每動一下都有血液湧出,帶走他身體的溫度。

    普通人遇到這種情況,或許早在係統提示可以脫離副本的一瞬間，就會立刻選擇離開，多一秒鍾都不會待。

    但路邈實在是舍不得。

    明明已經觸手可及了,每個人物卡片都填充滿信息，任務列表的長度也已經到底,他很肯定,自己隻要完成最後這些內容的填充,就能將這個副本的內容全部收集完。

    他舍不得放棄近在咫尺的收集品。

    ——可能看起來不太明顯,路邈其實有一定程度的收集癖,或者也可以稱作是“完美主義”。

    父母家人還在的時候,他玩的每一款遊戲,都是從內測第一批玩起,公測之後更是每個月都會往遊戲裏充錢,就是為了拿到當月所有的充值獎勵和新品。

    不過收集這種愛好實在太燒錢,家人都去世之後，路邈身上不再有源源不斷的星際幣，那些充過錢的遊戲,他就再也沒有上過線了。

    光是看到沒收集完的那麽多空白，就令他渾身不自在，還不如眼不見為淨。

    《理想小鎮》除外。

    因為本身就是中途加入的大火遊戲，路邈從沒想過自己能夠拿到所有的獎勵和成就，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有抱著收集東西的想法玩遊戲。

    誰知道一進遊戲卻成了npc，數據庫裏有的道具隨便拿，甚至還能從交好的npc手中，弄到玩家都沒有的專屬道具。

    路邈覺得自己被《理想小鎮》的大家慣壞了，收集癖居然比在現實世界裏的時候還要嚴重。他眯起眼睛，看著對麵表情扭曲，明顯已經怒到極點，卻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的月光女神，表現得越發胸有成竹。

    “你無法攻擊我。對嗎？”

    路邈的傷勢越來越重了，幾乎每說一個字，他的口中都會湧出鮮血，身體生理性的顫抖著，睫毛上都掛上了晶瑩的痕跡，看上去無比脆弱，但一雙灰藍色的眼睛卻亮得令人心驚。

    隨著話音落下，路邈甚至徑直朝著月光女神走了過去。

    屏幕外的眾人忍不住驚呼出聲，因為路邈動起來後，鏡頭拉遠，他們才發現路邈現在到底有多淒慘。

    身上的病號服全被鮮血染紅了，幾乎已經分辨不清原本的樣式，路邈每往前走一步，原地就會留下一灘血跡。這樣的出血量，路邈還活著都是一個奇跡，而他竟然還能站立著，一步一步朝月光女神靠近。

    玩家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路邈不是個病秧子嗎？

    路邈確實是個病秧子，但久病在床，使得他對疼痛的忍耐力出人意料的高。

    就像現在，他很多次都感覺身體四分五裂，馬上就要死了，可下一步跨出去之後，卻發現自己還活著。

    他來之前，原本就已經打算結束治療了。

    為了苟活這麽些年，他已經忍耐了很多，父母的死、身世的敗落、愛好被剝奪……最後一次休眠，路邈就沒想過再醒過來。

    既然如此，還不如豁出去了，給自己一次不後悔的機會。

    路邈站到了宿管室的窗戶前，跟月光女神之間隻剩一張狹窄的辦公桌的距離時，停下了腳步。

    這個距離看，月光女神的模樣更加恐怖了。雕像的石頭曆經風吹雨淋，原本就粗糙的表麵更增添了許多凹凸不平的痕跡，頭頂的燈光照下來，眼前的雕像刻畫的與其說是聖潔的女神，倒不如說是地獄裏爬上來的惡鬼。

    月光女神的眼珠子也完全變成了石頭，沒有瞳仁的眼球在眼眶裏瘋狂的轉動，宣泄著她的憤怒。

    路邈靠得最近的時候，月光女神猛地抬手，尖銳的指甲就要朝著路邈的脖子劃過來，誰知路邈卻在千鈞一發的時刻晃了晃，側過身咳嗽起來。

    等到重新直起身子，路邈與月光女神的距離又遠了些，剛好到她的手夠不到的地方。

    路邈抬起眼簾，居高臨下的望著對麵的月光女神，若有所思：“你現在這個樣子，倒是跟那些怪物很搭。”

    月光女神：“……”

    月光女神整個雕像都被氣得顫抖起來，手臂奮力地往前伸，石頭質地的身體磕到辦公桌的邊緣，發出“咚！咚！”的撞擊聲。

    這個樣子跟先前幻覺當中神聖的樣子完全不同，甚至有幾分滑稽。

    路邈眼神淡淡，瞥向了辦公桌下被遮擋住的位置。

    幻覺剛開始，月光女神發起精神攻擊的時候，他就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像是什麽沉重的東西在地板上拖拽一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一開始他並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宿舍門外就是焦躁的怪物們，環境太過嘈雜，一點摩擦聲並不能代表什麽。

    但月光女神偏偏在幻覺中摧毀了宿舍樓，乃至整個學校的建築，和旁邊的怪物們。

    這樣一來，那種重物被拖動的聲音就變得格外的突兀，所以路邈那個時候就意識到了不對勁，並且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不斷的激怒月光女神，刺激她繼續釋放精神技能。

    現在他所有的猜測都得到了印證。

    看著氣急敗壞的月光女神，路邈眉眼彎彎，滿足的笑了起來：“果然是這樣啊……幻境是假的，你的外表也是假的，甚至於就連那股強大到離譜的精神力量也是。”

    路邈緩緩直起身子，視線越過月光女神，看向了她的身後。

    靠牆的位置放了一麵穿衣鏡，從這個角度，能看見辦公桌後方的景象。

    如他所料，月光女神的雙.腿也是雕像，維持著固定的姿勢無法動彈，腳底下是一塊巨大的未經雕琢的石頭，將她牢牢地鎖在原地。

    那種仿佛重物拖拽的聲音，就是從這裏傳出來的。

    【支線任務進度刷新，真愛之心，目前任務進度：50】

    意識到路邈在看什麽，月光女神臉色一變，惱羞成怒的再次伸手過來抓撓路邈，路邈卻注意到她突然放下一隻手臂，當機立斷舉起噴火.槍，扣下扳機。

    火焰噴湧而出，月光女神的手還沒觸碰到目標，就飛快的彈開了，就連抓向路邈的手臂都收了回來，一副惱怒的表情。

    路邈卻隻是朝她紳士的笑笑：“別急，聽我說完。”

    月光女神的精神力量沒有想象的那麽強大，這個點並不難猜。否則就以她悄無聲息用幻象替代真實場景的能力，路邈不會因為一聲警報就脫離幻象，就算真的脫離出來，月光女神也有大把的機會直接擊潰路邈的精神世界，將他殺死。

    但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路邈當著月光女神的麵殺死了最後幾隻人皮怪物和人牲，她竟然也沒有任何的反應，路邈就已經能夠肯定，這隻關底boss並不是真正的月光女神，隻是一個冒牌貨。

    或許就是警察局門口，那座妄圖取代水中另一個自己的雕像。

    不過路邈懷疑月光女神，其實有更加樸素直白的理由——但凡她真的能夠製造幻覺，也不會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漏破綻，讓路邈發覺宿管戴的是假發。

    真正的月光女神也不可能連說話都不會，憤怒的時候隻能拚命的搖動自己的石頭身體。

    如果不是係統提示說他已經完成了主線任務，可以直接離開副本，路邈還會繼續往下猜。

    或許這個假冒的月光女神並不是這個副本世界真正的主宰，隻不過是借由某種手段控製著副本裏的一切，甚至那些怪物也不是真的恐懼她，而是別的什麽東西……

    隻是現在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路邈眯起眼睛，在太過明亮的光線下站久了，他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抬起頭看了眼天花板上那盞過於敬業的燈，路邈腦海裏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了。

    他仔細回憶，自己上一次來宿舍的時候，是上午。坐了一會兒車到這裏，時間接近中午，雖然是陰天，但並沒有到看不見東西的程度，整體的光線還是很充足。

    當時宿管室的燈光就亮著。

    這一次過來是半夜，宿管室的燈亮著倒是無可厚非，但路邈突然想起來，怪物們追殺他的時候，正是止步在了燈光的範圍外。

    大肉丸子受到攻擊之後，以人皮怪物衝動易怒的性格，竟然也沒有直接朝著路邈撲上來，而是躲到了一旁，才剖開自己的肚子……

    路邈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想——這燈光就是月光女神的弱點。

    收回視線，看著表情逐漸僵硬的月光女神，路邈眉峰微微挑起，突發奇想，想要試試這燈光對她究竟能產生多大的限製。

    屏幕前的玩家們就看見路邈眯起眼睛，盯著月光女神頭頂的燈光看了一會兒，突然打開積分商城，似乎要尋找什麽道具。

    “他要找什麽，同款燈嗎？”

    “我感覺不太對勁，他這個表情好像憋著什麽壞？不確定，我再看看……”

    “我保證，他這次再買任何東西，我都不會質疑他的決定了。隻要這大哥老老實實從副本出來，從此他就是我的神！”

    其他人心情也有些微妙，忍不住想起了先前每一次路邈買東西的時候，都要質疑一下的自己，臉燒得通紅。

    他們這次絕對不會懷疑路邈買的東西沒有用了，路邈已經徹底刷新了他們對於通關道具的認知，光是他直播的這段時間，他購買的那些東西，銷售量全都暴漲。

    頂門器都從1積分四個，漲價到了1積分兩個！

    積分商城的東西都已經多少年沒有改過價格了，自從匿名論壇被封禁之後，積分商城的東西就再也沒有過大幅度的變動，所以大家發現頂門器漲價的時候，瞳孔都震了震。

    不過針對精神攻擊的道具都貴得出奇，路邈這一次總不能再買打折促銷區的東西，搞奇襲了吧？

    剛這麽想完，眾人就眼睜睜的看著路邈點開打折促銷區，直奔生活用品專欄去了。

    所有人：“……”

    鬱潛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很想問問路邈，是要給打折促銷區當代言人嗎？

    精神類的攻擊，他就不信了，破解方式還跟生活用品有關係！

    幾秒種後，路邈從係統倉庫中取出了一麵小巧的鏡子。

    同樣是打折促銷的滯銷貨品，1積分一遝，摔碎了直接換掉都不心疼。路邈隨手取出來這一麵小鏡子背麵還印著豹紋，非常的狂野。

    玩家們：“…………”

    鑒於之前的經驗，鬱潛下意識查看了下路邈買的這個東西。

    【便攜化妝鏡：打折促銷商品，經過係統的改造，可以百分百還原使用者的美貌。】

    有人憋不住了：“不是，這東西跟精神防禦有關係嗎？我真想不出來，到底有什麽……”用法。

    話還沒說完，就見路邈將鏡麵反轉過來，正對著月光女神，稍微調整了一下鏡子的角度，一塊比燈光還要刺眼的光斑出現，照在了月光女神的身上。

    那一塊地方覆蓋著的石頭頓時龜裂成了無數片，化為齏粉消失了，隻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坑洞。

    【怪物卡片刷新：

    名稱：月光女神·偽

    弱點：宿管室的燈光

    攻擊力：低於5根據玩家精神值推算）

    隱藏標簽：精神引導偽）、精神衝擊偽）】

    所有人：“………………”

    shift！！

    隨著路邈一點點移動光斑，月光女神在無聲的痛苦哀嚎中漸漸碎成了一地石頭碎塊。

    路邈低咳兩聲，借著宿管室後麵的穿衣鏡，把最後一點碎末也給清除了個幹淨。

    隻是一直到最後，王小妹的npc信息還是差一個沒能收集齊。

    路邈已經力竭，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尋找新的線索，隻能坐靠在宿管室的窗框上，閉著眼睛一遍又一遍的梳理自己在這個副本裏得到的細節碎片，卻一無所獲。

    精神值的下降讓他現在腦子裏麵像是有絞肉機在絞，所有神經都一抽一抽的發疼，路邈過了好久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沒牽扯到任何主線劇情的東西。

    王小妹的第二本日記。

    路邈以拳抵唇，又是兩聲咳嗽，溫熱的血液不要錢似的噴湧出來，融進了胸.前的血漬裏。他臉色慘白得像是一張紙，在燈光下甚至有些發青，看得人一陣心驚，生怕他突然就倒下去了。

    但路邈搖搖晃晃，硬是穩住了身形。

    他將手在身上擦了擦，但身上的病號服已經沒有什麽幹淨地方了，於是他最後還是用一雙血手，從郵差包裏掏出了王小妹那本舊的日記。

    整潔幹淨的日記本表麵頓時染上了一片血手印，路邈看見日記本的右下角，記錄著一個數字：3671。

    就在他注視著日記本的時候，這個數字緩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個數字：3672。

    路邈怔了怔，不明白這個數字代表著什麽，但想到日記本的主人，還是低聲說了句“抱歉”。

    隨即打開閱讀起來。

    隨意打開的一頁，夾著一張四個人的合照，老王、崔嬸、王小妹和王小弟。路邈的眼神頓時就凝住了。

    這張合照上的四個人，雖然姿勢跟他在王小妹房間看到的那張全家福的姿勢一樣，人物歲數也差不多，但卻完全不是他在這個副本裏看見的老王和崔玉香他們。

    是原版《理想小鎮》裏的老王一家。

    直播屏幕的視角定在了月光女神被消滅的刹那，除了路邈之外，沒人能看見日記本中的內容。

    玩家們隻看見路邈神色疲憊的打開了日記本，隨後就愣在了那裏，似乎連呼吸都停滯了。

    有一瞬間，他們甚至以為路邈已經死去了。

    如果不是路邈的眼睫突然急速的顫動起來，並且快速的翻閱那本日記的話。

    路邈受的傷太重，體內的一切都被打碎重組過一樣，他的任何一個動作都會讓自己口鼻中的血液加劇流出，路邈本人卻似乎一點都沒有注意到。

    他飛快的翻動日記本，並不去看裏麵的內容，隻是找到夾著東西的地方，翻開之後，望著裏麵的東西發呆兩秒，又繼續同樣的操作。

    日記本並不厚重，還因為陳舊而有些卷邊，路邈很快就把日記翻完了，隨後整個人就像是被抽空了靈魂一樣，靠在窗框上發呆。

    屏幕前的觀眾都以為他在找npc卡片的最後一個信息，見狀紛紛心生不忍：“沒找到吧？”

    鬱潛都不忍心看了，揉揉眉心歎了口氣：“估計是有什麽細節遺漏掉了。f級副本臨時升級成d級，還是從未有人探索過的副本，關底boss的數據連係統都還沒記錄……這種情況下，他能通關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功敗垂成。

    雖然對其他人來說，路邈的表現已經足夠完美，但看路邈的樣子，就知道他一定很想找到最後的那個信息。

    看到這樣挫敗的路邈，按理說周東風和伍海濤應該高興，但兩人無論是誰都沒有出聲，靜靜地看著屏幕上一身紅色病號服的路邈，眉頭緊擰。

    周東風連煙杆都不轉了，下意識抬起煙杆放到唇邊，才想起來這隻是一個裝飾物，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麽，臉色越發陰沉。

    上一秒還在期待路邈能找全所有卡片，完成支線任務，達成完美通關成就的觀眾們也都沉默下來。這種馬上就能完成高難度拚圖，卻在最後一塊的時候被人告知對應的拚圖丟失的感覺，實在是太讓人意難平了。

    觀賞區的各個角落裏，不約而同的響起了遺憾的輕歎。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夾雜著咳嗽的輕笑聲傳了出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們愣愣的抬頭，看見路邈竟然用1積分兌換了兩塊布，擦幹淨手上的血汙之後，又仔仔細細，把自己剛剛觸碰過的地方都擦了一遍。

    係統出品的百潔布，任何髒汙都能輕鬆去除，日記本很快就恢複了原本的幹淨。

    路邈盯著日記本表麵上王小妹的名字看了很久，臉上的笑意越發濃重，輕聲說了句：“謝謝你，小妹。”

    說完便將日記本珍而重之的放回了貼身的小挎包。

    隨後，路邈又閉目養神了一會兒，支起身子往外走，重新騎上不知道哪位校領導留下的電動滑板車，一麵朝著學校外開去，一麵輕聲開口：“npc王小妹，最後一個性格關鍵詞是——勇敢。”

    這話說出來，別說是直播屏幕前的玩家們，就連路邈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剛剛看到王小妹日記本裏，老王一家人各個階段的全家福合照之後，路邈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人皮怪物、人牲和npc的轉化閉環裏，每一個npc都要經曆人牲和人皮怪物的身份轉換，才能重新回到鎮子上。

    可王小妹是月光女神，即使是假的，被關在宿管室裏，也意味著她無法參與這個循環。

    那麽王小妹的屍體是怎麽來的？

    這個副本裏的每個人都跟路邈記憶中的長相有些差別，比如老王性格是暴躁，肌肉特別大塊，五官也更加淩厲，崔玉香的性格是懦弱，她的眉眼就是朝下耷拉著的，臉上的皺紋也更多。

    唯有王小妹，跟路邈記憶中的模樣毫無分別。

    如果是路邈記憶中的王小妹。

    路邈腦海中立刻回憶起許多跟王小妹有關的畫麵。這個小姑娘在原版遊戲的劇情裏麵，幾乎沒什麽出彩的機會，一直默默的躲在人群的後麵。

    但她會在每個小鎮居民們生日的時候送上賀卡，會給流浪的小貓小狗喂水喂食，還曾經不顧自身危險，從疾馳的公交車前麵救下了瘸腿的小貓……

    宿舍裏有王小妹近期生活過的痕跡，那套清新素雅的四件套，上麵的汙漬是新的，說明剛剛放在那裏沒有多少時間。

    而人牲的轉化是需要過程的。

    王小妹很可能是發現了校園裏的怪物，想要趕回去告訴小鎮居民們，結果卻在……路邈的思路到這裏停頓了一下，整個劇情中沒有涉及到發現王小妹屍體這一塊內容。

    王小妹的屍體是警察發現的，直接一個電話達到崔玉香的手機裏，就讓玩家跟著崔玉香去了警察局領屍體。

    發現怪物的話，正常人第一反應也是去找警察。

    所以……

    路邈騎著電動滑板車經過小鎮中央的警察局，發現警察局門口的月光女神像已經消失了，巨大的月牙孤零零的留在那裏，路邈一眼掃過去，發現這壓根就不是月亮。

    倒更像是人皮怪物尖銳的指甲。

    整個小鎮空空如也，路邈沒有任何的危險，但他一路上風馳電掣，身影快速掠過警察局，隻瞟了一眼便回頭，直視前方的道路。

    玩家們再次疑惑起來：“他這次又是要去哪？”

    “總不可能是想著副本都玩完了，重新遊覽一下地圖吧？”

    “別說，真有大神這麽做的，但他身體都成這樣了……”

    說話間，路邈已經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看到那幢被拆得亂七八糟，幾乎變成一座危房的屋子，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是老王的家。

    路邈在老王家門口停了下來，望著建築的眼神裏有種玩家們讀不懂的情緒。

    就見他望著門口看了一會兒，打開隨身的挎包。

    “我知道了！他要把王小妹的日記還回去！”

    “可這不是f級副本的主線嗎？d級副本裏麵還日記本應該觸發不了任務完成提示吧？”

    “別忘了，他第一次進遊戲啊，還是個新人。不過他也太拚了吧，從小鎮那頭跑到這頭，居然就是為了還日記本？”

    緊接著大家都愣住了，因為路邈從郵差包裏拿出來的並不是王小妹的日記本，而是一張薄薄的粉色信封。

    所有人都懵了下：“什麽情況？”

    “這個本的信息裏麵有這個信封嗎？我跟著看了一路怎麽都沒發現過！”

    還有些人注意到了路邈的小挎包：“這東西我也沒見過，是角色房間裏的嗎？”

    這個小挎包出鏡許多次，但玩家們直到現在才注意到這東西，不由得有些意外：“沒有吧，王小弟喜歡球鞋，不喜歡包，上課都是直接拎著幾本書過去的。”

    隨後，有人注意到路邈的屬性麵板，恍然道：“這是他屬性麵板上的那個挎包？可這遊戲不是隻能人和穿戴的衣服進來嗎，挎包也行？”

    “誰知道呢！我還是好奇那個粉色信封，看著怎麽那麽像情書啊？”

    果不其然，下一秒，路邈拿著粉色信箋上前，笑眯眯的敲了敲門，按捺住傷口傳來的鈍痛，輕聲開口：“老王老王，我這有一封你的第3672個情.人給你寄的情書。請簽收一下！”

    這是他在《理想小鎮》當npc的時候，常說的台詞。

    台詞出口的瞬間，路邈久違的感受到內心的平靜，一股暖流從心底湧起，流入四肢百骸，讓他因為失血過多而冰涼的身體暖和了許多。

    路邈忍不住笑了笑，心想如果這個時候是在真正的《理想小鎮》小鎮裏，老王肯定會驚慌失措的跑過來開門，然後在崔嬸的質問和追趕當中落荒而逃。

    可現在屋內卻一片寂靜。

    往日的歡聲笑語終究都停留在了《理想小鎮》裏，不存在於這個恐怖遊戲的副本當中。

    沒有人回應，路邈等了一會兒，一陣涼風襲來，將他的身子吹得晃了晃，他才緩過神，不由得搖頭失笑。

    正準備重新將信箋夾回日記本裏，屋裏卻突然傳來了幾聲微弱的狗叫：“嗚……嗚汪。”

    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毛，路邈推門進去，望向南向次臥的門口。

    一條渾身沾滿塵土的大狗正趴在他的門口。

    金毛身上都是灰塵和血混合起來的髒東西，金毛都變成了灰毛。它應該受了很嚴重的傷，喘息聲大得嚇人，在看見路邈的時候卻還是費力的直起了身子，朝著他挺起胸膛，吐著舌頭微笑。

    路邈哭笑不得：“我叫老王，你答應什麽？”

    金毛也不知道聽得懂還是聽不懂，就是一個勁兒的看著路邈笑，拿腦袋去蹭他的手心，隨後卻看見了路邈手裏的粉色信箋。

    金毛的傻笑頓時就收住了。

    他小心翼翼的看著路邈，表情裏有一絲委屈。

    路邈隻好解釋：“給老王的。”

    金毛一聽，腦袋立刻轉了回來，又咧開嘴笑，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叼住粉色信箋就不肯鬆口了。

    路邈嚐試了幾次，到底沒有搶過來，隻好放棄。

    他沒什麽力氣了，任何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十分費勁，但還是坐到了金毛旁邊，背靠著牆，視線掃過眼前熟悉的家居裝潢。

    他有些晃神，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是在一個恐怖遊戲裏，而且還有支線沒走完，於是頓了頓，朝著不知道在哪裏看著自己的觀眾解釋了一句：“信是小混混寫給小妹的情書，夾在日記本裏的。”

    盡管《理想小鎮》已經停服倒閉，路邈還是不希望有人誤會他心目中的老王。

    那個老王跟這個副本裏的老王可不一樣，要是讓崔嬸誤會了，老王怕是免不了一頓毒打。

    路邈笑笑，繼續說道：“‘真愛之心’這條支線，我一直在想它的進度為什麽這麽慢。因為是怪物卡片帶出來的任務，我先入為主的覺得，這一定跟怪物有關，再不濟也是跟月光女神有關。但後來發現我錯了。”

    “首先，我錯就錯在隻想到了月光女神讓人皮怪物飼養人牲的動機，卻忘了去思考她製造整個閉環的動機。”

    路邈分析怪物和小鎮居民之間的轉化閉環時，提到過人物設定中的動機。

    人皮怪物飼養人牲，又誕下npc，整個循環看起來絲滑無比，但卻缺乏情理。

    月光女神製造這個閉環的動機，總不能是單純喜歡看不同物種的剖腹產。

    “以我的經驗來看……”路邈頓了頓，回憶起自己在《理想小鎮》當npc的那段時間。

    因為是npc，他的登陸時間不受限製，因此好多次遊戲還在維護中，他就已經上線，親眼見證過npc們是如何刷新出來的。

    一些日常任務的npc，每天都需要刷新一次狀態，比如說受傷的小貓一直會受傷，秋天的樹葉一直會從那個地方落下，正好飄到親吻中的情侶npc臉上。

    “我把這個閉環的過程稱為‘刷新’，一場不斷失敗，但不斷進行著的‘刷新’。”路邈垂眸，撫摸著金毛髒亂的毛發，用手指幫它梳理，“證據就是，npc從人皮怪物肚子裏出來的時候，永遠都是一樣的狀態和屬性。並且他們不會記得發生過的事情。”

    於是這個小鎮就陷入了一個怪異的循環，人皮怪物不斷的培育人牲，誕下人皮怪物，然後重新生產對應的npc，再變成人牲。

    失敗的循環一直在進行，必然要有一個理由。

    就像是遊戲的編程代碼，一個地方的代碼一直在失敗，卻不停的循環，很多時候是因為停止循環的信號丟失。

    “在《消失的姐姐》這個副本裏，也有一個丟失的關鍵信號。”路邈摸了摸金毛的腦袋，忽然抬頭，精準的朝著係統直播鏡頭所在的方向看過去：“就是王小妹。”

    一切的變化都是從王小妹失蹤開始的。

    原副本當中，王小妹的死點燃了崔玉香埋藏多年的怨恨和委屈，新副本裏，王小妹的屍體也成了這個巨大的閉環無法處理的故障。

    隻有王小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好好的活著，整個閉環才能真正順暢的運行，而不會出現玩家進入遊戲之後，發現各種bug，最終引發整個副本刷新失敗，所有人物崩塌的情況。

    “第二個錯誤，就是我的先入為主。”路邈回到支線的話題上，“‘真愛之心’的每一次進度刷新看起來都跟怪物有關，但實際上隻是我發現劇情bug的關節點。比如崔玉香這個npc不應該對女神像表現出厭惡的情緒，又比如我不應該發現宿管的真實身份、整個副本npc刷新的規則，以及月光女神其實是個冒牌貨。”

    “兩個錯誤，導致我完全找錯了方向。”

    路邈接著說：“如果把怪物看作程序中的代碼，怪物支線任務，應該就是找出程序錯誤的任務，我猜的應該沒錯吧，係統？”

    “……”係統沒有回應。

    但片刻後，密密麻麻的係統提示框就彈了出來，占據了路邈大部分的視野——

    【npc卡片刷新：

    名稱：王小妹

    職業：學生

    性格：懦弱叛逆勇敢

    隱藏標簽：真愛之心支線解鎖完畢，原標簽發生改動）】

    【恭喜玩家“路邈”集齊副本《消失的姐姐reatruth》所有npc卡片，收集獎勵將在遊戲完成後完成兌換，請稍後領取。】

    【怪物卡片刷新：

    名稱：月光女神·偽

    弱點：宿管室的燈光

    攻擊力：低於5根據玩家精神值推算）

    隱藏標簽：怪物孕育、怪物信仰原精神技能標簽已作廢）】

    【恭喜玩家“路邈”集齊副本《消失的姐姐reatrutu》所有怪物卡片，怪物卡片係列任務獎勵將在遊戲完成後進行兌換，敬請期待。】

    【支線任務進度刷新，真愛之心，目前任務進度：100】

    【恭喜玩家完成支線任務“真愛之心”，怪物支線係列獎勵將在遊戲完成後發放，敬請期待。】

    【恭喜觸發成就：好多怪啊！成就獎勵將在遊戲完成後進行發放，敬請期待。】

    【你的怪物卡片收集進度超過了新手區99.99玩家！怪物卡片係列榜單已開啟！】

    【排名信息載入中……載入完畢。恭喜玩家“路邈”登頂怪物卡片新手區積分榜，目前排名：1。】

    【恭喜玩家“路邈”完成副本《消失的姐姐reatrutu》所有成就和支線，觸發成就“完美通關！”，成就獎勵將在遊戲完成後發放。】

    【恭喜玩家“路邈”觸發副本《消失的姐姐reatrutu》首通成就！成就獎勵將在遊戲完成後發放。】

    【你的當前副本通關進度排名：1。】

    【副本已完成，玩家將在10秒後退出遊戲，請做好準備。副本積分結算中……】

    密密麻麻的公告徹底遮擋住了整個屏幕，觀賞區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張著嘴巴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尤其是先前遺憾路邈隻完成了首通，卻沒有全成就的玩家，看到這個結果，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夢遊似的開口：“首、首通加全進度，純新人，路邈真的做到了？”

    仿佛是為了告訴所有人這不是在做夢，所有人的係統突然再次發出大規模的提示音。

    【係統公告：新d級副本《消失的姐姐reatrutu》已完成首通，現已投放到遊戲庫，玩家們可自行前往探索。首通玩家：路邈。】

    【當前副本目前排名第一位：路邈。】

    【檢測到新人區玩家“路邈”完成怪物卡片支線，現在為新人區玩家開啟怪物支線相關榜單。】

    【全服通告：怪物卡片新人物排行榜已開啟，點擊查看榜單詳情——目前上榜人數：1。】

    像是水入油鍋，人群立刻沸騰了。

    “啊啊啊啊啊！真的成功了！！”

    “首通、全進度，這麽多個第一！係統還為他開辟了一個新的榜單！！我沒文化，我先來個臥槽慶祝一下！”

    “我的天我要暈過去了，我他媽這見證的哪裏隻是曆史，路邈直接開創曆史了好嗎！！”

    “媽.的，路邈那個麵板屬性，居然真的成了！靠靠靠……不行，去把剛剛那群唱衰的晦氣玩意兒給我喊過來！我要把他們的眼皮子扒開，讓他們好好看看我們路邈成神瞬間！”

    許多玩家一邊流淚一邊大笑，有失聲尖叫的，有端著一柄假煙杆猛吸的，還有拿著拳頭瘋狂捶地的……觀賞區宛如精神病院聚餐現場。

    路邈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個錯亂的場麵。

    路邈：“……”

    邁出去的腳步忽然有點猶豫。路邈默默地想：這是直接進入下一個副本了嗎？

    ……要不他還是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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