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樹根兒“離家出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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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裏活到一定歲數還活蹦亂跳的老人,哪個都有點兒特殊本事在身上。

    比如趙二奶,就格外刁歪。

    趙村生產隊的婦女們心裏,趙二奶這種刁歪老太太說出來的話,可信度相當低。

    於是婦女們聽了風,回家後紛紛跟家裏老人悄悄打聽“守村人”。

    老一輩兒,少有不信點兒啥的,且哪個身上都“經曆”過幾件玄乎事兒,津津樂道。

    然後各家老人一“科普”,婦女們的反應都是:呦謔——還真有這麽一說。

    守村人是啥,是替村子擋災禍的人。

    如果村裏有名的“傻根兒”真的是守村人,哪還是什麽晦氣?那簡直是福氣!

    趙村村口的老槐樹是生產隊婦女們的主要根據地,也是八卦流傳的樞紐點。

    下一次婦女們碰頭,互相一交換情報,表麵上一副說笑的樣子,好像都不咋在意,背地裏實際都有點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不是她們輕信,實在是這種程度的迷信確實流淌在骨子裏。

    這片土地成長起來的每一代人,從小耳濡目染的,都是胡柳白黃灰五大仙兒的故事。

    深入人心到什麽程度呢?

    這年代物資緊缺,雞鴨都是各家的重要財產,重要到萬一有點兒啥損傷,家裏的熊孩子都得挨一頓胖揍。

    可要是黃皮子偷吃了,村裏人再罵罵咧咧也都是攆走罷了,不會打殺。

    現在“破四舊”,不能封建迷信,村裏人就講究個偷偷摸摸,諱莫如深。

    反正需要花錢就相信科學,不需要花錢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主打就是一個伸縮自如。

    ·

    王老三的婚禮重新定了日子,還在老王家院外原樣兒操辦,各家都來幫忙。

    趙柯和上次一樣,一手不沾,嫌棄她的依舊嫌棄,但這一次趙四爺代表的男社員沒有對趙柯指手畫腳。

    男社員:開玩笑,對她指手畫腳?誰是舒服夠了想下不來臉嗎?

    所以,趙柯和趙芸芸坐在座上嗑瓜子磕得相當安逸。

    趙芸芸湊到她耳邊,躍躍欲試地問:“樹根兒啥時候來?”

    “哢。”

    趙柯磕開瓜子皮,瓜子仁進嘴才說:“不知道,但我跟他說好了。”

    趙芸芸懷疑,“他能記得嗎?”

    “應該能。”趙柯覺得樹根兒記性挺好的。

    趙芸芸眼睛盯著路口,忽然眼睛一亮,大力招手,吆喝:“樹根兒,你過來,我給你瓜子吃!”

    “樹根兒”的名字這兩天在婦女們那兒相當敏感,洗菜、切菜、炒菜……的婦女們不少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動作,抬頭望過去。

    東嬸兒這個新郎媽甚至好信兒地走到柵欄後,臉伸進柵欄縫兒瞧。

    樹根兒站在路口,住腳,不往老王家大席這邊兒走。

    嗯,趙主任讓他停在這兒。

    趙芸芸見了,嗓門兒更大,“樹根兒,我叫你,你聽見了嗎?”

    樹根兒表情呆呆的,聽見了,不能動。

    趙芸芸像是為他的不聽話而不高興,站起來,向他走過去。

    她有點兒可怕。

    她要過來了……

    樹根兒忍不住看向趙主任,不知所措。

    趙柯知道這有點兒為難一個心智不夠健全的孩子,她的良心也很不安。

    於是,趙柯選擇掩耳盜鈴,抬手遮住臉,當作沒看見樹根兒可憐的小模樣。

    趙芸芸已經到了樹根兒麵前,“我說話你咋不應?”

    要……要……要幹啥來著?

    樹根兒慌張地退了一步,不長記性地望趙主任。

    趙主任不瞧他。

    趙芸芸像個惡霸一樣,一把揪住樹根兒的胳膊,“走。”

    樹根兒縮了一下手,突然想起來了,使勁兒掙紮。

    趙芸芸抓著他,生拖硬拽,“你幹啥,吃席去啊。”

    “不,不去,不去……”

    趙主任不讓。

    樹根兒掙紮得越來越用力。

    趙芸芸快要拉不住他,想著應該差不多了吧?

    她正猶豫是不是順勢放開的時候,旁邊兒橫插過來一隻粗糙的手,重重拍打在樹根兒的後腦勺上。

    “你個掃把星,又到外麵來給我惹事!”

    趙芸芸驚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鬆開。

    樹根兒一根筋,一個時間隻能想一件事兒,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跑,得了自由,跟個大耗子一樣嗖地躥出去。

    他啥時候不是任打任罵的,突然跑了,鄭廣梅氣得罵人,“這麽不聽話……”

    趙芸芸可不愛聽她說話,繼續她的戲,邁開腿追,邊追邊大喊:“樹根兒,跑啥?你給我回來……”

    倆人都跑得特別快,一轉眼就不見影兒了。

    鄭廣梅對著空氣罵了幾句,沒啥意思,轉過頭看見社員們都在看她,一點兒不臊,領著劉小寶就湊過來。

    “東嫂子,我幹點兒啥?”

    鄭廣梅問得熱情,實際手都沒伸。

    鄉下講究喜事不請不來,白事不請自來,可鄭廣梅哪回都要躲到活兒忙活差不多了才過來,假模假式地伸把手,然後就扯個大嘴吃。

    往常她這樣兒,婦女們都懶得跟她計較。

    這一次,趙二奶卻是白了她一眼,“你咋不吃上的時候來呢?省得還得裝一下。”

    鄭廣梅臉皮厚,“誒呦,我這不是家有事兒嗎,要不然早來了。”

    其他婦女臉上或多或少露出些嗤笑。

    東嬸兒倒是因為樹根兒沒過來,喜氣洋洋笑嗬嗬的,“今天我家老三肯定順順利利的,快忙活,別耽誤席。”

    婦女們一聽,再不理會鄭廣梅,全都動起來。

    不過她們有意無意地疏遠鄭廣梅。

    鄭廣梅剛開始樂得沒人揪著她來晚的事兒,後來她跟誰說話,都好像跟空氣說話似的,有的還故意在她說話的時候扭頭去跟旁邊的人說話。

    鄭廣梅不是個忍耐的性子,就問她們啥意思,是不是對她有意見。

    婚禮必須得順順當當,否則以後過日子都不順當。

    東嬸兒忙得腳打後腦勺,煩的呲楞她:“你咋事兒那麽多,別在我兒子大喜日子找事兒啊。”

    其他婦女紛紛附和,都說鄭廣梅想得多,誰有那閑工夫。

    鄭廣梅隻能憋著氣,待在邊兒上,一句話插不進,也徹徹底底地閑下來了。

    她這種閑,和趙柯完全不一樣。

    趙柯舒服,她不舒服。

    另一頭,趙芸芸攆著樹根兒跑一道,跑得是上氣不接下氣,“樹、樹根兒……夠、夠了……呼……別跑了……”

    樹根兒跑到家門口才停下,乖巧地等她跑近。

    將近一分鍾後,趙芸芸才停在他麵前,支著腿大喘氣,“你可真能跑啊……”

    樹根兒得到誇獎,眼睛一亮,進到院兒裏,爬進豆秸洞裏扒拉。

    “你幹啥啊?”

    趙芸芸抬頭,不解地看他。

    樹根兒拿出個筆記本,獻寶一樣遞給她,期待地看著她。

    “這啥啊?”

    趙芸芸拿過來,翻開一看,懵逼,“這啥啊?!”

    天書嗎?

    趙芸芸多看一眼都犯暈,還給樹根兒,“你從哪兒弄得?我不要,還給你吧。”

    樹根兒蔫頭耷腦地拿著。

    他應該是失落的。

    趙芸芸咳了咳嗓子,說:“我不喜歡這個,你給趙柯吧,有沒有別的?”

    樹根兒又抬起頭,“還有!”

    他說完又往回跑,鑽進豆秸洞扒拉。

    趙芸芸好奇地跟上去,這才發現他豆秸洞裏竟然還是兩室的,上回應該是豆秸擋著,他們都沒看見。

    現在樹根兒把東西全都拿出來,擺在趙芸芸麵前。

    趙芸芸看著各種各樣的廢品,以及各種形狀的樹枝、石頭……最終選了一個光滑的石頭,“這個挺漂亮的,石頭我拿走了。”

    樹根兒臉上的笑特別大,拿起石頭全都給她,“給!”

    趙芸芸收下了,踹進兜裏手摸到手絹兒,想起還有獎勵,拿出手絹兒。

    她打開手絹兒,捏起一塊兒冰糖,示意樹根兒張嘴。

    樹根兒不張。

    “糖你還不吃。”

    樹根兒搖頭,“不讓樹根兒吃糖……”

    趙芸芸眼疾手快,直接塞進去。

    “唔。”

    趙芸芸得意,“甜吧?”

    樹根兒嘿嘿傻笑,口水差點兒流下來,趕緊吸回去,不敢再張嘴。

    土牆上,陳三兒趴在上頭,突然出聲:“趙芸芸,也給我塊兒糖唄。”

    趙芸芸趕緊揣回兜裏,白他:“做你的白日夢去。”

    然後她拉著樹根兒,“別在家待著等挨打,我帶去衛生所。”

    陳三兒扯了根草,叼在嘴裏,看著她倆走遠。

    趙芸芸重新回到老王家,王老三和生產隊的小子們正好接回了新娘子,鞭炮放起來,劈裏啪啦響。

    “咋樣?”趙芸芸趴在趙柯耳邊喊。

    趙柯側頭回:“好!”

    趙芸芸洋洋得意,然後看著穿著大紅色衣裳的新娘子被王老三背下自行車,羨慕:“真好看,我啥時候能結婚……”

    趙柯沒聽見,隨著其他人一起進院兒。

    王長河和東嬸兒請大家夥入座,專門請趙柯也坐到主桌上。

    趙柯也不客氣,還是坐到輩分最低的位置。

    婚禮進行時,趙新山主婚,在上麵講了幾句話,宣布兩人成了夫妻。

    底下,一圈兒年輕火氣旺的小子們起哄,讓倆人親一個。

    保守、古板的長輩們嫌他們不莊重,滿臉的不讚同,嘖嘖搖頭。

    趙四爺本來就嚴肅的臉拉得更長,“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不像話了……”

    “親一個!”

    一聲喊打斷趙四爺的話,主桌所有人全都看向聲源處——趙柯。

    趙柯手還放在嘴邊,跟著起哄。

    趙四爺氣得,“不像話!”

    新郎王老三在害羞的新娘子腦門兒上吧唧親一口,氣氛達到。

    趙柯才注意到主桌的人都在看她,笑嗬嗬地問:“怎麽了?不開心嗎?”

    趙四爺:“……”

    扭開頭,眼不見為淨。

    鄭廣梅吃了一頓席,滿桌都不接她話,氣的一頓飯吃的不消化,回去就找樹根兒撒氣。

    她喊了一圈兒也沒喊到人,隻能帶著滿肚子氣兒去上工。

    而趙柯回到隊委會,一邊帶著趙芸芸畫地圖,一邊對教蹲在旁邊兒的樹根兒:“以後每天中午去哪兒?”

    樹根兒興奮地回答:“河邊!”

    “誒對,去河邊幹什麽?”

    “不讓下河!”

    “要是有熊孩子非要下河,怎麽辦?”

    樹根兒:“告狀!”

    “樹根兒真聰明。”趙柯獎勵他一顆冰糖,又問,“如果有小孩兒溺水,你咋辦?”

    樹根兒舔著嘴裏的糖,含糊地說:“喊人。”

    “沒錯。”

    趙柯豎起大拇指。

    樹根兒傻笑,然後問:“啥是溺水?”

    趙柯和趙芸芸:“……”

    看來還任重道遠。

    兩人對視一眼,趙柯解釋說:“就是掉進水裏,喊救命。”

    趙芸芸在旁邊表演,手舉到頭頂上,起起伏伏:“救命啊救命啊……”

    樹根兒特別認真地點頭,記住了。

    半個小時後,趙柯重新問了一遍。

    樹根兒忘了。

    於是趙柯就不斷不斷地加深他的印象,並且提醒他:萬一真碰到掉水裏的孩子,一定一定不能自己跳進去。

    趙柯甚至教他,找個長長的樹枝,然後手腿並用地扒著樹,再伸樹枝去拉落水的孩子。

    為了以防萬一,趙柯和趙芸芸還讓他抱著樹,她們倆人拉拉他試試,確實很牢,不會被帶下去,這才放他走。

    然後從這天開始,趙柯每天投喂他點兒啥,樹根兒就每天都蹲守在河道邊兒,隻要有孩子要下水,他就跑回去喊人。

    小孩子下水是很嚴重的事兒,尤其好巧不巧的,隔壁村兒有個十來歲的大孩子在水裏淹死了,傳到趙村兒,各家簡直心驚肉跳。

    那樹根兒突然這麽做是為啥?

    趙柯把趙芳芳送到了公社衛生所,趙二奶“適時”提醒:“是不是咱村兒誰家孩子本來要倒黴,讓樹根兒擋住了?”

    當爹娘的一聽,那還了得。

    於是樹根兒一告一個準兒,那些娃每被抓必挨揍。

    小孩子們很生氣,發誓要“教訓”他,可隻要他們一湊近,樹根兒就跑得飛快……

    然後繼續告狀。

    小孩子們:“……”

    好氣好討厭啊啊啊啊……

    抓不住……更氣了啊啊啊啊啊……

    同時氣的還有鄭廣梅,她和劉廣誌被生產隊的社員們明裏暗裏地孤立了。

    去上工,他們夫妻倆一走近,社員們就特別忙。

    社員們閑嘮嗑的時候,他們一過去,人家就散開了。

    倆人不知道村裏人擔心跟他們倆走近了沾染上晦氣,隻覺得在村子裏一下子存在感稀薄,誰都當他們是傳染病一樣。

    鄭廣梅火氣越來越旺,就遷怒劉廣誌,遷怒樹根兒。

    對劉廣誌,她沒事兒就要拿話嗆他。

    對樹根兒,她動輒打罵,然後各種安排活。

    可樹根兒不知道幹啥去了,一天到晚都抓不到影兒,鄭廣梅的火氣散不出去,就繼續衝劉廣誌發火。

    劉廣誌隻能忍著她,轉頭就讓樹根兒不要往外跑。

    樹根兒很聽劉廣誌的話,再不去河道邊了。

    第一天,小孩子們躲躲閃閃地走近小河邊兒,沒看見樹根兒,歡天喜地,可開心了。

    第二天,他們也還行。

    第三天,他們又沒見到樹根兒……

    有時候小孩兒玩兒的就是叛逆,大人越不讓幹越想幹,甚至他們跟樹根兒“捉迷藏”,如果成功靠近小河邊兒,開心都要加倍。

    現在樹根兒天天不在,小孩子們總覺得缺點兒啥,好像快樂都少了。

    牛小強是他們這一批孩子的老大,也是個帶頭淘氣的熊孩子,不然也不會上個課吃橡皮卡嗓子。

    他今天很煩躁,“樹根兒已經三天沒來了。”

    有孩子四下找了樹根兒一圈兒,試探地問:“那咱們還去洗澡不?”

    牛小強繃著臉,不說話。

    另一個孩子說:“他好像在家幹活,我聽說他每天幹活還要挨打,連他弟弟都能打他。”

    這幾天因為下河的事兒,連牛小強都挨了鞋底子,他有點兒生氣地說:“我最討厭大人打孩子了!”

    “我也討厭。”

    “大人打人好疼的。”

    “我爸拿笤帚揍我,都打折了……”

    一群小孩兒說著都越來越委屈,越來越氣憤。

    牛小強是老大啊,正義感一下子起來,“走!我們去看看!”

    劉家——

    樹根兒拿著掃帚劃拉院子,劉小寶手裏拎著個樹枝兒,手欠地戳他。

    樹根兒不躲,劉小寶就變本加厲,開始用樹枝兒抽他,“傻子,快幹活!”

    樹根兒像個機器,傻傻地運轉,手上不停。

    劉小寶語氣更惡劣,“你個傻子,今天我不準你吃飯!”

    樹根兒不敢說話。

    一群熊孩子就是這時候出現在劉家院外的,正好看見劉小寶的樹枝兒在樹根兒的脖頸和臉上抽出一道紅印子。

    樹根兒疼了,捂著脖子。

    樹枝兒還不斷打在他身上,他也隻是站在原地哭著認錯:“樹根兒錯了,樹根兒不敢了……”

    劉小寶還很得意。

    牛小強跟之前欺負樹根兒的孩子不是一夥兒的,又正是有正義感的年紀,當即大喊一聲:“不準欺負傻根兒!”

    他喊完,就衝了進去。

    與此同時,隊委會——

    趙芸芸興衝衝地跑進辦公室,“趙柯!”

    趙新山訓斥她:“大姑娘了,咋這麽毛躁?”

    趙芸芸縮縮脖子,對趙柯使眼色。

    趙柯放下筆,跟她出去。

    趙芸芸賊兮兮地望一眼屋裏,才小聲兒說:“你猜我剛知道啥消息了?牛小強領著一群死熊的猴兒去樹根兒家了!”

    有這熱鬧,還不去看?

    趙柯和趙芸芸兩眼一對,話都不用說,一起往外走。

    “你怎麽知道的?”

    趙芸芸望天,心虛,語速極快地說:“就是在知青點那頭看見的。”

    “你又去看傅知青了?”

    趙芸芸頭點的飛快:“是啊是啊……”

    趙柯讚歎:“你要是幹別的也這麽執著,大伯一定很欣慰。”

    趙芸芸幹笑:嗬嗬嗬……

    另一頭,劉家——

    劉小寶被突然出現的牛小強嚇了一跳,樹枝掉地上。

    牛小強一把扯開樹根兒,站在劉小寶對麵,氣衝衝地說:“你再敢欺負人,我揍你!”

    劉小寶欺軟怕硬,嚇得哭嚎起來:“媽——嗚嗚……”

    鄭廣梅聽到動靜,旋風一樣衝了出來,“傻根兒!你敢弄哭小寶,看我不打死你!”

    她出現的一刹那,樹根兒整個人都好像受驚的貓崽子,瑟瑟發抖,縮著肩不敢動,緊閉眼睛迎接即將到來的打。

    牛小強在家裏受寵,小霸王一樣哪會慫,“我弄哭他的,你敢打死我?!”

    其他小孩兒本來看見鄭廣梅那麽凶還有點兒害怕,一看老大這麽英勇,也都昂首挺胸地站在樹根兒前麵。

    樹根兒忘了害怕,眼神很奇異地看著牛小強他們,亮晶晶的。

    陳三兒趴在牆上看的津津有味兒。

    趙柯和趙芸芸也到了。

    趙柯踩著石頭,看裏頭的熱鬧。

    趙芸芸跟趙柯踩上一塊兒石頭,扶著她踮腳往裏瞧。

    陳三兒低聲嘲笑了一句“矮子”。

    趙芸芸若有所感,使勁兒瞪陳三兒一眼,很快又被院兒裏吸引。

    鄭廣梅看見牛小強他們一群孩子竟然護著樹根兒,還欺負哭兒子,氣兒不打一處來,“我打死你們幾個壞崽……”

    她伸手要去打前麵的牛小強。

    牛小強立馬拉開馬步,倆小手掌一前一後地防衛,嘴上卻喊:“我告訴你,我爹是會計,你敢動我下試試!”

    鄭廣梅的手僵在半空。

    牛小強牛氣哄哄地收勢,抬起下巴特別囂張地說:“以後樹根兒是我牛小強罩著的,我牛小強話就撂在這兒,你們誰敢欺負樹根兒,就是跟我牛小強過不去。”

    這小子這麽中二,趙柯和趙芸芸笑得不行,鄭廣梅就氣得不行。

    偏偏牛小強還有更中二的,轉頭特別正式地問樹根兒:“你當不當我小弟?”

    樹根兒不知道啥是小弟,傻乎乎地看著他。

    牛小強一臉無奈,“當我小弟得聽我的話,以後我罩著你,誰都不能欺負你。”

    樹根兒聽到“不能欺負”幾個字,下意識地點頭。

    這麽大的小弟,又聽話又威風!

    牛小強高興地對身後的兄弟們振臂一揮,“樹根兒以後就是咱們的小弟,他們欺負咱們的小弟,必須給他們一個教訓!”

    孩子們跟起義一樣,此起彼伏地呼和——

    “對!給他們教訓!”

    “必須教訓!”

    “不能欺負我們小弟。”

    牛小強說:“聽好了,以後誰都不能跟劉小寶玩兒!”

    他好半天就憋出這麽個教訓。

    趙芸芸要笑慘了,站不住石頭,抓著趙柯一起掉下來。

    趙柯也是滿臉笑意。

    而劉家院兒裏的小孩子們老認真了,一句一句地喊——

    “不跟劉小寶玩兒!”

    “不跟劉小寶玩兒!”

    “不跟劉小寶玩兒!”

    劉小寶哇哇大哭:“媽——我不要……”

    鄭廣梅心疼地哄兒子,又氣憤地說:“我找你們家大人去!”

    牛小強才不怕,牛脾氣頂回去,“老子又沒打人,我爹也不能揍我!”

    鄭廣梅一時拿他們簡直毫無辦法。

    而牛小強轉向樹根兒,“走!以後不回這個破地方了!”

    樹根兒被他一拽就聽話地跟著,然後突然想起啥,使勁兒拉他。

    牛小強生氣,“咋?不是說了要聽我話嗎?!”

    樹根兒指向豆秸堆,“拿東西。”

    有個孩子眼睛噌地亮起來,“有寶藏?!”

    牛小強一聽,催著樹根兒過去。

    一群孩子看到豆秸洞,又是一頓驚呼:“哇——還有洞!”

    等到樹根兒翻出他的“收藏”,孩子們簡直快樂的要瘋了——

    “寶劍!”

    “手榴彈!”

    “哇——這個好像槍!”

    “哇哇哇——這是啥?武功秘籍嗎?!”

    “……”

    一群孩子你一言我一語,直接在別人家把主人母子忘了個幹淨,全都圍著樹根兒的藏寶洞發掘寶藏。

    樹根兒沒說話,可他肉眼可見地快樂的要冒泡了。

    院外,趙芸芸摸出兜裏的石頭,迷糊:“這些玩意兒……這麽厲害嗎?”

    趙柯笑著拿起一塊兒石頭,“這大概是暗器,或者子彈?”

    也不知道樹根兒怎麽撿到的,這麽晶瑩剔透。

    院兒裏,一群小孩子很快分幹淨“小弟”的進貢,打了勝仗一樣簇擁著牛小強和樹根兒往出走。

    鄭廣梅被他們這麽無視,氣得發瘋,“劉廣誌!你個慫蛋!你還不出來管管你這個傻兒子!你就讓幾個壞種這麽欺負你媳婦兒子!”

    劉廣誌這才走出來。

    劉小寶忽然衝上去拍打他,“你沒用!我也要會計當爹!”

    劉廣誌震驚極了,腦子一熱,一巴掌就甩過去,怒吼:“你說啥!”

    劉小寶一下子被甩到地上,哇哇大哭。

    鄭廣梅不管不顧地衝上去廝打劉廣誌,“你敢打我兒子,我打死你!”

    劉廣誌怕她鬧著回娘家,慫下來,做小伏低地說:“我是氣壞了,你別生氣,等樹根兒回來,你想咋出氣就咋出氣……”

    鄭廣梅劈頭蓋臉地罵他,“你現在讓他過來!”

    劉廣誌抬頭,不滿地看著樹根兒,“你還不過來,你看給小寶媽氣得。”

    樹根兒習慣性地就要過去,被牛小強一把抓住,“憑啥過去讓你們打!我說了,現在樹根兒是我罩著的!樹根兒,不能過去!”

    樹根兒左看看親爹,右看看牛小強,腦子根本不能幫助他分辨跟誰是對的。

    “樹根兒。”劉廣誌語帶怒意,“別跟他們胡鬧。”

    牛小強抓著樹根兒,“你剛才答應當我小弟,要聽我話的,你忘了?”

    樹根兒沒這麽快忘。

    牛小強就硬拽著他,往出走。

    劉廣誌惱火,“樹根兒。”

    然而樹根兒已經被帶出大門兒。

    牛小強他們看到了趙柯,全都頓住腳喊“趙老師”。

    趙柯揪了揪牛小強的耳朵,輕聲說:“帶樹根兒去學校找顧校長和吳老師,知道嗎?”

    牛小強問:“為啥?”

    “樹根兒得有家啊。”

    而院裏的劉廣誌和鄭廣梅視線跟著他們的身影,先看到了牆上的陳三兒,鄭廣梅立馬罵出聲。

    陳三兒可不慣著她,威脅:“再對老子這麽說話,老子點你家柴火!”

    鄭廣梅氣哭,捶打劉廣誌:“沒種的玩意兒,就讓人這麽欺負我們,啊?”

    劉小寶有樣學樣兒,也怒氣衝衝地瞪著他。

    劉廣誌生氣,也隻能不斷對她賠笑臉,哄她。

    鄭廣梅催著他出去,劉廣誌走到院外,看見趙柯,質問她:“趙主任,這些孩子這麽胡鬧,你就不說句話?”

    趙柯態度很光棍兒,“我是婦女主任,又不是他們媽,也不是真的老師,輪不到我管啊。”

    劉廣誌說:“我們因為樹根兒和他們家長鬧矛盾,你總該管了吧?”

    趙柯點頭,“你們去鬧矛盾吧,我肯定去調解。”

    劉廣誌:“……”

    趙芸芸嘴角瘋狂上翹,但她死死地忍住了。

    而劉廣誌看著趙柯這態度,也明白了點兒,說:“這是我家的家事,外人再摻和也沒用。”

    趙柯依舊心平氣和地點頭,“你說得對,你家家事我是管不了,不過小孩子貪玩兒不回家,當家長得也沒辦法。”

    劉廣誌一下子聽懂了她的意思,嗤笑,“樹根兒聽我的話,你覺得我叫不回他嗎?”

    他還要證明給趙柯看,衝著遠處的一群孩子中間最高的身影喊:“樹根兒,你給我回來!”

    樹根兒頓住腳,回頭。

    劉廣誌得意,看吧,樹根兒肯定會回來。

    但下一秒,牛小強就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對樹根兒說了什麽,樹根兒猶豫了片刻,還是跟牛小強走了。

    劉廣誌不可置信地看著樹根兒“不聽話”地走了,更加激動地喊“樹根兒”。

    趙柯嫌他吵,揉了揉耳朵,殺人誅心:“你可真失敗,連會計都不是,被小兒子嫌棄了,大兒子也不會回來了。”

    “你閉嘴!”劉廣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眼裏甚至有些充血。

    趙柯就不閉嘴,聳聳肩,“樹根兒沒有得到愛,所以他隻在乎你。但他如果有很多很多的善意,他會漸漸不愛你的。”

    遠處,一群孩子們說說笑笑。

    牛小強不斷對樹根兒提要求,樹根兒都答應。

    然後牛小強讓樹根兒以後不要告狀。

    樹根兒抿嘴。

    牛小強氣衝衝,“你咋回事兒,你想背叛老大?”

    樹根兒說:“趙主任不讓。”

    “趙主任……”

    牛小強立馬氣弱,悻悻地說:“趙主任是老大我的救命恩人,我給她這個麵子。”

    生產隊小學——

    吳老師反複檢查著她收拾好的這間空的小房間。

    有幹淨的被子,有她從家裏搬來的櫃子,還有一雙新的鞋子……

    顧校長無奈,“你已經準備的夠充分了,不用再檢查了。”

    吳老師仍然很激動地停不下來,“你說,樹根兒啥時候會接受咱們?”

    顧校長說:“隻要我們對他好,會很快的。”

    “也不知道他愛吃啥,我給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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