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趙主任是機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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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山公社總共有二十個生產大隊,每年春耕前、秋收後都有一次公社大會,需要大隊長來開會。

    偶爾縣裏有義務項目,也會臨時招各大隊來公社分派任務。

    婦聯也有會議,經常有一些針對婦女的培訓,就像接生員培訓,有些生產隊沒有舊時代產婆,都是婦女主任頂上來,參與接生員的培訓。

    所以各個大隊的隊委會成員,跟公社的幹部幹事們都有一定接觸。

    趙新山自然認識段書記。

    兩人進到段書記的辦公室,段書記先跟趙新山寒暄了兩句,問了問趙村生產隊的生產狀況,然後才轉向趙柯,笑道:“要不是舒怡回家說,我都不知道小趙你當上婦女主任了。”

    趙柯靦腆地笑:“也是我們大隊長信任我支持我,要不然我年紀輕輕哪有本事擔這麽大的擔子。”

    她這是讓趙新山露臉呢。

    趙新山在旁邊兒露出一抹笑,反誇趙柯:“趙柯雖然年輕,不過有文化,腦子聰明,處事也公平,在我們生產隊評價很高。”

    段書記頷首,“以前舒怡帶小趙來家裏玩兒,我就看出小趙性格很穩重,我是很希望有更多像小趙這樣的青年在農村發光發熱的。”

    但他隨即話鋒一轉,提到舉報信,說了信中一些要點,讓趙柯一一解釋。

    而信雖然是匿名,但趙柯通過某些說辭,幾乎可以確信寫信的人是劉廣誌,畢竟有些對話沒有外人知曉。

    也不是完全沒有……

    主要是別人沒有動機。

    況且,她表麵上什麽也沒幹,頂多就是沒有管社員家務事,以及建議顧校長和吳老師給樹根兒安排個住處。

    這麽一封舉報信對她不會造成什麽傷害,甚至再有別的舉報,最差也不過是沒了婦女主任這個工作。

    所以趙柯麵上很誠懇很淡定,逐一解釋。

    段書記已經聽過程幹事的匯報,對於她的解釋也都能接受,隻是在最後提醒:“還是要跟社員們處好關係,免得社員們不理解你的工作。”

    趙柯點頭答應。

    這時,趙新山才說話:“我們大隊也會對趙柯進行監督。”

    到此,應該就算過去了,但趙柯沒有打住,而是問:“段書記,劉樹根兒被後媽打罵虐待,住在豆秸堆,大隊人盡皆知,能強製變更撫養權嗎?”

    “這個……”

    趙新山一見段書記語氣停頓,便皺眉喝止趙柯:“這種小事情,不要打擾段書記。”

    段書記擺擺手,笑著說:“我為公社服務,工作不分大小,不過關於小趙問得事情,一來歸婦聯專管,二來你們大隊如果能夠自己解決,其實不必用強製手段。”

    趙柯說不上失望,也不是認為她和段書記之間這種薄弱的關係一定能得到個好的結果,就是來都來了,總要問一下。

    現在段書記既然這麽說,她就很痛快地結束這個話題。

    段書記笑著說:“我還有別的工作,就不留你們了,小趙再來公社,有空跟舒怡去我家裏玩兒。”

    趙柯和趙新山一起道別,退出書記辦公室。

    公社辦公室也都是平房,趙柯在大院兒裏望了一眼,看見婦聯辦公室,就跟趙新山說:“大伯,我想去一趟婦聯辦公室。”

    趙新山皺眉,壓低聲音不滿地問:“你還想幹什麽?要不是你跟段書記認識,你以為你被舉報會這麽輕鬆的過去嗎?這種家庭虐待,程度很難界定,年輕人不要太較真兒。”

    其實趙柯是想去婦聯問一下接生員的培訓問題,可他這樣說,趙柯有些無法接受。

    “我是婦女主任,難道明知道不對,還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

    “生產隊的事兒那麽多,該管的不該管的,你要有衡量。”趙新山很嚴肅,“你覺得樹根兒被虐待,可生產隊多少小孩兒不是被打著管的?你管?你憑什麽管?你管得過來嗎?”

    這個婦女主任她本來就不想長幹,趙柯不想爭論的,可是反複深呼吸,仍然沒有壓住內心的疑問:“習慣,就一定是對的嗎?普遍,就一定是對的嗎?”

    “當然。”

    趙新山毫不猶豫地回答。

    明明不是。

    趙柯不服。

    而趙新山已經轉頭往出走,“你要去找趙棉就去找,但不要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趙柯一直站在原地,看著他騎上自行車,離開公社大院兒,微微閉眼,平複情緒。

    她隻幹三個月,沒必要太真情實感,反正就像餘秀蘭同誌說得,幹一天負責一天,問題找上來,她就處理。

    就是這樣。

    趙柯重新扯起嘴角,恢複如常,走進婦聯辦公室,詢問接生員培訓的事項。

    婦聯辦公室的張主任很熱心,“頭一次見到你這麽年輕的婦女主任。”

    張主任讓幹事給她拿來各種冊子,不止有接生員的,還有婦女動員、婦女掃盲等等,然後給了她一份報名表:“每年都有兩次培訓呢,你們生產隊原來那個馮接生員隻來參加過一次培訓,後來再沒來過,不過我記得她年紀大了,確實需要新的血液進來。”

    趙柯笑著道謝,告別後,抱著一堆東西騎車去找大姐趙棉。

    趙棉下班看見她,特別高興,但很快就察覺到她的情緒,“小柯,你心情不好嗎?”

    趙柯為了裝作沒事兒,故意抱怨:“被大伯批評了,當然心情不好。”

    趙棉溫柔地問:“怎麽了?可以跟大姐說嗎?”

    “可以啊。”隻不過有些事兒被別人聽到不好,趙柯就說等到了大路上再跟她說。

    趙棉點頭,接過她手裏的東西,坐在後車座上,簡單看了看,問:“工作很辛苦嗎?”

    趙柯搖搖頭,“不辛苦,就是有時候很煩心。”

    “為什麽?你不喜歡做婦女主任嗎?”

    “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趙柯仔細想了想,說,“就是找上來的事兒,總是充滿爭吵,而且大多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今天這家丟了一把菜,那家雞少下了一個蛋……都能成為爭吵的理由。”

    算下來,趙柯幹婦女主任一個多月的時間,總是在調解這種糾紛,老王家和樹根兒的事兒都算是大的。

    “村子裏一直是這樣的。”趙棉認真地點頭,然後扶著她的腰微微探頭,“那你處理好一件事,會有成就感嗎?”

    成就感……

    趙柯沉默,轉移話題,笑道:“姐姐你這樣好像老師在開導學生。”

    趙棉好笑,“那你有被開導到嗎?”

    趙柯誇張地說:“有,肯定有。”

    兩人說說笑笑,就出了公社,騎上回村那條路。

    沒走多遠,自行車突然停下。

    趙棉疑惑,“怎麽了?”

    她一側頭,就看見停在前麵的趙新山,立即叫人:“大伯。”

    趙柯也跟著輕輕叫了一聲。

    趙新山沉聲應完,就跨上自行車,騎在前麵,“回到村子,天該晚了,你們兩個小姑娘不安全。”

    兩人氣氛有點兒不對勁兒,趙棉來回看,戳戳趙柯的後背,小聲問:“你跟大伯怎麽了?”

    趙柯沒回話,盯著前麵的趙新山。

    背影依舊很可靠,人也很固執守舊。

    總不能僵持著,等長輩來低頭……

    趙柯盯了一會兒,使勁兒蹬了兩下,主動打破僵局,“大伯,我年輕莽撞,考慮事情不充分,下午的事兒您別跟我計較。”

    趙新山側頭看她一眼,下了台階,“行了,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兒,你媽當婦女主任的時候,那脾氣更衝,也該咋樣就咋樣。”

    餘秀蘭同誌確實是衝。

    姐妹倆都笑了。

    氣氛輕鬆下來,趙新山直視前方,問她:“說吧,劉廣誌舉報你,不可能就你跟段書記說得那麽點兒事兒,你還幹啥了?”

    趙柯沉默幾秒鍾,還是決定誠實,緩緩開口。

    趙新山隻聽了一會兒,就控製不住煙癮,停下自行車,卷起旱煙來。

    等到他的煙抽到嘴裏,趙柯也差不多說完。

    趙新山繃著臉繼續抽煙。

    趙柯臉上理直氣壯,絲毫沒覺得她做錯了。

    而趙新山一看趙柯這表情,抽得更狠。

    趙棉悄悄看一眼妹妹,又看向鬱悶的大伯,不知為何,低下頭嘴角上揚。

    趙新山抽完一根煙,隻剩下小小的一截煙嘴,扔到地上,腳踩上去碾了碾,開口:“你可真能啊,不讓封建迷信,你還能搞這麽出事兒來。”

    趙柯一本正經地回答:“我正麵管不了,當然隻能迂回處理。”

    反正辦法不在好孬,有用就行。

    趙新山又想抽煙了,強忍住,罵她:“你倒是相信你二奶,萬一她懷恨在心,舉報你一個封建迷信,你能落著好?”

    “所以我逮她個正著,還給了她好處。”

    趙新山深呼吸,沒說樹根兒能不能保守秘密的事兒。

    因為全村都知道,樹根兒對外人有時候跟半個啞巴沒區別,趙柯能讓他聽話,也確實夠本事。

    趙柯這事兒辦得,就算沒有段書記過問,她今天也不痛不癢。

    可這跟趙新山乃至大隊一貫的行事作風都不一樣!

    趙新山越想越生氣,忍不住了,又掏出煙紙,開始卷煙。

    趙柯試探地問:“大伯,段書記說,這事兒咱們大隊可以解決,您看,您能不能給樹根兒決斷決斷?”

    “我還決斷?”趙新山無語,“你不是都搞好了?接收的人安排好了,劉廣誌也整不了你,我還咋決斷?”

    趙柯睜著眼睛,期待地看著他,“就比如……狐假虎威?”

    趙新山一瞬間都想直接把煙塞進嘴裏嚼了。

    他終於知道為啥她姑娘和趙柯玩兒得好了,都不是啥省油的燈。

    趙新山把卷好的煙揣回兜裏,一蹬停車架,語氣不咋好,“回去了!”

    趙柯馱著大姐,緊跟在後頭,“大伯?”

    趙新山嫌煩,“行了,別叫了,回去給你收拾尾巴。”

    趙柯瞬間開心,腳蹬得飛起,馱著個人甚至超過趙新山。

    趙新山:“……”

    趙棉坐在後頭,頭靠在妹妹背上,低低地笑。

    果然是趙柯,誰到她麵前,都拿她沒辦法。

    ·

    趙村——

    餘秀蘭這一個月,按部就班地上課,下班就挨家挨戶地磨,雖然收效甚微,但也確實有經不住她磨的,決定下學期就送孩子去讀小學。

    而就算不同意,大部分人態度也都還行,除了田桂枝。

    田桂枝見到餘秀蘭,簡直要把不耐煩寫在臉上,“我說餘老師,你還要我說多少遍,我不可能送包小雨去上學!”

    餘秀蘭屢次失敗,已經開始嚐試收斂脾氣,好言相勸:“我說桂枝啊……”

    田桂枝根本不想聽她的,直接打斷:“沒錢,除非你給錢,否則說多少遍都不可能!”

    哪有那麽好的便宜占!餘秀蘭差點兒沒壓住火。

    田桂枝撇撇嘴,咣當關上了大門,一擰身回屋了,直接把餘秀蘭晾在了院外。

    餘秀蘭氣衝衝地回家,一進屋就看見他們一家四口在一塊兒笑模笑樣兒的,火氣一下找到了出口:“趙柯!你看你幹得好事兒!”

    趙柯的耳朵被揪住,賠笑,“媽,你消消氣,怎麽火氣這麽大……”

    “你還笑得出來?”餘秀蘭揪住她的耳朵,一擰,“我已經知道你都幹什麽了,你還有臉笑,現在回屋,把你攢的錢都給我拿出來,沒收!”

    趙柯微微睜大雙眼,餘光瞄向爹和趙楓,一下子發現兩人神色都有異樣,“你們竟然不跟我說……”

    趙楓心虛地埋頭。

    趙建國咳了一聲,勸她:“聽你媽話,以後要正用,爹媽肯定給你。”

    餘秀蘭不給趙柯藏錢的機會,揪著趙柯回她屋。

    趙棉跟在後頭,輕聲勸:“媽,你輕點兒揪她,疼的。”

    “你是親姐,我又不是後媽。”餘秀蘭白了她一眼,轉向趙柯,態度又凶惡起來,“別磨蹭,快點兒!”

    趙柯沒辦法,隻能從櫃子裏翻出她的錢袋子,遞給餘秀蘭同誌。

    餘秀蘭掏出來一看,竟然有一百七十多塊錢,眉頭一動,“你平時花錢可不省,咋剩這麽多?”

    趙柯說:“你不是知道嘛,有時候廠裏的熟人會托我捎點兒東西,肯定是有報酬的嘛。”

    餘秀蘭一聽,毫不猶豫地揣回兜裏,警告她:“以後皮緊點兒,知道嗎?”

    “知道了。”

    餘秀蘭移走,趙柯趕緊又從櫃裏翻出三十來塊錢,塞到趙棉手裏。

    趙棉邊向外望,邊飛快地卷起來藏進腰帶。

    果然,門又被推開,餘秀蘭同誌殺了個回馬槍。

    她在趙柯身上摸完,又去櫃子裏摸了摸,確定沒有了,才滿意地關門離開。

    姐妹倆對視一眼,擊了個掌。

    保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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