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爸爸為什麽要叫媽媽淼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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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子還是以前的模樣,玄關處的雨傘,沙發上的玩偶,牆上的照片,甚至連陽台上的多肉都還在。

    程瑾瀾盯著那一排已經長大的多肉,輕聲問,“房子是你買下來的?”

    “嗯。”邵成澤站在她的身後,跟著她的眼睛一起打量著房子裏的一切,房子當初雖然買了下來,但是他一次都沒有再來過,隻是交給家政定期打理,維持著當初的樣子。

    “為什麽?”

    邵成澤看著她低垂的側顏,開口道,“大概是因為你很喜歡吃這裏的紅豆糕,所以想著總有一天你會再回來這兒。”

    程瑾瀾拿起旁邊裝著水的噴壺,挨個地澆灌著每一盆多肉。她不說話,邵成澤便也陪著她安靜,她當時給每一盆多肉都起了名字,還非要拉著他,讓他也記住它們的名字,還說澆水的時候要叫著它們的名字,和它們多多對話交流,它們才能更快地長大,也不知道她這是從哪兒聽來的歪門邪理,但他還真都記住了它們的名字。

    邵成澤仔細辨認著多肉的樣子,想把它們和記憶中的名字對上號。倏地,他發現了不對,落在多肉上的,除了水,還有她的眼淚,悄然無息地從眼眶裏直直地垂落下來,砸到了安靜的空氣裏,也砸到了他的心上。

    邵成澤有些慌,急著去掰她的肩膀,“怎麽哭了?”

    程瑾瀾挺著自己的肩,不去看他,拿手背胡亂地擦去眼淚,聲音是不帶任何哭腔的冷靜,“邵成澤,不要整天用你的這些鬼話來哄我。”

    從她記事起,她幾乎沒怎麽哭過,她不喜歡在任何人麵前掉眼淚,更不會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地哭,分手的時候沒有,那樣混亂的一晚過後聽到他那一番話的時候沒有,生小俐淇的時候也沒有,她自認為可以將自己的情緒消化處理得很好,不需要拿眼淚來發泄什麽。

    她也不明白自己這毫無征兆的眼淚是因為什麽,可能是陽光太刺眼,又可能是……過往最禁不住回憶。

    眼淚一旦開了閘,就再難止住,程瑾瀾氣惱自己不爭氣的軟弱和失態,又氣惱他把她帶回了這裏,她繞開他想要避去洗手間。

    邵成澤擋到她麵前,手足無措地俯身去看她。

    “你走開。”程瑾瀾拿胳膊擋住自己的眼睛。

    邵成澤用手抹去她不斷掉落的眼淚,和她坦白,“我道歉,剛才的話是哄你的成分居多,當初買這棟房子,與其說是為了留個念想,倒不如說更多的是賭氣,你想幹幹淨淨地抹掉這段過往,開始新的生活,我偏要把它全都留下來。”

    他看著她通紅的鼻尖,語氣澀然,“淼淼,我是不是很蠢,我有時間去和你賭這個氣,卻沒有問你一句為什麽要分手,如果當初你說分手,我哪怕問上一句為什麽,我們也不會是現在的結果,一切都是我的錯。”

    那個時候他們太年輕,有太多的驕傲和自尊心,會不斷的試探,會暗暗的吃醋,會沒完沒了的較真,更會假裝無所謂,但就是不肯讓自己開口問一句,你為什麽和我在一起,想要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這種不能由自己控製的心情太折磨人,她提分手,他就沒有任何一話地痛快答應,當成一種解脫,能有什麽大不了的,不過就是一段戀愛,不過就是喜歡了一個心裏有別人的人,一輩子這麽長,都會忘掉的。

    嘴上說著會忘掉,心裏說著會忘掉,可無數個失眠的夜和睡著後又醒不來的夢,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會忘掉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謊言,這輩子就算再長,他也不可能忘得了她,不管她喜歡的是誰,他喜歡的隻有她,或者更貼切地說,應該是愛。

    程瑾瀾抵到他的肩膀上,不肯讓他看她,流不完的淚透過白色的襯衫,沾到他溫熱的皮膚上,她的臉上悶出了汗,連帶著聲音也是悶悶的,“現在的結果沒什麽不好的,我有了小俐淇,她是什麽都換不來的。”

    邵成澤的拇指輕摩著她耳後的皮膚,眼神溫柔,“你說得對,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謝小俐淇,是她帶著我重新找回了你,”他伸手去摸她的臉,上麵的濡濕越聚越多,他隻能把她抱得更緊,“隻是,我一想到,從你懷孕到小俐淇長這麽大,有那麽多本該我陪著你一起走過的時刻,卻讓你自己一個人承擔了這一切,我就很想讓你打我幾巴掌。不哭了好不好,你要是心裏難受,就揍我一頓來出氣,不要自己憋著。”

    程瑾瀾嗓音裏起了哽咽,“你怎麽不自己揍自己,你骨頭那麽硬,我打你疼的是我自己的巴掌。”

    邵成澤湊到她耳邊,“那我打我自己,你是看著我打解氣一點兒,還是隻聽著聲響更解氣一點兒?”

    程瑾瀾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聲音依舊悶在他的肩膀上,“你真的好煩。”

    邵成澤輕笑一聲,從嘴邊拿開她的手,握到自己掌心裏,輕輕地揉捏著,“淼淼,你是不是對我還有很多的不確定?昨晚,應該是你不小心碰到了手機,給我撥過來了電話,我聽到你和你的朋友說,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和我分開了。”

    程瑾瀾的背先是一僵,又在他不緊不慢的揉捏裏,慢慢放鬆下來。

    邵成澤感覺到了她的放鬆,才繼續說下去,“能不能和我說說,你對我不確定的地方都有哪些?”

    她對他不確定的地方有很多,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前。

    以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對彼此有太多的隱瞞,在一起的時間越長,那些隱瞞伴隨著不確定,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在這種越來越多的不確定裏,她忽然產生了一種不算確定的確定,她不是無聊的人,他也不是無聊的人,縱使這是一場不太認真的遊戲,兩個人也沒有必要糾纏這麽久,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對她的感覺,和她對他的感覺是一樣的。

    所以她提了分手,是不破不立的試探,也是借著試探想要和他攤牌,他們兩個如果想要繼續走下去,需要的是徹底的坦白,而不是隱瞞上繼續堆疊隱瞞。

    可他根本沒給她任何試探和攤牌的機會,幹脆到沒有一秒的遲疑和猶豫,就答應了分手,讓她對他,還有對她自己產生的那點兒確定,都成了一場笑話。

    再後來的那晚,她知道他妹妹去世,也能肉眼可見地看出他的難過和頹廢,他抱著她不讓她走,從他妹妹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又說到他們兩個的分手,她知道他醉了,也知道他說的話不能當真,但他發紅的眼眶和眼底隱隱的潮濕,讓她覺得能不能再給彼此個機會。

    僅有的兩次確定轉頭就被打了臉,而且還是鼻青臉腫,她可以挺著肩昂著頭,對別人說沒關係,她不在乎,一點兒都不疼,可疼不疼隻有自己知道。

    再在一起後,他是在一點一點消除她內心的搖擺和不確定,但是潛意識裏一直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不要太信他,所以昨晚在蔣夢麵前,才會脫口而出那句話。

    程瑾瀾抬頭看他,眼角浸著晶瑩,“我對你不確定的地方有很多,你要怎麽辦?”

    邵成澤撫著她的臉,“隻要你不和我提分手,我總能把所有的不確定都變成確定。”

    “我要是和你提分手呢?”

    他的吻落下來,“我不會再給你提分手的機會,淼淼,有些錯,我犯一次就夠了。”

    良久,程瑾瀾在他的唇下呢喃出聲,“其實,不管原因是什麽,我有點兒開心,是你買下了這棟房子,也還留著屋子裏的東西,我做夢的時候,會常常夢到這些多肉,我以為它們已經有了別的主人。”

    邵成澤輕碰著她的唇,“我也很高興,終於做了一件可以讓你開心的事情,該早點兒帶你到這邊來,”剛說完又否定了自己的話,“也不對,要是知道能招你這麽多的眼淚,還不如不帶你來,總還有別的辦法可以哄你開心。”

    程瑾瀾哭到有些懵的腦袋慢慢清醒過來,她推他的肩膀,“我要去洗臉,臉上都難受死了。”她今天化了全妝,現在臉上一定慘不忍睹。

    邵成澤重重地裹了一下她的唇角,然後打橫把她抱起來,一路抱到洗手間,將她放到了洗手台上,看著旁邊的瓶瓶罐罐研究,“要用哪個,我幫你洗。”

    程瑾瀾拒絕,“你出去,我自己洗。”

    邵成澤一手攬著她的肩,另一隻手劃過那些瓶瓶罐罐,最後落到一個標著眼唇卸妝液的瓶子上,他以前見過她卸妝,憑借著之前的記憶,他又找到了化妝棉,然後將卸妝液擠到了化妝棉上。

    “這都是什麽時候的卸妝液了,沒準都過期了,你就往我臉上放。”程瑾瀾擋住他的手。

    “不會過期,我上午剛讓人準備的。”

    程瑾瀾:……

    “閉眼。”

    帶著涼意的化妝棉落下來,程瑾瀾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他的聲音響在她的耳畔,“你要是想說我心懷不軌,又或者是動機不純,我都認。淼淼,我就是對你居心叵測,我從來不否認這一點。”

    程瑾瀾被他的理直氣壯弄得半響無言,“你還叫什麽成勾,你幹脆就叫流氓好了,這個名字更適合你。”

    邵成澤手指抬一下她的下巴,換了一張化妝棉去擦她的另一隻眼,“你叫我什麽都可以,反正我歸你管。”

    他的動作過於輕柔,程瑾瀾身上起了麻癢,指尖蜷縮在冰涼的洗手台上。

    “不舒服?那我再輕一點兒。”邵成澤手上的動作更輕了。

    程瑾瀾禁不住他這樣的輕慢,她握住他的手腕,催他,“不要輕,重一點兒,快一點兒,不然我自己來好了,你這樣什麽時候才能弄完。”

    耳邊傳來一聲低沉的笑,程瑾瀾驀地止住了聲音。

    邵成澤啞聲道,“那我重一點兒,快一點兒。”

    程瑾瀾腳踢上了他的腿,“閉上你的嘴。”哭過後的嗓音帶著濃重的鼻腔,說出來的狠話沒有半點兒威懾力。

    “好,我閉嘴。”邵成澤很好說話。

    可是,密閉的空間裏沒了聲音才更要命,她剛剛哭完,嗓子裏還會時不時地起一些輕微的抽噎,夾在兩個人重疊的呼吸聲裏,不知道是屋外的熱進到了室內,還是她身上的熱散到了這空氣裏,程瑾瀾隻覺得自己要被讓人喘不上氣來的熱給包圍了。

    她忍不住叫他,“邵成澤。”

    “嗯,我在呢。”聲音暗啞如磨砂。

    “我自己洗了。”

    “好。”

    邵成澤說著好,卻沒有放開她,而是一把抱起她來到了淋浴間,水落下來,臉上的泡沫洗盡了,她身上的衣服也褪盡了。

    他撈起她不過盈盈一握的腰,唇舌直接探到她喉嚨深處,程瑾瀾受不住他這樣凶狠又猛烈的裹挾,身體以最大的柔韌度向後仰去,燈光打在雪白的牆上,倒映出一個誘人的彎弧。

    邵成澤貼著她身上的曲線,緊追著她急促的喘息。

    迷蒙的霧氣在浴室裏彌漫開來,程瑾瀾顫動著被水打濕的睫毛,輕聲嘟囔,“不公平。”

    “哪兒不公平?”邵成澤拉著她的手放到自己襯衫的領子上,唇不離她的唇,低低啞啞的聲音穿過水簾送到她的耳朵裏,“你覺得哪兒不公平,就把它變公平好了。”

    程瑾瀾搖頭,她不要。

    邵成澤拿牙齒磨著她唇壁的柔嫩,手帶著她的手,一顆一顆解開他襯衫的扣子,然後再摸到金屬的冰涼。

    有什麽落到了地上。

    最後,他問她,“這樣公平了?”

    怎麽可能公平,程瑾瀾是絕對被碾壓的那一方,由太陽高掛到太陽西斜,她陷落在柔軟的床上,人已經昏睡了過去,可身體深處還殘留著滾燙和酸麻,在輕輕地打著顫栗。

    邵成澤將她摟在懷裏,吻了吻她紅腫的唇,輕拍著她的肩,哄她安眠入夢。

    快到晚上八點的時候,程俐淇打來了電話,邵成澤接起。

    程俐淇聽到是爸爸的聲音,有些高興也有些奇怪,她蹬蹬跑到自己的臥室裏,小聲問,“爸爸,我打的是媽媽的電話,怎麽是你接的呀?”

    邵成澤柔聲回她,“因為我和媽媽在一起。”

    程俐淇恍然大悟,“哦~~,爸爸,你是追到了媽媽出差的地方,去哄媽媽不要生你的氣了嗎?”

    “小俐淇真聰明。”

    程俐淇高興,“那你有哄好媽媽嗎?”

    “應該是哄好了吧?”邵成澤輕輕打開了臥房的門,看著還在床上睡著的人,有些不確定現在她是不是更生他的氣了,畢竟他剛才折騰得太狠,她想要停,他卻一直停不下來。

    “媽媽呢?我要問問媽媽,你有沒有認真哄她。”

    邵成澤又慢慢合上門,回小公主,“媽媽還在睡覺。”

    他剛要邁步去廚房,臥室裏傳來細微的聲音,邵成澤又返回去,打開燈,走到床前,撫著她的頭發,輕聲問,“淼淼,怎麽了?”

    “我想喝水。”程瑾瀾半夢半醒中,隻覺得自己快要渴死了,她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厚重的窗簾擋著,什麽也看不到,“幾點了?”

    “快八點了。”邵成澤端起床頭櫃上的水杯,將她扶起來,把水喂到她嘴邊。

    電話那頭的程俐淇有些著急,她想問媽媽為什麽這個時間就在睡覺,是身體不舒服嗎,又想問淼淼是誰,爸爸不是和媽媽在一起嗎,又怎麽會和陌生的女孩子在一起。

    她對著電話提聲喊,“爸爸!”

    正在喝水的程瑾瀾聽到聲音,睜開了眼睛,“是小俐淇嗎?”

    “是,她打來了電話。”邵成澤拂去她唇邊的水漬,把電話按了免提,“小俐淇,媽媽醒了。”

    程俐淇急著問,“媽媽,你是身體不舒服嗎?”

    程瑾瀾趴到枕頭上,清了清嗓子,回小公主,“沒有,媽媽隻是有些困,就睡了一覺。”

    程俐淇聽出了媽媽聲音的不對,“媽媽,你哭了嗎?”

    “沒有呀,媽媽幹嘛要哭。”

    程俐淇不信,“媽媽,你騙我,你明明就是哭過了,是不是爸爸欺負你了,爸爸說是去哄你,結果卻是去欺負你,我要去告訴外公和大舅舅,讓外公和大舅舅去揍爸爸。”

    程瑾瀾忙叫住她,“不是,是爸爸為了哄媽媽,給媽媽準備了驚喜禮物,媽媽太感動了,所以才哭了。”

    程俐淇認真和媽媽確認,“真的嗎,媽媽?”

    “當然是真的,等媽媽回去,給你看爸爸送媽媽的禮物。”

    程俐淇這才放心下來,不過還有一個問題,“爸爸,喵喵是誰啊?我剛才聽見你叫了這個名字。”

    邵成澤回她,“淼淼就是媽媽。”

    “喵喵?爸爸為什麽要叫媽媽喵喵呀?”

    “因為她不喜歡被叫貓貓,所以就叫淼淼了。”

    程瑾瀾想岔開這個話題,但她現在身上酸軟無力,起不來身去捂邵成澤的嘴,大腦空白一片,也想不出什麽事情可以打岔,隻能趴在枕頭上,聽父女兩個的對話繼續下去。

    程俐淇不明白,“爸爸為什麽想要叫媽媽貓貓啊?”

    不等爸爸媽媽給她回答,她就自己有了答案。

    “我知道啦!是不是因為媽媽哭過的聲音,就像小貓咪喵喵叫一樣,軟軟的,所以爸爸才叫媽媽喵喵的。”

    邵成澤厚如城牆的臉上,難得添了幾分不自在。

    程瑾瀾拿被子捂到了自己頭上,不想說任何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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