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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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雖說開國者文化程度不高,但確實是一個在禮儀方麵十分講究的王朝。無論做什麽,都有一套完整的行程規範,像新君登基,更是設計得十分嚴密。

    才到皇城附近,冼如星便迫不及待地跳下馬車,絲毫不顧朱厚熜的挽留,她覺得自己再坐下去,毛老頭兒的眼睛都要冒出火來了。

    隨隊伍進入紫禁城,緊接著就是登基大典。

    說實話,依照冼如星現代人的眼光,並不覺得有多莊重肅穆,最起碼比國慶閱兵差多了。文武百官們雖然遵守禮儀,但畢竟沒有嚴格訓練過,動作稀稀拉拉看著直叫人皺眉。

    至於朱厚熜,小孩兒今年虛歲才十五,勉強褪去嬰兒肥,這兩年身高開始抽條,個頭兒竄了不少,跟枝細竹竿兒似的。黃色的袞服穿在身上直晃蕩,再搭配著沉重的帝王冠冕,瞧著頗為搞笑。

    不過冼如星這次卻沒有嘲笑他,想起這自打相遇,這一路的點點滴滴,突然有種孩子長大了的欣慰感。

    等到吉時,鍾鼓齊鳴,分成文武兩列的官員們身著禮服,在鴻臚寺引導下始行五拜三叩頭的大禮。最後詔書讀完後,整個登基大典才宣告結束。

    冼如星因為身份特殊,並未完整地參與大典,露了個麵便被帶到乾清宮。

    此地為大明皇帝起居辦公,舉行家宴的地方,乃內廷後三宮之一。除去左右暖房,一進去就能看見柱子兩邊的金屏風,屏風前則是象征者皇權的龍椅寶座,寶座上方懸著“正大光明”匾。

    在大概七年前,當時的正德皇帝在此玩火將乾清宮燒了大半,好不容易重新修建起來,這位爺又成天往豹房跑,所以這裏一切都顯得格外新,如此倒是便宜了朱厚熜。

    少年忙完殿禮,大步流星地回到乾清宮,看見冼如星,有些激動道:“怎麽樣?我今日威風吧!”

    冼如星見他神情亢奮,知道少年還有些沒緩過來,於是倒了杯水給他,讓其好好冷靜下。

    朱厚熜乖乖地把水喝了,但依舊執著地問對方自己怎麽樣。

    冼如星有些無奈,隻能誇張地鼓掌:“哇,陛下太厲害了!貧道好崇拜您啊!”

    “一點都不誠心。”朱厚熜翻了個白眼,嫌棄地別過頭。

    此時司禮監掌印太監張永有事稟告,進屋後對著朱厚熜恭敬地行了一禮,“陛下,朝廷擬定的年號已經下來了,請您過目。”

    雖說朱厚熜現在已經登基,但大行皇帝尚未入土,所以今年剩下的幾個月依舊要沿用正德的年號,直到除夕過後才能改。不過嘛,這些東西理應先定下來,所以內閣早早就開始準備。

    朱厚熜聽說是自己的年號,立刻興致勃勃地結果查看,然而才一搭眼,麵色便陰沉下來。隻見奏折最下方,隻寫了兩個大字——“紹治”。

    紹者,承也。

    此年號的意思就是讓他繼承前任皇帝的治理。

    可他那堂兄到底有什麽好繼承的?難道要讓自己也學他行那荒唐之事?

    朱厚熜冷笑,隨手將奏折扔到一邊。他想了想,突然望向冼如星,猶豫了下,還是湊了過去,帶著幾分羞澀道:“要不,你幫我定個年號吧。”

    “啊?”冼如星正研究乾清殿的結構呢,突然被叫住,不免有些發懵,“這東西可要跟著陛下一輩子,貧道定算怎麽回事兒?”

    朱厚熜也知道自己這個要求有些不著調,但他就是想讓對方取,於是隨意尋了個借口,“嗯……內閣定下的我不喜歡,你不是修道的嘛,隨手卜一卦也不麻煩。”

    知道這小子素來脾氣強,冼如星推辭幾番沒成功,最後隻能無奈表示:“那就叫嘉靖吧。”反正曆史也是這麽寫的。

    “嘉靖,”朱厚熜念叨了幾遍,眼神愈發柔和起來,“嘉者,吉祥也,靖,天下太平。仙師對我竟然有如此高的期許嗎?你放心,我一定不負仙師期待。”

    冼如星:“……”不知怎麽,打從自己表示要在其身邊輔佐,對方的思維一下子變得十分遼闊,好容易自我感動,不過反正也沒什麽壞處,索性不去管他。

    年號什麽的不過是小事,朝臣也不願因為這與新君爭辯,所以就這樣定下來了。

    待張永走後,朱厚熜在屋內轉了一圈又一圈,先是摸了摸乾清殿裏粗壯的金柱子,接著又走到最高處,一屁\股坐在龍椅上。

    “嗯,也不怎麽舒服。”少年新鮮勁兒還沒過,隻覺得看什麽都有趣。往邊上挪了挪,騰出一個人的地方,然後招呼冼如星也過來坐。

    “!!!”冼如星悚然地盯著他。

    已經完全飄了的朱厚熜自知失言,有些尷尬地舔了舔嘴,悻悻道:“當我沒說。”

    為了防止他再做出什麽驚人之舉,冼如星遲疑了下,主動開口道:“要不然,我給你拍張照片紀念一下吧。”

    說完就鑽進空間,把之前打折買的拍立得帶了出來。

    雖然也曾目睹過對方施展這“瞬息千裏”的法術,但每次得見依舊十分震驚。

    朱厚熜看著冼如星手中那四四方方顏色鮮亮的東西,不禁好奇道:“這是何物。”

    冼如星先拍了一張調整下模式。

    當照片呈現在朱厚熜麵前之時,這位天子已經驚到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傳聞中的仙家法器嗎?”少年敬畏的望著拍立得。

    冼如星:“……不至於,匠人可以製造,額,當然了,這時候造不出來。”

    “我知道,仙匠!”朱厚熜連忙點頭。

    解釋起來太麻煩了,冼如星幹脆略過話題,讓對方擺好姿勢,給他拍了一張。

    朱厚熜看著成片,覺得不太滿意,“我怎麽瞧著這麽呆?不行,你等我調整下,再來一遍。”

    於是冼如星被迫目睹了嘉靖皇帝的各種搔首弄姿……

    很快,相機裏的相紙就剩下最後一張,雖然家裏還囤了很多,但已經當了快一個小時禦用攝影師的冼如星覺得身心俱疲,揮了揮手,示意今天就到這兒吧。

    還意猶未盡的朱厚熜拉過她,“咱倆一起拍一個吧,就一個,完了就不玩了。”

    “啊?好吧。那陛下站過來點兒。”冼如星與他肩靠肩,下意識比了一個“v”的手勢。朱厚熜見狀連忙有學有樣,也比了一個。

    最後看著照片,冼如星恍惚間差點以為自己在和高中男同學春遊。

    達成心願的少年將一遝照片小心翼翼地收好,表示以後他倆每到逢年過節都可以照一次,等老了拿出來觀看肯定很有趣。

    “再說吧。”冼如星隨口打了個哈哈,沒太當回事。

    ……

    明朝的臣子活得實在有些艱難,不同於“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大宋,單說早朝這一塊,太\祖朱元璋規定四品及以上官員必須參加。於是大臣午夜就要爬起來,穿越大半個京城前往午門等候,在此期間甚至發生過天太黑官員們看不清路最後掉到水裏淹死的慘案。

    當午門上的鼓敲響時,大臣按照品級排好隊,淩晨五點宮門開啟,依次進入,這其中要事有人咳嗽、吐痰或步履不穩重的都會被禦史用小本本記錄下來,聽候處理。

    不過好在,除了朱元璋精力旺盛上朝勤奮之外,接下來的幾任一個賽一個懶,從英宗朱祁鎮開始,基本都是兩個月一朝或三個月一朝。

    朱厚熜剛剛登基,正是精力旺盛打算大幹一場的時候,所以對自己的第一次朝會尤其重視,早早就起來準備。

    這也是他第一次近距離完整地觀察自己的下屬官員。

    少年穿著大紅色皮弁服,百官則身著朝服,站在丹墀上,分列在東西兩排,齊齊向天子鞠躬,一聲“聖躬萬福”叫得朱厚熜通體舒適。

    楊廷和身為太傅,內閣首輔,自然是站在首位。

    他今年六十二歲了,在這個時代已經算長壽,但雖然年紀大了,身姿卻依舊挺拔,麵龐瘦削,細眉俊目,看得出年輕時候一定長得非常秀美。

    朱厚熜知道這位大明肱骨權傾朝野,但之前短暫交手兩回自己都占上風,於是心態十分輕鬆。

    第一次見麵,他特意盡量表現出了自己平易近人的一麵,對待朝臣十分和善,連聲音都帶著笑意,而文武官員們自然也恭敬萬分,一時間竟頗有些君臣相得的味道。

    朱厚熜誌得意滿,甚至覺得當皇帝也不是很難,也許真是祖宗顯靈,這位置天生就屬於他。

    在交代了幾句,剛想退朝,突然,禮部尚書毛澄站了出來。

    “陛下,臣有事要奏。”

    朱厚熜心中“咯噔”一聲,莫名覺得有些不安,但還是平靜地準奏。

    “啟稟陛下,國非大禮不能明矣,陛下前日讓禮部為興獻王上尊稱,經禮部商討,按照祖製,您如今應稱孝宗皇帝為皇考,興獻王為皇叔父,興獻王妃為皇叔母,以正此身。”

    饒是早有準備,朱厚熜依然被他氣的夠嗆,勉強維持風度道:“朕以天子之禮入朝,又有什麽不明的?況且興獻王隻有朕一子,朕若過繼給孝宗,那興王一脈不是要除嗣?難不成朕當了皇帝,還要連累母親姐妹淪為庶人無家可歸?”

    對此毛澄似乎早有準備,一板一眼道:“此陛下不必憂慮,益王子嗣繁茂,可以過繼一支給興獻王,朝廷早已派人知會,益王本身也同意了,斷不會令興獻王無子國除。”

    此時朱厚熜才知道,原來這段日子這幫人看似按兵不動,實際上全都安排好了,隻有自己還沾沾自喜。

    他緊握龍椅,直到關節泛白,用強烈的刺痛使得自己保持清醒。咬緊牙關一字一頓道:“父母人倫,怎可如此輕率,不如讓百官們討論,看是不是有不符禮儀的地方。”

    聽皇帝這麽說,下麵人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天子心意,於是還真有些想上前的,尋思著要不要在新君這兒露個臉。

    就在這時,原本一直沒說話的楊廷和突然開口,隻一句話便鎮平了滿室的蠢蠢欲動。

    “國之大事,有異者則奸邪,”他眼神輕輕地掃視一圈,聲音平淡而有力,“奸邪當斬。”

    瞬間,大家都不說話了。

    要知道在正德駕崩朱厚熜尚未至京城的這段時間裏,這位楊首輔獨攬大權,乾綱獨斷。不光收拾了之前圍繞在正德身邊的一眾義子幹兒,就連些錦衣衛朝廷命官都抓得抓,殺得殺。

    一時間,人頭滾滾落下,連護城河的水都染得通紅。

    皇帝可才登基幾天,楊廷和可是積威幾十年,孰輕孰重,大家還是知道的。

    “好,楊太傅好大的威風!”朱厚熜氣得血直衝腦門,長這麽大他沒受過此等委屈羞辱,厲聲道:“朕現在就有異議,你們把朕當奸邪斬了吧!”

    皇帝都說出這樣的話,大臣們自然坐不住。於是紛紛行禮,高聲道:“臣等萬死!”

    認錯歸認錯,但改口是不可能的。

    那些幾刻鍾前還在與朱厚熜情深意切的人此時全都把頭埋起來,就怕被皇帝點名。

    看著滿朝文武,朱厚熜目光陰鷙,似乎想要將這一張張臉全部記下,他掌權那天,要將這幫人統統發作。

    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如今身邊一個親信都沒有,少年隻能使其耍賴,稱今日第一天事情太多,有些處理不過來,上尊號什麽的還是以後再議。

    楊廷和沒有逼迫,幾十年的官場生涯使得他明白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新君雖然隻有十五歲,但明顯是個心裏有主意的。說實話,此時他已經有些後悔了。

    再軟弱的皇帝也是皇帝,再厲害的臣子也是臣子。

    他看得很清。不過想到當年與孝宗皇帝相處的時光,還是硬下心來,君恩似海,他又怎忍心讓孝宗絕後?

    隻盼趁著自己還能動,今早將此事塵埃落定吧。

    小皇帝在朝臣那邊碰了一鼻子灰,冼如星自然是不知道的,因著身份特殊,不能進到內廷,於是朱厚熜大筆一揮,給她安排進奉先殿暫住。

    奉先殿緊挨著皇帝寢宮,每逢萬壽節、元旦、國家大慶等都祭於此,所以又叫“小太廟”,冼如星住進來也算專業對口。不過這地方平日除了幾個內侍宮女基本沒人,所以當仁壽宮的掌事太監周度趕過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各樣奇珍異寶如潮水般搬進。

    冼如星看到來人也有些驚訝,“你是說,太後娘娘叫我過去?”

    見識到什麽叫“壕氣衝天”的周度收起原有的傲慢,恭敬道:“太後早聽聞萬歲身邊的冼道長法力高強,特意派奴婢前來請您一敘。”

    來者不善啊,冼如星在心中嘀咕,不過剛好,她這邊也有事兒,於是風輕雲淡地笑了笑,“那勞煩公公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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