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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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暉,陝西行都指揮使,約等於半個甘肅省的軍區老大。洪武二十九年的實錄記錄了他一次很不錯的對韃靼戰績。
李景隆派陳暉領著一萬多前鋒,去尋朱棣的行蹤。想來在兵力優勢的情況下,他也不打算單純的防守,有主動攻擊的打算。若是碰上朱棣來渡河,那就來個半渡而擊。】
郭英分析:“既要打援,卻該想辦法伏擊之。燕王此時吸收了大寧兵馬,兵力優勢已然減少。”
雖然“圍點打援”這個名詞未曾在過去兵書裏寫過,但淺顯易懂,不妨礙他們迅速使用之並進行分析。
耿炳文:“曹國公,假如你把主力軍營作為吸引燕王的靶子,誘他渡河來攻,再用陳暉作為奇襲之兵,那就得防止燕王偵查到陳暉的動向。”
他們這樣議論,可同時,所有人心裏也都浮現出一個念頭:在北地擅長信息戰的燕王,真的會偵查不到嗎?
【靖難之役到現在最有趣的巧合出現了!
就在陳暉找朱棣時,朱棣也剛好領兵過來呢。
兩個人隔著一條河,“錯道不相值”,交錯著過去了。
你的背影,如此美麗,讓我如何都無法忘記。
陳暉察覺了朱棣,心想,哇靠,發了。這肯定要渡河啊!跟上跟上,絕對要跟上,搞不好可以吃雞呢。
而朱棣呢,明明也探查到陳暉,就是假裝不知道。一切按原計劃啦,渡河要緊啦,兄弟們把注意力都給我集中在前麵,千萬不要嚇到後麵的跟蹤犯。】
傅友德三人歎氣。
這一聲聲歎氣啊,歎得李景隆臉色紅紅,也歎得朱允炆心灰意冷。
也在這時,光幕突然閃出一張圖來,那是一個男人牽著一隻女人的手,卻扭頭看另外一個女人的圖片。
隻是上麵的男女都是金發碧眼,渾不似正常發色,竟似海外之人。海外之人,衣服清涼,不通禮儀,這些便罷了,最要緊的是,那上麵竟還有配字!
等大家定睛看完,現場立時哄笑起來,充滿了快樂的氣氛。
原來,圖片上的字是這樣的——
牽著男人的藍衣女人腦袋上:李景隆
被牽的格子衫男人腦袋上:陳暉
被關注著背影的紅衣女人腦袋上:朱棣
朱棣震怒:我豈是女子耶?
李景隆亦震怒:陳暉,你個棒槌!我是讓你偷襲燕王,不是讓你看燕王很美很誘人!
【史書上寫,朱棣順便還向老天求了個忙,拜托了,看在我是你的好孩子的份上,給個麵子讓河水結冰吧。】
“莫非老天真的幫老四?”笑完了,朱樉又開始吃味了。
然後他立刻就知道,破除封建迷信,我輩義不容辭——
【這一天,換算成公曆就是1399年12月1號。2022北京12月平均低溫7度,按竺可楨先生的研究,明代這個階段的小冰河期,會比我們平均低一度,也就是說他們的夜間溫度大概是8度。這個溫度,其實不拜也會結的,就算今天不結,明天也能結。】
短短幾句話,卻不吝地動山搖,天狗食日,歡樂的氛圍一哄而散,靈堂整個炸開了鍋!
“什麽?六百年?我們,我們聽的這些,都是六百年後的人給我們都說的?”
“何為小冰河期?聽著不似祥兆!”
“竺可楨是哪位神仙?掐指一算,竟能算出六百年前的溫度!”
“都說了是後世人,不是神仙!”
“可是這些後世的人,又能掐指推演600年前溫度,又能顯光幕與我們說話,600年後的一個個人,莫非都有仙家手段?!”
一通混亂言語之後,大家慢慢安靜下來。可這安靜裏,卻總透露著些許的窒悶。有皇子囈語道:
“600年彈指一揮間……不知600年後的人,是怎麽看我們?”
600年後的人怎麽看他們,一點一點,不都蘊藏在這仙機之中了嗎?
600年過去了,如今在座的這些活生生的人,都成了故紙堆中的幾行錯漏百出的字。
饒是如此,也有600年後的人,皓首窮經地去補完真正的他們。
這樣想著,心裏那翻江倒海的震動,似乎也被慢慢安撫下去了。
就是可惜……
“600年。”朱元璋自言自語,喟然歎息,“我們的600年前,還是武周時期啊!”
600年的時間裏,大明亡了。也不知亡在哪一年?
千古興亡多少事!
付不了笑談呐。
“也不知,”朱元璋對朱棣說,“亡在了你的幾代子孫上?”
那明明也是老朱的子孫——可老四不是成祖嗎?都開宗做祖了,那亡國的,也就是他老四的不肖子孫了。他老朱,是搞不出這該死玩意兒來的!
誰說洪武大帝事必躬親、不推卸責任?
這責任嘛,該推還得推。
依然響在靈堂裏的女音,同樣也用不簡單的敘述,配合著不停播放的畫麵,安撫著他們,此時光幕之上的,正是隆冬臘月,一條冰河:
【當夜大雪,河水結冰,燕王大軍趁著夜色急速渡完了河。
陳暉一看,機會來了。
剛渡河,陣型必不穩。
借天時幸運渡河,緊張的心情肯定剛剛放鬆下來,是最沒防備的。
他趕緊也跟上渡河,想吃一波大的。
沒想到啊,他的小算盤算不過燕王的大算盤,走到一半,朱棣帶著精銳騎兵,掉頭過來等著他。
當場“逆擊之”!
吃雞不成反被吃,陳暉一部完全潰敗,可能是因為被人流反複踩踏,原本結冰的河麵裂開,許多人直接掉入隆冬冰河。
最好的獵人總是偽裝成獵物出現,朱棣本回合完美詮釋了這點。
此戰,獲馬2000匹,溺死者無算。】
最好的獵人總是偽裝成獵物出現。
朱允炆咀嚼著這句話,心情複雜地發現,其簡直絲絲入扣地描述了他和朱棣的關係。
他的四叔,不就是一直偽裝成獵物,最後卻成功將他獵殺的獵人嗎?
以蛇吞象,不外如是!
【陳暉一萬兵是開頭菜,重點還在李景隆。
此時,朱棣派出去的探子回報,李景隆部下因為天寒debuff,已經連武器都握不住了。
原來李景隆非常擔憂重蹈耿炳文的覆轍,日夜嚴陣以待。
細節很小,意義很大。
如果是一般的天氣,這麽做可能隻是疲憊,恰恰好,又撞上天寒地凍。造成的結果,就尤為嚴重。】
耿炳文自責:“原地駐守,卻師疲兵老,雖是以我為鑒,結果卻又與我相同。我之敗,於朝廷乃大害,是我之過。”
李景隆緊張地承認錯誤:“主要還是我沒有考慮到天氣因素。”
傅友德卻搖頭,點出:“不,更重要的是,你在畏懼燕王。”
【朱棣判定,李景隆大營已亂,可打!
之前打陳暉是夜戰,李景隆又不遠,朱棣大約是原地修整了幾小時,恢複了一些力氣就去找李景隆幹架。
他們從午時1113點)打到酉時1719點),打了整整六個小時。
朱棣先用騎兵衝鋒一波,然後步兵跟上。
就李景隆前後扛了六個小時看,他還挺能抗的。
直到朱棣命令騎兵從左右兩翼夾擊包抄李景隆,李景隆才顯敗像。
考慮到李景隆這飯有些夾生,一口氣不太能吃下,雖然斬獲頗多,朱棣還是選擇收軍歸營,明日再戰。
而李景隆,認為這個鬼天氣打下去,隻會越來越糟,當夜,他壯士斷腕,拋下所有輜重,連夜跑路,回德州去了。
朱棣獲馬三萬餘匹。】
馬,又添了三萬匹馬。
李景隆神色沉重。
他其實也一直有在開動腦筋評估戰場的。
那個逃跑的自己大約是覺得還有更多兵力倚仗吧。但已經知道靖難結果的他,卻感覺,這每一步都在喂養燕王。
要是這場能抗六小時的仗,放在最初燕王沒打宋忠之前該有多好啊……
不,在打潘忠之前就好了。
耿炳文應付的那神仙仗,自己也是贏不了的。
但旋即,他又覺得,自己路走窄了!
怎麽那個自己就那麽眼瞎呢,都親自打了一場了,居然沒有被燕王的王霸之氣折服,當場認主?看看穎國公、看看顧成!榜樣就在眼前了,你居然也學不會?
那個自己,果是廢物爾。
【up認為,李景隆跑路其實不能說錯,兵在,回德州泉水奶一口再來嘛。
但非常可惜啊,他跑得時候,沒有顧及到還在打九門的戰士們。導致九門附近的兵,被朱棣再次收割。
九門的兵其實也很能抗,李景隆攻門的時候在城外築了九個壘。這九個壘,被城裏城外夾擊依次破了4個都沒投,是聽到主帥跑路了才垮掉。
李景隆5號晚上跑路的,他們獨自扛到了7號。
無論如何,堅毅至此,也是對得起朱家的精銳之師了。】
“唉!”朱元璋心疼得直抽抽,重重歎氣,“他們對得起朱家,是朱家對不起他們!”
但對不起他們的,不是咱老朱!
是這個龜兒,和這個鱉孫!
朱元璋眼刀刀向朱棣和朱允炆。
朱允炆戰戰兢兢,試圖把自己當成太子棺材的掛件……
朱棣卻完全憂老朱之憂,急老朱之急,痛心疾首道:“此皆父皇之赤子也!兒臣隻恨,當時的自己猶是德薄力弱,不能養育他們,否則,焉會讓他們回到皇侄身邊,再被奸臣所驅,興不義之兵,以有生之軀蹈必死之路?”
將軍們:“?”
皇子們:“?”
朱允炆:“?”
您真的把造反說得很清新脫俗義正辭嚴誒!不知道的,還以為正朔在您!
難道成為大帝的必要條件是臉皮夠厚嗎?!
朱元璋古怪地瞅了朱棣兩眼,沒說話。
光幕繼續說:
【朱棣三戰,得到了無數補給輜重。在這寒冷的北平之夜,相信他是很感激這來自大自然的饋贈幫他過冬的。否則,怎麽養多出來的八萬大寧老鐵啊?
靠我們朱八八那連廁紙都不如的一百萬大明寶鈔嗎?
或許人的軌跡都有一些些命中注定的小重合吧。
李景隆,不,也許應該說朱允炆——你就是上蒼匹配給我燕王的運輸大隊長啊。】
朱允炆與李景隆全都臊紅了臉。
這後輩!怎麽能這樣損!怎麽損起來一套又一套,沒完沒了了是嗎?!
其中尤以李景隆,一邊臉紅,一邊緊張,偷眼看向老朱:
陛下會不會生氣?
陛下很生氣,但不是生他的氣。
雷霆醞釀的幾息沉默後,老朱震怒:
“豎子爾敢!咱老朱的寶鈔,那是寶紙!憑啥說它是廁紙?!”
老朱擼起了袖子,很想和那後世之輩辯論辯論。
奈何後世之輩視他如無物:
【我們重新複盤一下。
因為李景隆已經圍其所必救,所以構成了圍點打援的必要條件。在戰術上取得了一定的主動權。
圍點打援的抉擇,一般是需要主帥判斷,是圍的兵力多,還是打援的兵力多。
一、真圍點,假打援。其目的是攻克城池,一般選擇少量兵力去阻攔援兵,集中大量兵力克城。注意,是阻攔。
也就是說,無論是騷擾、伏擊、佯攻、真的小支部隊正麵死戰,隻要達到阻礙對方的救援速度,拖延時間,你就贏了。
二、假圍點,真打援。其目的是為了吃掉援軍有生力量。那就說,圍城的是少數,要集中兵力,利用我是等待方的時間優勢,盡可能的埋伏對方的行進路線。充分利用對方要援城的焦慮心態,包抄,切割對方。
現在,我們回顧一下最開始,他為什麽會被北京吸引過去?
他想攻克北京。
可從他後來又能和燕軍對峙6小時看,鄭村壩是囤積了重兵的。相當於,李景隆臨時又改變了想法。他既要克城,又要打援。
也就變成了第三種情形,真圍點,真打援。
玩第三種的,太少了,那都得天縱之才才玩的起。比如後來有場著名戰役,它的戰略思想就是非常規的平分兵力,靠真打城來吸引援軍,再真打援軍。
打法過於特殊,製定計劃時,將領和指導人也因想法有差,來回反複通信多次才最終下定了決心。
這樣的神仙指導局。對將領,對士兵要求都非常苛刻。
李景隆玩得了嗎?那是必然玩不了的。】
眾人倒是在認真聽這段分析。
傅友德緩緩點頭:“不錯,這段話說得在理……前兩種的思路,都是集中兵力形成局部優勢,以獲得勝利。也和這個後輩先前的分析相合了。
而最後一種,兩個方向,兩場硬仗,犯了分兵大忌。臣以為,當時做這個決定又打贏的將領必是完全揣摩透了對方將領的所有心思和行軍動態,手下之兵又精中之精,才敢行此險招……曹國公,汝尚且不知燕王何在,焉敢如此托大?”
朱元璋聽了這一段,先時的氣倒是消了不少,評價道:
“這後輩,別的時候,促狹太過!唯獨在說到打仗時,頗展現了些能耐!”
雖然那能耐顯然不是這後輩的。
但這些神妙之語,後輩能轉述出來,便是其能為了。
李景隆低頭受教。這次受教,心悅誠服。
朱棣也在沉思。
這個圍點打援的打法,古也有之,昔日漢光武帝劉秀誘攻巨裏便是此思路。
但上麵說的,顯然是後人係統總結過的。雖然後輩說的較為淺白,實際打起來肯定不是什麽兵多兵少就能簡單決定。可這種調動敵人的作戰思想,符合前麵說過的運動戰。
尤其是第二種吃掉有生力量的說法,又有點殲滅戰的味道在。
運動……馬……
後輩說的最多誇的最多的是我對馬匹的運用,可是騎馬並不是每個士兵都能學會的技能,總歸會有步兵,也總歸會有步兵對戰騎兵的戰法。
後來的人是如何做到保持全軍的機動力呢?
會是……戰車嗎?
一種,速度堪比馬匹的戰車?
600年後,便能出現這樣驚世之物嗎?
【玩不了的李景隆這樣玩的後果是災難的。
他更多的是因為重視燕王而被動的做出部署,而非從戰略層麵進行考量。
非但如此,當他試圖打援時,還輸了心理戰。因擔憂被偷襲,消耗己方戰鬥力。
原本是獵人,卻把自己都當成了獵物。這還怎麽贏?
喪失了主動權後,就隻能被動挨打。
反觀朱棣,家就在眼前,他還能調動士兵與李景隆在鄭村壩大戰。這是何等強大的軍隊控製力?
所以說,一場戰鬥的勝負,先看有沒有清晰的戰略目標,其次看能不能堅決的執行這一目標。
李景隆沒有,而朱棣有。】
從興兵50萬再討朱棣,到閃擊大寧,再到回師北平。
整個北平保衛戰,如此算是蓋棺定論了吧!
正當眾人都有些一場漫長戰鬥終於結束,可以喘息歇息的時候,光幕卻沒有停歇,而是繼續說話——
【這場北京保衛戰中,永樂大帝的戰略思路及戰略執行能力,無不可圈可點,令人拍案叫絕。但最後,up想說,其實在這場精彩戰鬥之中,史書上還有短短一行稍不注意就會忽略過去的記錄——
‘景隆攻麗正門,幾破,城中婦女並乘城擲瓦礫’
看見這行字的時候,up在想,婦女逼退敵人在史書記載中很少見。為了保衛北京,這些婦女做了多少努力,付出了多少代價,是不是有很多或聰明機智、或艱苦卓絕的表現?
可惜搜遍典籍,都找不到更多內容了。
於是,up也隻能從這一句裏,看看她們為守家園直麵刀兵的勇毅決絕。
那定然不是被逼著、迫著、教著、訓著能做出來的事情。
那想必是危難時刻發自內心的自發選擇。
這樣的情操,正是哪怕在成百上千年間,被一重又一重的禮教裹著壓著,被一批又一批的男人規著訓著,做了生生世世牛馬囚徒,也始終磨滅不去的靈魂光彩。
記住它。
它終將在我們綿延的血脈中蘇醒,再如不落的太陽,青春永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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