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沉。
    橘紅光影在房間裏浮動，像暗潮。
    床幔不知何時被扯鬆了，半遮半掩地搭在床架上，將少年少女關在一個半透明的小世界裏。
    二人肩膀相抵著，葉韶甚至能感覺到曲泠的心跳，透過她的後背與她的心腔共振。
    曲泠說得對。這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他還在看著她。
    葉韶閉上眼睛，像一尾魚逃離湖麵上炫目的碎金殘陽，沉入不見光的水底。
    似乎總是這樣。
    她又看見了笑容誇張的玩偶，用著她的名字與麵容。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葉韶目光已經一片沉靜。
    “好啊。”葉韶笑著開口，“但我隻告訴你一次。”
    “你是不是最討厭別人騙你了”
    曲泠一愣。
    葉韶已經拉過他的手，食指在他的掌心輕巧落下，“你平時書讀得多嗎”
    她沒有刻意加快，一筆一劃，清晰利落。
    最後一橫收尾，葉韶抬眼看向曲泠。
    曲泠還盯著他的掌心，麵露難色。
    “韻”他朝葉韶做口型。
    葉韶失笑，“文化水平有待提高啊小同誌。”
    曲泠又羞又惱，用胳膊勾住葉韶的脖子，“再寫一次。”
    葉韶笑，“自己沒文化怪誰呀。”
    “就一次！”曲泠伸手去撓葉韶腰間的軟肉，葉韶怕癢，咯咯笑著往後倒。
    兩個人在床上滾作一團。
    床幔嘩啦啦飛揚起來，也帶動墜在床架上的銅鈴，發出一串叮當亂響。
    曲泠把葉韶壓在身下，故作凶狠地威脅，“寫不寫！”
    葉韶笑著喘氣，抬手去推曲泠的臉，“鴨頭，不許要求太多。”
    曲泠用臉抵著葉韶的手，也有點喘，“就一次嘛。”
    葉韶搖頭。
    曲泠耳側的葉子晃啊晃，映著燦爛的銀光，與他的眸子一起成為昏暗床帳中唯二的亮色。
    被蠱惑了一般，葉韶抬起手摸他的耳墜，冰冰涼涼的。
    曲泠挑眉，“你耍流氓。”
    “怎麽，不滿意”葉韶雙標得很，“不滿意也得忍著。”
    曲泠笑了兩聲，鬆開對葉韶的鉗製，往邊上一躺。
    兩片銀葉子親昵地挨在一起。
    曲泠抬起手，借著昏暗的光去凝視他空無一物的掌心，“到底是什麽呢”
    “是什麽呢”葉韶也笑，“你猜。”
    曲泠沒說話。他掌心收攏，像是握住了什麽有形的東西一般，覆在自己唇上，仰頭吞下。
    葉韶盯著他滾動的喉結，一時大腦過載，“你幹什麽”
    “記住這個觸感。”曲泠側過身看她，“咽下去，就不會忘了。”
    跟人類講究落袋為安一樣，野獸也許也有這個說法，隻不過是胃袋。
    葉韶被這個想法弄得戰栗一下，稍微往邊上挪遠了一些。
    曲泠沒注意到葉韶的動作，反而又往她那裏靠了一點，興致勃勃地看著她。
    葉韶：“幹嘛”
    別到時候說要把她吃了，這就有點限製級了。
    “我叫你阿音吧。”曲泠眼睛亮晶晶的，“怎麽樣”
    葉韶默了默，“秀才認字讀半邊是吧。”
    “阿音。”曲泠已經決定了，枕著胳膊側身盯著葉韶，“阿音。嘿，還挺好聽。”
    葉韶把眼睛閉上，懶得理他。
    曲泠還在輕聲喊她，“阿音。”
    聲音裏帶著點青澀的低啞。
    “知道了。”葉韶說。
    “你把眼睛睜開。”曲泠又高興了，伸手想摸葉韶的眼睫，猶豫片刻還是沒伸過去。
    看來之前手背上挨的一下還是有點用處。
    “我不。”葉韶閉著眼睛打哈欠，“你精力怎麽這麽旺盛啊。”
    “是你太弱了，”曲泠不滿，“煉氣期了，還想著要睡覺。”
    頓了頓，他聲音上揚，“阿音，你是不是不行”
    葉韶：
    她一翻身，趁著曲泠不防，把他壓在身下，“行吧，那叔滿足你。”
    兩個人又打鬧起來。
    銅鈴叮鈴鈴地作響，聲音傳開去，驚起窗邊棲息的鳥雀。
    “來吃飯你們在做什麽！”門突然被打開了，謝映聲音平穩，在看見床邊兩雙淩亂的鞋後猛然提高音量。
    床幔裏探出兩個腦袋，一個兩個都寫著情竅未開的清澈愚蠢，“嗯”
    “好耶吃飯！”葉韶歡呼道。
    謝映深呼吸。
    “嗯，吃飯。”他說。
    “還有。”他咬牙，“給我從床上滾下來。”
    老父親可見不得這些。
    -
    盡管曠遙漠物產貧瘠，客棧老板還是為仙長們盡可能準備了豐盛的飲食。
    桌位自然是在雅間。
    唯一的問題是
    “怎麽都是青椒啊。”葉韶小聲嘟囔著，捧著飯碗垮著一張小貓批臉。
    “耐旱的植物總歸就這麽多。”謝映坐姿端正，“求道者不貪口腹之欲，不要挑食。”
    葉韶把青椒扒拉到米飯底下藏好。
    謝映咳嗽一聲。
    葉韶梗著脖子盯回去。
    叛逆。
    “建國姑娘，要珍惜食物哦。”宿棠月笑眯眯地夾了一筷子青椒肉絲。
    可惡。
    葉韶妥協地吃了一口青椒，露出痛苦麵具。
    曲泠忍不住笑。
    葉韶看了一眼他的碗，檢舉揭發道，“曲泠也沒吃青椒！”
    “你太瘦啦。”宿棠月放下筷子，捏捏葉韶的手腕，“你得多吃點。”
    她的手腕細瘦，身子單薄得像一張紙，像是不踏出宅院的深閨小姐。
    “吃，不吃不是人。”葉韶說著，從曲泠碗裏夾走了他好不容易和青椒分開的肉絲。
    曲泠炸毛，葉韶得意地笑。
    “二位關係真好呢。”宿棠月忍不住微笑，“是一起去應天宗的嗎”
    “我想進藏珍閣取一把劍。”曲泠說。
    葉韶有點詫異地看他。
    咦，孩子還會轉移話題和撒謊了。
    難道不是看上宿棠月的體質嗎
    “你不是已經有劍了麽。”謝映說。
    曲泠眼睛眨了眨，語氣有點不自然，“是取故人的劍。”
    “藏珍閣隻有試劍會前三名才能進去。”謝映平淡道，“你現在做不到。”
    “可以一試。”曲泠笑。
    “那建國呢”宿棠月扭頭問葉韶。
    葉韶剛要張口回答，腰間通訊玉牌亮起。
    “我接個電話哈。”葉韶說，也不管他們能不能聽懂她的意思，直接點開了通訊玉簡。
    隨後，憤怒的女聲充斥了雅間。
    “死丫頭你跑哪裏去了！！祭月神的時間要——”
    葉韶光速掛斷電話，淡定朝著眾人道，“詐騙電話，不用管。”
    “吃飯，吃飯。”
    席間沉默片刻，謝映開口，“江城葉家”
    與此同時，沉寂了一下午的係統提示音響起。
    【章節《嫁明月》開啟，請宿主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