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好朋友 [二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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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你來了”
    在薑家這些親戚裏,薑柔對這個姑姑很沒辦法,每次見麵幾乎是能躲就躲。
    薑文芳拉過她的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好些日子沒看到你,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就在他們以為她這次會好好說話時,後麵又補充道:“就是腦袋有點笨,這點不隨我。”
    陳愛荷聽完翻了個白眼,“我閨女再怎麽說,也隨不到你那兒吧”
    想著還有正經事沒聊完呢,薑文芳不顧有薑柔在,繼續央求道:“嫂子,你就幫幫我唄,你也知道我名聲不咋好,沒人願意幫我做媒。”
    陳愛荷聽她這麽說,心裏很不是滋味。
    其實當年,薑文芳丈夫死後,組織看她孤兒寡母不容易,給她介紹過對象。
    不過她這人有倆毛病,一個是好色,一個是好財,兩樣至少要滿足一樣她才會同意。
    那個年代家家都窮,能吃飽就算不錯了,男人幾乎都長得跟個細竹竿似的,看不出美醜。
    好不容易有條件不錯的男人,等到快成的時候總會出現狀況。
    慢慢的,薑文芳就被打上了不正經、克夫的烙印,人也變得更加放飛自我。
    “這事我真的幫不了,不瞞你說,我姐馬上就和孟書閣變親家了,我現在橫插一杠子,萬一出事怎麽辦再說,你隻是相中孟家條件好,又沒有真感情,你就不能換個人”
    霍霍。
    見陳愛荷再次拒絕,薑文芳撇撇嘴心情不太爽。
    “你不幫忙就算了,不過如果我和他真的處上了,你和我哥可不能攔著。”
    她對孟書閣勢在必得!
    陳愛荷是一點都不信,她能和孟書閣走在一起,畢竟孟書閣是個老古板,一十年沒再娶妻,怎麽可能到老了才有那心思
    薑柔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薑文芳又轉移話題道:“對了,前兩天秋雨找過我,說你們跟她生氣了,有這事嗎”
    “她還去找誰了”陳愛荷微皺眉頭。
    “好像還找了我爸他們,具體的我也不清楚。”薑文芳坐在炕沿邊從兜裏掏出一麵小鏡子擺弄著,根本沒把這當回事兒。
    薑柔想了一下,立刻明白了薑秋雨的打算。
    “姑,是不是她讓你來的”
    “也不全是,不過她讓我幫忙說兩句好話,希望你們能早點消氣。”薑文芳放下手裏的小鏡子,很好奇平時疼愛大侄女的哥嫂為什麽會和文靜懂事的薑秋雨鬧成這樣
    難道以前對薑秋雨的好都是裝出來的
    不止是她,現在薑家所有親戚也都是這麽想的,畢竟薑秋雨十分優秀,不像是會出錯事的人。
    陳愛荷抿了抿唇,思忖一瞬,把假懷孕和挑撥離間的事說了出來,到現在她仍然很生氣,“你說她幹出這種事,我和你哥能不心寒嗎萬一城東經不起挑撥,和小柔心生間隙怎麽辦”
    薑文芳驚訝地張大嘴巴,是萬萬沒想到薑秋雨做了這麽多事,畢竟她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害,看來這性格是隨了她親媽啊!”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兩聲咳嗽。
    薑文芳透過窗戶望去,見是孟書閣,忙歸攏一下頭發就往外走,“嫂子,我先出去看看哈!一會兒再跟你繼續嘮。”
    說著,扭腰出了門,陳愛荷無奈歎氣,簡直是沒眼看。
    看著窗外對一大爺熱情如火的姑姑,薑柔總算明白了剛剛那些對話是什麽意思……
    心想:她姑的膽子可真大啊!連一大爺都不放過。
    在五號的前一天,廣播電台那邊傳來好消息,讓薑柔過去麵試。
    她穿著一身新衣裳,來到麵試地點。不同於上次那麽多人,這次算上她隻有三人,其中一個是陳瑤。
    陳瑤見到她主動打招呼,“太好了,咱們都通過筆試和口試了!”
    “是呀,恭喜你。”薑柔和她一樣開心。
    除了他們,另外一個考試通過的男人叫馮鋼,形象俊朗,很有氣質。
    陳瑤把薑柔拉到旁邊,小聲說道:“那人好像是有背景的,必定是咱倆其中一個被淘汰。”
    “是嗎”薑柔看了一眼男人,正巧他的目光也在看他們這邊。
    高傲、挑釁,讓人很不舒服。
    這時,陳瑤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從挎兜裏掏出兩張電影票,“上次答應的,如果有緣再見要送你兩張電影票,放映時間是明晚,這部《豔陽天》特別好看,你拿去看吧。”
    其實薑柔有點心動,但還是擺擺手拒絕了她的好意。
    接下來,麵試的流程非常簡單,就是個自我介紹,和對未來的期許。其實在筆試、口試之後,台裏就已經定下人選,麵試隻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此時,在一樓的辦公室,趙潔還在為薑柔據理力爭。
    “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懷孕怎麽了她既然來考試,就說明已經做好了工作強度大的準備,你們這是戴有色眼鏡看人,不公平。”
    辦公室裏還坐著另外三人,其中有兩位是那天口試的領導。
    他們沒作聲,都在沉思。
    其實薑柔各方麵條件都很優秀,祖輩還是抗/曰英雄,根正苗紅。唯一一點瑕疵,是她正處於懷孕中,以後能不能適應工作環境,有沒有精力做好本職工作,這都很難說。
    培養一個人才,要投入很多,他們賭不起。
    與此同時,麵試已經開始了。
    負責麵試的是新聞組領導齊冬梅,當她看見薑柔時,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
    薑柔是最後一個上場的,她沒認出對方是誰,自我介紹中規中矩,對未來的期許,當然是怎麽好聽怎麽說。
    等一切結束後,齊冬梅朝她招了招手,薑柔疑惑地走過去。
    就聽對方問:“姑娘,你目前在哪個單位上班”
    “機器廠食堂。”薑柔如實回答。
    齊冬梅聽完輕笑,便放她離開了。
    這讓薑柔更加納悶,出門看到趙潔後,小聲問道:“姑,今天那位麵試的領導,你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嗎”
    “叫齊冬梅,怎麽了”
    薑柔確定自己沒聽過這個名字,但總感覺怪怪的。
    “欸我想起來了,她男人是你們廠的廠長,你們以前見過嗎”
    那就是廠長夫人!薑柔心裏咯噔一下,心想:自己偷偷跑來考試,還被廠長夫人逮個正著,會不會被廠裏開大會批評啊
    趙潔沒看出她的擔憂,而是在猶豫要怎麽告訴她,也許不會被錄用的結果。
    “小柔,你先回去等我消息,你的事…我再幫你爭取一下。”
    薑柔聽懂了她的意思,並不覺得意外,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姑,您不用麻煩了,其實我在食堂工作也挺好的。”
    聽她這麽說,趙潔心裏更不好受了,“台裏沒下通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數,咱們要保持樂觀,知道嗎”
    “好,我會的。”
    從廣播電台出來,看到沈城東,薑柔笑吟吟地走過去,語氣中帶著一點委屈,“怎麽辦我好像沒成功。”
    男人神色一頓,隨即抬手揉上她的發絲,“沒關係,如果喜歡,以後可以再考。你想不想看電影我買了票。”
    薑柔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問:“是《豔陽天》嗎”
    他眼露詫異,“嗯,你知道”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說這部電影很好看。”
    想到即將能看到一場好電影,她的心情瞬間舒暢許多。沈城東看在眼裏,很慶幸自己做了一件對事。
    “走吧,咱們先去吃好吃的,再看電影。”
    薑柔的愛好不多,隻要能吃到美食就很開心,她笑著說好,然後坐上自行車,朝目的地出發。
    長這麽大,沈城東是第一次進電影院,他把薑柔護在身邊,默默打量著周遭。
    這個地方,薑柔比較熟,因為以前她爸廠裏發的電影票,都被她和薑秋雨看了。
    知道他是第一次來,她主動牽著他的手,排隊等待進場,九月的天,依然很熱,看見他額頭沁著汗珠兒,薑柔搖了搖他的手臂,“我想吃冰棍。”
    “不行,太涼了,回家我給你做綠豆粥。”
    見他不給買,薑柔委屈巴巴地望向他,像是控訴他的無情,“我都這樣了,你都不滿足我的願望。隻吃一小口都不行嗎”
    沈城東被磨得沒辦法,隻能答應。
    很快,他買來一根牛奶冰棍,薑柔也像承諾的那樣隻咬了一小口,便把冰棍推給他。
    “太涼了,還是你吃吧。”
    沈城東一怔,顯然是沒想到她真的隻吃一口,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聽薑柔催促道:“你快吃吧,不然冰棍都化了。”
    一根冰棍5分錢,她知道他舍不得自己買來吃,就隻能用這種辦法讓他吃。
    “要不,你再嚐一口,好像沒那麽涼了。”男人把冰棍送到她嘴邊,不顧額頭的汗珠兒已滑落鬢角。
    薑柔拿出手絹為他輕輕擦汗,裝作很不耐煩道:“我真不吃,再吃肚子該疼了。”
    聽到這話,沈城東隻能把它吃掉。等之後反應過來的時候,心裏很甜,認定那是他這輩子吃的,最好吃的冰棍。
    原來在旺水村的時候,沈城東也看過那種露天電影,隻要一有放映,全村男女老少拎著小板凳齊出動。如今在城裏的電影院看電影,又是另外一番感覺。
    他瞄了一眼旁邊看得津津有味的媳婦,沒敢打擾她的興致。
    其實薑柔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電影上,前排有對情侶一直摸頭掐臉,動作親昵,看得她直害臊。
    她紅著臉,沒敢再往那邊看,而是悄悄看向沈城東,見他正認真看電影,便收回心神,再次把注意力放到電影的故事情節上。
    如今在薑家,沒人敢提“廣播電台”這幾個字,陳愛荷和薑德山怕說了讓她難過。
    倒是薑柔想得很開,打算生完孩子後好好讀書,將來沒準能考所好大學。
    第一天,她照常去機器廠上班,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韓源止以為她是因為廣播電台的事而煩惱,便偷偷安慰道:“那破地方哪有機器廠的福利好啊,你不去是對的!在這兒,有哥照著你,保準讓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薑柔被逗笑,並說出心裏的擔憂,“我昨天麵試時碰到咱們廠的廠長夫人了,我怕廠領導開會批評我。”
    見她是因為這個愁眉苦臉,韓源止鬆了口氣,“放心吧,廠長夫人我見過好多次,她沒那麽小心眼兒,再說你一個正式工你怕啥就算批評兩句又不會下崗。”
    她想了想覺得也對,立馬不再瞎尋思了。
    就在大家以為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趙潔急匆匆來到機器廠,帶來了喜訊。
    薑柔被廣播電台選上了!
    “這件事,你要多謝齊冬梅,是她極力推薦你的!”
    薑柔震驚不已,就連說話都變得磕磕絆絆,“她,為什麽要幫我啊”
    “你很優秀,她應該是很賞識你。”
    直到下班,她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真被廣播電台錄取了。報道時間是9月5日,也就是十天以後。
    回到家,薑柔把這個消息告訴給父母和沈城東,他們都為她高興。
    等過了這股高興勁兒,陳愛荷不免有些擔心,“你真要離開機器廠去電台啊到那裏是臨時工,想轉正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呢。”
    為了不讓家裏人操心,薑柔隻能厚著臉皮畫大餅,“媽,人要往長遠了看,等哪天你在收音機裏聽到我聲音,會不會覺得特別自豪”
    陳愛荷想象一下那樣的畫麵,一下子就笑了,“這倒是,當播音員可比當在食堂工作神氣多了。”
    接下來,薑柔又提起轉賣食堂工作的事,在去廣播電台之前,她想把工作賣出去。當初是占了雯姐的便宜花一百塊錢買來的,如果賣出的價格高,她打算隻留一百,其它的還給雯姐。
    至於賣給誰,還沒想好。
    趁沈城東去廚房做飯的功夫,陳愛荷把薑柔拉進裏屋,小聲說道:“以後你倆都是臨時工,再添倆孩子,生活開銷肯定大,如果缺錢就跟媽說。”
    想到自己藏起來的那些寶貝,薑柔倒不擔心錢的問題。
    陳愛荷又往廚房那邊瞧了一眼,見沈城東正忙碌著聽不到,於是壓低聲音繼續說:“有時候男人特要麵子,我偷偷給你錢,你別跟他說。”
    “媽,我暫時不缺錢花,你們放心吧,我們不會餓著的。”
    可惜,陳愛荷聽不進去,當天晚上就失眠了,為家裏的兩個臨時工愁,為沒出生的孩子愁,總之就是愁錢太少不夠花。
    過了幾天。
    薑柔在沈城東和陳愛荷的陪同下,來到中心醫院做體檢。經檢查,她懷的是雙胎,一切指標正常。
    她輕撫小腹,和沈城東相視而笑,很期待他們來到人世間的那一天。
    陳愛荷懸起的心也在這一刻落了地,回家的路上,便關心起薑柔賣工作的事。
    “咋樣,你那工作有人買嗎”
    “有,我一哥的小徒弟想買,他之前是臨時工,想花四百塊錢買下來。”
    在這個年代,四百塊錢不是個小數目,相當於正式工人一年多的工資。
    陳愛荷聽了咋舌,心想這工作可真值錢。
    “那人明天給我錢,到時候我帶他辦交接手續。”
    見她把工作上的事安排得妥妥當當,陳愛荷沒再追問。
    工作交接很順利,錢到手後,薑柔留下自己那一百元錢,其餘三百給孟雯送去。
    最近,孟雯忙著布置新房,很晚才回大雜院。見薑柔來找她,笑著說道:“我聽元上說,你馬上要當播音員了真好~恭喜你!”
    薑柔隨她走進孟家,然後從兜裏掏出那三百塊錢,“嫂子,食堂那份工作我買了四百,這是還給你的。感謝你當初對我的幫助。”
    如果不是進了機器廠,她不會有這接一連三的好運氣。
    孟雯把錢推回去,沒打算收。
    “當初工作賣給你,就是你的了,如今不管賣多少錢都跟我沒關係。而且我現在是你大嫂,這錢就更不能要。”
    在昏黃的燈光下,她一臉溫柔,語氣平和,與之前的憔悴模樣判若兩人。
    兩人推來推去,最後,薑柔拗不過她,隻能先把錢收回去,打算等她結婚隨份大禮。
    從孟家出來,外麵天色已經蒙蒙黑。
    院子裏有幾個孩子在玩跳皮筋,薑柔怕有衝撞,盡量離他們遠著走。
    正巧這時候,唐心端個洗臉盆從家裏走出來,兩人視線撞在一起,薑柔對她露出一抹笑,主動打招呼,“最近沒看見你,你在忙什麽呢”
    唐心也露出笑容,語氣還像以往那樣親昵,“我聽說你要去廣播電台上班了恭喜你!”
    “謝謝。等改天休息,你來我家坐坐,我很久沒跟你聊天了。”
    “好啊。”唐心垂下眼眸沉默一瞬,隨即抬起頭問:“小柔,你能幫我個忙嗎”
    灰蒙蒙的天色讓人看不清表情,薑柔點頭答應:“好啊,你說吧,什麽忙”
    見這裏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唐心帶她來到後院牆角,“小柔,你那份食堂工作能賣給我嗎雖然我現在沒錢給你,但我可以給你打欠條,以後會把錢還給你的。”
    薑柔聽了麵露為難,“唐心,那工作我已經賣了,手續也已經辦完了,不好意思,我幫不了你。”
    “賣了這麽快”唐心皺起眉,心情變得無比沮喪,“看來我的命真不好,連老天爺都不願意幫我。”
    薑柔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才好,像這種時候隻能保持沉默。
    “小柔,你知道的,等過完年我就要下鄉了,本來我覺得下鄉挺好,可以遠離這個家。但前幾天我聽說,隔壁院有個姑娘下鄉之後跳河自殺了,這件事讓我好幾天睡不著覺,所以才動了心思想買工作留在城裏。我身邊也就隻有你能幫我,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薑柔聽得動容,想說自己手裏還有點錢,可以借給她一些。
    還沒等開口,就聽她又說道:“以前咱倆是這院裏公認的笨蛋,如今卻命不相同,早沒了共同語言,以後更不會是一路人。其實我知道,你不想把工作賣給我,畢竟我沒錢隻能打欠條,誰都不願意擔風險。這些我都能理解,但還是很難過,因為我一直真心把你當朋友。”
    薑柔越聽越氣,忍不住回懟道:“我說了,那份工作我已經賣了。現在是你不相信我,還要往我身上扣屎盆子,如果你不願意信,我可以帶你去機器廠問問。咱們認識十多年,沒想到你是這麽想我的。”
    說著,她眼圈氣得發紅,“謝謝你和我做了十多年的朋友,以後咱們各走各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