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13章 回到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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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佐佐木春被咒靈吞了!
    院落四麵環樹,灌木遮掩下無人注意到異樣,但佐佐木又青還是被夏油的膽大震驚到。
    一雙手捏緊扇子,等領人進到偏院後,壓抑著嗓音驚恐道:“放他離開不就行了嗎!要被父親發現我就完蛋了!”
    倘若讓眼裏揉不進沙子的佐佐木家主察覺他做的那些事,不說逐出家門這麽嚴重,但必定也得脫層皮的下場!
    再看自進門後仍舊一副笑容可掬的僧人,他瞬時越想越按捺不住,目中燃火,憤怒道:“搞清楚了誰才是主子!”
    “讓你辦事盡留些把柄,柚木的屍體為什麽不清理掉!這事鬧得高專那邊人盡皆知,尤其是五條悟!”
    “那混蛋的鼻子跟狗似的,已經懷疑到父親頭上了,遲早會發現是我……”
    “無需擔心。”長發披散,一身袈裟的男人平靜道。
    細看他的眼睛彎成了兩條縫,可瞳眸深處是空的,在他的注視下佐佐木又青逐漸冷靜下來,與此同時由心生出一股膽怯。
    三年前初遇這些人時,對方自我介紹能與五條悟鬥個不相上下,可他又沒見過傳聞中的咒術界最強,為了家主位隻能半信半疑地與其進行交易。
    一開始確實很順利,比如弟弟變成了同性戀,被逐出家門失去了繼承人身份,他欣喜若狂,配合著處理掉知情的柚木紅衣,可這才多久他們家就被點名調查了!
    佐佐木又青承認自己生來普通,文不過旁係,武不過弟弟,但那又如何!
    再厲害的人還不是被他遠遠拋在身後!
    就像他的弟弟,獲取了那麽多惹人豔羨的資源,卻總是掛著一副嫉妒的麵孔看著他——真是個傻的。
    捏緊扇子,他害怕道:“我本來不想過問太多,但事實證明……夏油你是真心幫我奪權嗎”
    “當然。”
    “那為什麽瞞著我把柚木的屍體運到涉穀!”
    並沒有因為他情緒激動而著急解釋,男人雙手攏在衣袖裏,望著窗外麵色平淡至極,“不隻是他,我還將一隻一級詛咒放在了那裏。”
    “咒術師是一群像螞蟻一樣的存在,無論強弱,蜂擁而至難保壞了事,要知道我籌備這麽久可不能讓其中一個環節出錯啊。”
    “放心吧,你會如願以償的,但前提是繼續為我提供情報。”
    人心就是如此。
    隻要遞上誘餌,無論再怎麽違背綱常倫理都會像野獸聞血般咬上來。
    穿過交錯陰暗的暗巷,身著袈裟的高大男人一步步邁進樓道,他停在一扇門前,進到漆黑的屋舍後又打開一扇,映入眼簾是絕不可能出現在都市樓宇中的沙灘海洋。
    不遠處的太陽傘下躺著一個皮膚蒼白的藍發男子,臉上傷疤交錯,乍看與袈裟男額頭的縫合線竟莫名相似。
    真人從書中抬起頭,感應到他不愉快的情緒,揣摩道:“怎麽事情不順利”
    羂索笑眯眯地在一旁的躺椅上坐下,“他們呢”
    “閑無聊,出去找樂子了。”
    這確實是漏瑚會幹出來的事情,羂索望著一望無際的海岸線道:“被發現身份了。”
    “誰”
    “高專的一個輔助監督。”
    “要滅口嗎。”
    羂索不言,反而說:“我放在涉穀的一隻一級被人祓除了,雖然隻有一級但也是我試驗了好久的產物,原本是等著計劃那天放出來擾亂他們的行動……”
    “一級這種,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祓除麽。”真人半開玩笑道,“還是說夏油你太弱了”
    這話並沒有惹怒對方,反而笑眯眯地應道:“也許吧。”
    沒能激怒他真人感到無聊,扔開書,雙手盤頭地躺在椅子上。比起別的他更關注這個意外會不會擾亂他們的計劃。
    “人處理了麽。”
    “術式很特殊,但並不是完全沒辦法。”
    “特殊”
    “不死之身呢,多少年沒聽到了。”他的眼裏流露出難得的懷念,但更多的隻有目空一切的默然。
    ……
    竹內春醒來時發現自己身在土裏,眼前漆黑一片,氧氣更是稀薄。
    空間狹小,輕輕輾動間就有無數沙土鬆動滾落,泥土的腥氣撲麵而來,隻一瞬間他想起了那個夢。
    原來人在危機來臨前,真的會夢見未來。
    “係統”
    “我在!”
    聽到係統的聲音,他鬆了口氣,“我是在土裏嗎”
    係統支支吾吾地“嗯”了聲。
    “真的”
    係統終是壓製不住憤慨:“那個渣男殺了你三次不夠,還把你埋進土裏!”
    渣男……
    被係統這麽叫過的人隻有夏油傑,可人不是死了嗎
    被五條悟親手殺死,對了,他因為太過錯愕,被對方的咒靈襲擊時連半點反抗都沒有。
    “是他啊,小眼睛還總擺出一副笑眯眯的樣子,我可不會忘記他是怎麽對你的!!新仇加舊仇,春春我們不要和他玩了!”
    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說這種閑話。竹內春汗顏地想捂頭,可手被狹窄的空間阻隔動作,呼吸越發困難,頭暈目眩下他對係統說:“我想出去。”
    一陣長久的沉默後響起係統低不可聞的聲音:“抱歉春春。”
    也就是無法提供任何實質性地幫助了。
    原以為早已習慣,可真的聽到時竹內春還是感到失望。
    雙手輾動著一點點把身上的土刨開,砂礫落進睜大的眼眶中,隻能不停眨動雙眼擺脫難受,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呼吸變得越發困難,不久出現乏力的現象。
    “春春……要不還是算了吧”
    被死亡一點點吞噬的感覺極其可怕,竹內春卻咬緊牙齒不肯說出放棄。
    直到呼吸停滯,在一片混沌下術式發動,他又一次醒來。
    除了黑暗這裏沒有別的東西。
    寂若無人的環境下,有蟲子穿過泥土鑽入了他的衣裏,貼近皮膚,挪動身軀的感知尤其真實,竹內春牙關顫抖,無論經曆多少世他從沒擺脫掉愛幹淨這個習慣。
    雙手機械似地抓撓泥土,可無論怎麽做都是杯水車薪。
    反反複複迎接著一次又一次死亡與複活。
    這個過程中他想了很多,想從前從未來,想到還差三點滿值的狗卷棘,又想到夏油傑,他大概知道了對方為什麽不直接殺了他,反而埋進土裏。
    不死之身這個術式,靠的不是咒力多少,而是絕不服死的精神,隻有反複的折磨才能消磨人的耐心與毅力。
    係統的音調漸漸帶了哭腔,竹內春時不時打岔,讓它放點音樂。
    從愛情買賣到稻香,又變成鬧哄哄的小蘋果。
    不是每一次都是窒息而亡,有時候肚子在密封的空間發出咕嚕震響的聲音,胃部如同帕子拎成一團,餓得他沒有力氣去挖土鑿洞。
    分不清白天黑夜,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終於當時間指向一十天時,係統似乎看不下去他這自我折磨的行徑,打斷道:
    “要交易嗎”
    什麽
    竹內春已經沒法正常說話了。
    “和我交易……用你的靈魂。”
    他沉默許久,在心裏問:“全部的靈魂嗎”
    “不用,就當我能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了。”一片黑暗中係統是唯一的光源,它化身小光圈貼上竹內春疲憊的雙眼。
    “我隻拿你一點靈魂。”它的聲音從沒有那麽鎮定溫柔過,因為3077總是咋咋呼呼地,不像個係統,反而更像一旦不開心、不如意就哭鬧的孩子。
    “要努力完成任務哦春春。”
    竹內春感到一陣難言的恐慌,明明心裏說就好,可緊張下他抖著幹裂的嘴唇問:“你呢”
    你是不是會消失
    係統嗡嗡一陣,用能量熱源溫暖他冰冷的皮膚,小聲道:“我也不知道。”
    毫無情感起伏的機械音嘿嘿兩聲,笑得像個傻白甜。
    “能和春春遇見,我已經很滿意了!”
    從沒有哪一刻如此強烈地感應到分別。
    他總是比別人反應慢半拍,否則不會那麽晚發現夏油傑得不對,不會那麽晚察覺伏黑甚爾的固執成見,更不會像一個懷夢的青春少年,幻想著自己能成為神的另一半。
    誰都可能待他不好,但係統永遠不會,它像一顆小太陽,鬧哄哄地笑他,小心翼翼地安慰他,恐懼時給他放兒歌,高興時在腦內編數據將他的笑容一幀一幀保存下來。
    會罵他王八春,沒一會又哼唧著湊上前求原諒,會用渺小的能源體貼近他,努力幫他驅逐冰冷,帶來溫暖……如果連唯一知道他姓名的係統都消散在這天地,未來的路竹內春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下去。
    熱意爬上眼眶,沒一會打濕了頭發、衣衫,混合著泥土的腥氣,委屈與難過一股腦的壓上他的胸膛。
    大雨無法停歇,轟隆震碎了堅固的心房。
    “你別哭。”在強光襲來的那一刹,沒心沒肺的如同從前的竹內春那樣,它道,“也許還能再見也說不定!”
    不要——
    聲音被迅速湧入的空氣吞沒,雙耳嗡鳴,如同飛機衝破雲層帶來的餘波,泥土的腥氣慢慢褪去,耳邊回蕩著孤寂的海浪。
    循序富有節奏地衝刷著沙灘與礁石,竹內春感到前所未有的熱,仿佛置身於烈日下,可他明明被夏油傑埋進了土裏。
    掙紮地睜開雙眼,卻有一隻手先一步摸上的他的麵頰。
    模樣稚嫩的伏黑惠正困惑地幫他擦掉眼淚,見人醒來,大鬆口氣般衝電話那頭道:“醒了,我們馬上過來。”
    忽然少年身形一震,遠處的海浪聲消失了,天藍雲白,烈日下他的心跳因為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變得無處藏匿。
    懸在空中的指頭機械似的抽搐起來,許久慢慢環住懷裏的人,一雙深藍的眼滿是迷茫,疑惑不就上個廁所嗎怎麽出來就變成這樣了。
    “怎麽了”
    竹內春將滿是淚意的臉藏進他的頸窩,咬牙不讓哭腔溢出,搖著頭表示自己還好。
    “那……”
    胸前的衣襟被抓成數道褶皺,伏黑惠停下說話,抱緊他,許久道:“我先送你回酒店。”
    那份曾聽舊人說起的原味沙冰終究沒能吃進肚子裏。
    酒店門窗緊閉,在一片昏暗下竹內春不停呼喊係統,可腦袋裏空空如也,再無半點回音。
    仿佛被挖去了重要的一塊,他的臉色變得蒼白而疲倦,高挑的鳳眼無神攏著,明明置身日光下卻渾身都被憂鬱填充。
    津美紀無比擔心,想說什麽卻總被弟弟打岔糊弄過去,衝繩之旅隻剩下兩天,伏黑惠來到他的屋前。
    用備用卡打開房門,等關上,屋子陷進一片混沌裏。
    已經入夏房間裏的空調開得極冷,伏黑惠從外麵進來隻覺得一腳踏入了冰窟。
    佐佐木春將自己埋在被褥深處,若不是露出的一點青色頭皮,差點讓人懷疑進錯了房間。
    走到床邊,揭開一點被褥,佐佐木春仿佛失去靈魂般,木木地盯著虛空的某處發著呆。
    搞什麽啊。
    明白他什麽也不會說,伏黑惠轉頭到浴室打濕條帕子,回到床邊拽著人起來,呈倚靠的姿勢給他擦手擦臉,弄完這些找到空調遙控器將溫度調高了些。
    正要走,卻被一把拉住手。
    “惠。”
    嗓音嘶啞,仿佛抽了不少解愁煙,但伏黑惠沒有在空中或是垃圾簍裏發現煙草的痕跡,他垂下眼看他。
    “精神好點了嗎。”
    竹內春沉默著,半晌鬆開他,拍拍一旁的枕頭道:“躺會兒吧。”
    聞言伏黑惠張了張嘴,最終閉上,帕子搭在床頭,脫了鞋躺進床裏。
    白色的被褥蓋著沒有家裏的舒服,枕榻中還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氣味,伏黑惠安靜的當著陪伴角色,忽然腳上一冷,佐佐木春竟然把腳伸進了他的腿裏!
    震驚下他反應極大的側頭瞪去,卻隻看見兩片長如蝴蝶羽翅般的眼睫。
    慢慢地又覺得這個舉動在對方做來是何等的正常,掩飾尷尬道:“這才多久空調就開那麽低。”
    沒得到熟悉的嗆聲,伏黑惠再次轉頭看他,佐佐木春仿佛一隻被雨淋濕的貓,毛發攏拉,明明什麽表情也沒有,卻給人可憐的感覺。
    腿上的溫度仿佛冷進了心裏,沉默中他心軟地將人拉進懷裏。
    被子蓋得嚴實,他的腦袋撐在手臂上,一雙眼睛好像在看窗簾又似乎陷進了某種拉扯中。
    屋舍幽靜,伏黑惠平靜道:“睡會吧。等晚上海邊會有篝火會,到時候一起去看。”
    身前的人當真聽話的閉上了眼睛,沒一會伏黑惠也困了,但下一秒雙眼睜開,盯著近在遲尺的臉。
    時間悄無聲息地為他做著掩護,終於少年沒忍住發燙的心,俯下頭,小心翼翼地湊近他,壓製著呼吸卻在半途硬生生停下來。
    為什麽會對佐佐木春生出不一樣的情感
    半夢半醒中他看見了一道身影。
    一道與已經忘了模樣的父親靠在一起的身影。
    而答案在轉醒那刹浮出水麵。
    相擦的唇撩撥著心鼓,低頭望著佐佐木春惺忪的睡眼,仿佛空落落的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黑發下他紅著一對耳朵,密麻的情緒脹痛了胸膛,慢慢地拳頭捏緊,壓製住想吻他的衝動,悶不吭聲地爬起來進了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