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3章 拖入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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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內春故意選在兩麵宿儺離開時,也就是連狗都不叫的深夜卷橞跑路,結果被裏梅當場抓獲。
兩人你追我躲一路,直到竹內春累得兩眼翻白,倚在木頭上氣喘籲籲地瞪著他,無比崩潰道:“我認輸。”
裏梅的外形極其稚嫩,夾雜在少年與男孩間,就是這樣一個平日不愛說話的小孩像狂犬一樣追了他整整八條街!
幾輩子加起來就沒見過這麽執著的人!
銀發少年明顯鬆了口氣,麵色稍緩地走來:“給我吧。”
“什麽”
“人。”
憤恨瞬間消彌,竹內春暗道這可真是個體貼的好人嘞。
將身上被他一路狂顛的阿橞交出去——如果阿橞活過來,必定恨死他了。
折騰這麽久天色仍舊漆黑,今日無風也無月,竹內春站起身隨著他往回走。
千年前的城鎮除了主幹道,其他街巷修建得極其狹窄,穿過一排排低矮的房屋,竹內春忽然回想起這些時日不太正常的天氣。
他問裏梅:“是旱澇了嗎”
作為家庭中的保姆擔當,又是兩麵宿儺的專用廚師長,裏梅不僅要上街進行采購,還要負責日常的起居事項——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人類在憂心什麽了。
銀發少年埋頭“嗯”了聲。
說起旱澇竹內春沒有太多實質的感受,畢竟現代除了太陽能把人曬死外,城市裏從沒斷過水和糧。
他走在後麵,抬頭就能看見阿橞垂在空中的手,這段日子一直用裏梅的冰凍著,今晚跑路,他將人從冰裏取出,兩小時不到已經出現了不少屍斑。
係統嘀咕道:“好好的不跟在主角身邊,幹嘛到處跑。”
這話仿佛在說好好的福氣幹嘛不要。
“你見過jup裏哪個主角愛吃人/肉”
這等福氣就問係統要不要吧。
果不其然係統沉默了,沒一會委屈道:“春春你變了。”
怎麽變了
“從前的你都不會這樣懟我!”
竹內春說:“是啊,被捅三次,被人挖眼睛,兩次被詛咒活剝吞吃,又被千刀萬剮魂飛魄散,說真的我好羨慕你。”
料到他要放大招,剛想隱匿自己就遭遇重創。
“永遠這麽傻下去吧統。”
“……”
這時裏梅問:“你為什麽要走”
在他的認知裏兩麵宿儺沒有為難這個咒術師已經是某方麵的認可了。
為什麽
當然是兩麵宿儺影響到我找主角了。
話當然不能這麽說,竹內春挑明另一個原因:“聽人說起西國有妖可以令容貌回春、死靈複生的能力,”
看樣子是為了背上的女屍。
裏梅的眼裏閃過迷茫,說到底他與兩麵宿儺都無法理解咒術師的所作所為。
為了一個人類值得嗎
更何況這個女人還是人類地位裏最下等的。
突然裏梅停下腳步。
竹內春感到奇怪,正要詢問便聽見一串牛鈴在寂靜的深夜回響。
極為驚悚,就像每部靈異電影的開場。
鈴聲時弱時強,沒一會兒刮來一陣陰風,吹得兩排的白紙燈籠四仰不停,竹內春睜不開眼,大風下衣襟瘋狂舞起。
“躲起來!”
他被逮住手,裏梅拉著他躲進兩棟屋子的中央,身前立著一塊廢棄的木板。
屏息凝神下隻道牛鈴聲越來越近,不久傳來樂曲,腔調奇怪的歌詞衝入耳中,竹內春蹲在裏梅身後,發現方才站立的街道上竟鋪著一層白紙,再低頭,腳下也有。
仔細看竟然是死人辦喪用的紙錢!
鈴聲極其沉悶,幾乎跟上了沉重的心跳聲,他們躲在甲板後麵,從一條小小的縫隙裏看到漫天飛舞的紙錢。
直到一個巨大的牛頭出現在視野中,它的模樣極其古怪,毛發漆黑,三角形的頭部被抹上了白色的符文,每走一步都像拖著什麽極重的東西。
奏樂聲越發急促,吹打彈下仿佛要勾起人類深處的焦慮與暴躁,接著又是一聲有別於牛鈴的清脆響動。
一名少女坐在高大的轎子中央,她的頭垂至胸前,長發如同海藻向外鋪開,服飾華麗,如同一具沒有生氣的玩偶,沉重的頭發令她的頸部折成一道扭曲的弧度。
忽然樂聲止了。
風還在刮,雪白的紙錢也在空中肆意飄揚,坐於轎中的少女如同活過來般猛地轉過頭。
在她轉頭的瞬間一顆死狀慘烈的人頭出現在甲板外!
竹內春最先反應過來,咒力聚成長劍向那妖物刺去,可人頭卻消失在眼前,血盆大口四咧,牙齒咯咯咯地發出一陣嘲笑。
“走!”
“走什麽走!”竹內春直接蓄起數根箭羽,在一連串錚錚錚下,由咒力匯成的箭衝破空氣朝車中的詭異少女殺去。
見狀,裏梅單手起勢,巨大的冰牆在箭飛出去那瞬轟然林立在前!
一時間樂聲停了,屋舍兩排搖擺不斷的白色燈籠恢複平靜,除了空中還未落地的紙錢,不再有異常。
裏梅暗鬆口氣,就在這時他被咒術師一把抓住,二人急速逃離,幾乎同時巨大的爆破直接將藏身所夷成平地!
身穿和服的古怪少女懸浮在高空,竹內春射出去的箭被她的長發攔截,不久咒力化成無處星點消散在她的發間。
裏梅翻手結印但少女的長發比想象中來的還要快、猛!幸好竹內春眼疾手快地一把斬斷,否則在冰錐結起前他早被擊穿了肩膀。
與身經百戰的兩麵宿儺相比,裏梅就像一張等待填寫答案的試卷,他有著潛力無限的術式,但同時作戰經驗近乎為零。
——竹內春時常撞見他獨自練習咒術的樣子,背影小小的,神情卻極認真,有那麽一瞬間和兒時的伏黑惠重疊在一起。
把人拎到身後,竹內春握著長劍與高空中的和衣少女對峙。
戰鬥一觸即發,終於在藤蔓般的頭發襲來時,竹內春吼道:“帶她走!”
裏梅遲疑了瞬,下一秒背著阿橞消失在原地。
砍斷朝人追去的頭發,磅礴的咒力四燃,眨眼少年的身體被一圈藍色火焰包裹。他的眉目極黑,盯著詛咒一瞬不瞬道:“想都別想。”
有他在就別想追上去。
可如兩麵宿儺說的那樣,這具身體咒力的容度再大、再廣,承載體承受不住一切就是空談。
詛咒指揮著手下,妖魔們永無止境地朝他撲來,近百上千回合的纏鬥後,雙方都是一副狼狽至極的慘樣。
突然一道身影出現在房梁上,竹內春瞪大雙眼,在少年結印發起攻擊的那瞬間他看見阿橞的身體被一撮枝幹般的頭發卷起。
“不——”
仿佛找到了寄生的軀殼,和服少女在手下的掩護中朝她急速飛去!
裏梅的攻擊實在太慢,幾息之間她們徹底融為一體。都城的大街小巷陷在一片漆黑中,這般激烈的打鬥居然沒有吵醒一戶人家。
樂聲再次奏響!
“阿橞”在竹內春眼前活過來了,扭轉著僵硬的身體,及肩的長發如荒草般迅速增長,前後的融合僅用了半分鍾。
裏梅試圖衝上去阻止卻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鎮壓在地!
竹內春已經提不起力氣了,一雙眼睛注視著高空慢慢全都模糊起來,他被妖怪摁在地上,咒力在手中聚集幾次,卻因身體虛弱怎麽都打不出去。
“阿橞”朝他步步走來,一張青白、布有點點屍斑的臉揚起一個惑人的笑容,長長的指甲朝他伸來,與此同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身後。
竹內春瞳孔猛縮,大吼:“住手!”
冰冷的鮮血迎麵飛來,弄髒了他白皙的麵容,滾滾血液如同河流浸入眼中。
兩麵宿儺揚著惡劣的笑,一手刺穿阿橞的胸膛,接著少女如草粒般在竹內春麵前轟然倒地。
世界靜了,他望著無聲狂笑的兩麵宿儺,許久許久,心中的某塊被人猛力敲碎了。
“我允許你走了”
陽光奪目,將精致的院落照得如夢似幻,仿佛被鬼打牆困住的那幾天不過是場夢,然而現實是,後山的楓葉林中有他親手埋下的屍骨。
這世道本就荒唐,有心或沒心結局都是一樣。
竹內春穿過石子路,充耳未聞地朝前走去。
“咒術師。”
牛皮卷還躺在衣襟裏,母親命令他絕不能回頭,那麽這段旅途的終點在哪裏,他的主角又在哪兒。
沒關係,就當少個人陪伴,他還有係統……
胸口一涼,竹內春慢半拍地低下頭。
一根冰柱穿透胸膛,銀藍色的柱子在太陽下流轉著奪目的光華。
腿上踉蹌他軟倒在地,視野漸漸模糊起來,生命流逝的過程是如此熟悉又叫人作嘔。
突然他被一腳踹起,身體翻了麵,眼前出現一道身影,高大魁梧的身體擋住了陽光,在他身上落下一片尚且溫熱的陰影。
兩麵宿儺低頭看著他,嘴裏念著“果然如此。”
發現他在說話,兩麵宿儺蹲身湊近。
“不聽話的狗,主人會難過……”
空氣變得凝重,在兩麵宿儺猶如看死人的目光下,竹內春笑得無比甜,笑聲自唇齒間溢出,仿佛感覺不到疼般他伸出手抓著男人的衣服,將其壓在自己溢血的胸前,溫熱的唇貼著他的耳朵。
“聽到了嗎。”他指著跳動的心髒,說,“宿儺,你有被人愛過嗎”
問一個人人懼怕,恨不得死而後快的魔有沒有被愛過,就仿佛在挖他的血脈,戳他的痛處。
竹內春宛如一朵帶毒的花蕊,肆無忌憚地在他麵前綻放甘甜,微笑下卻是已經染黑,逐步發狂的果肉。
兩麵宿儺多麽高高在上,那他就用一切偽裝將其拖入人間。
給他好,給他甜,然後再親手打碎,看人落下從不會有的淚,流永不幹涸的血,帶著悔恨像條可憐蟲一樣期盼著時光倒流。
同時讓人在渴望“天上地下”的力量時,化成藤蔓糾纏著令其嚐盡屬人的七情六欲。
折磨他,就像他無視生命殺死阿橞那樣。
既然是他的狗了,多少得聽話點才行。
竹內春頗為惡意地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