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12章 誰會愛你宿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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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內春的身體不見好,脾氣卻見長。
    續命的藥不肯喝,逼他就冷臉,要一直這樣也就算了,可他對裏梅的態度分明好得不行。
    兩麵宿儺不信邪,直到藥碗再次打翻,這一次濺到了他的和服。
    房間由八疊榻榻米組成,考慮到屏風放在中央。咒術師從小被人伺候,身體嬌脾氣也嬌,從前不覺得,自從發生關係後,本性暴露,常拿著些奇奇怪怪的理由折磨人。
    若不滿足他的條件卸箭時便遭阻攔,夾得兩麵宿儺青筋猛跳,怎麽撈、揉都沒用,明明身體差得要命,一個吻都能紅遍全身,卻有骨氣的不讓他輕易解脫。
    “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停下回憶,看著麵前的青年,赤紅的瞳仁含滿慍怒。
    床上的人同樣冷著麵孔,他身體虛弱,入夏後天氣實在悶,不能吹風隻能套他的和服散熱,然而骨架太小撐不滿肩,衣服鬆鬆滑下一截露出白皙的皮膚。
    皮膚上蚊叮的疙瘩和水泡剛散去,落下難看的疤痕,那疤痕就像一根根刺,又像青年油鹽不進的態度,無論哪一樣都膈應著兩麵宿儺——他何時受過這種氣
    軟的不吃便來硬的。
    兩麵宿儺喚來裏梅,藥煎好後送來,當著裏梅的麵直接將人壓在身下,四隻手齊用,摁住肩、頭,又有咒力壓製很快咒術師怒目圓睜,臉都氣紅了。
    看見他炸毛的樣子,兩麵宿儺總算愉悅起來,煩悶一掃而空,問他能不能乖乖喝藥。
    “滾開!”
    “真想拔了你的硬骨。”
    宿儺說完,空出手接過藥,毫不在乎被子會不會髒。碗裏的藥漸漸從竹內春的嘴裏湧出,順著麵龐、脖頸往下流,沒一會弄髒了頭發、衣服還有身下的被褥。
    灌藥的過程很痛苦,竹內春紅著眼睛,身上的壓製消失,他死死揣緊兩麵宿儺的胳膊,指甲嵌入肉裏對方卻仍麵不改色。
    “滾……”
    含糊不清的咒罵與藥一起往外流,最後一口也浪費了。
    不等竹內春發火兩麵宿儺強硬地摁住他張嘴吻了下去。
    當著裏梅的麵,兩舌糾纏,混亂的聲響下陶碗落在地上。不知是羞還是憤怒,咒術師推不開他便用牙齒咬他攪動的舌,屋外的竹林在風中搖擺,等熱風停下,屋裏的兩人早已摟成一團。
    竹內春曲腳去踹卻被一把摁住膝蓋,男人衣冠整齊反襯得他不知廉恥了。
    “脾氣這麽差怎麽行。”
    “那也要看對誰!”竹內春瞪他,火燒一樣的瞳眸到底比冷臉時漂亮。
    兩麵宿儺就笑,毫不放在心上地念著:“愉快愉快。”
    那語氣聽著實在欠扁,竹內春閉上眼睛等緩過勁睜開,“我要洗澡。”
    “病了洗什麽洗。”
    “身上全是藥……”
    “怪誰”
    不提還好一提竹內春又冒火,抬手推他,“我自己去!”
    這一次輕易就推開了,然而下床的腳勾住了衣服,眼見就要跌倒兩麵宿儺伸手一拽,轉眼竹內春靠在他懷裏。
    宿儺俯下頭注視他,薄唇輕勾,還算愉悅地說著“蠢貨”。
    於是藥再沒停過,隻不過實在奇怪,無論多少藥下去咒術師都沒好全,炎熱的夏季半夜渾身發冷,抱著像塊冰。
    竹內春將他當天然的暖水袋,雙手雙腳貼緊他,直到深夜被人吻醒。
    滾燙的掌心貼著微涼的皮膚惹得渾身緊繃,察覺他醒了,宿儺撈住他的腰,將人捆進硬邦邦的懷裏,呼吸沉悶又急促,一聲聲仿佛雷鳴般在漆黑的夜裏掠起。
    “咒術師……”
    “不要,我病了。”
    腰上的手卻更緊了,他的拒絕在宿儺看來就像小孩子的叛逆,兩麵宿儺極吃這一套——越是不肯越是倔強他越要挫他的骨,惹人露出紅豔的花蕾才罷休。
    赤紅的眼在黑夜閃著危險的光,粗糲的大掌置在青年的頭、頸處,形似輕撫其實是防止他退縮。
    滾燙卷進喉嚨深處,比任何一次都要洶湧,竹內春受不了,退後卻被摁緊了腦袋,仿佛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魚,等空氣重新湧入隻覺大腦都發麻了。
    寬鬆的和服擋不住滾燙的掌心,漸漸畏寒的軀體變成了熔岩,隨著脖頸處濕漉的咬舐、咀嚼,滿嘴的拒絕也成了甜膩的輕呼。
    天氣更熱了,數周沒落雨,整個大氣都被蒸發殆盡,竹內春的身體似乎好了許多,穿上去年自己縫的短袖沒骨頭般癱在緣側。
    木地板一半陷入在房簷的陰影中,一半被炙熱的太陽烘烤,他躺在陰影裏望著院外衝池塘不斷結冰的裏梅,暗道真是刻苦啊。
    就這樣躺了許久,聽到走廊盡頭傳來一道腳步聲,他沒有爬起來,而是等人停在身前才斜眼看去。
    宿儺搖著提有“祭”字的團扇,衝他散了一地的頭發說:“不熱”
    熱啊,當然熱。
    這麽說他已經被佐佐木一族除名了,留著長發也沒多大用……哦,用還是有一點的。
    兩麵宿儺跟有大病一樣,激動時總讓他弓起脊梁,滾燙的唇從後頸一路向肩胛骨,和著頭發一塊又咬又啃。
    一想頭發上沾著他的口水竹內春就皺起眉,撐起身體有氣無力道:“是挺熱的,給我剪了吧。”
    兩麵宿儺盯著他,滿臉似笑非笑。
    知道他又介懷起用詞,便說:“幫幫忙嘛。”
    宿儺不吃軟,他行事全憑心情。竹內春用手去拉他,兩手相握,炎熱滾燙的溫度仿佛火燒般,竹內春不喜歡,想丟開——等有精神了自己去廚房找把刀隨便削削就行了。
    正要鬆手兩麵宿儺喊了裏梅。
    竹內春坐在院子裏,裏梅兩手捧著一個托盤,宿儺在身後握住他的頭發問:“多少”
    是問他長度了。
    竹內春被曬得睜不開眼,無所謂道:“你那樣的吧。”
    短點既涼快也方便打理,卻聽耳後傳來一聲輕笑,好像是誤會他太黏人了,竹內春不想解釋,反正陰差陽錯就達成了想要的效果。
    長發用一根繩子綁緊,確定好長度後被咒力一刀削成兩段放進了托盤裏。
    換了新發型,少了幾分陰柔,眉目淡漠時就像不懂人情世故的天上仙君,加上氣質冷淡,靈魂又格外不屈,如同一塊香噴噴的肉吸引著兩麵宿儺的目光。
    如此一來夜裏更不知收斂——不是竹內春下不了床就是兩麵宿儺臉上掛彩,還不能用反轉術式,隻要用前者就不依不饒活似野貓附體張牙舞爪地要他不得暢快。
    終於下雨了。
    屋內燥熱一掃而空,絲絲涼爽夾著清風吹響了院外的竹葉,最近兩麵宿儺時常看見咒術師望向窗外。
    順著視線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綠油油的山林,沒什麽新奇的,直到夜裏蜷在他懷裏的人張口念起一個名字。
    阿橞。
    腦內空白了瞬,兩麵宿儺抓住他的胳膊,力氣極大咒術師卻沒醒過來,夜色下他的唇瓣透著健康的粉色,正是這柔軟的地方讓宿儺止不住煩躁。
    克製住情緒,咒術師平時就睡得不安穩,這幾天好不容易能一覺到天亮便不能喊醒他——隻是嫌照料起來麻煩,絕不是心軟。
    宿儺睡不著,在夜裏翻來覆去,由心生起一種被欺騙的憤怒。
    最好別是他想的那樣,否則……
    否則什麽他說不出,怒氣當頭攪得他渾身不得暢快,雙眼一直睜到天亮,咒術師終於醒了。
    他麵無表情地盯著懷裏睡眼惺忪的青年,“阿橞是誰。”
    眼前的人慢慢凝固了臉。
    齒間充血,兩麵宿儺死死盯著他,恨不得親手碾碎,挫骨揚灰。
    ——咒術師又一次騙了他。
    “好得很。”
    他根本不在乎那個叫阿橞的究竟是何方神聖,張手抓住咒術師將他的衣服撕裂,摁住不斷掙紮的手腳,不做前戲地狠狠衝撞起來,最後在細弱的哭聲下,宿儺滿背都是入骨的劃痕,血液往下流淌,沒一會弄髒了床鋪。
    怒火卻不見消弭,兩麵宿儺自己也訝異,這之後平靜下來想說些什麽,可麵對他的靠近咒術師隻會驚恐地後退。
    要知道咒術師那張柔軟的嘴對著他時從來吐不出一句像樣的話。
    疑似內疚的情緒迅速被新的火氣填充,u愛變成了一件泄憤的事情,聽著人在身下嗡嗡的哭聲與呼叫,他的舌苔漸漸發苦,眉心深皺,慢慢鬆開了他。
    沒兩天咒術師跑了。
    會如此順利地逃跑還是對方提的那些條件。撿到昏倒在路邊的咒術師時,兩麵宿儺滿腦子都是那夜他蜷在身下,淚眼蒙矓似愉悅又似羞赧的模樣。
    緊緊抓著他,被撞得頻頻向外挪,仿佛即將衝出懷抱的鳥,卻不肯令雙方都解脫。
    一如初見時纏鬥百回的不屈,倔強著死死勒住他,說著:“你根本不愛我。”
    愛
    咀嚼著這個詞,兩麵宿儺隻道荒謬。
    咒術師對一個人人懼怕的詛咒談愛。
    他停下來,粗重的呼吸掃在青年細瘦的脖頸上,兩人心髒相貼,同樣劇烈又意亂情迷。
    或許是月色太美,青年眸光太亮,麵容似豔鬼,他被勾著撚起他的長發。
    “怎麽叫愛”
    咒術師道:“你設結界就是防備我。”
    宿儺想笑,他也確實笑了,握緊手裏的長發,勒得青年仰起頭,宿儺滾燙的呼吸與唇便在敏感的脖頸間輾轉流連。
    “你自己心裏清楚。”
    你最清楚我為什麽這麽做。
    咒術師不服輸,攪緊火熱,令他無法抑製地顫了呼吸,最後隻能鬆開手,激動地將人摟進懷裏。
    “我不管,你就是不喜歡我。”
    兩麵宿儺深深看著他,赤紅的瞳眸在月色下發出猩紅又危險的光,許久如同妥協般沙啞“嗯”了聲。
    第二天當著咒術師的麵他解開結界的禁令,咒術師仿佛確定了什麽安下心,眼睛再沒朝外望過也再沒說過類似的條件,甚至更黏他了。
    直到那個名字。
    那個叫阿橞的名字出現,兩麵宿儺深感憤怒。
    這怒火中還夾雜了一絲從未有過的苦悶,防不勝防地襲向他,隻輕輕一呼氣便抽疼一瞬。
    夜裏更是輾轉反側,難受得他恨不能將昏迷不醒的人一刀殺了!
    等裏梅通知他醒了後,明明隻隔著幾個房間卻用瞬移出現在屏風後。
    青年的臉更白了。
    兩麵宿儺掃過他的身體,沒發現咒力流動,想來已經病得連咒力都使不出——當真廢物。
    可就是這樣的廢物令他煩躁了半月,無論殺妖還是人都提不見興致。
    他冷著臉看他,“怎麽不跑了上次都能跑那麽遠,這次才幾步路”
    咒術師不說話,在那陣窒息又惹人惱怒的沉默中,屋外飄起了雨。
    他的“雨”也落下了麵龐,望著他說:“宿儺,我想家了。”
    如今人人都知道他們是同夥,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要聯合一起讓京都淪陷,這一句想家了,除了兩麵宿儺恐怕沒人會相信。
    人類啊。
    曾同樣為人的宿儺卻感受不到他的痛苦。
    因為他從沒擁有過,就像咒術師那麽輕易就落下眼淚,一顆顆水珠砸在他的手背上,如此滾燙的溫度,而這溫度他從未有過。
    宿儺不會哭,也體會不到咒術師的悲傷,靜靜看著他,直到人靠過來,躺進他懷裏,細瘦的胳膊緊緊摟住他。
    “阿橞是我的侍女……那晚我夢到她說地上好冷,讓我、讓我……”
    後麵的話被轟隆的大雨聲取締,這場雨掃落了炎熱同樣也令宿儺心頭的刺慢慢消去。
    兩麵宿儺垂下眼,“那你跑什麽。”
    “我想母親。”
    “嗯”
    “……好累。”
    隱隱約約知道他在指什麽,兩麵宿儺把人從腿上拉起來。
    “誰都不許想。”他霸道地說著,捏住竹內春的下巴,令人抬頭,四目相對,被他臉上的淚吸引,宿儺低下頭一點點卷過。
    是鹹的,也是甜的。
    咒術師沒有騙他,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
    -
    不知不覺到了夏日祭,民間燈籠連街,從高高的山林往下看,仿佛一連片的星河。
    一年一度的節慶必定是熱鬧紅火的景象。
    妖怪們是不需要過節的,但湊熱鬧的心情與人類一樣。
    臥病在床的竹內春被宿儺喊起來,懵著臉便見裏梅捧來紅白相間的浴衣。
    “去哪”
    宿儺倚在木梁旁,嚼著杯中的酒說:“外麵。”
    從結界出來三人閃身進到集市裏,放眼望去,整條街的燈籠連成了長長的星河隧道,燈火通明下,雜耍的,各色攤鋪與孩童追逐嬉鬧的聲音不絕於耳。
    混在人海中,竹內春頻頻回頭看他。
    察覺到他的視線,兩麵宿儺單手插兜垂下頭,讀懂他的擔憂發出一聲嗤笑。
    “放心玩吧。”
    也就是不會大開殺戒。
    竹內春驚疑不定,沒有像他說的那樣跑去湊熱鬧,相反乖乖停在身邊,旁人注意不到的時候悄悄拉起他的手,又在前麵的人回頭時受驚般鬆開,
    這磨磨蹭蹭的一舉一動惹得兩麵宿儺心煩,但心頭是愉悅的,他反手拉住他,便再沒鬆開了。
    二人肩並肩穿越人海,一個身穿紅白相間的浴衣,一個是寡淡的黑色,忽然身後的裏梅喊住宿儺。
    瞧他們有事要說,竹內春走到一側的攤鋪前看人網魚,看著看著竟看入了迷。
    見他一動不動迎來了幾波客人還沒走,攤主便問要不要來一手。
    竹內春紅著臉擺手道:“我沒錢。”
    攤主是個和氣的大叔,笑著說:“不打緊,節日就該高高興興的,光看有什麽意思”
    說完便將簡陋的網塞進他手裏,竹內春道著謝,卷起袖子作勢網魚,結果動作過猛被水鋪了一身,惹得身側的孩童哈哈大笑。
    他紅了臉,穩住呼吸聚精會神地看著木桶,啪一聲,水濺了滿頭卻穩穩撈起了魚,瞬間像小孩一樣睜大雙眼,眉目全是喜悅!
    “宿儺、裏梅!”
    他回頭高喊,人來人往卻不見那兩道身影。
    多麽熟悉。
    西國那次也是如此,眼下他若不如對方所願步入這個局,多少顯得失禮了。
    竹內春遞還網,笑著說了聲謝謝,然後濕著衣襟、頭發朝城門外去。
    耳後的熱鬧漸漸消弭,直到走出城門,如他所想,城外半昏半暗的光中站著一身黑色浴衣的兩麵宿儺。
    男人的臉極冷,看著他一雙赤紅的眼睛沒有狂躁,隻有平靜。
    如寒冰般的靜。
    “帶著我的命你想上哪兒去”兩麵宿儺揚起譏諷的笑容,“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你們這類咒術師毫無信譽可言,成日正道正道的掛在嘴邊,背地裏卻連陰溝裏的老鼠都不如。”
    一時間空氣格外凝固,夏日無風,他們站在城門前,依稀還能聽見人們的歡聲笑語。
    那笑聲仿佛刀刃,令詛咒之王從夢般的網格裏落入刻骨的現實。
    諷刺完,他啞著嗓問:“有什麽要說的”
    “和你沒什麽好說。”
    話落隻餘長久的沉默,在他抬腳那刹,宿儺說:“我給過你機會了。”
    肚子一疼,裏梅的冰刃穿透了身體,竹內春軟下膝蓋,胃部翻攪,他吐出一口血聽見男人在問“為什麽”。
    為什麽
    竹內春笑得不能自已,肩膀顫亂,望著他說:“誰會愛你啊宿儺”
    男人的臉變得極其冷。
    雙手拽緊腰上的冰刃,竹內春說:“我可是咒術師啊……咒術師與詛咒不共戴天,你怎麽那麽好騙”
    他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咽下鮮血抖著嘴說:“阿橞的死、族人的死至今是我心頭的刺,和你u愛……真是好惡心。”
    在裏梅的呼喊下,兩麵宿儺朝他發動了術式。
    卷裹在【不得近主】上的最後一絲咒力發動。
    宿儺,想知道解開術式的方法嗎
    竹內春望著搖搖欲墜的男人,渾身是血地說: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