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14章 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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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在眼前燃燒,一夜之間繁華的京都化作大片廢墟,天空終於亮起,可雲層陰霾得仿佛是誰在落淚。
這場早有預謀的圍剿誰都沒能討到好。
兩麵宿儺渾身淌著血,有別人的也有自己的,傷口錯亂交雜,明明狼狽至極卻直挺挺地站立著,仿佛永不會倒下。
他望著那群同樣狼狽的陰陽師,眉目是化不開的陰戾,“佐佐木春呢”
有咒術師抱著斷手伏在地上大笑不止,“那個叛徒早死了!”
宿儺並不相信,他默然地踏過一地屍骸,經過那個被同胞遺棄的斷手咒術師時停下來。陰沉的天色下渾身的黑色符紋神秘又邪性,他居高臨下的看著不肯投降的人類,平淡的說:
“感到自豪吧,與他們相比你算不錯了。”
咒術師的神情最後停滯在驚訝中,隨著頭顱落地,滾燙的鮮血四麵飛濺,看到這一幕早已精疲力盡的人們抓緊了武器。
“宿儺大人。”
瀕死的裏梅竟出現在身後。
察覺到與往日不同的咒力波動宿儺微微側頭,“學會反轉術式了”
“是。”
“挺好,”他道,“咒術師呢”
裏梅單膝跪地,“在您出門後咒術師放走了老頭,沒幾日結界被破,我們遭到了多方襲擊……”
“親眼看見他死了”
“……沒有。”
咒術師下落不明,若被劫走宿儺不認為這群陰陽師會善待他,畢竟屠西國時他有意向世人傳遞二人“同夥”的訊息,他亦多次為了咒術師甘願進入埋伏。
越是情勢緊急他越冷靜,細致的回憶起前因後果,最後得出個有叛徒的結論。
他不相信咒術師會是叛徒。
回憶洶湧,在四麵瘋卷的硝煙下他想起了半個月前——原來他與咒術師已經半月未見。
-
“起來把藥喝了。”
天色剛黑,竹內春草草吃了點東西便昏昏沉沉睡去,沒多久就被宿儺喊醒。
望著熱氣騰騰的湯水,他撈起被子蒙住臉,有氣無力的回了句,“不要。”
藥水好苦啊,吞咽的過程好比煎熬一場,竹內春實在抗拒,奈何兩麵宿儺無比強勢,被人抓起來隻能一口口吞下。
等喝完了嘴裏被塞進一顆糖,甜絲絲的,竹內春眉頭一皺瞪他,“就不能換別的東西嗎”
“甜”
“超級甜。”
宿儺“哦”了聲,竹內春還想沒事找事抱怨兩句就被一把拽過去,兩麵宿儺抓著他的後頸深深吻了下去。
嘴裏的硬糖在兩人口腔內渡了個來回,等分開後他的臉上再看不見蒼白,紅豔豔的仿佛枝頭上含苞待放的花蕊。
男人似笑非笑地摩挲他的眉骨,“一天天的要求倒挺多。”
竹內春拍掉他的手,高高卷起被子將自己裹成一團,像條毛毛蟲撅著屁股背朝他,“出去,這裏不歡迎你!”
“什麽叫不歡迎我我的院子、我的床。”他的聲音漸沉,蠟燭被咒力熄滅,宿儺靠近他,幹燥的手掌鑽入被褥貼上了青年脆弱的後勁,揉貓一般,“你也是我的。”
竹內春扭頭咬他,宿儺沒躲,沒一會他先嫌棄的鬆口撤退,沒退幾步就被人摁住手腳壓在身下。
“躲什麽。”
硬邦邦的胸膛壓得竹內春有些呼吸困難,“起來點。”
“我在問你躲什麽。”
竹內春不肯說,發現他額頭隱隱冒汗宿儺卸了力度,轉頭去咬他敏感的後頸肉,唇齒來回磨蹭,等人控製不住想叫出聲就張手蓋住他的臉。
出現在掌心的舌頭與咒術師唇齒糾纏起來,他的腿繃得又緊又直,想踹他卻怎麽都掙不開桎梏,隨著嘴裏嗚嗚的響動,宿儺興奮難以。
濃熱的秋日,窗外的楓葉林在晚間唰唰奏起無名曲,幾絲涼風飛入,顧及他的身體,兩麵宿儺動作極其溫柔,等人止不住胸膛顫動才抬起頭,“是你要挑釁的。”
挑釁什麽
他不就是拒絕喝藥嗎!
竹內春眼睛瞪圓,覺得這狗東西簡直不可理喻!可身體經受幾個熱吻的撩撥就失去了主導權,思緒一片混沌,忽然竹內春雙眼瞪大,四肢瘋狂倒騰起來,他用力推開兩麵宿儺翻身一吐。
成片的血從他嘴、鼻湧出,宿儺難得懵了神情,指頭動了動,好半天才搭上他的肩,接著嘔聲不斷的竹內春倒下了。
咒術師要死了。
“怎麽才能治好”
被抓來煎藥的老頭子支吾起來。
宿儺揚起冷笑,拿他家的幾口性命做要挾,便見白發長長的老人家猛地抬起頭,神情是掩不住的扭曲——但詛咒之王不在乎。
“有一種方法。”
“傳聞京都的陰陽師安倍晴明能召喚遠古十二神使,隻要他肯幫忙神使就能重塑肉身。”
老人望向屏風深處,“他原本是咒術師,先天咒力龐大肉/體不能承受,一旦咒力消體就失了平衡,普通的藥根本起不了作用,死亡隻是時間問題。”
幾日後的深夜竹內春又吐了血,血液弄髒了衣服與被褥,他在一片狼藉中虛弱地朝宿儺看去,隻覺得對方的神情與往日沒什麽不同。
藥不再是一日一頓,隻要竹內春從昏迷中醒來就會被逼著吞下——兩人心知肚明,那些藥說白了就是苦水一碗。
是徒勞。
太疼了,從前隻是膝蓋,如今變成了全身,竹內春一開始還能忍受,可越到後麵控製不了發出哭聲,宿儺不會安慰人,常常一句閉嘴就夠他難受好久。
一次從昏迷中醒來,聽見宿儺在與老人家說話,寬大的屏風擋住了視野,聲音模模糊糊的,好像提到了京都。
京都……
或許他能利用點什麽。
提不起力氣,費勁地去夠床頭的燭台,幾次抓撓竟讓自己摔下了床。
沒一會眼前出現一角衣服,竹內春抬不起頭隻能聽見宿儺在笑話他。
被重新抱上床後被子牢牢蓋到下巴處,在他點燭燈的空隙,竹內春說:“我不想喝藥了。”
“不喝藥病怎麽好”
竹內春不說話了。
空氣難得如此沉靜,因為以往總有咒術師吵鬧的聲音。
宿儺將人抱進懷裏,“睡吧。”
“要是一覺不醒呢。”咒術師在他懷裏悶悶說道。
“我會喊醒你。”
“用反轉術式”
他們決口不提死亡二字,而生老病死是人類的常態。
在術式【不死之身】的規則下,此刻的竹內春屬於自然死亡,既然是自然死亡便無法複活。
對於他的話宿儺並不反駁,或許早在過就用過反轉術式企圖治療他,顯然不起作用。
“宿儺。”林葉發出簌簌的響動,咒術師在他懷裏啞聲道,“我想母親了。”
他總是想這想哪兒,卻從沒有說過會想兩麵宿儺。
宿儺的心生起一股酸脹的疼感,是妒忌嗎
詛咒之王怎麽可能會有那種情緒。
男人的臉隱沒在黑暗中,額頭抵在咒術師慢慢閉上雙眼。
當天咒術師又吐了許多血,燭燈亮起,他看上去很累,從前黑亮有神的瞳孔被麻木取代,無形的疼痛緊敲他的骨頭,五指用力地抓著他的胳膊,無聲叫囂著什麽。
或許是被那陣痛擾亂了誓死不屈的意誌,竹內春抓著他語無倫次道:“殺了我吧,宿儺。”
兩麵宿儺的臉色格外陰沉,赤紅的瞳仁緊緊盯著他久久沒有移開。
再次醒來竹內春望著低矮的房梁叫了聲宿儺,然而來的卻是裏梅。
“大人出去了。”
“這樣啊。”竹內春道。
透過半敞的窗戶可見一片火紅的楓葉林,炎熱的晌午沒有一點風聲,與死氣沉沉的屋子不同,陽光頗具活力地爬進來,落在榻榻米上,離他的手僅半寸距離。
竹內春放走了熬藥的老人,並拿可製造幻境的紅繩與他做了場“殺死宿儺”的交易。
幾天後等宿儺提著熬藥用的材料回來,他企圖用一碗長壽麵糊弄過去。
宿儺何其精明,捏著他薄到觸骨的臉頰,仿佛在看一隻四處蹦躂的蟲子。
“理由”
“我不想喝藥。”
“不想喝就把人趕走”
“……宿儺。”
“裝什麽可憐,醜死了。”可手到底是鬆開了。
麵對他的不追究竹內春張手抱住他,整個人掛在他身前,蹭蹭這碰碰那兒,好像患有皮膚饑渴症一般,黏糊得不行。
宿儺眯起眼睛,粗糲的指頭摁著他的腰,沒一會兒咒術師竟大膽地摸入衣服裏,紅果被含住的瞬間宿儺的臉色猛地一凝。
“你適可而止。”
竹內春從他胸口處抬起頭,五官穠麗又迷離,吐出一口濕氣問:“你不想嗎”
兩麵宿儺危險地揚眉,抓著人來到屏風後。
今天的咒術師格外活潑,仿佛被病痛折磨的情形全是裝的。
唇齒糾纏間裏梅端藥來了。
“先放著。”
待人出去,宿儺從青年溫熱的懷裏支起身體,涼風從窗態卷入,他可算找回了一絲理智。
摁住身下試圖反攻的咒術師,神情間警告不言而喻,等人乖順下來,獎勵般狠狠吻了口,他三兩下穿好衣服出去端藥。
竹內春瞪著雙濕潤的眼,倔道:“你都不肯吃我煮的麵,憑什麽要我喝藥。”
宿儺扯了扯嘴,那清湯寡水的垃圾是人吃的
但勝在心情還算愉悅,他順了對方的意,出去端來已凝成一團的麵,幾口吞掉肆意他廢話少說。
竹內春嘖了聲,接過快速吞掉後撲進他懷裏。
這藥是兩麵宿儺跋山涉水挖了妖王老巢,將人家的心肝打包帶回來供病入膏肓的咒術師吃下。
人類吃下妖物的內髒會怎樣
宿儺興趣尤濃,他摟住懷裏的人時不時問一句:“感覺如何”
竹內春被煩得不行,“婆婆媽媽的你煩不煩。”
宿儺黑了臉,想說什麽到底咽進了喉嚨裏。
這碗藥很快見效,半夜咒術師渾身發熱,等少退下又開始流血,那血從皮膚層中一點點滲出,沒多久成了個血人。
第二天清醒過來不記得裏梅是誰了,兩麵宿儺盯著他,神情十分難看。
接下來的日子仿佛在數死神何時上門,饒是宿儺也隱隱急躁了幾分。
這時候他還在猶豫是否要涉險去捉那有名的陰陽師安倍來救人。
“宿儺,你說我會不會忘記你”
蒼涼的月光一如初見那樣鋪灑在屋簷下,天氣晴朗,明日該是個豔陽天。
兩麵宿儺摟著他,一雙赤紅的瞳仁平靜至極,然而他的內心如岩漿般灼燒不斷——佐佐木春當真可恨啊。
當耳朵習慣了有人吵鬧,身體習慣了被緊黏不放,生活習慣了他無理取鬧,徒然麵臨失去竟有幾分說不出的澀感。
初嚐情愛的詛咒之王摸不清這份酸脹的情緒究竟是什麽,隻是本能地抓起他的手,十指緊扣,人類溫涼的體溫黏上肌膚的瞬間便怎麽都掙不開了。
四野寂靜,兩麵宿儺環著虛弱的人類,輕聲道:“春。”
這是他第一次喊咒術師的名字。
隻是一個稱呼而已咒術師卻笑彎了眼,沒多久又咳嗽起來。
在血流下前兩麵宿儺握住他的肩膀吻了上去,濃濃的腥味交織在二人的唇齒間,冰涼的月光下他回想到最初。
最初名為春的咒術師穿著華麗的衣衫伏在他的腳下,烏發散在潮濕的泥土裏,懷裏抱著他的侍從。
也許最開始就該殺了他。
又或者最開始不該殺掉他的侍從。
兩年而已他們走了許多彎路,曲曲折折的叫人憤怒又令人止不住沉溺在歡愉與美夢中。
血液吞進深處,兩麵宿儺感到了一陣難以形容的疼痛。
那疼實在細微,細微到可以忽略不計,他溫柔地舔舐青年唇邊的濕漬,或許是那雙烏黑的瞳眸過分清澈,又或者隻是突然的心血來潮。
他居然會心生憐憫。
兩麵宿儺對人類說:“和我訂下束縛吧。”
哪怕死亡也要作為咒靈呆在我身旁。
青年說了什麽嗎
他有些模糊地想卻怎麽都想不起來了。
而咒術師終究忘了他。
像忘記裏梅那樣,從床上醒來拿著匕首橫在他的脖頸上。
沒有在意這匕首從何而來,宿儺平靜地看著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咒術師茫然了臉。
他便改口,“記得自己是誰嗎”
咒術師搖頭。
他又道:“記得我是誰嗎。”
這下咒術師點頭了,他的眼睛又亮又熱,被盯著的宿儺渾身泛起一層濕意。
“宿儺。”
“……既然記得為什麽拔刀相向”
咒術師皺著臉說:“我不想喝藥了!”
兩麵宿儺看著他,許久將人拉進懷裏,“真是個傻子。”
可就是這樣一個傻子又一次背叛了他。
——在兩麵宿儺外出尋藥時,咒術師透露消息引人破壞了結界,導致跟隨他多年的手下險些慘死。
一片硝煙下人群的盡頭出現了一道身影,他穿著雪白的狩衣,漸長的額發迎著烈風四下飛舞,看著宿儺神情是茫然的,而手中的箭羽是冰冷的。
這個樣子的咒術師令宿儺再次動搖。
也許咒術師是被逼無奈呢
他忍住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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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就像厚厚的棉被覆蓋住天空,空氣潮濕又凝固,京都本如天上宮闕,可一夜的戰況令這裏民不聊生,四處斷垣殘壁。
山田羽織擠在人群中,遠遠看見詛咒之王與安倍晴明的式神交戰。同時立在各處的陰陽師們發動攻勢,無數咒力、靈力齊齊朝人衝去。
一片火光四濺下,兩麵宿儺奪了術師性命,順手劫走武器,往外橫掃間,飛刃連接咒力蓄起的爆破砸得整個幹道出現無數深坑!
地麵接連顫動,那萬惡之王穿梭在密麻的攻擊下朝他們步步緊逼!
“大人!”山田羽織緊張地叫起安倍晴明。
這一聲不合時宜的大喊惹來周遭頻頻回頭,山田父親嚴厲地喝住兒子魯莽的行為。
“著什麽急!”
有陰陽師不嫌事大道:“羽織君還是去後麵看住佐佐木家的叛徒吧。”
山田羽織如同被點爆了般,怒目瞪去,“他不是叛徒!”
“衝我發什麽火,”那陰陽師無辜不已,“既不是叛徒你找佐佐木那群人說去唄,真是,連人家母親都承認是了,你一個外人……”
“住口!”
“逆子你怎麽和大人說話的!”
“我……”
“滾到後麵去!”
隨著嗬罵,山田羽織灰頭土臉地走出人群。
眼下大半城鎮聚集著能將詛咒之王祓除的才俊,他的存在確實是可有可無。
心情與天空一般既陰霾又苦澀。穿過低矮的屋簷,與看守的侍從丸打了個照麵,想起那夜他沒將佐佐木春看住就止不住發紅,抬腳狠狠一踹。
“真是個廢物!”
侍從匆忙跪下,“大人息怒。”
山田羽織喘著粗氣,一張抹粉的臉隱隱透著青,他嘖了聲,揚袖揮退下人。
和門打開,屋內熏著檀香,色澤斑斕的床榻上躺著一個容色極盛的青年,看著他山田羽織的心頭泛起陣陣酸澀。
貴族間並不歧視同性,甚至將同性之事當做一種美談。然而他與佐佐木春根本不可能。
過去礙於實力,如今受限於身份。
佐佐木一族當真打得一手好算盤,起初借春之名圍剿詛咒之王,事成奉其為英雄,事敗為保家族名聲親口說出他是叛徒。
後來若不是他幫忙,佐佐木春早淪為世人的胯/下玩物了!
思及此他的神情又是得意又是陰沉,扔下扇子去摸昏迷之人的臉,或許是香料嗅多了的原因,竟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忽然他的手被一把抓住,山田羽織一驚,回神便對上一雙烏黑的瞳仁。
一切都在竹內春的計劃中。
老頭子收下他的紅繩又恐兩麵宿儺威脅家人,趕往京都向陰陽師暴露位置又與佐佐木一族取得聯係。
佐佐木一族為了家族利益必定上鉤,而他要以咒術師的身份與詛咒之王兩相對立。
這一天終於到了。
麵對昔日親口定下束縛的愛人卻與眾人一起奪他性命,兩麵宿儺該是何種表情呢
會哭嗎還是悔
一片戰火下,兩麵宿儺發動術式,一招「開」方圓百裏躲避不及的人類皆被無差別切割,沒多久他重傷安倍晴明後來到竹內春身前。
兩麵宿儺渾身都是衝天的血腥氣,與之相比咒術師潔白的狩衣隱隱透出股梅花清香。
“佐佐木春。”
“宿儺。”
他們同時喊出聲。
確定咒術師沒有忘記自己後,兩麵宿儺愉悅道:“回去再找你算賬。”
伸手拽起他,他攜人衝了出去,可在臨近城門那瞬一把長劍穿透了他毫不設防的肚腹。
在兩麵宿儺難以置信的目光下,竹內春被重重揭飛!他哇的吐出一口血,渾身顫動,從地上艱難地抬起頭,看到宿儺赤紅的雙目,當真如惡鬼般死死盯著他!
“為什麽”
竹內春捂著幾近缺氧的胸膛,同一時間躲避在各處的咒術師站出來,衝他大喊道:“殺了他春!”
“那是極惡,是詛咒之王!”
“佐佐木春,想想多少族人因你而死,現在殺了他你的母親就能榮享富貴!!”
兩麵宿儺當真要笑出來了,他緊緊盯著竹內春,嗓音沙啞道:“為了你的族人,你的母親”
竹內春卻避而不談,伏在地上一樁樁數起罪名:“他們說……說你該死……”
“以金錢為誘教唆百姓立神牌,吃淨幼童養育滔天怨氣將整個村莊吞噬,不留活口。”
“說你屠盡西國百姓,最喜愛看活人如何在冶火焦灼下掙紮哭吼。”
“你毀佐佐木一族,又逼我雌伏於身下,身為咒術師——”
竹內春被一把提起來,眼前出現兩麵宿儺憤怒而不自知的臉。
“你再說一遍。”
竹內春顫抖了瞬,仿佛不明白他在生什麽氣,抖著唇說:“身為咒術師……”
“轟!”
企圖攻上來的陰陽師被咒力一擊捶遠,層層房屋垮塌,眾人見狀無一敢上前。
兩麵宿儺幾乎咬牙切齒道:“上一句。”
“逼我雌、雌伏於你……”
“好得很。”他目眥欲裂,“我是不是該讓你好好回憶下究竟是誰不知廉恥糾纏我,是誰口口聲聲說愛我,又是誰甘願折於我身下。”
在竹內春越來越白的臉色下,兩麵宿儺貼著他的耳廓如蛇般冰冷道:“你纏著我說要時,滿臉都是興奮的淚。”
“怎麽了才半個月而已就忘得一幹二淨了難道你不記得是怎麽被族人拋棄的嗎”
“啊,倒是忘記你失憶了。”他的內心生出一股悲涼。
咒術師除了他誰也不記得。
不記得旁人的壞,隻記得他的惡。
“咒術師。”他低沉道,仿佛是在喚醒不懂事的孩子,“是我收留你,是我給你吃、穿、住,是我讓你免受災禍痛苦,現在卻為了一群不顧你性命安危的族人來傷我。”
“你明白激怒我的下場嗎”
咒術師緊緊抓著他的衣服,滿臉淌著淚,臉色慘白又搖頭又點頭。
“大人。”裏梅出現在二人身後,“結界已破,現在出去……”
“說啊!”兩麵宿儺抓起竹內春胸前的衣領,可左等右等也等不來回應,他控製不住仰頭大笑起來,笑得眼眶泛酸,徒然眼睛被一隻手覆蓋住。
他慢慢低下頭,咒術師在他身前竟笑開了。
“宿儺你哭了。”
他驚奇地摸了又摸,還捧著那點濕意湊到他麵前,“你看。”
然後他說:“原來詛咒之王也會流淚啊。”
“受死吧!!”
隨著一聲大喝密密麻麻的攻擊衝天砸落,兩麵宿儺躲避時不忘抓起咒術師,他的心已然大亂!
各色人類緊抓他的疏漏不放,在最後咒術師推開他,潔白的狩衣在一片火光下猶如慢鏡頭回放。
“大人!”裏梅緊急喊道。
不該回頭,他明白這一刻不該回頭,別再管那個叛徒了!可是身體卻不受控製地朝回衝!
“佐佐木春!”
你怎麽敢死在別人手裏!
他的內心憤怒嘶喊著,可金色的火光逐漸吞沒了那道身影。
爆破聲四起,裏梅極快立起一道冰牆隔絕了他與火勢的距離。
咒術師到死都在取笑他:
“宿儺,你哭得好像一隻狗。”
一隻失去主人的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