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1章 大修
字數:5920 加入書籤
睜開眼的瞬間一股衝力當頭撲來!
巨大的衝壓下身體不受控地前後搖擺起來,滾滾水浪下視野變得無比狹窄,原身的記憶如同一節受損的車廂破入腦海。
竹內春隻覺得頭疼,他倒吸口涼氣,手腳胡亂滑動企圖自救,可衣服沉甸得仿佛一條千斤重的鎖鏈要拖他去做替死鬼。
聲勢混亂下猛地躥出水麵——冬日,灰蒙的天色下大雪似棉花點紛亂飄揚,岸上幾名年輕人雙手做喇叭狀不停呼喊。
水麵不斷上壓,直衝得竹內春無力招架,雙手劃拉可四處都找不到支點,等冰冷的河水漫過頭頂睜開眼看見一隻奇醜的詛咒潛伏在腳下。
沒力氣逃跑,隻能看著它朝自己衝來,同一時間一道身影落入水裏朝竹內春遊去。
世界在晃,眼前的光一會明一會暗,竹內春被粉發少年用力拖出冰河,一連片如鑼鼓般的關心下他嘔吐不止,等順利吐出水後呼吸一滯昏了過去。
-
剛入冬氣溫已經降到必須穿羽絨服的程度,從窗戶向外看天色鴉灰一片,附屬醫院雪白的牆磚上滿是潮濕的水漬。
年紀頗大的保安對準天空吐出口白霧,望見遙遙駛來的黑色商務車摁滅指尖的香煙,整理好著裝拽起警棍推門出去。
“嘀嘀”兩聲車鳴下他按開道閘鈕,褪色的欄杆向上翻,等車駛進來在他的提示下停在一旁。
烏黑的車窗降下一條口子,保安眯著眼往裏看,開車的是個西裝筆挺的男青年。
突降的寒潮能要了流浪漢的命,敢穿這麽輕薄果真是年輕人啊。
檢查完證件保安放行,恰在這時車廂內響起一道動人的女聲,他下意識朝副駕駛望去。
“攔下我們做什麽”
青年接過證件不緊不慢地搖上車窗,呼呼風聲下還能聽見他在解釋:“京都流感鬧得正凶,嚴格點準沒壞處。”
女人懨懨地哦了聲,攏起貂皮外套縮進背椅裏偏頭看窗外。
等商務車駛進醫院偏門,待引擎關閉,還沒等駕駛位上的男人叮囑木上桃枝子火燒火燎地下了車。
“喂!”經紀人急忙拉下窗戶,盯著越走越遠的身影暗罵了句“慈母多敗兒”。
木上桃枝子知道自己是個不稱職的母親,沒成為大明星前她未婚先孕生下鶴見春,後因好相貌被現在的經紀人看中踏入娛樂圈。
吃了幾年苦頭,同樣也犧牲了很多。
為了星途兒子跟鄉下的姑姑姓,人雖帶在身邊養育,但常年在外拍戲導致親生子待她比陌生人還不如。
現在好不容易熬成了報刊上的“國民初戀”、“不老女神”,事業揚帆,可她的兒子越長大越惹是生非。
這次又是因為什麽
高跟鞋在潔白的瓷磚上敲出清脆的響聲,女人搖著婀娜的身姿衝進即將掩上的電梯門,歉意地朝周遭笑了笑,拉高衣領,寬大的墨鏡下一張臉滿是疲憊。
從前會給她備早餐,要擁抱的兒子不知何時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打架鬥毆、早戀,還頂撞老師。
上一次被請到學校是兩年前。木上桃枝子感到無言的苦澀,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跪著也要伺候。可她無法不惶恐啊,如今的好日子來之不易,親生兒子不但不體貼還像一顆隨時引爆的炸/彈,指不定哪天讓她斷送演藝生涯。
電梯叮咚一聲停在三樓,木上桃枝子攜著一身香水味踏出去,一路右拐踢踏的鞋跟聲令走道上的人紛紛側目,職業素養傍身,桃枝子立刻挺直腰杆,像朵優雅的蝴蝶般停在303病房。
她深吸口氣,手抖地拉開門,入目的大窗戶敞得極圓,寒風衝淡了滿屋的消毒液氣息,灰藍的窗簾飛揚間她看到了自己兩年未見的兒子。
自從兩年前那場胡鬧,她給了台階令他選擇是繼續呆在宮城縣還是隨她一起上東京,死小子二話不說把她趕出家門,從那以後除了接聽保姆的電話,木上桃枝子再沒管過他。
兩年對於一個片場如家的演員來說實在短得可憐,如今與兒子麵對麵,這中間的鴻溝竟一時間無法用語言概括了。
陌生感令這位母親產生了退卻的衝動,空氣凝固起來,這時坐在病床上的少年喊了聲“媽”。
木上桃枝子瞬間找回主場,扣上門,走過去說:“還知道我是你媽啊。”
取下墨鏡,那張被稱作“不老女神”的臉確實擔得起名號。
鶴見春與她有七分像,皆是眸光瑩亮,眉鼻秀雅,加上在校是藝術生,渾身的憂鬱氣質,存在感比同齡人更為突出。
對於早戀這塊日本人管得非常鬆懈,木上桃枝子亦然。
雖然刀子嘴但她十分驕傲兒子的容貌與繪畫天賦,可她不知道真正的鶴見春已經在一天前溺亡了。
放下包桃枝子坐在隔床上,屋裏沒有其他人,她放鬆下脊梁,疲憊道:“你能不能懂事點”
沒有意料中的關心,被當頭嗬斥了頓,竹內春看著她張了張嘴,最後什麽也沒說。
桃枝子不停發泄,說她每天起早貪黑的掙錢究竟是為了什麽,又說他次次闖禍,能不能體諒一下為人父母,還說老師和學生那裏已經賠了不知道多少。
她企圖用這些辛苦來讓兒子明白作為母親的不容易。
直到病房門被打開抱怨聲才停下,桃枝子從頭到尾沒關心過兒子為什麽掉進河裏,她隻會抱怨鶴見春遲遲不肯消失的叛逆期。
“枝子。”經紀人輕叩房門,提醒他們費用已經結完可以回家了。
這具身體勝在年輕,在冰河裏泡了半個多小時送到醫院後吊了瓶水就恢複了。竹內春一直在等原主媽媽,如今人到了原主那些堆砌在心頭的話卻在女人一聲聲抱怨中慢慢消散。
經紀人領頭走在前麵,從電梯下到停車場,竹內春坐進了商務車後座,伴隨兩名大人的閑談他閉上雙眼假裝睡著了。
等車子停在一棟高級公寓樓下,桃枝子做好偽裝,知道她心情不好,經紀人小心翼翼道:“那我後天來接你”
當紅影星是沒有空窗期可言的。
木上桃枝子嗯了聲,拉著竹內春頭也不回地進了公寓。
電梯上升期間空氣再一次安靜下來,這窒息的氛圍直到一張滿臉布滿皺褶的臉出現才打破。
“夫人回來了啊。”保姆林阿姨驚喜地看著桃枝子,接著衝竹內春招手,“正要給你送飯去呢,怎麽樣身體好些了嗎”
“好著呢。”桃枝子說了句,踩上拖鞋走到沙發邊坐下,“林姨幫我倒杯水。”
“噯。”阿姨應了聲,衝他使了個眼色。
竹內春在門口站了會兒,等屋裏的人拉扯起家常才彎腰脫鞋。
原主的房間在最裏麵,屋子臨窗,春天時能看見大片櫻花,日落時櫻花粉裏透紅,將房間染成一片破碎的橘色,他為這畫了幅名叫《棲息》的畫,拿了個誰都不知道的一等獎。
家裏空房多,知道他愛畫畫後,原主媽找人打通了一間做畫室,但鶴見春從沒用過,隻愛在自己的房間折騰,這無言的抗拒令母子兩的關係更加僵硬。
拉開門會聞到一股濃鬱的丙烯味,放眼望去地上和牆上到處都是顏料盒與畫布畫框,唯一幹淨的地方隻有床。
竹內春從櫃子裏翻出衣服進到浴室,等收拾完一頭倒進床裏。
屋門緊閉隔絕了外麵的交談,而半敞的窗戶傳來一陣陣風聲。
好疲憊,好累。
他閉上雙眼,一股沉悶如同巨石般壓在心頭不得輕鬆,一時間屋中靜謐,往事紛飛如書頁,或許是寒風太過淒涼竟有幾分觸景生情。
兩麵宿儺。
男人的模樣浮現在腦海中,猩紅濕潤的眼,一錯不錯地盯著他,仿佛要撲上來將他一口嚼碎。
那火燒連片,金光四起般的景象終究結束在一句“任務失敗”中。
宿儺會哭嗎
說他哭了實際上是在笑話自己。
詛咒怎麽可能哭呢。
那他有悔嗎
有吧,恨不得殺了他的悔。
竹內春扯著笑,抬手抵住自己發燙的眼眶,溫度透過皮膚幾乎灼傷他的心髒。
費盡周折到最後也隻給人帶去了一小點不痛快,但他……甘之如飴。
翻轉身體將頭埋進枕頭深處,等紛亂的思緒漸漸平靜下來,他開始梳理起這具身體的信息。
鶴見春,今年十五就讀國三,半個月後將去東京報考美術院校。性格冷淡,成為不良少年前曾遭受多年霸淩,因為沒有爸爸,媽媽又常年不回家,身邊隻有一個上年紀的保姆。
後來媽媽成了大明星,為了不被人發現總獨來獨往,校園霸淩下沒有朋友也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畫畫就成了唯一的發泄口。
升入國中後陰差陽錯打了場架,發現別人不敢再欺負自己,為了維係難得的“和平”,與學校裏的混混湊在一起欺負“幸運兒”來揚威。
出事前,他們將幸運兒圍堵在河邊嘲弄,對方不堪忍受三年的打壓奮起反抗,靠得最近的原主遭殃,被撲倒後一路滾下河道。
河麵雖結冰卻隻有薄薄一層,脆弱得一踩就碎。鶴見春不會遊泳,遽然落入冰河等回過神已經被翻湧的水浪推向了遠處。
眾人始料未及,大難臨頭的恐懼下驚動了水底的詛咒,而在被詛咒殺死前原主先一步死於缺氧,竹內春附身後聽到的落水聲正是這次的主角。
一個叫虎杖悠仁的少年。
從原主的記憶裏讀取到兩人為同班同學,因為圈子不同平日少有交集。
與原主不同,虎杖悠仁在班級裏非常受歡迎,不隻是性格好,他那堪稱非人類的運動細胞令各大社團直呼天才降世,原主常常看見他為了躲避熱情的入社邀請,從校園的這端翻到那端。
那麽他會是主角嗎
竹內春捏緊拳頭,滿心焦灼又無聲呐喊著苦痛,許久他從枕間抬起頭,滿臉漲紅,額間隱隱冒汗。
感到燥熱,翻起身推開窗戶,半邊身子剛剛探出去,房門嘭的砸向牆,竹內春慌忙回頭還來不及說話就聽到一聲河東獅吼。
“夫、夫人!春想不開要跳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