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卑微奴隸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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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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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淺渡盯著陸蘇北那雙殷切的眼。
“我說,你就不想……當個將軍之類的嗎”
陸蘇北一愣。
他壓根就沒想過這種可能性。
成為了奴隸,便世代為奴。
他生來就是奴隸,生來就被印上了這世間最低劣的印記。奴隸沒有身為“人”的一切權利,隻是主人所擁有的一件“物品”罷了。
能遇到一個好的主人,不會對他們打罵,已經是一件幸事。
想當將軍麽
想啊。
他很羨慕江小將軍,能夠建功立業,能夠風風光光地站在殿下身邊。
但他隻是個奴隸。
他幹澀開口:“可,奴是……奴隸啊。”
他說得很艱難,像是親手硬生生地撕開了自己的傷疤。
身上籠罩著一股悲戚之感。
他不想在殿下麵前提起身份上的差距,甚至有時他會卑劣地想,如果少國主能根本不記得身份上的差別就好了。
時淺渡又一次覺得他軸。
或許這個時代的人都這麽軸,被洗腦地徹底。奴隸覺得自己無論怎樣都隻能任人宰割,平民覺得自己世世代代就隻應該乖乖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階層之間很難流動。
若能說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話,那絕對是萬裏挑一的新思想了。
“戰敗成奴,獲罪成奴,變賣成奴,不都是因為某種原因,被位高權重的人伸手一指,就從普通人變成奴隸了麽。”時淺渡衝著陸蘇北指了指,“從奴隸身份變回普通百姓,也不過就是位高權重之人的一句話而已。”
難道,殿下要削去他的奴籍
陸蘇北沒有過這種奢求。
這二十來年,他見過一些被權貴看中的奴隸,開始時,或許有機會過得還不錯,然而權貴們也不過是將他們當做逗弄玩的東西一般,膩了就會隨時丟棄。
誰會在乎一個玩物、一個配飾是什麽身份呢。
他不想被丟棄。
所以他才想,自己一定要成為對殿下有用的人,這樣才能一直留在殿下身邊。
時淺渡見他沒說話,又接著道:“等臨台城的危機解除,興國退兵,我會像所有人宣布,你因為立了軍功而除去奴籍。”
陸蘇北猛然抬頭,因為過於驚訝而微微張開口。
“這樣豈不是說……日後所有立了軍工的奴隸,都可以削去奴籍”
他以為殿下是因他有用而動了幫他去掉奴籍的念頭,不想殿下是想廢除奴隸的存在。
由他做打破現狀的第一人。
一種莫名的使命感從心底噴湧而出,像是一株細小的嫩芽,衝突泥土、翹翻石塊,飛快地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或許強者可以保護弱者,而不是製造更多的不幸。
他忽然回想起了這句話。
殿下不是在作秀,也不是在說什麽漂亮話,而是真心實意地想為生活在底層的人們做些什麽。
可是……
他忽然想到了什麽,不禁開口:“廢除奴隸的存在,豈不是會讓很多權貴不滿,殿下的地位和身份會變得尷尬,或許還會遇到危險。”
“所以才需要強有力的手腕和軍隊,一統中原,改變現在的一切。我頭腦中有很成熟的藍圖,卻不知道能做到幾分。”
時淺渡幾乎能將所有學過的曆史知識準確地複述出來,知道遇見不同情況,最正確的做法是什麽。
但現實和知識完全不同,到底會怎樣她也說不準。
本來她可以不多管這些閑事,好好的當個快活少國主,手癢了想打仗就隨便用兵打一打,或許一時興起就拉著陸蘇北、借著他的頭腦謀略打個天下。
可……或許是因為看到那些百姓們感激又崇拜的眼神,又或許是腦子抽了吧,忽然就想,若是能改變現狀,似乎也不錯。
反正整個小世界中沒有手機沒有網,無聊的很。
她緩步走到陸蘇北麵前,衝他伸出一隻手:“所以,你願意和我一起麽”
陸蘇北幾乎呆滯在原地,瞪著一雙漂亮的鳳眼望著她。
殿下在邀請他。
邀請他一起……建立偉業。
他身心之中一陣激蕩,雙手虔誠地捧住眼前人的手,用額頭輕輕抵上。
“奴願追隨殿下,萬死不辭。”
……
朔月遙遙地掛在暗藍的空中,又尖又細,像是一把彎彎的鐮刀。
外麵的廝殺聲音已經持續一段時間了。
巨石砸在城牆上發出巨大的轟鳴,攻城車撞上城牆門帶來可怖的震顫,英勇的將士不怕死地爬上雲梯、又以悲壯為結局。
興國的士兵們士氣昂揚高漲,殺紅眼似的往前衝鋒。
他們從將軍那裏得知,今天是朔月,呈國的主將、少國主時淺渡身體不利,無法坐鎮軍中;呈國的大軍又被山體滑坡攔住去路,支援無望;僅三千人的急行軍才剛剛到臨台城,根本沒有多少作戰能力。
這是天助他們興國,大破臨台城!
持續了一個多月的攻城,勝敗在此一舉了!
無數興國的士兵抱著極大的希望和衝勁,抱著建功立業的渴望,衝上城牆。
“殿下,江小將軍和楊副將已經準備好了。”陸蘇北在旁匯報。
攻城已經持續了大半個時辰,興國人應該也到了個疲倦期。
時淺渡見時間差不多了,剛剛披上鬥篷,打算出城做個了結,卻聽見房間外的地板上響起了細微的聲響。
陸蘇北和她一樣敏銳,立即發現了不對勁,伸手搭在腰間的刀柄上,護在時淺渡身前。
下一刻,三個黑衣刺客飛身而入,在燭火下泛著銀光的長劍直刺向時淺渡!
這幾人來勢洶洶,顯然都是武功一等一的高手,配合上也是天衣無縫,似乎已經演練了不止一次,隻為拿下時淺渡的首級。
陸蘇北抽出長刀上前應敵。
他憋著一股勁,動作的又狠又準,手中的刀以四兩撥千斤之勢挑開對方,刀尖一挑便拉扯下薄紗般的床帳蒙了過去,借著對方的視線盲區徑直地把刀刃沒入一人的脖頸。
他在臨台城中從來沒有動過功夫,外人最多以為他是個智囊一般的存在。
忽見他爆發出這樣凶殘的殺人能力,剩下兩人心下駭然。
二對一對於陸蘇北來說問題不大,不過三分鍾的功夫,他便刺死一人,挑了一人的手筋。不給這個活口尋思的機會,他上前一步,大掌一捏就卸了他的下巴。
接著,又細心地探了探倒地的兩人的鼻息和動脈,確認死透了,這才收刀跪地。
全程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森然肅殺的臉上全是厲色。
“奴辦事不利,叫歹人衝撞了殿下。奴留了活口,或許能問出些什麽。”
抬手蹭掉臉上的血,他忽然一愣。
隨即慌忙用破布擦淨手上的血,把脖子上的圍巾摘了下來。
那還是之前時淺渡拿給他遮住脖子上烙印的馬車車窗縐紗,上麵濺了些血漬,在昂貴的布料上留下了長長的醜陋痕跡。
仿佛自己最貴重的東西被人打碎,陸蘇北眉間倏地浮現出一抹森冷,看那樣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殺人泄憤才能平複他的心情。
緊接著,那抹森冷逐漸變得可憐,抬頭看向時淺渡時,漂亮的眉頭向下耷拉著,有些委屈。
就算是殺人泄憤,也還是弄髒了,很難清洗幹淨。
“等我們勝利回去,我送你一件新的。”時淺渡失笑。
陸蘇北這才深深吸了一口氣平複心情,把那塊縐紗疊好,小心地收起來。
時淺渡前行幾步,居高臨下地垂首看著唯一的活口。
這人受傷倒地,被卸了下巴,隻能咕噥咕噥地說著別人聽不清的話,嘴角冒出血水血沫來。他惡狠狠地盯著時淺渡,凶悍的目光仿佛要把人生吞了。
時淺渡懶洋洋道:“我這人很好說話,一般來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你們想要我死,你又很不幸地活下來了……那就怪不得我了。有幾個問題,你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就讓你死得痛快一點,怎麽樣”
“你想得美……!”刺客用模糊不清的口齒狠命咒罵,“去死吧!”
時淺渡沒說話,黑刀在手中翻了個番,看都不看便往下刺去。
精準地從手指中剔出一小節白森森的指節骨!
“啊!唔……”刺客雙眼瞪得微凸,顯然是痛極了。
“每個人身上都有二百零六塊骨頭,如果你不想再體會二百零五遍這種痛苦,我勸你乖乖地回答問題,明白了麽”時淺渡提起刀,垂眸睨視著。
二百零六塊骨頭
誰沒事會特意去數一個人有多少塊骨頭啊!
刺客又驚又俱,額頭上全是冷汗,終於艱難地點了點頭。
“讓我痛快點死……”
“第一個問題,你是興國人嗎”
刺客神色痛苦地點點頭。
“噢……不是啊。”時淺渡彎彎唇角,“那是誰派你來的呢”
她對人的微表情了如指掌,這個人此時本就慌張痛苦,更沒有能力掩蓋自己的表情了。
對於誰會來刺殺她,係統自帶的小世界資料裏並看不出什麽端倪。
所以讓她想想,如果她死了,最大的獲利者是誰呢
時勝德不可能,這個小世界中的生母陳氏多半還要倚仗她,也不太可能。
那就是……時鈞野咯。
時鈞野是時勝德弟弟的兒子,呈國大將軍,隻要她死了,那國主之位就順理成章地落在他身上了。
回想起時鈞野在時勝德麵前為她說話,鼓勵她出征,再加上“時淺渡”本來的軌跡——“第一次主動出征就戰死沙場”——很難不懷疑其中的彎彎繞繞。
還有上朝時,大殿上那一閃而過的殺意。
她問:“是時鈞野派你們來的”
刺客瞳孔一縮,肩膀下意識地一抖,搖了搖頭。
“明白了,就是他。”
時淺渡嗤笑一聲,白淨的小臉背對燭火,顯得有些陰森,
她用一種可惜遺憾的聲音輕聲歎道:“你乖乖說實話,我必然送你個痛快,嘖嘖,可惜了……”
臉上浮現出一種微妙的嘲弄之感。
……
“少國主怎麽還不來難道真的像是傳聞……”
“別多想了!”
“如果有殿下在……啊,是殿下來了!”
陷入苦戰的將士們已經疲憊萬分,數不清的傷兵在百姓的攙扶下離開城牆。
一聲“殿下來了”劃破夜空,不僅讓呈國士兵人心一震,更是讓爬上雲梯舍命攻城的興國人心中一寒,立刻被一種恐懼所支配。
誰沒看見那天,呈國少國主的實力
如果是她來了……
不,不可能,探子們的消息絕不會錯,幾位將軍也不可能會欺騙他們!
然而他們的期待落空了。
在呈國士兵和百姓歡欣鼓舞的熱烈呼聲中,時淺渡手持長刀走上城牆,反手就奪取了兩個敵人的性命,甚至他們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殿下神武!”
“擊退興國!護我大呈江山!”
呈國將士們的士氣高漲,排山倒海般的呼喊聲衝破雲霄,在氣勢上就壓倒了對麵。
在雲梯上爬了一半的興國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前麵的兄弟渾身是血地摔落到地上,成了一灘肉泥,被一股深刻的恐懼攝住了頭腦。
他們吞咽了一下口水,抬起頭就瞧見一個束著高馬尾的女人站在牆頭,英姿颯爽。
呈國少國主來了!
幾位將軍告訴他們的情報是錯的!
被欺騙的憤怒和麵對不確定時的恐懼同時淹沒頭腦。
就在此時,臨台城中一隻響箭射向夜空,發出長長的鳴笛聲——
興國士兵不知所以。
正在他們有些懵怔的時候,感覺到一陣地動山搖,馬蹄聲由遠及近。
隻見兩隊氣勢洶湧的騎兵從臨台城兩側山穀中衝出,從兩側向興國的攻城軍夾擊過來!
暗色中,塵土飛揚,旌旗獵獵作響,駭人的衝殺嘶吼聲震得人耳膜生疼!
“情報是錯的!幾萬大軍已經到達臨台城!”
也不知是誰大吼了這麽一句,頓時讓興國士兵陷入慌亂。
情報說呈國少國主朔月時身體虛弱,是假的!
情報說呈國大軍受阻,很有可能也是假的!
想想也是,他們攻城一個多月都沒能成功,怎麽會突然碰上這麽好的事情
一定是將軍們把情報弄錯了!
呈國大軍從兩側夾擊過來,他們都是死路一條!
江景然和楊英傑兩人率領精銳的騎兵,一舉衝破興國大軍的陣勢,頓時讓他們潰不成軍!
臨台城的城門緩緩打開。
陸蘇北站在最前麵,身後是一眾奴隸。守城戰事來臨,奴隸們不是被推出去送死、震懾敵方,就是被派到後方去采石、運輸補給,隻有礌石充足,才有可能抵擋住源源不斷的攻城兵。
可他們今天忽然得知,若能殺人頭立軍功,就能擺脫奴隸的身份!
早晚也是一死,不如就此拚搏一把!
“殺啊!!”
隨著嘹亮勁急的號角聲,一個個黑色的身影疊在一起,恍如海潮平地席卷而來!
嘶喊聲同兵刃相撞的鈍響摻雜在一起,場麵激烈而混亂。
滾滾濃煙彌漫,籠罩著整片大地,血水融匯在一起,將地麵染紅,濃重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氣中,驚駭人心。
時淺渡站在城牆上,看到平日在她麵前總是小心謹慎,眼神幹淨明亮、充滿憧憬和希冀的半大男孩,此時黑白分明的鳳眼中盛著冷峭和令人驚怖的陰鷙。
他揮出一刀,便能取一人性命。
長刀已經卷了邊,他卻毫無知覺,不知疲倦地收割著性命。
或許這才是他本來的模樣。
不知過了多久,兩軍對峙的廝殺聲終於漸漸平息。
如同滲著鮮血的大地上,死屍遍野,興國的大軍倉皇撤退,破爛旌旗、戰馬、武器留了遍地。
陸蘇北站在屍海中央,因太過用力,精壯的手臂在控製不住地劇烈抖動著。
他回頭,遙遙地看到站在城門口的時淺渡,染血的臉上露出了一種有些稚氣的笑,像是一個小孩子,捧著一把糖果歡歡喜喜地遞到對方麵前。
身上被刺中了幾下,不過都不是致命傷,是以前經常會有的程度。
他隻是有些累,拖著疲憊的身體走了過去。
他的一切注意力都集中在時淺渡身上,卻沒發現身後有個還未死透的興國士兵抬起一隻手,狠狠地刺向他的腳腕!
電光火石間,他感覺到身邊有一陣清風拂過。
在他看不見的後方,一隻手臂飛到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
接著他落入一個暖洋洋的懷抱中,像初見時一樣,那隻手溫柔地撐住了他的腰。
帶著殿下最喜歡的甜糕味道。
啊,好暖。
殿下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擁抱他了。
他這時才發現,自己竟是如此期待著殿下的親近和擁抱。
他沒忍住深深地呼吸,貪婪地嗅著那股香氣。
任性一次,就這一次。
望殿下寬恕。
細瘦有力的手臂向前,圈住了時淺渡的腰。
他放任自己這卑劣的心思,放任自己去觸碰遙不可及的殿下。
讓自己汲取溫暖。
殿下,殿下。
他在心中輕輕地喚,用盡自己畢生的柔軟。
……
自朔月那一戰後,興國死傷慘重,甚至有兩名高級將領戰死沙場,士氣就此低落下去,沒過多久就撤兵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朔月時,呈國大軍並沒能趕到。
浩大的陣勢不過是騎兵們在身後拖拽著樹枝,在暗色中營造了漫天塵沙的錯覺。
輕騎兵加上當日趕到的急行軍,總共不過幾千人,除去在城牆內防守的士兵,可以出城的兵力其實不足三千。訓練有素的士兵和為了自由而奮勇殺敵的奴隸,兩者相輔相成,呈國完成了一場以少勝多的壯舉。
士兵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被他們踩在腳底的奴隸,還能爆發出那麽強大的力量。
尤其是那個叫陸蘇北的。
即便是精銳之師中最優秀的士兵,能取得兩三個敵人首級就已經是勇猛之士了,可陸蘇北竟是連殺十數人!
幫陸蘇北在身後割耳的奴隸女人都被分到了兩個人頭。
因為軍功,這個奴隸還被少國主削去奴籍,正式封賞為帶刀親侍。
知道了陸蘇北這可怕的戰鬥力,士兵們再也沒人敢在他麵前露出鄙夷之色了。
他們有些怕他,然而奴隸們卻紛紛視他為英雄,還有不少沒有武力殺人、沒有勇氣上戰場的老幼或女人充滿羨慕地看向幫他割耳的女人。
如果他們勇敢一點上了戰場,再跟對了人,一下子就能有兩個人頭,削掉奴籍了!
臨台城中,一群衣衫襤褸的奴隸排成長隊。
站在最前麵的女人手裏拿著兩個血肉模糊的耳朵,丟到桌上。
坐在牆角的奴隸都衝她投去羨豔的目光。
她緊緊抿著唇,接過士兵丟過來的幾枚銅板,又一瞬不瞬地瞧著自己的奴契被銷毀,渾濁的雙眼裏迸發出明亮的光芒。
她不再是奴隸了!
她自由了!
受過太多毒打和暴虐,她的感情變得木然,她以為眼淚早就流幹了,可此時此刻,她眼眶一熱,滾燙的眼淚順著髒兮兮的臉頰滑落下來。
她用握在自己手中的第一筆錢中的兩枚銅板,買了一件最便宜的粗布衣裳。
腳步不再沉重,飛奔到城外的小溪邊,直到氣喘籲籲也沒有覺得累,一下子跳進冰冷的溪水中,仿佛感覺不到寒意,洗去了身上的泥漬血汙。
她第一次這麽幹淨。
穿上人生中的第一件新衣,她帶著擦傷的臉上露出幸福的笑。
一路回到城中,來到少國主所住的府邸外。
正好趕上陸蘇北從外麵回來,她連忙小跑兩步,跟在陸蘇北身旁,側身偷偷盯著那張漂亮的沉穩臉龐,她忽然有點害羞:“我……我是來感謝你的,多虧了你,我才能脫去奴籍……”
陸蘇北瞥瞥她:“不用謝我,是少國主殿下給我們的機會,而且……你懷著孩子還能有上戰場的勇氣,這是你應得的。”
女人一驚,臉色頓時蒼白了不少。
她是為了她的孩子、為了不讓孩子受和她一樣的苦,才想要拚死一搏。戰場上血腥衝天,她被惡心的嘔吐了好幾次,直到再也吐不出東西。
好在她忍下來了,還能認識這樣一位厲害的人。
即便他看起來對她沒有同情,可她還是想為了自己和孩子的未來搏一搏。
“我……我並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我們從前都是奴隸,你應該能懂……”說著,她低聲啜泣起來,洗去汙漬後,姣好的麵容哭得梨花帶雨,很容易讓人升起保護欲,“你……”
奴隸,不管是男是女,隻要模樣漂亮,就免不了被人覬覦的命運。
陸蘇北忽然想到了那個夜晚,在他最絕望的時候,是殿下為他遮住屈辱,紆尊降貴地給他這樣卑賤之人一個暖意融融的懷抱。
思緒回轉,他道:“日後少國主殿下會規範律法,你已經是良民,不會再平白受辱。”
視線中出現了個熟悉的身影。
他臉上一喜:“殿下!”立刻邁開腳步,走了過去。
女人看到了,看到那張麵對她時冷淡的麵容鬆動,露出了憧憬與仰慕。
她失落又酸楚,沒忍住在後麵說道:“她再怎麽樣也是少國主,她可能會重用你,可能會信任你,但絕對不會喜歡你!”
她聲音有點嘶啞,音量並不大,剛好能讓陸蘇北聽見。
陸蘇北的身體一僵,一股沒來由的恐懼和暴戾湧上頭腦,他很想吼一句“閉嘴”。
但他沒有。
他收斂了身上的一切情緒,緩步走到時淺渡麵前。
“殿下,我回來了。”
“外麵怎麽樣,有人鬧事嗎鬧事就給我打回去。”時淺渡揮了揮拳頭。
普通老百姓們對時淺渡這“半神”佩服得五體投地,心悅誠服,又早就習慣了聽從,所以對於奴隸製度的改革並沒有多大反應,雖習慣性地看不慣奴隸,但也不會有太多不滿。
可上層的官員地主們就不一樣了。
他們不滿了好一陣,經常背地裏花錢組織人鬧事,時淺渡全都交給陸蘇北去處理了。
“今天沒有,他們比之前安靜了很多。”陸蘇北恭順地低下腦袋。
“很好,多虧了有你,讓我省了很多力氣。”時淺渡打了個嗬欠,拍拍他的肩膀。
能為殿下分憂,是他的榮幸。
陸蘇北垂眸。
……
臨台城大獲全勝的軍情很快就傳到京城,時勝德大喜,朝堂上的氣氛也為之一變。
朝臣們敏銳,先前對時淺渡不屑一顧的,不少人都收斂起自己的態度,不說有多尊敬,至少也不再把鄙夷表現得太過明顯。
臨台城的事處理穩妥時,已經是幾個月後。
楊英傑被封為將軍,留守臨台城。
時淺渡領著江誌平和江景然兩位將軍班師回京。
大軍浩浩蕩蕩地回到京城中,他們少國主的英明事跡早就在城中傳遍,老百姓們有奶就是娘,真的為百姓做了實事,誰還管你是男還是女、以前傳聞是個什麽樣子
無數人自發來到街市兩邊,望著高頭大馬上的英姿,紛紛投去敬佩的目光。
時勝德親自出宮迎接,見時淺渡靠著自己堅持的這一仗漸得人心,欣慰無比,當即下令犒賞三軍,並宣布在幾日後為時淺渡在宮中設宴,凡京中五品以上官員皆可攜家眷進宮赴宴。
在此地建國幾十年,宮宴次數寥寥無幾,更別提可攜帶家眷入宮了!
嗅覺敏銳的朝臣紛紛察覺了苗頭——
少國主是獨女,未來要做國主,定不會下嫁於人,如今年紀不小了,國主大人恐怕是……想要為少國主擇良人招入宮中。
陸蘇北作為此次的功臣之一,雖並非五品以上官員,時勝德也特賜他赴宴資格。
“殿下,奴穿成這樣,是否不妥”
陸蘇北還是習慣自稱“奴”,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
這次宮宴並不嚴肅沉悶,對穿著並無太嚴格的要求,時淺渡便吩咐人給陸蘇北量身趕製了一套衣裳。他很怕自己的身份氣質配不上華貴的衣裳,反而弄巧成拙,不由得有些緊張。
陪殿下入宮參宴!
這是多麽令人激動的榮耀啊!
如今他可以陪殿下入宮,未來,他也會一步一步地,陪著殿下走上那至尊無上的位置,幫殿下把一切都緊握在手中。
時淺渡不喜歡太過繁瑣的衣服,她看中的永遠都是“便於行動”,所以沒有穿王宮內侍送來的盛大宮裝,還穿著合身的便服,披著毛領鬥篷。
她上下打量陸蘇北幾眼。
隻見他精壯挺拔的身體包裹在鴉青色暗紋番西花刻絲袍子裏,暗銀嵌玉厚腰帶束在腰間,更顯得他腿長腰窄,搭上那俊美漂亮的臉,叫人不由得多看兩眼。
傲然的氣質和鋒芒被他那雙晶亮的眼眸中和些許,不然……
他確實總在不經意間,露出那種會被上位者忌憚的銳氣。
“很好看。”時淺渡大大方方地評價,“賞心悅目。”
啊,真的嗎
陸蘇北心中雀躍,唇角抑製不住地往上翹。
太好了,不會在宴會上給殿下丟人了。
傍晚時分,還未到宮宴時間。
時淺渡身份特殊,所以提早進宮麵見時勝德,陸蘇北也跟著同去。
天邊雲霞豔紅,映得後花園中一片暖色,人工湖上蕩漾著粼粼波光。
呈國國都地理位置偏南,在春暖花開的三月,已經是暖意融融,一陣微風吹來,好不愜意。
麵容溫潤清朗的男子在宮中小侍的帶領下,一路小步快走著來到人工湖上的小亭旁。
江景昀在亭外行禮跪叩:“臣江景昀拜見國主大人、少國主殿下。”
最後也沒忘衝陸蘇北微微點頭示意,從頭到尾都不曾出現鄙薄之意,讓人極為舒服。
“起來吧。”時勝德衝他招招手。
江景昀蹬上台階,走進小亭中,又向時淺渡行了一禮,緩聲道:“少國主殿下在臨台城救了臣父,臣還未向殿下道救命之恩。”
“不用不用,舉手之勞。”
時淺渡擺擺手,心說可算是來人了,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她已經在這裏聽時勝德念叨半個時辰了,再待下去,她可真要爆炸了。
她正要起身找借口離開,卻聽時勝德先她一步開口。
“渡兒,你這次凱旋而歸還未見你母親吧。”時勝德指指一個小侍,“時間也不早了,請你母親直接赴宴去吧。”
小侍垂首邁著小步來到時淺渡身邊,微一欠身:“殿下。”
別管因為什麽,能跑路就好啊!
時淺渡鬆了口氣,起身揉了揉僵硬的小腿,瞥瞥陸蘇北:“走吧。”
“寡人知道渡兒愛才,可帶一個外男去見你母親不太妥當,你自己去……”時勝德說到一半咳嗽起來,唇色發白,又道,“一會兒找人領他去見你便是。”
倒也不是不行,想來時勝德也不會傷害陸蘇北。再說這王宮中這些太監侍衛,就算用人海戰術恐怕也不是他的對手。
時淺渡點頭,揉揉陸蘇北的頭,跟著小侍一起離開了。
時勝德蒼老而慈愛的目光注視著她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人影,這才收回視線。
他半靠半倚在矮桌上,伸出皮肉有些鬆弛的手輕拍拍江景昀的手背。這隻手曾經也握著鋒利的劍刃征戰四方,磨出一手厚厚的繭子,而如今,繭子都在一日日的蹉跎中消磨得快要見不到了。
“寡人,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
不等江景昀開口,他便擺擺手,沒有讓他說出勸慰的話來。
“朝中那麽多人,寡人知道你忠心耿耿,又是滿腹經綸的飽學之士,為國為民也為寡人,最是靠得住,渡兒日後繼承國主之位,還需要有人支持輔佐她,需要強有力的家族支撐。今日眾多王公貴族會協子前來赴宴,你可有什麽看法”
他頓了頓,又道:“當然,在寡人看來,你江家便是首選,可你大抵不願囿於一隅,寡人也不勉強……”
陸蘇北垂首在旁,嘴角的弧度一點點落了下去,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幾乎沒了血色。
國主大人想為殿下招王夫進宮,用以穩定家國統治。
今天這宮宴,便是為了選夫而設。
殿下那般聰明,是不是早就意識到了國主大人的用意
國主大人把他留在這裏,應該就是為了讓他聽到這殘酷的事實,提醒他這個奴隸出身的人不要妄想,而他竟然還因為得到了殿下賜予的一身新衣、被殿下摸摸頭而沾沾自喜。
鼻子驀的一酸,他險些掉下眼淚來。
發紅的眼眶中積蓄著淚水,他努力瞪大著雙眼不讓眼淚掉下來。
不能落淚啊,不能把情緒表現得太明顯。
若國主大人發現他確實有這等卑劣的心思,把他調離殿下身邊怎麽辦
他才疏學淺,連字都認不全,又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法幫助殿下穩定國內的局勢……
他隻是個卑賤的努力,隻是個武夫,就是配不上殿下啊。
而江景昀不一樣,他的父親和弟弟都是了不起的將軍,自己又是朝中重臣,能夠給殿下強有力的支持,能夠幫殿下鎮住朝臣。
他什麽都懂。
可他為什麽這麽難過呢。
心裏快要撕裂開了。
大腦缺氧,呼吸急促,耳邊隻剩下嘶鳴,就連後麵說了什麽都聽不清了。
每分每秒都是如坐針氈。
感覺到身邊的人起身,他也慌亂站起,頭腦亂成一團,嗡嗡作響。
看著國主大人負手離開,模糊的人影終於慢慢消失在視線中,眼眶裏的熱淚一下子落下來,染濕了華貴的衣裳。
他用力大口喘息著,好像個溺水的瀕死之人。
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
他好想見到殿下。
好希望殿下能再次把他攬在懷裏。
就算跪地乞求……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就是雙十一了……
又要花錢了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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