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道家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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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謙之抹去嘴角的血跡,虛弱地說道,“放他們”他深深地看了楊禹一眼,歎道,“敢問楊居士與南山仙長是什麽關係?”
    “也沒什麽關係,隻不過在他那兒蹭了十年的”從寇謙之的話看來,似乎自己的師父韓山子在業內還是很牛逼的,楊禹不明白寇謙之怎麽知道他和韓山子有關係,但他懶得去問這
    “原來如此,今日多有得罪,還望楊居士海”寇謙之拿出一個小瓶,從裏麵拿出一顆藥丸,服下後,對楊禹說道,“這是貧道練的丹藥,可治內傷,你拿去給你的人服下,不出一月,便可痊”
    說完,寇謙之還忍不住深深看了楊禹一眼,內心的震驚仍難以平
    秦樓月一看情況不對,這都開始贈藥了,急忙道:“楊使君,今日若不除掉此賊,來日其必投鮮卑,為虎作倀……”
    “住口!”楊禹怒斥一聲,指著她道,“小九若有個好歹,我絕饒不了”
    秦樓月自知理虧,她雖然一始便是在利用楊禹,但確實沒想到會連累小九受這麽重的傷,見楊禹怒形於色,要不是剛才拚著受傷也搶上去為他擋了一掌,估計此時楊禹已經對她動手
    而她與小環也都受了傷,自知今日已難以遂願,隻得對楊禹一福,扶著小環不甘地離
    因為寇謙之發了話,那些道士倒也沒強留二
    楊禹也不接道士送過來的藥丸,他自有韓山子留下的丹藥,他更相信自己的師
    楊禹自顧從懷裏取出丹藥,讓小九服下丹藥後,又讓他坐到蒲團上休
    今日之事,還真是他媽的爛,自己就是想來蹭頓飯,沒想到鬧出這麽多幺蛾子,真是晦
    譚宏讓人扶寇謙之下去療傷後,便趕緊過來向楊禹見禮:“貧道添為本觀觀主,先前不知道是楊參軍當麵,失禮”
    持節出使北魏,那場文鬥,那些詩歌如今已風傳天下,人盡皆知,沒想到傳說中的俊才,竟是眼前這個年輕
    奈何楊禹正專注於小九傷勢,根本沒心思搭理
    他隻得站在一邊等著,直到小九緩過來,楊禹長長籲了一口氣,才再次上前說道:“貧道有眼無珠,竟不知是楊參軍當麵,先前得罪之處,還望楊參軍多多包楊參軍,貧道準備了晚膳,還望楊參軍移步後殿,容貧道略表歉”
    譚宏從寇謙之口中已得知,劉裕對道家不太感冒,楊禹如此年輕,便能入劉裕幕府參與機要,前程不可限量,這樣的人物他實在不想得罪,是以姿態放得很
    小九受傷,楊禹哪裏還有心思吃他的飯,直接回絕道:“不必了,楊某前來燒香,遇上這等事,已經夠晦氣了,這就告”
    “郎君,我……好多”小九也輕輕籲了一口氣,麵色看上去確實好了一
    楊禹一時真不知說他什麽好,這小子義無反顧的舉動讓他感動,但這麽做又未免傻了點,“你這是何苦呢,我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用不著你這麽拚死護”
    “小九這條命算得了什麽,郎君卻是五寨所有人的希望,我能追隨郎君左右,是……是我的福份,塢裏不知多少人在羨慕我呢,我……怎能讓郎君受一點傷害?”
    “好了,好了,你先別說話,來,趴我背上,我背你回”
    “楊參軍,楊參軍……”譚宏追上來叫
    楊禹停下腳步,回頭說道:“對了,你幫我傳句話給寇謙之,讓他最好別往北魏跑,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若是人人為了施展抱負都投奔異族,我泱泱華夏還能存續下去嗎?”
    譚宏望著楊禹去遠的身影,眼神充滿了複雜的味道,他知道寇謙之和崔浩交情頗深,從寇謙之的言談中,確實聽出他有北行之意,這事楊禹是怎麽知道的呢?
    還有楊禹的話是劉裕的警告,還是他本人的意思?他今天突然來到觀裏真的是偶然嗎?
    譚宏匆匆回到後殿,將楊禹的話轉告寇謙之,寇謙之聽了不禁為之苦笑:“若無今日之事,我確有北行之意,然而今日……”說到這,寇謙之又不禁有些迷茫的搖了搖頭,“楊禹此人……實非凡人”
    “此話怎講?”
    “天機不可泄”寇謙之感歎道,“我在嵩山苦修數十餘載,自以為已悟道,今日方知,天意不可測,天意不可測呀!”
    譚宏還是第一次見到寇謙之露出如此迷惘的神情,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以至於對自己以前所學也懷疑起來
    譚宏的道行差了些,未能看出其中的玄機,寇謙之又不肯明示,讓他又是鬱悶又是忐
    楊禹回到家,剛把小九放床上躺好,秦樓月便找了過來,楊禹吩咐四女看顧好小九後,這才出
    “我沒還找你算賬呢,你竟然還敢找上門來,真當我拿你沒辦法是嗎?”
    “楊使君......”
    “滾!”
    見楊禹真怒不可遏,秦樓月竟然不惜跪倒在地,拜道:“楊使君,今日之事,我雖有逼你出手之意,但真沒想到小九突然出來擋那麽一下,你要是氣不過,要打要殺我都認”
    她一改往日的媚態,一臉真
    楊禹麵無表情地說道:“你不必解釋,我早就跟你說過,你與寇謙之的恩怨,是你們的事,我不想參與其中,今日之事,我還是那句話,小九要是沒事,那還罷了,要是小九的傷留下什麽病根,你就等著”
    秦樓月神色一片黯然,她幽幽歎道:“楊使君,你或許不信,我其實並不想做什麽天師,我一個女子,你說我圖什麽?你知道嗎?我父親和教裏幾個骨幹雖然是從盧循那邊逃過來的,但也不過是些苦命”
    “還記得小時候,我父親帶著我和我娘逃命,沒吃的,隻能吃些野菜草根,後來連草根也沒有了,我餓極了,一直哭,我父親怕引來追兵,想摔死我,我娘不肯,最後隻能割下自己腿上的肉煮給我吃……”
    說到這時,秦樓月已是淚如雨下,楊禹有些不忍,這百餘年來五胡亂華,各個勢力廝殺不休,天下百姓慘不忍睹,這是事
    當年孫恩、盧循叛亂,之所以能一呼百應,主要原因還是底層百姓過得太苦
    “楊使君,你要是沒經曆過這些,你是不會明白的,我們手下那些教眾,大多數也是這樣的苦命人,他們願意入教,多數隻是為了求個庇護,可我怎麽庇護得了他們?我能作法讓天上掉下糧食衣被,讓他們都吃飽都穿暖嗎?”
    “我們收租米,主要是為了救濟那些活不下去的教眾,為了讓大家在荒年有口吃要是我們手上沒有一些米糧可支派,你知道每年那些貧苦的教眾有多少會餓死嗎?”
    “寇老賊說得輕巧,要廢去租米,他當然可以,他和我們不一樣,他生在官宦之家,沒挨過一天餓,現在收的弟子多數家境殷實,有大把的錢糧供著他,他結交權貴,他一心想躋身朝堂,他當然沒必要收租”
    “本來他走他的路,我們過我們的橋,他愛怎樣我們也管不著,可他偏偏到處宣揚說我們行的是偽法,說我們是妖邪,這是要斷我們的活路,要踩著我們的屍骨往上爬”
    “他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一旦他真去了北魏,有崔浩那些世家大族捧著,如果再得到魏主信重,我們哪裏還有活路?”
    “沒錯,我是利用了使君您,可你知道嗎,我是真的沒別的辦法如果能以命換命,我寧願拿我的命換寇老賊一命,可我奈何不了他呀,楊使君,我們隻是想求一條活路,這很過分嗎?”
    “秦樓月,你也別把自己說得那麽高尚,你們發展教眾,收取租米,難道就沒有一點私心?就算你沒有,其他人呢?有孫恩、盧循的先例擺在那兒,你敢保證你們之中,沒人會利用教眾來滿足自己的權欲?你們這樣傳教,終究難容於朝”
    “我才不管能不能容於朝堂,他們天天錦衣玉食,誰管過我們的死活?”
    “不是,這是另外一回事,我告訴你,道教想光明正大的發展下去,你們這種傳教方式注定行不通……”
    “這就是一回事,當你活不下去的時候,你還去管得了其他嗎?我問你,你吃過你娘親的肉嗎?你吃過嗎?你沒吃過,就沒有資格來跟我擺那些大道理,嗚嗚嗚......”
    看到秦樓月哭得坐在地上,如同一個無助的棄兒,楊禹心頭不禁一軟,說道:“你先起來吧,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希望你能好好想一”
    秦樓月一時難以緩過來,勉強站起來後,又不禁伏在廂房的土牆上嗚嗚地哭個不停,哭得肝腸寸
    楊禹暗暗歎息一聲,等她哭累了,把心中的苦楚都發泄出來了,才緩緩說道:
    “你知道儒家為什麽能得到尊崇嗎?這是因為儒家解決了這世間大部分倫理問題,事實證明,隻要天下一安定,統治者就離不開儒家,因為要讓天下有序運轉下去,沒有比儒家那套理論更有效、更經濟的辦法”
    “光靠道家的無為而治不行,光靠法家的嚴刑酷法更不行,你想想,普通老百姓要打一場官司這成本有多高啊,如果百姓事事都打官司,官府也受不了對所以,這就離不開儒家仁義禮智信這一套倫理來調和現實的社會矛盾”
    “至於從天竺傳入的佛教能迅速壯大,則是因為它解決了來生的問題,也解釋了一些儒家解釋不了的現象,比如儒家不是導人向善、不是要百姓謹守倫理道德嗎?可為什麽還經常會出現好人沒好報,殺人放火金腰帶,這些有悖儒家倫理的問題呢,佛家的六道輪回就很好地解決這些問題,不是不報,隻是來世才百姓相信這樣的結果後,不平之氣就能得到安撫,這也是統治者需要”
    秦樓月聽到這,終於收住了哭了,腦子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的話轉起
    “你要明白,隻有被統治者需要,才能壯大,才能傳承不息,道家要想像儒釋兩家一樣為上層所接受,就必須要有一套上層所需要的理”
    “這裏要特別說明一下,這套理論不是說讓當權者相信,按你們的理論修煉就能長而是要讓當權者覺得這套理論有利於統治,切記,切記,兩者不要搞混”
    “當然了,你們傳教的主要對象還是普通百姓,所以你們要有一套理論,讓百姓在現實生活不如意、而又感覺來生縹緲時,能從道教這裏得到一種精神解”
    “你說這些,我......”秦樓月能聽懂楊禹的話,但讓她去建立一套完整的理論,又感覺腦子有些不夠
    “這麽說了吧,我在現實生活中備受挫折打擊,對來生也感覺太過縹緲,太不現而我又急需一種精神解脫,否則我有可能會瘋掉,甚至做出一些危害社會的事我該怎麽辦?如果道家的能讓我不必寄托於來世,又能從精神的困苦中解脫出那麽道教就不用擔心沒有教眾了,而當權者也會覺得你們的理論有利於導人向善,有利於統治,你們就能在佛儒之間占有一席之地,這樣的效果靠你們收租米是不行的,男女合氣之術也不”
    “你不知道別胡說......”
    “你先別激動,我知道男女雙修,陰陽交合之術有其道理,《皇帝內經》有這樣的理論,但你也應該知道,若非修為高深,且心誌堅定之人,是不能修煉的,普通人一旦觸碰男女雙修之術,往往難以自持,而且這套東西很容易被人利用來滿足自己的私欲,出現許多為世人不容的亂象,因此宣揚男女雙修之術對道家而言弊大於”
    見楊禹這麽說,秦樓月才沒有再反駁,而且隱約間,她能感覺到楊禹的話有其道理,但要建立楊禹所說的那一套理論,是她所能做到的嗎?想想她就不禁有些氣
    楊禹耐心地說道:“在這方麵,我要替寇謙之說句話,你先別激動”
    “好吧,你說”
    “從道教傳承的角度來說,寇謙之宣揚禮度,主張佐國扶民,禮拜煉丹為主的新教義,確實比你們原來的教義要強些,你住口!先聽我把話說”
    “你們原來的教義,以及傳道方式,太容易被野心家利用了,而且有了孫恩和盧循的先例在,隻要你們發展起來,必定為統治者所不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你們奪得了政權,你們的領神祭酒成了皇帝,他也必定會反過來消滅你因為不管誰做皇帝,你們的存在都是威”
    “你剛才說的,我都能理解,都是些窮苦的百姓,大家一開始都隻是為了尋求庇護,而你也隻是出於好心,想給他們一條生路而但你能保證人人都如你這般想嗎?你能保證不會再出一個孫恩或盧循嗎?”
    “所以,你現在的好心,到最後很可能反而會害了那些窮苦百如果你真想幫助他們,我勸你,還是慢慢帶著他們轉型”
    “當然,此事急不得,你可以采取溫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修改教義,一條一條的”
    “可是......”秦樓月思來想去,覺得楊禹的話確實有道理,畢竟孫恩和盧循的前例就在那裏擺著,她本身也是孫恩盧循之亂的受害者,可要改教義,這種事她想想就感覺頭皮發麻,“你......你能幫我嗎?”
    “我最多隻能給你提供一些理論上的建議,具體怎麽做還得你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