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嘴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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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塊五,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好像比上輩子的幾千塊幾萬塊還沉重,這哪是輕飄飄的錢,分明是一家人活命的依靠。
可得想好了再花,這個時代掙錢雖然處處都是機會,可是起步依然很難,張漢東心中早有打算,肯定不會多浪費一分。
打定了主意,便抬腿往供銷社走去,下雪店裏沒什麽客人,隻有幾個店員正紮堆閑聊,見他進來這群人眼皮子都沒抬,
張漢東自家也知道自己形象不佳,兩腿黃泥又穿得破破爛爛還背著個背簍,窮得不能再窮,售貨員是如今最當紅的八大員,有工資拿的城裏人,怎麽會拿正眼看他。
不過他心中全無自卑的想法,也完全不在乎這些人的白眼,自顧湊到櫃台上挨個亂看,找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的樣子惹得日雜櫃台上的年輕男售貨員皺眉。
鄉下人進了城裏的供銷社哪個不是縮著腦袋,他倒好,進了供銷社像是到了自己家菜園子一樣隨便,於是大聲咳嗽一聲表示不滿,但那渾身破衣裳的鄉下人不識趣,依舊低著頭亂瞅。
張漢東覺得供銷社裏的好多東西家裏都用的上,什麽都想買回去,不過今天沒掙幾個錢,不是大手大腳花錢的時候,最後在一堆麻袋上看到了目標,麻袋上立著塊牌子,上麵寫著‘白糖敞開供應,不要糖票。’
他不由眼前一亮走過去看了看,找的就是這個,他指著白糖叫售貨員:“同誌,白糖給我來五斤。”
男售貨員早就等著這個時機了,聽完眼皮子也沒抬說:“這是議價糖,要九毛五一斤,你買得起嗎”
剛才張漢東已經看過,憑票供應的白糖是七毛斤,議價居然漲了二毛七,這價格簡直高得離譜。
不過農民可沒有糖票,隻能買議價貨。
“我買得起。”
知道現在城裏人的德性,他立刻從口袋掏出那張十塊的大團結,在售後員眼前使勁晃了晃說:“看見沒有,有錢,有錢。”
售貨員更加看他不順眼,拿腔作勢地拿捏他,繼續跟旁邊的姑娘說話,不耐煩地說:“沒見我忙著呢,你們這些鄉下人真麻煩。”
買東西還要看別人臉色,真是時代的特色。
不過這次他惹錯了人,張漢東的嘴上輩子可是在底層身經百戰的,怎麽甘心看他的臉色:
“你忙什麽,忙著跟姑娘打情罵俏沒見人家根本看不上你,還鄉下人,鄉下人刨你家祖墳還是扒你家房子了,就你這樣的還看不起鄉下人,才洗幹淨腳穿上鞋進城幾天就忘本,沒有我們這些鄉下人,你吃屎都找趕不上熱乎的。”
不是無的放矢,男售貨員一看就是鄉下才進城不久,渾身的土氣沒消呢,在姑娘麵前低聲下氣。
那售貨員最忌諱別人說自己鄉下人,氣得要論個長短,但是張漢東根本不容他說話:“你爹媽在鄉下挑大糞種地,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大,進城三天你就看不起爹媽,他們要是知道了,回去一定大耳瓜子呼死你這不肖子孫。”
男售貨員被張漢東幾句話罵的慌了神,居然開始掉眼淚了:“你罵人”
就這戰鬥力還敢看不起人,
張漢東接著罵說:“大男人還掉眼淚,我說你都是為你好,你這種人要是在鄉下,會整天被人打的,你爹媽送你來站櫃台就是讓你丟人現眼”33
售貨員捂著臉哭著跑出櫃台,張漢東大聲說:“你這個人怎麽回事,別人說你兩句工作就做不做了你走了我要白糖誰給我稱”
他的嘴皮子展開了,別人可插不上話,旁邊一個歲數大些的大姨說:“你這小同誌嘴巴真厲害,他已經知道錯了你也別罵了,我來給你稱吧。”
張漢東哼了一聲說:“我什麽時候罵人了,我隻是擺事實講道理,城裏人有什麽了不起,沒有鄉下人你們吃屎”
售貨員馬上求饒說:“行行行,我不提他了行不行,你要白糖不是,要多少我給你稱。”
稱好了五斤白糖,大姨就想讓這尊惹不起的瘟神早點走:“糖買了,你該走了吧”
張漢東皺眉說:“怎麽,你也看不起我想讓我早點滾”
大姨嚇了一跳說:“沒有沒有,你還要點什麽我給你拿”
又買了三斤鹽,五盒火柴,鹽和火柴都不要票,鹽一毛五一斤,火柴二分錢一盒,一共花了五塊三。
想著家裏有老有小,他又買了糖果和兩包糕點,燕子從小吃盡了苦頭,要慢慢彌補她的童年缺失,吳氏從小疼他,這麽大了還沒吃上他一口東西,想想真是心酸。
糖果花了五毛,糕點花了八毛五,都是該買的東西不能省。
就這樣,一會功夫就在供銷社一共花掉六塊六毛五,錢真是不禁用。
剩下的這點他可舍不得再動了,把東西裝進背簍挺直了腰杆,帶著勝利的氣勢走出供銷社,
他走後供銷社的售貨員都站在門口看他的背影,走了很遠感覺到什麽回頭看時,幾個售貨員都嚇得呲溜縮進了屋裏。
你們這些欺軟怕硬的城裏人,戰鬥力不行嘛。
外麵雪好像下得更大了,路上行人稀少,張漢東想抓緊回家,卻遇到一個挑擔子的人大聲叫賣:“豬肉,豬肉。”
居然有豬肉賣,又走不動路了,燕子七歲餓得像是四五歲的孩子,周金枝又得了大病肯定要補補,家裏沒有一滴油。
得,這錢也不能省。
肉在這個時代一直是緊俏物資,能吃頓肉是所有鄉下人的野望,摸了摸懷裏的錢,他硬著頭皮問:“賣肉的,豬肉多少錢一斤”
賣肉走到他麵前放下擔子說:“八毛五一斤,小哥你要多少”
張漢東頓時明白他的肉為什麽剩下了,帶肉票的豬肉賣七毛,他這一下貴了一毛多,難怪要冒著大雪跑到城裏賣,這年頭哪怕是工人家庭過日子也是每天算了又算,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瓣花。
“行,給我來兩斤,肥的。”
“你放心吧,我這豬養了一年半,五百多斤的大肥豬,光肥膘就有五指厚,買回去保準吃得滿嘴流油。”
這廣告詞要是放在上輩子,估計他的肉永遠賣不出去。
一下又花掉了一塊七,張漢東看著剩下的四塊一毛五,苦笑了一聲裝起來,要努力啊,想讓家人過上好日子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本來想在城裏買個包子,他也沒舍得,買好了東西就冒雪往家走。
到家已經是中午了,屋裏二個婦女在和彩鳳說話,包餃子借麵的萍嬸,另個一年輕些的不認識。
周金枝見他回來飛快爬下床,頭頂在張漢東的胸口親昵地叫他:“東子,東子”
張漢東像抱著孩子一樣抱著她問:“媽,你覺得怎麽樣還頭疼嗎”
周金枝頭搖得像撥浪鼓說:“不疼,一點都不疼。”
萍嬸說:“都說你傻,我看你一點都不傻,剛才頭還疼得不能睡覺,能好那麽快”
張漢東擔心地問:“真的嗎我去馬家溝找馬紮再來幫你看看吧”
另外一個年輕婦女卻翻看張漢東的背簍,驚訝地說:“傻嬸子你快來看,你家兒子去偷人了吧,不然哪來的錢買這麽多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