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顏目光從他臉上移開，瞧著破廟外頭的柿子樹，樹上結了並不豐盈的果子，顏色鮮紅，在湛藍的天空下，形成一幅美豔動人的畫卷。
    心底琢磨著蕭逸的話，錦顏覺得有些煩躁。
    她試圖掙脫，但對方捏得太緊，動彈不得。
    幹脆就放棄掙紮。
    下顎處傳來一陣疼意，她被迫看到他那張臉。
    錦顏感受到了他的痛苦，但在她心底沒有泛起任何漣漪。
    她前世有很多痛苦的時候。
    都不比他現在的輕鬆。
    所以，她不心疼，也不同情，隻是覺得無趣和煩悶。
    “顏顏……”
    蕭逸慌慌張張。
    他見過在夢裏的那雙眼睛，知道那雙眼睛中盛滿期待和絕望的樣子，知道她深愛著他的樣子，此時看到錦顏的平靜時，他完全無法接受。
    其實他早就夢到了那場大火。
    隻是那時候他不能確定，或者說他無法相信自己會做出那種事情。
    直到最近，他又夢到了，並且還夢到在大火發生前，她言笑晏晏，對他滿是依賴和期待的樣子。
    他終於相信了，相信他是那個親手摔碎了她所有期待的人。
    “你說話，你一定知道的對不對？你告訴我，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是不是很愛你，我肯定很愛你！”
    他篤定地說著，卑微至極。
    錦顏從未見過蕭逸這樣卑微的時候，他是貴妃的兒子，在整個大慶國就是太子蕭統都要給他些許顏麵。
    後來他被封為逸王，也是高高在上。
    “九殿下……”
    錦顏盯著這張臉，終於開了口。
    蕭逸神色放鬆下來，卻又陡然緊繃。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平州城的郎中技術不行，殿下還是回到京城請太醫看看吧。”
    她的建議很真誠。
    又道，“我覺得殿下可能是得了什麽癔症，您大可以問問身邊的人，在過去的這些年你，我與您之間，有任何交集嗎？”
    蕭逸怔住，臉上出現茫然。
    錦顏了然，他應該早就問過。
    但什麽都問不出來的。
    蕭逸過去的歲月沒有記憶的缺失，身邊也時刻有暗衛跟著，他會發現她從來不知道有錦顏這個女人的存在。
    “如果……是前世呢？”
    他聲音晦澀沙啞，眼眶通紅，那雙眼睛卻亮得很。
    錦顏被他目光鎖定住，麵色不自然地滯了滯。
    心跳速度猛然加快，饒是她隱藏地再好，蕭逸定然也發現了什麽。
    但她很快鎮定下來，隻輕笑了聲，“殿下投胎的時候沒喝下孟婆湯嗎？竟還記得前世的事情。”
    她嗤笑了聲。
    雲淡風輕，在蕭逸手稍微鬆開的時候，她退出去一點。
    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蕭逸給她帶來的壓迫感瞬間消失。
    “顏顏……你知道我不是在胡說八道，不管你認不認，這一世，我不會放棄你。”
    他往前走了一步。
    錦顏迅速往後退。
    他愣在那裏，伸手想觸碰她，卻堪堪停在半空中，“我們之間一定有誤會，我不會傷害你。”
    錦顏很想吐。
    但她強忍著。
    “九殿下不回京城嗎？”
    她在提醒他，現在還不動身，就趕不回去了。
    蕭絨已經在昨日啟程，皇後派了許多人來接應，現在蕭統派出去的人應該已經在路上。
    蕭絨還是一如既往的愚蠢。
    錦顏稍加挑撥，他就真的防備上蕭逸，既然如此，他們當然要送一份大禮，不然怎麽挑撥離間。
    對蕭統來說，蕭絨和蕭逸之間鬥得你死我活，樂見其成。
    “我昨晚本已經出發，半夜又折返回來，隻是為了見你。”
    錦顏笑了，“可我不想見到你。”
    “顏顏，我會給你個解釋，等我。”
    他深情款款，轉身快步離去。
    錦顏鬆懈下來，揉了揉被他捏疼了的下巴，氣呼呼的。
    蕭逸不懂。
    聞衍才舍不得用力動她呢，這才是愛一個人的樣子。
    他真以為自己是三歲孩童麽？
    忽然有點想聞衍了。
    錦顏提起裙擺就往外走，卻忽然看到樹上的紅柿子，頓了頓。
    卿世月化為白綢繞著樹枝，她墊起腳尖飛身而上，穩穩當當落在樹枝上。
    裙擺被她打了個結，形成一個布兜，摘了的柿子擱在布兜裏，不過一會兒時間，她已經摘了好些個下來。
    等聞衍匆忙趕到時，就見著少女輕盈地在枝丫間亂竄，一隻手抓著樹枝，一隻手去夠頂端的紅彤彤的柿子。
    白皙纖弱的手腕伸長，再伸長，蔥白的手指在柿子表麵劃過，卻還差一點點。
    一雙烏亮的眼睛泛著光彩，調整一下身姿，舔了舔唇，再次伸手去夠。
    繡花鞋踩著的樹枝並不結實，隨著重心的偏移，哢嚓一聲，她身子不由自主歪倒在一旁。
    錦顏下意識護著布兜裏的柿子，另一隻手正要去拿卿世月時，瞥見一道月牙白的殘影，她便幹脆收了手，伸手攀附在那人的脖子上。
    聞衍幾個起落就帶著她到了地上，正要說上兩句，卻對上她笑意盈盈的眼睛。
    “我方才在想你……”
    錦顏話語直白，聞衍麵色一僵，到了唇邊的話都消失無蹤，耳尖泛紅。
    “見了這些柿子就想摘給你吃，你喜歡吃柿子嗎？”
    “喜歡。”
    他悶聲說了句，言語中透著輕快。
    “喜歡柿子還是喜歡我？”
    錦顏已經被他放在地上，聞衍下意識四處看了看，瞳孔中全是震驚。
    某人卻湊過來仔細欣賞他麵上的不自然，像是……被欺負了的書生，唇紅齒白的，臉頰泛著胭脂色，一雙眼睛裏暈開了幾許慌亂。
    可她忘了，眼前這人可是聞衍啊。
    這慌亂隻持續了瞬息，聞衍便目光清明地看過來，嘴角勾起淺淡的笑意。
    這一瞬間，錦顏覺得什麽都可以不要了，有些發癡地看著他。
    腰上一緊，某人已經掐了她的腰將她拉向自己。
    “喜歡你。”
    他聲音低低淺淺，百轉幹回，縈繞在她耳邊。
    一樹樹柿子在腦海裏，鮮紅的，每顆柿子都在咧嘴笑，天邊還掛了個大太陽。
    人生真美妙。
    錦顏生出這樣的感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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