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夜遊守陰村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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噠噠噠
輕而有規律的腳步聲沿著廂房一側響起。
秦非一手扶著牆壁,另一隻手靜靜垂落在身側,閑庭信步地朝著前方走去。
孫守義和徐陽舒站在秦非前麵的那個牆角。
為了保證兩人始終同行不分開,孫守義在前,徐陽舒在後,兩人左手握著左手、右手握著右手,像幼兒園小朋友玩開火車那樣站作了一列。
義莊廂房的麵積並不算太大,很快秦非便來到了徐陽舒身後。
他在接近目的地之前已經刻意加重了腳步,防的就是將前麵的人嚇著。可當秦非的手碰到徐陽舒的肩膀時,手下那人的身體依舊十分明顯地狠狠抖了抖。
不得不說,從徐家祖宅到門後世界,再到義莊廂房。徐陽舒在這短短一天之內遭受到的驚嚇,實在有點超過他所能承受的生理極限了。
四角遊戲,徐陽舒當然也是聽說過的。在黑咕隆咚擺著一排棺材的屋子裏玩這種招鬼遊戲,男人光是想想就覺得兩股戰戰。
身後,那隻撫上他肩膀的手冰涼。
徐陽舒知道手的主人是那個叫做秦非的遊客,但一瞬間,他依舊難以自抑地在腦內幻想出了各種經典的恐怖橋段。
他的膝蓋不受控製地抬起,頂到了前方孫守義的膝窩。孫守義毫無防備,差點被他創得大頭朝下栽倒在地。
好在秦非即使身處黑暗依舊眼明手快,像是老早就料準了徐陽舒這副沒出息的樣子一般,十分精準地伸手拉了孫守義一把。
孫守義慌忙穩住身形。雖然屋裏很黑,根本看不清前後左右的人,還是回頭狠狠削了徐陽舒一眼。
向前的力道傳來,孫守義帶著徐陽舒離開牆角,向著蕭霄所在的方向走去。
秦非安靜地倚在牆角,聽著兩人遠去的腳步聲。
為了照顧徐陽舒的情緒,孫守義走得很慢,幾乎是小碎步挪著向前。百十來步後,兩隊人馬在下一個拐角處交接。蕭霄的步速相比而言就要快很多,鎮定而有節奏,片刻後便到了淩娜和林業所在的角落。
位置再度交換,兩道較輕的腳步聲交錯著響起。
嗒嗒
嗒、嗒。
再往前的角落是秦非出發的點,
那裏已經沒有人了。秦非半垂著眸,靜靜等待著跺腳聲的響起。
隻是,良久。
嗒、嗒。
嗒、嗒。
輕而細的足尖落地聲始終未停。
秦非驀地睜大眼。有什麽不對勁的事情發生了。
淩娜和林業,一個女生和一個還未長成的半大少年。就算兩人步子邁得比較小,也不可能在一條直路上耗費那麽長的時間。
這麽長的時間,走完兩麵牆都已經綽綽有餘了。
那兩道交疊在一起卻又存在著不同的腳步聲,不知何知,已經完全合並成了一道。秦非眸底閃過一絲了然。
這麽快就來了嗎?他之前還以為,起碼要等他們先玩過幾輪才會出現呢。
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更近、更近。
直到緊貼著秦非的後背停下。
呼
輕柔的呼吸噴吐在秦非脖頸裸露在外的皮膚上,一根纖細的手指輕輕戳上了他的脖子,一下一下,在那裏繞著圈。
顯然,這是個女鬼。
秦非神色不變,任由女鬼對著他上下其手。
他在女鬼的手指接觸到他的脖子後就邁步開始向前走,不太妙的是,女鬼似乎並不需要像他們一樣遵守遊戲規則。
因為,秦非發現,這東西開始跟著他一起往前了。
柔軟的濕氣氤氳在耳側,帶著馥鬱蘭香的呼吸近在咫尺。
一雙手臂纏上了秦非的胳膊,緊接著,對方的半個身子都貼了上來,柔軟的觸感清晰可辨。
本該在幾十秒內就走到的另一處牆角忽然被拉伸成了無限長,秦非走啊走,走啊走,卻始終走不到頭。
在這期間,女鬼一直粘在他的身旁,一會兒左摸摸一會兒右摸摸。
秦非:……
這個鬼為了折騰玩家,還挺豁得出去。但是,她能不能搞搞清楚,她到底是想讓自己吃她豆腐,還是她想吃自己豆腐??
女鬼之所以做出這些小動作,目的並不難推測,大概就是想影響玩家們正常的遊戲流程,迫
使玩家發出聲音,或是使遊戲提前中斷。
隻是,秦非不明白,這個鬼為什麽會想到用的方法來幹擾自己。
按照大多數常規鬼故事提供的思路,鬼怪在試圖影響活人時,通常都會將自己幻化成對方精神世界中最薄弱的那一環。
通俗一點來說,貪婪的人,看到的可能就會是一堆金幣;暴食者,看到的可能就會是一堆雞腿。所以,按照這種邏輯……
難道他看起來很像是一個好色的人嗎
秦非一整個難以理解,甚至產生了一種要投訴這個在揣測用戶心智方麵一塌糊塗的破爛遊戲的衝動。
直播大廳中,這莫名香豔的畫麵成功引得一大波觀眾亢奮了起來。
“我靠,截圖,快截圖!花錢截圖!”
哈哈哈哈哈我真的要被笑死了,漂亮女鬼向左,主播就向右,漂亮女鬼向右,主播就向左。“主播這一副被逼良為娼的表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說,有人能告訴我為什麽嗎?怎麽會有男人在高強度的精神汙染下,麵對特意勾引他的美女還無動於衷的??當代柳下惠了吧這屬於是。
對啊對啊,連san值都不帶掉的,太強了真的!
“想知道這是為什麽嗎?因為他是我老婆!老婆心裏隻有我一個!”是我們的愛情!守住了他的貞操!
女鬼幹什麽,走開走開,你自己沒有自己的老婆嗎為什麽要貼著我老婆?!
對於觀眾們口中的精神汙染,秦非實際上並沒有多麽清晰的感受。
他早就已經發現,副本中這些足以令其他玩家人人自危的汙染,在他麵前就像是完全不存在一樣。
如今這波當然也一樣。
或許,這和鬼女所說的,秦非身上帶有的“他”的氣息有關聯。總而言之,無論身前的漂亮女鬼如何努力,秦非就是一丁點兒反應也沒有。
目不斜視地徑直向前,眸光清澈,看起來品性高潔得不像話,簡直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大白蓮。
也多虧了這個場景不能隨意開口和動作,否則,秦非大概會義正言辭地將女鬼甩開,用實際行動證
明自己絕對不會隨意占女士的便宜。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
反正這段路上不會遇到別的阻礙,秦非索性雙眼放空,走出了一種超然於世外的架勢來。女鬼:……
女鬼徹底無語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這個男的還是男的嗎,怎麽一丁點反應都不帶有的?女鬼被打擊到了,但女鬼不是隨意放棄的那種鬼。隻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既然貌美的女子不管用。
那就換一種方法。
女鬼塗著鮮紅唇脂的嘴角咧開一抹陰慘慘的笑,眨眼間,整個人的形象便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她忽然將整張臉湊到了秦非的臉前,鼻尖抵著鼻尖,她身上那股原本冰冷卻香甜的氣味消失了,轉而被一種濃重到讓人胃部直犯惡心的血腥氣所取代。
女鬼眨了眨眼,漂亮的鳳眸中忽然有血珠滾落。她的睫毛一根一根掉了下來,緊接著是眼球,再接著是眼眶。
那半張漂亮的臉蛋,就這樣猶如融化的瀝青一般消解在了秦非眼前,表皮潰爛,露出猩紅的內裏。
秦非甚至看到可以看到她的腦子在頭骨中一顫一顫的,裏麵像是有蛆蟲在蠕動。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直播間的觀眾們給出了兩種截然相反的反應。
有的靈體差點手一抖,把手中的靈酒給潑了。
“我焯,怎麽又搞突然襲擊?就是說我就算看夠00次直播,也還是會被這種畫麵嚇到。”主播好牛,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有時候我都會慶幸還好我是觀眾。對對對,要是我被扔進直播裏,肯定就是那種一輪遊選手。嘔—-嘔—-嘔嘔嘔——
另一波人則麵露興奮,十分鄙夷地望著身旁的趴菜們。實在是太不懂享受了,規則直播中最精彩的就是這些能夠帶來感官刺激的畫麵啊。
“可惜了,這場麵雖然恐怖度足夠,但血腥度不足,要是這個女鬼會吃人就好了,直接把主播的頭骨嚼爛!
畫麵中,直麵女鬼衝擊的青年卻表現得和觀眾們此刻的任何一種反應都不同。——他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鬼片和澀情片對
於秦非而言並沒有什麽區別,總之,他就當自己是個瞎子,對於一切都視而不見。
女鬼:……好煩,這次她真的受打擊了!
她開始圍著秦非左轉右轉,伸出手指,塞進自己頭上的破洞裏。攪了攪,又把充斥著腥臭氣味的粘液塗抹在秦非的臉上。
…勞資艸你大爺!!秦非麵色不改,在心中無聲地咒罵了一句。
他不害怕,但是女鬼這個舉動簡直是觸碰到了他的底線。好想把這家夥一腳踹開!!!
算了,算了。
還能忍。
不忍不行。
青年用盡畢生的修養,深呼吸了一下,仍舊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
女鬼徹底破防了。
在接下來的近一刻鍾時間裏,女鬼在秦非麵前表演出了一百種作死方法大全。
她摘下自己的頭,丟到秦非的腳邊。
她將自己的臉變成後腦勺,然後轉過頭,露出依舊是後腦勺的另一麵。她扭曲自己的肢體,手腳共同著地,像加椰子一樣在秦非旁邊爬來爬去。
糟糕的是,無論女鬼怎樣精心設計,眼前的青年永遠都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他隻是一步接著一步,靠牆行走在漆黑的廂房中。步數均勻,步伐等距,一直走在直線上。
女鬼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抓狂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而她破壞遊戲的進程仍舊停留在0。自知碰上了硬點子,她眼珠一轉。
遊戲時長有限,如果她殉了,其他那幾個夥伴也會被強行召回來。到時候,他們肯定要罵死她的。
沒有辦法,技不如人。女鬼惋惜地歎了口氣,用一種英雄惜英雄的目光盯著秦非看了幾秒,終於走開。
隨著女鬼的離去,那種圍繞在秦非身旁的怪異的黑暗也隨之逐漸散去,雖然眼前依舊是不透一絲光的廂房,但秦非就是能夠感覺到,周圍有什麽東西變了。
變回了原本正常的樣子。
前方不遠處,徐陽舒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回蕩在空氣中。秦非加重腳步,提示他們自己過來了。這一次他沒有拍徐陽舒,而是直接伸手拍了拍孫守義的肩。
>
林業已經快要被嚇死了。
從剛才開始他就發現他好像被什麽奇怪的東西纏上了。
其實,他早就意識到,這個房間裏多出了一個人。
在第一輪的四角遊戲中,林業作為最後一角的選手,和淩娜並肩走向了秦非最開始所在的那個初始角。
那個位置明明應該是空的,可當他們倆走到那裏時,卻赫然發現那裏已經站了個黑影。
林業當時就開始心髒狂跳。
好在他從遊戲尚未未開始時就已經做起了心理建設,這才控製住了自己,沒有表露出太多不該有的情緒。
可這一次,他實在是有點忍不住了。
空氣中那些濃稠的黑暗因子就像是—坨正在逐漸幹涸的水泥,從四麵八方向他擠壓過來,壓得他的胸腔隱隱作痛。
呼吸困難,喉間帶著強烈的灼燒感。
他的左手本該牽著淩娜的手,但從不久前開始,他就再也感覺不到淩娜的存在了。
而他的右手。他那本該空無一物的右手,卻被一隻冰涼涼、濕漉漉的手纏住了。
那隻手就像是長時間浸泡在冰水中被泡發了似的,皮膚軟的不像話,滑膩膩的,摸起來就像是一條死魚。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說起來,作為一個十幾歲的高中男生,林業本該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可惜他從小就膽子小到不行。
以前上學時晚自習下課太晚,林業走夜路都要想方設法找同學一起,為此還被班裏的人嘲笑過不少次。
短短一條路就像是永遠走不到頭。林業抬頭,望向天花板上係統倒計時懸掛的方向,卻發現那裏黑咕隆咚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倒計時消失了。
林業的心髒也跟著漏跳了一拍。
身旁那東西就像是察覺到了他的脆弱,驀地逼近。冰冷濕黏的觸感令林業渾身一僵,雞皮疙瘩不自覺的湧起,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他覺得自己的鼻子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了似的,脖子也像是被什麽東西掐著,呼吸越來越困難。
頭暈。
腿軟。
馬上就要走不動了。
這種感覺對林業而
言並不陌生。那晚他一個人去亂葬崗時,躺在墓碑前,也普體驗到過這種怪異的瀕死感。
這是玩家正在掉san的表現。
林業的眼眶發燙。
他很想調出屬性麵板,看一看自己的san值已掉到什麽地步了,但他又不敢。他不知道這種舉措會不會被係統判定為遊戲異常。
腳好重啊,像是被人綁了十個沙袋一樣。
旁邊那個不知名的東西好像越來越興奮了,林業聽到了她從咽喉最深處擠出來的笑聲,尖銳又刺耳。
她的手摸上了他的臉。
實在太可怕了。
眼淚已經難以控製地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地上,發出吧嗒吧嗒的響聲,林業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麽這麽倒毒,要經曆這些。
黑暗與不知名的恐懼往往比清晰呈現在眼前的血腥畫麵更加令人難以招架。林業感覺周圍越來越冷,好像從夏天瞬間快進到了冬天。
遊戲到底還有多久才能結束啊?他的san值還能恢複正常嗎?少年用最後一點點力氣吸著鼻子,他覺得,這一次他大概是抗不過去了。
孫大叔不是說過嗎?san值掉光了的話,玩家就再也沒辦法離開副本了。假如真的就這樣死掉,其實倒是也還好,起碼沒有太多上的痛苦。
林業恍恍惚惚的,腦中甚至開始閃過一幕一幕的走馬燈似的畫麵。
他看見自己在教室上晚自習,看見下課後自己穿過馬路;看見一個喝醉酒的男人在騷擾兩個走夜路的女孩;看見自己很害怕,但還是揮著書包衝了上去;看見那個男人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把刀捅向他的肚子。
然後他看見自己進入了副本世界。
他坐在大巴上彷徨而又無助的望著周圍的一切,他在禮堂中被那惡心的一幕刺激,他為了活命,努力調用著自己算不上多麽豐富的腦細胞分析情況,他鼓足勇氣,一個人走向亂葬崗。
然後被屍鬼包圍,命懸一線。
迷迷糊糊當中,一張帶著溫和笑意的臉忽然閃過他的眼前,那個人向他伸出手,溫暖而又有力,將他拉出了死亡的邊緣。
像是一陣帶著薄荷氣味的清涼的風拂麵而過。林業的腦子在這一瞬間突然清醒了一點。
不對,不對。
不該
這樣的
他不該這麽怕。
他雖然膽小,但絕算不上懦弱,他一直是個很惜命的人,不到最後關頭又怎麽會想著放棄呢?
這一切都是副本的陰謀!
因為恐懼而瑟縮的心髒再次開始奮力勃發地跳動,血液被迸射至四肢百骸,溫暖重新一點一點回流進整個身體。
那是一種由內而外萌生的勇氣,將林業整個人從漫無邊際的黑暗中拉回現實,這種力量一點點滋長著,終於超過了對死亡、對黑暗、對一切事物的恐懼。
不行,他不能放棄!
他的命不僅僅是自己的。他的命是秦非救回來的,他不能也沒有權利隨意浪費。
這不是一個隻和他有關的遊戲。如果他在半途死了,或許,其他所有的人都要被他拖累。
假如現在因為他的膽小怯懦導致任務失敗,那他即使是死,都無法原諒自己!
堅持。
堅持住!
絕不能拖大家的後腿!
林業的手指甲嵌進肉裏,掌心傳來尖銳的剌痛。
為了防止女鬼實然做出什麽舉措致使他下意識地發出聲音,少年用上排牙齒死死咬住了嘴唇,力道之大,幾乎要在嘴唇上咬出一排血洞來。
林業覺得,自己像是沉在了一片巨大而無邊際的沼澤裏,身邊是一雙雙向他抓來的手,它們想要將他拖進沼澤深處,而他正在奮力反抗。
一步,又一步。
口腔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但林業已經完全不在乎。
撐住。
撐住。
所有的路都有終點。
他要走到頭,或者走到死。
絕不在半途倒下。
也許過了很久很久。
也許隻是眨眼的瞬間。
那些似乎想要劫掠走他身周所有氧氣的黑暗突然消散了,他重新回到了那個普普通通的不透光的房間。
左手傳來溫熱的觸感,那是淩娜的手,她正麵帶擔憂地望著他。
林業倏地抬起頭。
這一次,他果然看見了倒計時提示,隨著數字由一歸零,懸浮在半空中的計時器碎成了一顆顆粒子,消
散在空氣中。
遊戲結束了!
他成功了!
林業露出了發自肺腑的笑容。
遊戲終於結束,玩家們站在原地,目光齊齊投向房間正中的棺材。緊接著,伴隨著砰的一聲巨響,在眾目睽睽之下,棺材中憑空出現了六具屍體!
這就是鬼女要求他們找的屍體!
眾人臉色驀地一變,喜悅與緊張交織。
那些屍體麵色清白,雙眼圓睜,漆黑的瞳孔隻有米粒大小,眼白渾濁,血絲遍布,長長的獠牙從口腔兩側伸出。
他們身穿著和秦非在徐家祖宅中看到過的那些便屍一樣的清朝官服,雙手直挺挺的抻向空中,手腕和腳踝上都綁著鈴鐺。
叮鈴鈴,叮鈴鈴。
那是鈴鐺在響動。
下一瞬,六具僵屍齊刷刷從棺材中坐了起來。玩家們神色一凜,立即擺出對敵的姿勢。但那些僵屍卻並沒有對他們怎麽樣。
其中一具女屍見狀,甚至笑了一下,張開口,用她並不怎麽靈活的嘴巴說出了一句話:“別這麽緊張嘛。
僵屍說話了。孫守義一愣,下意識地看向廂房牆壁上貼的那些規則。
卻發現那張紙不知何時已經在牆上自燃了起來,如今早已被燒的隻剩下一個小小的角,隨著他的視線投射過去,就連那一角也化作了飛灰,落得滿地都是。
遊戲的順利完成使得玩家們成為了得到副本承認的停屍廂房管理員,成功獲得了這間房間內的最高控製權。
甚至比廂房裏原本的規則權限更高。
因此,那份牆麵上的規則也就自動焚毀了。
“說吧,千辛萬苦找我們回來,你們是想讓我們做什麽?”女便屍姿態散漫地往棺材裏一躺,開口道。
這是個滿臉褶皺的老太太便屍,秦非仔細打量了她一下,意識到她就是剛才在遊戲過程中,屢次試圖幹擾他的女鬼。
一會兒年輕貌美,一會兒麵容猙獰,這會兒又變成了一個看起來有些尖酸刻薄的老太太。這便屍還真是有好幾副麵孔啊。
見屍體們並沒有表現出要和玩家作對的意思,幾人緊張了一會兒,逐漸將緊繃的肌肉放鬆下來。
/>
鬼女隻是要求他們將村祭要用到的這六具屍體毀掉,卻並沒有說該怎樣毀掉。
按照玩家們原本的設想,假如那六具屍體隻是六具普通的屍體,他們就直接一把火燒了。如果是凶殘的屍鬼,他們就和對方硬剛到底。
但。如今眼前的局麵,卻似乎已經超出了大家普經的預想範疇。
這幾個僵屍看起來,竟然似乎也許好像……還挺好說話的樣子?
玩家們看了看僵屍尖銳到刺眼的獠牙,無聲卻不約而同地達成了共識:能不和對方打起來的話,還是不要打為妙。
難道就沒有什麽雙贏的方法嗎?
林業吞了口唾沫,壯著膽子開口道:“要不,咱們把他們偷走?”鬼女的核心訴求是要毀掉村祭,把這六具便屍偷走藏起來,村祭也就無法正常舉行了。
孫守義卻搖了搖頭:“偷走以後,我們能藏到哪裏去呢?”
這可是別人的村子,想在別人的地盤上偷藏東西,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一些。
畢竟,守陰村裏的這些村民可不是簡簡單單的普通人,即使再怎麽學藝不精,要找起幾具僵屍還不是信手拈來嗎?
“你們是想破壞村祭?”一旁,老太太偃屍聽幾名玩家你來我往地說了半天,竟然用自己的僵屍腦子從零星破碎的交談中拚湊出了真相。
這麽簡單的事,何苦費這樣多的口舌!
她在棺材裏瞥了瞥嘴,翹著二郎腿,一副倚老賣老的模樣,出言指導道:“狗血,狗牙,朱砂,桃木,這些東西你們有沒有?或者什麽能驅邪,差不離的往我們身上抹就是了。
孫守義:?你、你你……他被驚得有些失語。
這家夥怕不是腦袋有什麽問題吧?主動這麽配合,難道是有陰謀?
老太太僵屍一眼就看出了孫守義腦瓜子裏陰暗的想法,十分不屑地冷笑了一下:愛信不信。其實,玩家們來破壞他們的屍體,對這六個便屍本身而言一點壞處都沒有。他們不僅僅是便屍。
他們的肉身被煉化為了僵屍,魂魄卻因為守陰村獨特的環境而化作了鬼魂。屍體存在或者不存在,都隻不過是一個媒介,失去了也沒什麽大不了。
附在屍體上,他們就
是活屍。脫離屍體,他們就是陰魂。區別僅此而已。
能相信他嗎?幾名玩家無聲的站在原地,心中的天平不斷搖擺。
到底要不要這麽辦?你們自己掂量吧,反正……
老太太僵屍風情萬種地給秦非拋了一個媚眼,雖然頭頂“不可攻略”的字樣,卻毫不掩飾地表達著對秦非的偏愛:“我總是要給這個小哥幾分麵子的。”
這麽有風度的男人,現在可不多了。
秦非:…
秦非不著痕跡地退後半步,轉臉避開了其他人充斥著“秦哥哪來這麽大麵子”意味的好奇注視。“搞快點,別磨嘰了。”旁邊另一個棺材裏的老爺子有點不耐煩了,敲著棺材板吩咐道。眼底甚至隱隱流出幾分期待。
假如玩家們不來破壞他們的屍體,待到今晚的村祭舉行完畢後,幾人的靈魂就也會隨著林守英一起,被永恒地鎮壓進黑暗當中。
但。
若是村祭無法正常開展,一切可就都不一樣了。
能這樣自由自在的做鬼,不比魂飛魄散要好的多嗎?
至於村祭失敗後整個村的人都會跟他們一起陪葬這件事——幾個鬼也不在乎了。
什麽親戚,什麽朋友,一起死了來當鬼,多熱鬧!
老頭鬼滔滔不絕的講述著自己對將來美好生活的暢想,聽得蕭霄嘴角直打顫。
這種自己入土以後就成天想著帶走其他人的家夥……蕭霄隻能祈禱,希望他的親戚當中千萬別有這樣的人。
事已至此,說幹就幹。
蕭霄從懷中抓出一把朱砂,躍躍欲試:“行不行的先試試再說。”反正按照玄門中的道理來講,這兩個鬼說的話的確在理,不像是在騙人。
既然在場的人和鬼都沒有異議,蕭霄很快便將朱砂抹在了六具屍體的臉上。
在朱砂接觸到皮肉的那一刻,棺中原本麵色青白的屍首便開始以一種極為可怕的速度腐爛分解,直至化成六具白骨。
空氣中漂浮著一種像是火燒或皮肉般刺鼻的焦臭氣味,玩家們都忍不住抬手捂住了鼻子。
與此同時,幾人頭頂,一抹絢爛的金光閃過。
【恭喜玩家秦非、玩家蕭霄、玩家孫守義、
玩家淩娜、玩家林業完成0039號副本世界《夜遊守陰村》隱藏支線,成功獲得該支線獎勵】
支線獎勵!
看清這行字的那一刻,孫守義和蕭霄臉上同時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他們簡直不敢相信,這種好事竟然也能落到他們的頭上!
要知道,他們可隻是f級主播啊!那麽多的高級主播都沒有能摸到支線獎勵的門檻!在規則世界的直播中,支線獎勵非常難得到。
玩家們必須在一個副本中首次探索、並首次通關同一條支線,才能夠獲得獎勵。
如果你探索到了支線,卻沒能成功通關;或者成功通關了一條支線,可第一個發現這條支線的人並不是你,都拿不到獎勵。
支線獎勵的具體內容要等副本結算時才能知道,但孫守義和蕭霄都明白,這份獎勵一定非常、非常、非常有價值。
甚至可能超越他們之前通關過的所有副本的累積。
他們這是走了什麽狗屎!兩人幾乎快要被這意外之喜震傻了。
其他幾名玩家並不清楚支線獎勵的分量有多重,雖然看到獎勵也高興,但隨便高興了一下,就將注意力放到旁的事物上去了。
隨著金色華光消散,一本藍色布麵封皮的書出現在了秦非手中。
和書一起出現的,還有一臉惜逼的鬼嬰。
鬼嬰坐在書上,抬頭見麵前的人是秦非,於是咯咯笑了起來,露出一口小米牙,手腳並用地爬到了秦非的肩上,抱住他的脖子蹭了蹭。
秦非:?
什麽情況,係統這是在傳送道具書的時候,把抱著書的鬼嬰一起給傳過來了嗎?
這小東西似乎依舊隻有他一個人能看見,其他玩家對此都沒有任何反映,幾雙眼睛正直勾勾盯著秦非手裏的書。
不知道程鬆和刀疤還在不在外麵的院子裏,為了保險起見,幾人沒有離開廂房。孫守義再次點亮蠟燭,用微弱的火光照向那本書。
書本翻開的一瞬間,玩家們齊齊愣住了。
這上麵……是沒有字嗎?林業橫看豎看了半天,終於遲疑著問出了這句話。而秦非也同樣疑惑:這上麵,不都是字嗎?
蕭霄一怔。
br/>他像是意識了什麽似的,扭頭看向一旁的徐陽舒:“你能看見上麵的字嗎?”
徐陽舒誠實而略帶尷尬地搖了搖頭。
秦非也明白過來了。
鬼女普經說過,《馭屍術》存放在徐家祖宅中,是因為徐陽舒的爺爺對於自己放棄了家中祖業心懷愧疚,希望有能力的後輩能夠回來,重新拾起這門手藝。
對徐家人來說,這並非是簡簡單單的一本書,而是一份傳承。而鬼女,就是看守著這份傳承的試煉人。
徐陽舒這個不孝子孫,顯然沒能入得鬼女的眼,鬼女甚不肯承認他是合格的徐家後人,反而將獲得傳承的資格交到了秦非——這個和徐家半毛錢關係都沒有的人手中。
秦非表情怪異。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徐家先輩的意思,還是鬼女自己的意思?
不過有一點鬼女倒是沒有看錯,徐陽舒著實是個不肖子孫。
自家的傳承被外人拿到了,他一點愧疚自責的表現都沒有,雖然他看起來滿心滿眼都是遺憾,但秦非已然從他的眼神中讀懂了這份遺憾的具體內容:
他是在難過這本書上的字,隻有秦非一個人可以看見,這樣一來,他就沒辦法將書拿出去賣錢了。
秦非翻開手中的《馭屍術》。
這是一本薄薄的冊子,總共加起來也不過十頁紙,裏麵的內容煉得很幹,直切主題,一句多餘的廢話也沒有。
就著蠟燭的火光,秦非讀起書上的內容,挑選著念了出來。
最前麵是普通的煉屍方法。
秦非以前在網上瞎看一些冷知識時,曾經看到過一種茅山煉屍法,和這書中記載的就差不多。
煉屍,有著選、停、浴、擇、煉等複雜的一係列講究,若是將這一切都順利完成,趕屍人便會得到一具完美的僵屍。
之後,若是想將便屍成功“趕”起來,趕屍人還需要用自己的血液飼養偃屍三天,在將特製的銅鈴綁在僵屍的手腕、腳腕和脖子上,最後以黃符鎮壓。
如此這般,就能成功地用鈴鐺聲和口訣驅使僵屍自己動起來。
秦非一目十行地掃過這些內容,手指迅速翻動書頁。
一直到翻開最後一頁,這才終於看到了將活人煉製成屍的方法。
或許因為這是整本
書的核心主題,一直言簡意賅的書冊還為這個術法配上了一個背景小故事。據說,這個術法的發明人,是一位二百多年前的趕屍匠。那趕屍匠能力很強,有陰陽眼,能和屍體溝通,因此四海揚名。
有一日,一戶人家找上門來尋求他的幫助,說是自家兒子前幾日過世,屍體擺在停屍房中卻不翼
而飛。
他們報了官,官府的人也沒能找到偷屍體的賊,這家人聽說了這趕屍匠的威名,願以重金相求,隻為找到兒子,好讓他入土為安。
起初,所有人,包括這位趕屍人自己在內,都以為那戶人家的兒子大概是被什麽仇家尋上了門、偷走了屍體,為的就是折辱人。
直到他起了卦,搖起銅鈴,陰陽眼穿透迷霧,卻看到了令他難以置信的一幕。
原來那兒子死後,屍體擺在靈堂,夜裏時黑白無常前來勾魂,這年輕人迷迷糊糊便跟著黑白無常走了。
但由於他才剛死,魂魄尚未完全離體,肉身和靈魂不能分離,因此他的肉身竟也跟著黑白無常一道去了地府。
如今他的頭七已過,但由於未能下葬,魂魄也無法投胎轉世,靈魂和肉身隻能一起被困在三途河邊,如今正沒日沒夜地哭喊著,求他爹娘幫忙想想辦法。
趕屍人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嘖嘖稱奇。如此離奇的詭事,他活了幾十年,也是頭一次見!
那對老年父母聽他講完,在他麵前哭天搶地。兒子年英年早逝還難入輪回,實在太讓人傷心。
可是三途河在冥府界內,根本不是活人能夠踏足的地方。且不說能否有去有回,光是這進入冥府的門路,活人就絕對摸不著。
活人身上有生氣,看不見鬼門關,走不了黃泉路,自然,也到不了三途河畔。
這該怎麽辦呢?
為了自己的好奇心,也為了寬慰這對可憐的老夫妻,趕屍人閉關整整兩個月,才終於研製出了這套能將活人煉化為假屍、又可將假屍散去屍氣重歸為人的法術。
最後這趕屍人也的確憑著這套法術,將老兩口兒子的屍體從冥界帶回了人間。
煉屍方法倒是很簡單,並沒有那種操作難度很高的環節。
秦非一眼掃過所需的物品清單,和煉製普通僵屍的大差不差,僅僅有一些用量上的細微出入,這些東西在守陰村中肯
定也很容易找到。
時間上同樣沒什麽大問題。
煉成一句普通的便屍,裏外裏加起來要耗費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可用活人煉屍,卻隻需要將活人的身上的生氣掩蓋起來,僅僅需要三個時辰就夠了。
可再往下看,秦非的眉頭卻皺了起來。
“活人煉屍有損陰德,煞氣過重,極易屍變。”秦非讀道。
若是發生屍變,人就會失去意識,徹底變成一具普通的僵屍,再也無法恢複神智。這樣當然是不行的。
若是玩家們一不小心淪落到了這種境地,也別想完成任務後離開副本了,這輩子就隻能村子裏頂著僵屍的獠牙蹦趾了。
為防屍變,煉製活屍需以八人為數,聚而為之,不可多,不可少,否則是為大凶
讀到這裏,秦非的臉色不由得一黑。
昏暗的廂房內,除了秦非以外的剩下五人麵麵相覷。要……八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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