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夜遊守陰村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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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個人……?
    廂房中一片死寂,所有人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
    蕭霄手握成拳,十分不忿地罵道:“靠!憑什麽啊!?”
    這麽精準的人數,副本真的不是在針對他們嗎!
    廂房裏,加上npc徐陽舒在內一共也隻有六人,若是想湊齊八人,就勢必要將外麵的程鬆和刀疤也算進去。
    程鬆也就罷了。
    可是,刀疤。
    幾名玩家都不是聖母心泛濫的人,在刀疤數次挑釁秦非、暗算淩娜、甚至還間接地害死了劉思思以後,沒有一個人願意再與他為伍。
    這樣的人,讓他永遠留在副本裏,才是最好的選擇。
    孫守義沉吟片刻,提議道:“要不然,一會兒我們去找程鬆商量一下,院子裏不是還有兩個玩家嗎?他可以用來代替刀疤的位置。
    如果程鬆不願意放棄刀疤,我們就威脅他………
    然而這提議卻被秦非否決了:不行。“以那兩個人現在的狀態,沒辦法和我們一起完成煉屍。”
    根據《馭屍術》中記載的方法,將人煉製成活屍的步驟不算繁瑣,但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那人必須全力配合。
    煉活屍共需耗時三個時辰,也就是六個小時。
    其中有許多步驟,譬如冥想,譬如靜躺,譬如含一口水於喉間不得下咽。這些都是必須要被煉之人心甘情願才能順利完成的。
    那兩人早已神誌不清,即使被他們用繩子捆住,都還像發狂的野獸一樣四處亂滾,根本不可能順利被煉化成活屍。
    “那……導遊?鬼女?”蕭霄不抱希望地念出一個個名字。秦非接連搖頭:“都不行。”要想煉活屍,首先要確保的一件事就是,煉化的對象必須得是活的。
    這一點就足夠將副本中所有本土角色全部排除了。畢竟,鬼女跟他們說過,這個村裏早就一個活人也沒有了。
    至於導遊。導遊不是守陰村裏的人,對於逃離村莊沒有執念,完全沒有理由幫助玩家們胡作非為。
    雖然導遊對他的好感度很高,但秦非還是無法將如此重要的事全部寄托在“npc的偏愛”這種虛無疆遜的點上
    再
    說了,這個導遊從一露麵起就臉色慘白,說話磕磕絆絆,行動起來也十分僵硬。秦非甚至有點懷疑,或許他也不是人,而是別的什麽東西。
    林業嗓音中帶著壓抑: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其實,我倒是覺得,你們也不用太擔心。”秦非眨了眨他漂亮的眼睛。煉活屍的確是需要八個人沒錯,但,這隻是最初煉製時候的門檻。
    活屍重新恢複人身,並不會再受人數的限製。
    在《馭屍術》中記載的那個故事裏,那名創造出這個法術的趕屍人就是帶領了七名幫手一起去了冥界。
    途中,他們遇到了各種各樣的危險,而最後成功回到人間的,也不過隻有趕屍人自己而已。
    更何況,如果計劃順利,他們根本不需要將自己從便屍變回人。
    這個副本是個限時副本,隻要玩家們能夠保證自己的san值不低於臨界點,時間一到,他們就會被自動傳送出副本,便屍的體貌也會被係統自動修複。
    “等到活屍煉成,多出來的人也就沒有用了。”秦非的語氣輕柔得像一片羽毛。
    秦非話音落,淩娜的眼中驀地閃過一抹晦暗不明的光。
    玩家們身後,那六抬棺材不知何時已然自動蓋上了蓋子,玩家們竟完全沒有發現。蕭霄扭頭,餘光瞥見這一幕,不由得愣怔住了。他幾步走到棺材邊。
    棺材的邊緣被畫著朱砂的封條貼著,蕭霄試著伸手推了推,沒能挪動。“已經被釘死了。”他道。
    正常的棺材,也的確都是需要用釘子釘死的。秦非點點頭:“走吧。”
    活屍的煉製需要在白天完成,六小時時間,不算緊張,但也不太富裕。他們不能再耽擱了。
    廂房外,義莊院落內。程鬆和刀疤緊緊盯著那扇門。
    距離那幾人進入門中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門裏沒有傳來絲毫聲音,他們去推門,卻發現門上上了鎖。
    找不到鑰匙,也無法暴力破壞,兩人隻能幹等在義莊裏。這期間,程鬆離開義莊,去村子裏轉了一圈,回來時卻見院中依舊隻有刀疤一個人。
    怎麽樣了?他問刀疤。
    沒動靜。”刀疤道,“也許他們不會出來了……&3
    4;“不可能。”程鬆打斷了他的話。
    從那幾人剛才的表現來看,他們分明是帶著目的進入那間廂房的。事情已經很明顯,那群人在徐家祖宅中肯定是找到了什麽。
    以程鬆下過這麽多場副本的經驗來看。這個藏在義莊中、甚至可以說是藏在玩家們眼皮子底下的線索,一定不會是無關緊要的邊角料信息。
    刀疤顯然有些不服:“可是……”
    這一次,他依舊沒能把話說完。
    打斷他的不再是程鬆,而是不遠處廂房驟然洞開的大門。
    五名玩家和一名npc魚貫從房間內走出,身上並沒有新鮮的汙漬或是血痕。每個人的步伐都異常鎮定,帶著一股勝券在握的從容。
    程鬆心中一動。
    不等他迎上前去,秦非便率先一步向他走了過來:有一件事,我們想和你商量一下。
    程鬆一愣,頜首道:“坐下說”八人於是在義莊正中圍坐成了一圈。
    簡單來說,就是這樣。
    在蕭霄和其餘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補充當中,秦非成功耗費了最少的口舌,將事情的始末闡述清楚。
    在整個敘述的過程中,程鬆的神情越來越凝重。直到最後,他正色對秦非道:謝謝你告知我這些。
    蕭霄打岔道:“用不著說什麽謝不謝的,你就說,你們可以配合嗎?”他們又不是特意為了救他倆的命才主動共享信息。
    程鬆點頭:“當然。”
    安全離開副本的路都已經鋪到了他腳下,傻子才會不配合。不知是出於怎樣的一種心理,雙方人馬在交流的時候不約而同地將刀疤忽略了。
    也不是完全排斥他。玩家們交談時,刀疤就坐在程鬆的旁邊,全程聆聽了他們的講話。
    可在過程當中,刀疤幾次想要搭話時,卻都被林業和蕭霄出言打斷。秦非將這一切收入眼中,但笑不語。
    而程鬆竟然也沒有要幫他說話的意思,一次也沒有將話頭遞給刀疤。
    刀疤的臉色一寸寸冷了下來。可,他也並沒有辦法。隻能像是一條被鐵鏈鎖住了脖子的狗一樣,老老實實蹲坐在原地。
    收獲了這樣重要的信息,程鬆也不再藏私。他
    從懷中掏出那張祠堂地圖,平攤在幾人中間。
    男人的嗓音低沉:你們進廂房的這段時間,我又去外麵轉了一圈。
    或許因為今天是村祭開始的日子,雖然現在仍是白天,可村民們卻都已經出來活動了,村裏到處都是走動的人。
    不少人都湧向了祠堂,據說那裏正在搭晚上要用的祭台。
    程鬆想過去看看,卻被人攔在了門口。他隻好轉而向另一個方向走去,試圖通過和村民搭話來了解情況。
    為此,程鬆費了很多的口舌。
    村民們對待他並不像對待秦非那樣態度友好,大多數人對他都熟視無睹。他走遍了大半個村子才終於勉強找到一個願意理會他的人。
    那個npc說,之前的每一年,都有旅客來村裏遊玩。
    所謂的旅客,所有人都清楚,指的就是玩家。
    村民告訴程鬆,前幾年祭祀開始前,也有遊客在村中亂竄,甚至想要找他打聽離開村子的辦法。
    說到這裏,程鬆的眉頭皺了一下。他的眼前浮現出那個村民說話時臉上怪異的笑,和口中那兩排被煙熏得焦黑變形的牙齒。
    所有走進那片白霧的人,都再也沒有回來過。那村民一邊說著,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嘴角幾乎咧到耳根,模樣十分滲人。
    或許他們是成功離開了吧。你也想試試嗎?村民這樣問道。
    程鬆一點都不想試試。
    他心裏一清二楚,那片霧並非是普通的霧,而是村莊受汙染的分界線。
    玩家是不可能通過“穿越汙染邊界”這樣的方式離開副本地圖的。這一點,所有老手都一清二楚。
    會那樣做的,一定是沒有任何經驗的愚蠢的新人。
    “即使我們變成了死人,也一樣不可能靠‘走’離開這個村子。”程鬆一邊說,一邊像是不經意般望向林業和淩娜。
    他是擔心有人會扛不住村祭的壓力,試圖在儀式開始之前偷偷跑路。
    新人是最容易在第一個副本中心態崩塌的。這樣的人,程鬆以前見過不少次。許多周密而嚴謹的計劃,就是被臨陣脫逃的新手毀掉。
    千裏之堤
    ,不能潰於蟻穴。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言下之意,這引得林業和淩娜同時嗤笑了一聲。
    “你還是管好你身邊的那個吧。”淩娜回答得毫不客氣。說吧,她示威般地向秦非身旁靠了靠。
    林業見狀有樣學樣,兩人用實際行動宣誓了自己絕不會拋下同伴的決心。
    程鬆的臉上劃過一抹困惑,似乎是不太明白,眼前這個瘦弱單薄、看起來沒有絲毫威懾力的青年,究竟是怎樣將這群人的心死死捆在他一人身上的。
    孫守義清了清嗓子,將一張紙放在地圖上麵。
    這是玩家們在香房中善抄出來的《馭屍術》中的一部分。主要是煉製活屍需要用到哪些材料,以及一少部分需要玩家們關注的細節。
    剩下的內容,例如具體的煉屍方法等等,都由秦非默默記在了腦子裏,
    而那本書,從始至終都沒有被拿出來過。
    人心難測,不得不防。
    紙麵上,白紙黑字地記錄著長長一列材料:符紙、朱砂、銅鈴、官袍、人血……
    程鬆皺眉道:“我們兵分兩路,各自去村子裏找。”
    紙上這些東西,在今天這個特殊的口子裏並不難集齊。上麵有好幾樣他剛才都在村民家門口見到過。想要不留痕跡地順走,以他的身手來說,應該還算容易。
    秦非點了點頭:整個煉屍的過程要花六小時,我們必須在天黑前完成。留給他們找材料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程鬆聞言,還沒來得及接話,義莊大門卻突然被人敲響。
    篤——
    篤——
    有節奏的敲擊聲回蕩在院落中。
    緊接著,黑漆木門被人推開,村長和導遊出現在門外。尊敬的旅客朋友們。
    導遊邁步來到玩家們身前。
    美好的時光總是流逝得飛快,不知不覺間,我們的旅程就已經來到了最後一天。他麵無表情地舉起手中的發言稿,公式化地讀起了上麵的內容。
    “今晚九點,守陰村村祭將正式開始,期間,熱情淳樸的村民將為大家帶來原汁原味的湘西趕戶表演。
    為了能夠讓旅客們擁有最
    純正的民俗體驗,村長為大家準備了一些具有當地特色的傳統服飾。
    村長上前一步,亮出手中的托盤。那托盤中整整齊齊碼著一疊衣服,疊成四四方方的模樣。
    不難看出,正是玩家們已經見到過數次的清朝官服。
    衣服旁邊還放著一疊符紙,上麵已經畫好了圖案。秦非愉愉瞄了一眼,和《馭屍術》中提起過的一模一樣。
    連這都準備好了?簡直是瞌睡來了有人遞枕頭。
    事到如今,就連程鬆也不得不承認,秦非他們探索出的毫無疑問才是正確的通關之路。
    蕭霄挑起眉頭,試探著開口:怎麽是這樣的衣服?純正的趕屍表演,難道是讓我們扮僵屍嗎?
    村長和導遊都沒有說話,四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玩家們。
    那眼神沒來由的讓人感到一陣恐怖。
    秦非歪了歪頭,與導遊對視。琥珀色的眸光清澈,不見絲毫陰霾。
    直播間中,係統就像是知道觀眾們喜歡看什麽似的,突然切近景給了秦非的眼睛一個特寫。那雙像是含著柔情蜜般的眸子放大出現在光幕上,引得觀眾們一陣喧嚷。
    笑死,主播怎麽突然之間又開始散發魅力了。他好像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哎哎哎??導遊竟然把頭扭開了誒!
    是害羞了嗎?還是因為自己正在準備坑他而內疚啊?這小子真的好奇怪,我之前就發現了,那些npc都對他好好哦……
    誠如觀眾們所猜想的那樣,導遊的確是對於秦非滿懷著愧疚心情。
    在工作與新認識的、充滿好感的朋友之間,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工作。這讓他的良心非常不安。
    —話說回來,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良心這種東西的?導遊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而秦非則靜靜立於原地,像是什麽也沒意識到,又像是將一切都了然於心。
    他衝導遊點了點頭,從村長手中接過了那疊衣服,十分配合地道:“知道了,我們馬上換上,還有什麽其他事嗎?
    村長瞥了一眼幾人身後。廂房上,那把大鎖還好端端地掛在那裏。
    >村長搖搖頭:“沒事了,今天白天就不要出去了,好好休息,晚上的活動很耗費體力。”“好的”秦非從善如流地一口應下。
    村長胡疑地望了他一眼。
    眼前這小子分明長得白白淨淨,看上去十分乖巧的模樣。可村長卻總覺得,他藏著一肚子的壞水。
    村長將秦非裏裏外外打量了一遍,實在沒揪出什麽破綻,隻好麵帶不甘地轉身走了。村長一走,玩家們頓時興奮起來。
    “這下好了,我們隻差鈴鐺了。”林業在那堆衣服上扒拉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八件。
    朱砂蕭霄那裏還有,他剛剛才拿出來不少。
    看來,守陰村的村民也沒有把那兩個已經失去神智的玩家算在祭品的人數裏。程鬆轉身就要往外走:“我去找鈴鐺,馬上就回來。”秦非卻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不用。”
    程鬆停住腳步,回頭。
    身後的青年笑意盈盈,伸手從衣口袋裏一摸,像是變魔術似的掏出了滿滿一把銅鈴。那些細小的鈴鐺用紅色絲線串成一串,一打眼望去就像是什麽精致的裝飾品。
    其餘幾人見狀一愣。
    這是從哪裏來的?林業好奇地問道。
    哦,這個嗎。”秦非將那串銅鈴戴在手腕上,輕描淡寫地道,“這是剛才廂房裏麵,那個老婆婆僵屍身上的呀。
    他在玩四角遊戲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女鬼跟在他身側時,身上總是時不時傳來鈴鐺響。
    因此等遊戲結束,那幾具僵屍的肉身被玩家們損毀以後,秦非便持意在棺材中摸了摸。成功趁著棺蓋閉合前將這串鈴鐺順到了手裏。
    玩家們:…
    蕭霄喃喃自語: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在大巴車上說的那些是不是在騙我……無論是隨手順東西的本事,還是溜門撬鎖的本事,秦大佬看起來都不像是一般人啊。秦非聽了也不生氣,笑眯眯的,十分好脾氣地回答道:“你想多了。”如此一來,煉製活屍所需的全部材料就都已經收集齊了。玩家們無需再去村中額外尋找。
    幾人速度飛快地換上了官袍,又將符咒板板正正地粘在額頭上。
    這是性命攸關的事,就連刀疤都不再作妖,全程靜默,一言不發
    地跟著其他人動作。
    貼完符咒,玩家們還需要再用朱砂點按在自己的前後心口、眉間、左右手心、左右腳心。
    這七處正是“七竅”,也是人的生氣萌發的位置。將這七處封住,就能徹底將人的生氣隱匿在軀殼之內,而不外泄。
    最後一味材料,人血。
    這東西好弄得很。秦非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塊還算邊緣鋒利的石塊,麵不改色地衝著自己手腕靜脈處猛地一劃。
    鮮紅的血液順著白皙的手臂滴落,傷口處皮肉綻開。林業幾人光是看著便忍不住表情扭曲起來。
    秦非卻像個沒事人一般,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似的,用右手食指沾了自己的血,一個一個點按在其他玩家的額頭上。
    “每個人含一口清水,不要咽下,閉上眼睛躺到棺材裏去。”
    這便是煉製活屍的最後步驟了。再然後,隻需靜待時間流逝即可。
    千萬、千萬不要睡著。
    秦非叮囑道。
    說罷,他躺進棺中雙手交疊在胸前,靜靜閉上了眼睛。
    秦非的眼前湧起一片迷霧。
    那片霧氣越來越濃,越來越厚重,流淌在秦非身邊。
    淹沒了地板,淹沒了棺材,淹沒了院牆,淹沒了視野中的一切。青年安靜而放鬆,任由濃霧將自己完全籠置其中。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暖黃的光線忽然出現在秦非的視野盡頭。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模糊的黑色身影。
    秦非看不清他的麵貌,隻能隱約辨認出這是個身著青布長衫的法師,腳踩草鞋,頭上戴著一頂青布帷帽。
    他的左手端著一盞油燈,光線就是那油燈散發出來的。右手則高舉,掌心中懸著一串銅鈴。
    隨著他的腳步移動,鈴鐺聲不斷傳來。
    叮鈴鈴,叮鈴鈴。
    隨著有節奏的銅鈴聲響,一股奇異的力量順著霧氣攀向秦非的身體。
    肢體末端像是被無形的絲線所牽引,秦非的雙臂不由自主地向前抬升,膝蓋分明絲毫未彎,可人卻實實在在地從地上立了起來。
    秦非低頭,看見了自己繃得筆直的腳背。他嚐試著跳了跳。身體變得異常輕盈,足尖僅需輕輕用力,整個人便瞬間離地
    。
    有點像是普通人踩上蹦床時的體驗。感覺……倒是也還不賴?
    湘西趕屍——生人回避——那道黑影拉長聲調吆喝著。
    從遼遠的空氣中傳來一聲極清晰的銅鑼響。
    隨即,秦非像是被什麽難以抗拒的東西所吸引,目不斜視地跟在了那黑影身後。—跳—跳,隨著他向前去。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口星——”
    黑影高聲吟唱著《正氣歌》,闊步向前。像是一枚永不止歇、永不錯漏的路標,引領著秦非前行的方向。
    ……
    秦非覺得,自己好像蹦了很久很久。他跟著迷霧中那人的背影一路向前。
    雖然無法回頭,卻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背後,一個接一個便屍跟了上來。一個兩個三個。六個七個八個。
    直至串聯成長長的、筆直的、間距一致的隊列。他們走過長長的山路,來到河邊。登上木船,穿行於漩渦暗礁之間。
    他們途經村落,所過之處,家家閉門不出。
    他們來到死屍客店。進門歇腳,卻遇上暴雨,被迫滯留七天。
    秦非不知道,他看到的這些究竟是真實存在過的,還是僅僅隻是鏡花水月。關山難越。唯有腳下的路,綿延向前。
    良久。
    眼前的霧氣逐漸散去。
    那種濃重的恍惚感同樣也順著霧氣一道消失了。
    義莊院中,八個站在棺材裏的人相互對視,每個人都已經變成了一副徹頭徹尾的偃屍樣。這是……成了?便屍林業茫然又激動地低聲道。
    秦非:“嗯,成了。”
    他們還能說話,還有思想,還知道自己是誰。他們現在成了真正的活屍。
    太好了!
    林業下意識地想握拳。
    可五根手指卻完全不受自己控製,還是那麽直挺挺地便在那裏。
    林業:?他又嚐試著掙紮了一下,依舊不行。
    手不能動,腳也不能動。
    足尖用力時倒是可以跳一跳,但隻能上下跳,不能前後左右移動。就好像遊戲人物
    被強製鎖定成了待機狀態似的。林業傻眼了:“這要怎麽弄?”
    村祭還沒開始,他們不可能以如今這副模樣出現在守陰村的村民們的麵前。其他幾人也是一樣,一個個像是木頭樁子般杵在棺材裏。“別緊張。”秦非寬慰道。
    他們現在既然已經成了活屍,行起事來自然就要遵從僵屍的習性。偃屍隻要沒有發生屍變,必然是不會自己動的,趕路時全程得需趕屍人搖動銅鈴作為牽引才行。
    ——就像剛才迷霧中那人所做的那樣。
    迷霧已經散了,那個人也停留在了迷露中。現在,化作偃屍的玩家們沒有趕屍人。
    不過不要緊。因為,秦非手腕上就綁了一串銅鈴。
    叮鈴鈴——
    鈴聲響起的瞬間,那股禁錮在偃屍玩家們上的神秘力量倏忽之間消散了不少。眾人忙不迭地將手放下。
    循環往複,折騰了半晌,總算是將手腳都恢複了原位。
    隻是,即便他們已經腳跟落地,可還是很難邁開雙腿走路,要想移動身體,仍是隻能靠跳的。
    孫守義試著跳了一下,青白交織的偃屍麵孔上浮現出一絲愁容。他們現在的動作太偃硬了,若是出現在村民們麵前,肯定會露出馬腳。
    程鬆思忖片刻,提議道:“我們先躺回棺材裏去。”
    之前我和村民打聽的時候了解過,往年村祭,玩家們都是直接躺在棺材裏,被村民連棺材帶人一起抬上祭台的。他解釋道。
    想辦法糊弄過去,應該可以。
    聽上去委實有些冒險,但,現在也隻能這麽辦了。
    頭頂的天色漸漸暗淡下來,雲層從灰白轉向的藍紫色。
    那從未露麵的太陽正在落山,暗紅的光線穿透層層香疊的陰雲縫隙,像是一隻隻肮髒而扭曲的巨眼,注視著地麵上的一切。
    吱呀一聲。
    義莊大門再度被推開。
    村長探進來一個腦袋:“大家做好準備了嗎?”“村祭,馬上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