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穿越第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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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懷山不知道是怎麽回答自家媳婦的。
    他想了片刻,恍恍惚惚地說道,“可能腦子不太好吧。”
    不過,這樣說他恩人,似乎不太好。
    畢竟,不背後道人是非,是他們家做人最基本的原則。
    想到這裏,沈懷山深吸一口氣,岔開之前的話題,低聲說道,“你在家收拾東西,我去找美雲,有了調令,咱們家盡快離開。”
    陳秋荷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沈美雲到達西直門臨街胡同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快四點了。
    湛藍色的天空下,馬路牙子上穿著棉猴的行人,來來往往。
    街角處有個修理自行車的鋪子,師傅彎著腰,拿著黑色打氣筒,吭哧吭哧地正在給自行車車胎打氣。
    許是出得太大力,連帶著頭頂發梢都在升騰著白色煙。
    而那自行車的鋪子是正對著某辦公室大門的。
    沈美雲收回目光,上了台階,就瞧見某管理處的朱紅色油漆大門就敞著,並沒有關。
    她直接敲了門,裏麵應了一聲,她便進去了。
    那辦事員看到沈美雲,眼裏閃過一絲驚豔,實在是太漂亮了。
    “同誌,你找誰”
    沈美雲抿著唇,說道,“我找李主任。”
    “李德福主任。”
    她人好看,聲音也好聽,像是黃鸝鳥,清脆又動人。
    說實話對於這種人,辦事員很難拒絕。
    “你找李主任是有什麽事情算了,我帶你過去好了。”
    李主任正在辦公室,來回踱步,他在等一個結果。
    等季長崢去沈家帶回來的結果。
    等許東升那邊的結果。
    隻是,許東升的事情一時半會,結果也下不來,隻能說先盼著季長崢那邊的結果先出來。
    聽到外麵敲門聲,李主任還以為是季長崢回來了。
    便去開門,臉上甚至還帶著幾分笑容的。
    隻是,在看到來的人的時候,他有些失望。
    “小王這是”
    他確定自己不認識對方。
    小王忙解釋,“這位同誌說認識您,我就帶她過來了。”
    沈美雲看了下李德福,對方生了一雙八字眉,看來是他了。
    “李主任,我是玉橋胡同的沈美雲,是吳秀珠奶奶讓我來的。”
    說完,她看了一眼先前領著她來的幹事。
    李主任聽完吳秀珠幾個字的時候,明顯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朝著她說道,“那你跟我進來吧。”
    說完,還不忘朝著先前領著沈美雲進來的幹事吩咐。
    “小王啊,你去看看外麵煤爐子上的茶水都燒開了沒。”
    這是說的官話了,支使著對方離開。
    不要來聽到雙方的談話。
    待小王離開後。
    沈美雲跟著李德福進了辦公室,李德福邀著沈美雲坐了下來,給她倒了一杯白開水。
    遞給她後,這才問起來了正事。
    “吳秀珠奶奶你是指玉橋胡同的吳老太太”
    沈美雲點點頭。
    “說吧,你是有什麽事情”
    到底是看在舊人的麵子上,李德福的神色緩和了幾分,見沈美雲接過茶後。
    他自己也端起了一杯茶,輕輕地抿了一口。
    沈美雲也沒和他繞彎子,便單刀直入道,“我來想求您辦一件事,麻煩您批準下沈懷山同誌的批準調令。”
    這話一落。
    李德福一口茶噴了出去,意識到自己失態後,他忙用袖子擦了擦茶水,“你說,你要誰的調令”
    “沈懷山。”
    沈美雲抬頭看他,一字一頓。
    她的皮膚很白,帶著幾分通透,像是瑩瑩白玉一樣在發光。五官也很漂亮,眼睛又大又圓,黑白澄澈,幹淨到極致。
    像是一汪清泉。
    更別說,身上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氣質。
    讓人過目不忘。
    漂亮到讓人驚豔的地步。
    按照這一身皮相,李主任很快就猜到了,“你是沈美雲同誌”
    是許東升喜歡了好久的沈美雲同誌
    當然,後麵這句話李主任是沒說的。
    隻是,看到沈美雲的樣子,他就知道許東升為啥能收心,等了一年多,就專門為沈美雲布了一場局了。
    可惜,這一場局,沒讓許東升抱得美人歸不說,反而讓他自己陷進去了。
    到現在為止,生死不知。
    真是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
    沈美雲嗯了一聲,聲音清亮,“是我。”
    李主任確認了身份,他還是有些意外的,因為他著實沒想到,對方竟然來找他了。
    “你沒收到消息”他低聲問道。
    沈美雲蹙起眉尖,有些意外,“什麽消息”
    “你們家的調令我已經批了,而且還讓季營長把調令送到你家了。”
    這話一說,沈美雲嘩的一下子站了起來。
    “什麽”
    見對方沒有說笑的意思。
    “調令給我家了”
    李主任點頭。
    沈美雲這才相信對方說的是真話,沈美雲搖頭,“我不知道。”
    李主任歎了口氣,“看來你們雙方時間不一樣。”
    接著,他話鋒一轉,“好了沈同誌,你家的調令我已經批了,沈家的事情,也到此為止了。”
    解決了沈家的事情,他好在去解決許東升的事情。
    這些事情隻能說是一件件剞劂。
    聽到這話,沈美雲蹙眉片刻後,隨即又鬆開,“您的意思,我沈家的事情,到此為止,不再有任何為難”
    李主任嗯了一聲,出了許東升這種事情,他著實是怕了。
    沈家的事情如果再次糾纏下去,怕是到時候更難解決。
    既然如此,還不如鬆散下,讓對方盡快離開,把這件事悄無聲息地摁滅下去。
    沈美雲這一次徹底聽懂了。
    不管對方是因為什麽原因選擇放過沈家。
    但是對於她來說,都是一件極好的事情。
    她由衷地鬆了一口氣,真心實意道,“那就多謝李主任高抬貴手了。”
    她有著一張瑩潤飽滿有光澤的鵝蛋臉,淺笑時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
    眉眼更是漂亮到驚人的地步。
    饒是,李主任都不由得恍惚了下,難怪許東升那年輕人會栽進去。
    不冤啊。
    還有季長崢也是,三番四次為沈美雲的家人說話。
    想到這裏,既然了結了正事。
    李主任便輕咳一聲,帶著幾分試探,“沈同誌,許東升那事你參與了多少”
    公安到辦公室來抓人,說實話,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
    更別說,抓的那人還已經陷入昏迷,竟然是連醫院都不給去。
    沈美雲用力地捏了捏指頭,微微一笑,“參與您是說,我參與什麽”
    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了。
    李主任還有什麽不明白呢。
    和聰明人打交道,都是點到為止的,他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而是換了一個。
    “既然你和許東升沒有關係,那季營長呢”
    沈美雲蹙眉,“誰”
    “季營長。”
    “不認識。”
    李主任下意識地反駁,“不可能吧”
    季長崢三番四次地幫對方,甚至,不惜違抗命令和他翻臉。
    他們之間,怎麽可能不認識啊
    沈美雲,“確實不認識。”接著,她似乎想到了什麽,她陷入回憶,“你是說,之前幫我擔保下鄉的那個季幺嗎”
    是吧。
    偌大的北京城,有幾個叫季幺呢。
    也就季家有個無法無天的季長崢,才會被人稱一個季幺!
    李主任點點頭,眼神好像在說,看你這年輕人還說不認識。
    這不就說實話了嗎
    下鄉給她擔保,就這一點,都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這要是沒點關係,沒點內情,怎麽會給她擔保啊
    還真是對方啊。
    沈美雲下意識地喃喃道,“是男菩薩啊。”
    幾次三番幫了她大忙的男菩薩。
    她是萬萬沒想到,自己家的這次調令還有對方出手的。
    對方真真是個大好人啊。
    李主任沒聽清楚,他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沈美雲沒解釋過往,隻是說了一聲,“我算是認識對方。”
    “這就對了嘛。”
    李主任非常八卦道,“你們在處對象”
    不然,那個季長崢怎麽會這般賣力地幫襯
    處對象
    怎麽可能。
    沈美雲連見都沒見過對方,她搖搖頭,“沒呢。”
    李主任不信,可惜,沈美雲要離開了。
    看著沈美雲的背影,李主任在想,現在的年輕人啊,玩得越來越花了。
    一個許東升,為了能夠抱得美人歸,先後下了多少心思
    結果被沈美雲給送到了監獄裏麵。
    還有一個季長崢,這前後做了那麽多事,說不是在處對象,可能嗎
    就是上門女婿都沒這麽賣力的。
    這明顯是年輕人玩的花,就是不告訴他這個孤寡老人啊。
    得知了家裏調令拿到手了,沈美雲的心情就跟著好了幾分。
    出了西直門臨街大道,甚至還有心思,在供銷社外麵的烤紅薯攤上,挑著烤紅薯。
    貼著鐵皮爐子烤的紅薯,隔著老遠,都能聞到那香甜味。
    沈美雲也不例外,聞著味就跑了過來。
    鐵皮爐子一打開,得!那烤紅薯的香甜味直衝天靈蓋。
    探頭往裏麵一看,好家夥,而紅彤彤的爐火烤著紅薯,流出來了蜜裹著皮,露出了金黃色瓤來,饞的人流口水。
    “叔這紅薯咋賣的”
    “大的五分,小的三分。”
    沈美雲想了下,掏出兩毛錢遞給他,“我要四個。”
    那帶著雷鋒帽的大叔,忍不住抬頭看了她一眼,真闊啊。
    一口氣要四個,還是大的。
    隨即,便麻利的用著報紙裝了四個給她。
    沈美雲提著,撕了外皮,心滿意足的咬了一口,甜是真甜,糯是真糯,但是也是真燙啊。
    燙的心疼都舍不得吐,實在是太香了。
    這種烤紅薯就是要趁熱吃才好吃,沈美雲當即就提了速度,搭了公汽,第一時間回去。
    畢竟,家裏人也都等著吃呢。
    沈美雲到達胡同口的時候,沈懷山就在那等著,她眼睛一亮。
    “爸!”
    快步迎了上去。
    “美雲,你都聽說了”
    沈懷山看到閨女喜上眉梢的樣子,便跟著問道。
    沈美雲點頭,把烤紅薯遞過去,“李主任說了,讓人給咱們送過來調令了。”
    沈懷山沒吃,完好的右手拿著烤紅薯,隔著報紙捂手,哪怕是已經過一段時間了,烤紅薯還是溫的。
    捂著手,極為舒服。
    他領著閨女往回走,“嗯,季同誌送過來的,還給你留了一封信。”
    沈美雲十分好奇,跟著就快步回家,拿到信一看。
    一打開,就被兩個碩大的兄弟兩個字,給雷的整個人都裂開了。
    眼見著閨女神色這樣。
    沈懷山剝了紅薯皮,遞給了陳秋荷,陳秋荷也沒吃,拿著勺子一勺勺喂給綿綿。
    還不忘打趣。
    “我瞧著那季同誌是真把你當兄弟來處了。”
    綿綿吃著香噴噴的烤紅薯,晃悠著小短腿,“是警察爸爸呢。”
    聽到這,沈美雲倒是把兄弟那兩個字給忘記了。
    她仔細地詢問了一番。
    這才從綿綿口中得知,原來季幺就是在北京火車站,送她女兒的人。
    也是,上次幫她簽擔保書的人。
    更是這次幫這他們家送調令的人。
    男菩薩。
    真是好人啊!
    沈美雲忍不住感慨,“兄弟就兄弟吧,確實幫了我們大忙。”
    說完,她便想了想,拿著紙筆朝著對方謝了一封感謝信。
    通篇都是感謝對方對自己以及家人的幫助。
    待寫好厚,沈美雲塞到了信封裏麵,沈懷山便問,“我和你媽打算盡快去黑省。”
    “你這邊知道能確定是什麽時候的火車嗎”
    沈美雲搖搖頭,“林主任說的是最遲後天,我一會跑一趟知青辦,問下我們這一批知青,是幾號走的。”
    “咱們一家人一起出發,這樣大家互相有個照應。”
    這是實話,她不放心她爸媽,而且還有綿綿。
    沈懷山點頭,“那你先問清楚,問清楚後,我和你媽在去買火車票。”
    “成。”
    吃完了烤紅薯,沈美雲再次忙碌起來,拿好了父母的調令和信封,先是跑了一趟知青辦。
    從林主任那得知,他們這一批知青下鄉的時間,統一在明天早上六點五十的車票後。
    而且,他們這邊的車票也是交錢後,知青辦幫忙統一買的。
    沈美雲道謝後,便再次去了北京火車站,用著去黑省的調令,給她父母一人買了一張車票。
    和他們是同一火車的,隻是,可惜的是不在同一車廂。
    但是對於沈美雲來說,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出了火車站,順帶跑了一趟郵局,花了五分錢買了一張郵票貼了上去。
    將感謝信寄到了季長崢給的那個地址。
    沈美雲這才打道回府。
    辦公室。
    李主任在勸季長崢,“季營長,你留下來吧,我們辦公室這邊急缺人,你在這裏待一段時間,我保證你能立功升職。”
    許東升出事,他這急需要一個能夠鎮得住場子的同誌。
    去進行接下來的任務。
    像是,沈家葉家這種人,不知道還有多少家呢。
    季長崢簡直就是最好的人選了。
    為人知世故而不世故,也不會太過莽撞,比起許東升,他才是最為合適的人。
    麵對李主任給的勸說和好處。
    季長崢直接拒絕了,“不了,我部隊有緊急任務。”
    李主任還想勸說,但是瞧著季長崢堅決的樣子,便熄了火。
    他歎氣,“那你們那邊還能,在給我們派點人手過來嗎”
    季長崢搖頭,“要訓練,抽不出人來。”
    這下,是沒戲了。
    等到出了辦公室。
    溫政委看向季長崢,“我怎麽不知道,咱們部隊有緊急任務”
    季長崢抬眸看他,沉默的他。
    很快讓溫政委敗陣下來,他回頭看著那朱紅色油漆大門,忍不住道,“留下來個十天半月,回去就能升職,你真不心動”
    這次是個機會,錯過就錯過了。
    季長崢抬頭,看向遠處的天空,太陽西斜,即將落下。
    夕陽灑在他身上,俊逸的眉眼沒了平日的叛逆和囂張,反而多了幾分消沉。
    “老溫,你覺得我該留下嗎”
    這話一問,溫政委皺眉,回想起對方之前出任務那鬆散頹唐勁。
    忍不住歎了口氣。
    不管是他們去的葉家,還是後麵沈家。
    鬆鬆散散的對待,故意手下留情。
    沒有東窗事發還好,一旦東窗事發,其實,季長崢自己也跑不了。
    他也有很大的責任。
    溫政委不明白,“你說,你平日在戰場上,不是蠻凶狠的嗎”
    季長崢更是尖刀營的營長,從來不會心軟,對待敵人更是下手無情。
    怎麽出個任務,本來是想讓他鍍鍍金,回去好去炮校進修的。
    結果,怎麽婆婆媽媽了。
    季長崢低垂著眉眼,夕陽在他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將他藏於光與暗當中,明明滅滅。
    “老溫,我好像不適合待在四九城,我沒辦法抗拒時代的洪流,所以我隻能做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去對抗,但這些對抗在時代洪流麵前,似乎無濟於事。”
    他看著,也隻能是遠遠的看著。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無法改變,這個結果和進程,他更加無法去說服自己,去當那個施加者。
    這才是他痛苦的來源。
    季長崢這話一說。
    溫政委一怔,他也陷入了沉默。
    他張了張嘴試圖去安慰對方。
    “你何必想這麽多呢”
    “我們隻是出任務而已。”
    “也僅此而已。”
    “我知道,可是正是因為知道才……”
    季長崢輕歎,語氣帶著釋然,“老溫,比起繁華的北京城,我似乎更適合待在苦寒的黑省,在那裏,我可以流血流汗去爭功,可以對敵人如同秋風掃落葉般無情。”
    他適合待在部隊,卻唯獨不適合待在四九城。
    溫政委其實也明白。
    季長崢這人看著麵冷叛逆,但是實際他是心在軟不過的一個人。
    “嗯,我知道了。”
    “你既然做好決定,那就去做吧。”
    “你打算什麽時候離開”
    季長崢,“明天。”
    溫政委嗯了一聲,“你趁著今天晚上好好去陪下家人。”
    季長崢點頭,告別了溫政委後,他便回到季家。
    春寒料峭,季家院子內的老槐樹跟著探出了枝頭,冒出星星點點的綠色尖尖。
    他人還沒到家呢,老遠就聽到季家傳來打鬧聲。
    “砰——老四,你被我打死了。”
    “你怎麽還動你死了,你死了,你不許動,你不許動。”
    季長崢走過來,就看到他們二哥和三哥家的孩子在打架。
    “幹什麽呢”
    季長崢一聲冷喝,摁在地上扭打在一起的倆孩子,瞬間鬆開了手。
    像是老鼠見到貓一樣,排排站在牆根,乖巧地喊了一聲。
    “小叔。”
    季長崢嗯了一聲,隨口教育道,“兄弟之間,少打架。”
    說完這,他便進了屋。
    一進屋,季老爺子便斜睨了過來,“你還知道回來”
    季長崢拿了個椅子坐了下來,嬉皮笑臉,“我不回來,您怎麽知道,自己還有個小兒子流落在外麵”
    季長崢是老爺子四十歲那年得來的幺子。
    打小寵的厲害,等到發現不對勁的時候,這孩子已經定型了。
    老爺子實在是沒了折子,這才把季長崢送到了部隊去。
    萬萬沒想到的是那小子聰明,去了部隊沒有多久,就立功了,一路向上升。
    聽到這,季老爺子輕哼了一聲,“許家的事情,你怎麽看”
    季長崢起身,倒了一杯茶,他喜歡喝綠茶,上好的鐵觀音更是他的最愛。
    他抿了一口,沒回答,隻是笑,“還是您這裏的茶葉好。”
    在部隊哪裏有好茶葉,連喝個白開水都是奢侈。
    “少來給我打岔。”
    季老爺子鄭重了神色,“我就問你,許家那事你參與了多少”
    季長崢頭都沒抬,“除了和許東升打那一架之外,我什麽都沒摻和。”
    這話,季老爺子不相信。
    “你沒參與,許東升那小家夥,會被公安帶走”
    這件事早都在他們大院鬧的沸沸揚揚了。
    許家雖然不是頂好的家世,但是也算是不錯了。
    季長崢笑了下,“真沒參與。”
    接著,他話鋒一轉,“不過嘛,我是沒參與,但是我兄弟參與了,對方集合了許東升往日害過的人,這不,聯合起來把他給告進去了。”
    “你兄弟”
    季老爺子皺眉。
    什麽時候又多了個兄弟
    季長崢端起茶杯,吹了一口茶葉,漂浮的茶葉被吹散了去,露出清澈的茶水。
    “爸,你不覺得這樣挺好的嗎水麵幹淨了,才沒有人去渾水摸魚。”
    這話,他是笑著說的,但是笑意卻不達眼底,甚至那聲音,都帶著幾分殺伐。
    這讓季老爺子渾身一震,“是我著相了。”
    他看著自己這個桀驁張揚的小兒子,他一邊為對方驕傲,又一邊憂愁。
    “你那兄弟既然在中間出了大力,未免被許家人報複,你安排下,讓他們盡快離開吧。”
    這是為了對方好。
    季長崢想到沈家,也確實離開了。
    去了黑省,天高皇帝遠,誰都管不著。
    他嗯了一聲,“已經安排好了。”
    小兒子雖然大多數時候,叛逆刺頭,氣死個人,但是關鍵時刻辦事還是靠譜的。
    季老爺子也放心了不少,他想了下,“這次相親聯誼,又讓你跑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娶媳婦”
    很認真的語氣。
    季長崢不明白,不是好好的談正事嗎
    怎麽就突然這樣了
    他差點一口茶沒噴出來,好懸,好在他及時收住了。
    “我以身許國,暫時沒有兒女情長的心態。”
    季老爺子冷了臉色,“說人話。”
    “哦,人話就是,季家的男娃不值錢,幹嘛讓我結婚生個男娃出來,在被你們嫌棄”
    季長崢一股腦的全部倒了出去。
    這話說的,季老爺子那個氣的啊。
    “是,季家男娃是不值錢,你一個連男娃都生不出來的人,那你豈不是更不值錢”
    這話說的——
    季長崢沒法接。
    就聽見季老爺子碎碎念,“你大哥家兩個,二哥家兩個,三哥家家一個,就你——連個蛋都下不下來。”
    “更別說生女兒了!”
    “你說,我養你有什麽用”
    季長崢掏掏耳朵,很認真地建議,“您要是實在是想抱娃,這樣您和我媽在努努力,爭取三年抱倆”
    這話說的——
    季老爺子拿起搪瓷缸就朝著他咆哮道,“滾!你給我滾!”
    他都六十的人,生生生,生個屁!
    聽聽,他這是人話嗎
    外麵,隔著老遠都能聽到季家老爺子的咆哮聲,季長崢若無其事的走了出來。
    堪稱麵不改色。
    一出來,就得到自家小侄兒子們,排排注目禮。
    眼睛裏麵似乎在放光。
    小叔,好厲害啊。
    他都不怕爺爺,還能把爺爺氣個半死。
    季長崢摸了一把蘿卜頭,就被大哥喊走了。
    “長崢,父親年紀大了。”
    季家大哥,語氣裏麵暗示弟弟不要太囂張了,把老爺子氣個好歹出來了。
    季長崢,“寶刀未老,再接再厲,三年抱倆。”
    季大哥噗——一口茶水噴了出去。
    “我算是知道,父親為啥那般咆哮了。”
    季長崢歎口氣,“我看爸就是閑的,要不你和大嫂在努努力,生個閨女給我爸玩”
    這話說的。
    季大哥倒是不氣,“我和你大嫂倒是想生個閨女出來,生得出來嗎”
    他懷疑老季家祖墳有問題!
    一連著三代都是兒子了。
    連個閨女的影子都沒看到。
    當然,他是嚴肅孝順的老大哥,是不會把這種懷疑說出來的。
    季長崢,“那就是你們的問題了。”
    說到這,季大哥看向他的目光突然慈祥了起來,“想當年,媽懷你的時候,我們都以為你是女孩子。”
    好家夥,當時全家都激動瘋了。
    準備的都是花衣服,結果咧。
    生出來帶把的,還是個混世魔王。
    就大失所望。
    “所以,季家生閨女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語氣很是鄭重。
    季長崢受不了這個眼神,他轉頭離開,“明遠呢我去和我大侄子嘮嘮嗑。”
    季大哥指著西側屋,“在屋子內收拾東西,說是明天就下鄉了。”
    “長崢。”
    “嗯”
    “明遠下鄉了,你多照顧下他。”
    “放心。”
    等到季長崢進屋後,季明遠正在一點點疊衣服,收拾藤條箱。
    動作很是斯文俊秀。
    說實話,某一種程度上,季明遠才像是季家的女孩子,他細心,妥帖,會安慰人。
    當然,這是誇獎。
    “明遠。”
    季長崢坐在了他書桌旁邊,就那樣半撐著。
    “小叔。”
    季明遠有些驚喜,“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走了呢。”
    “沒呢,明天和你一起走,送你去黑省。”
    這才是小叔的樣子嘛。
    季明遠躍躍欲試,“那我想和您坐一節車廂。”這話一落,他又給否定了。
    “算了,我是和大部隊一起下鄉的,和您在住一節車廂,倒是顯得我特殊了。”
    語氣有些失望。
    季長崢咂摸了下,挑眉,“行吧,明天我去你車廂看你。”
    這話一說,季明遠再次高興起來。
    隻是,他剛要說些什麽,外麵就傳來一陣叮鈴鈴的電話聲。
    “長崢,是找你的。”
    季長崢嗯了一聲,過去接電話,隨即,他臉色逐漸嚴肅了起來。
    等掛了電話後。
    他又去了季明遠的房間,“明天看不了你了。”
    這話一說,季明遠愣了下,“小叔,如果你有事的話,那就先去忙吧。”
    “部隊有個臨時任務,我要連夜離開。”季長崢解釋了一下,摸了下他頭,“我們黑省見。”
    季明遠點點頭,沉默地望著季長崢離開的背影。
    他在心裏默默道,小叔,你走慢一點,等等我,讓我好追上你。
    沈美雲到家的時候,已經不早了,綿綿已經睡著了。
    陳秋荷和沈懷山在收拾東西,聽到動靜,頓時看了過來。
    “美雲,你回來了怎麽樣”
    沈美雲拍掉了身上的寒氣,她把兩張車票放在了桌子上。
    “爸媽,你們的車票,明天早上九點出發去黑省。”
    和她是同一列的火車,隻是不同的車廂。
    這話一說,沈懷山和陳秋荷都有些驚喜,說實話,這個車票,他們等了太久了。
    當車票落到手裏的時候,反而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去黑省啊。”
    陳秋荷語氣忍不住期待了起來,“你外公老家就是那邊的,他走的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去回老家看看你大姨。”
    這話一說。
    沈美雲驚訝了,“媽,我們家在勝利公社前進大隊,還有親戚嗎”
    陳秋荷嗯了一聲,提起往事,“你姥姥當年和你姥爺離婚後,便帶著我投奔了北京的親戚,而你有個舅舅,當時被留在老家。”
    這個年代,男娃值錢,她那個父親是怎麽也不會放手的。
    沒辦法,她媽就隻帶了她這個不值錢的丫頭片子,去了北京城。
    誰都沒想到,她的母親,或者說是她,能夠有今天的造化。
    隻是,過往的事情如同雲煙,在過輝煌,如今也要消散了。
    沈美雲聽完,她有些好奇道,“就是不知道,我舅舅他還在不在。”
    “你舅舅叫陳石頭。”陳秋荷搖搖頭,“到時候過去,你慢慢的找下,我們家成分不好,你偷偷的找,最好別宣揚出去。”
    說起來,“我聽你姥姥說過,黑省那邊物資豐富,棒打麅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裏。”
    “咱們去那邊,總歸是受不到罪的。”
    這是實話,總比在首都處處被人打壓,受人白眼的強。
    沈美雲自然是知道的,她朝著母親眨眨眼,帶著無聲地歡喜。
    “去黑省也成,山高皇帝遠,咱們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
    隻是,可惜了這裏的家。
    沈懷山倒是豁達,“不可惜。”
    “一家人在哪,哪裏才是家,我們都走了,這裏也不過就是一個房子而已。”
    空蕩蕩的沒有半分人氣。
    沈美雲想了想也有道理,便陷入了忙碌,和父母一起把家裏的東西,都收拾收拾,帶不走的,便送人了。
    起碼明麵上的東西,他們家是帶不走的。
    鐵皮蜂窩煤爐子,以及門外堆著的一百多塊蜂窩煤兒。
    這都是大家眼皮子底下的東西,沈美雲不好讓綿綿收到泡泡裏麵。
    便提出,送給吳奶奶了。
    這話得到了陳秋荷的讚同,“美雲你去,順帶和你吳奶奶說一聲,咱們家調令下來了。”
    沈美雲嗯了一聲,並沒有拿東西,轉頭就去了吳奶奶家。
    吳奶奶她住的屋子,在大雜院的東側間,第一間房子,坐北朝南,陽光通透,她住的這間屋子,算是他們大雜院裏麵朝向最好的。
    沈美雲來的時候,吳奶奶正在納鞋底,看到她,便起身邁著小腳過來迎接。
    “事成了”
    老太太活了一大把年紀了,看人看事還是準的,瞧著沈美雲臉上笑意,便心裏有數了。
    沈美雲點點頭,沒解釋太過詳細的細節。
    便說了,“去找了李主任,人還挺好。”
    聽了這,吳奶奶便笑了,滿臉的皺紋都跟著慈祥了幾分。
    “那邊好。”
    “定了去哪裏沒”
    她們都知道的,沈家人留不下大雜院了,肯定要落一個去處。
    沈美雲也沒瞞著,她蹲下身子,摸了摸吳奶奶腳邊,蹲著的老貓,她小聲說道,“跟我下鄉是一個地方。”
    這下,吳奶奶懂了,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好啊,一家人到一個地,多少是個照應。”
    沈美雲嗯了一聲,給老貓喂了點水。
    這才說道,“就和您一人說了,我們家明兒一早的火車票,我們走了,門口堆著的蜂窩煤,您要是不嫌棄,就讓人全部給您搬過來。”
    “還有那鐵皮蜂窩煤爐子,也一塊搬過來,多個爐子,您過冬也爽利一些。”
    吳奶奶節約慣了,舍不得用蜂窩煤,也舍不得用鐵皮蜂窩煤爐子。
    冬天的時候,就那般揣著袖子,幹幹的苦熬著。
    這話說的,吳奶奶眼一熱,淚眼婆娑,“我知道的。”
    “你們這一走,天高路遠,保重啊。”
    她緊緊地握著沈美雲的手,顫顫巍巍。
    沈美雲點點頭,輕輕地抱了抱她,“吳奶奶,您也保重。”
    老太太命苦,早年喪父,中年喪子,到了現在就她一人兒,守著那二十多平方的房子。
    身後但凡是沾親帶故的都想來占一指頭。
    吳奶奶嗯了一聲,滿是皺紋的臉上帶著幾分堅毅,“你們盡管出門去,我要努力活著,等著你們回來的那一天。”
    “這房子,我給你們看著,誰要是敢進去,就從我這孤寡老太太身子上踏過去。”
    人說人老無情麵,她潑上這一張老臉不要了。
    看看誰能住的進來!
    這話一說,沈美雲也忍不住喉嚨一梗,她搖頭,瑩白如玉的小臉上,帶著幾分不讚同。
    “不用的,您保重身體就夠了,我家那房子,誰愛來住誰就住。”
    她知道的,最多也就那十來年的光景。
    他們家就可以回來了。
    國家也會再次把房子歸還給他們。
    隻是,這些話就不好和吳奶奶說了。
    吳奶奶沒應是,也沒應不是,就隻是抬頭端詳著沈美雲。
    這孩子是生得真好,小臉跟白玉雕一樣,眉目如畫,唇紅齒白,光瞧著,就足夠讓人賞心悅目。
    “美雲,你到了下麵,你且記著,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隨便嫁人。”
    “就算是要嫁,眼睛也放精一些,再不濟,你挑個咱們北京城的人,將來也能再次回北京來,我也不說別的,就為了你看重的綿綿,你也要憋著一股勁,給我熬下來。”
    老太太到底是活了一輩子,人老成精,眼光毒辣。
    看得東西也足夠長遠。
    更是一句話便說到了重點!
    那是許多人都看不清楚的背後真相。
    沈美雲驚訝道,“吳奶奶,您怎麽知道——”我們將來能回來
    她是因為從後世過來的,知道未來五十年的發展進程。
    但是,吳奶奶呢
    吳奶奶笑,渾濁的眼裏透著睿智,“我不知道,我隻知道,組織不會放棄你們的。”
    不管是沈院長還是陳老師,兩口子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也都在他們曾經所在的領域發光發熱。
    隻這一點,便夠了。
    不管任何時候,任何朝代,人才總不會被埋沒的。
    沈美雲點了點頭,“那您等等我們。”
    他們會有回來的一天的!
    沈美雲到家的時候,陳秋荷還在忙碌,兩個鐵皮煤爐子都派上了用處。
    他們明日坐火車,陳秋荷在準備吃食。
    雖然美雲說了,她準備的有,但是他們都知道人多眼雜的地方,還是自己做的方便。
    陳秋荷把家裏剩下的半袋子富強粉,全部都給用了起來,打了幾個雞蛋進去。
    做的是雞蛋餅,她本來是要肉包子的,但是被沈美雲給拒絕了。
    她在泡泡裏麵準備了上千個肉包子,是絕對管夠的。
    沒必要做肉包子。
    就烙七八張雞蛋卷餅就好了,在炒了一盒子土豆絲上去,用著鋁製飯盒給裝了起來。
    做完這,陶罐裏麵還有十多個鹹雞蛋,是用煤灰和鹽巴醃製的,已經醃了半年多了,也都入味了。
    往前平日裏麵,就隻舍得給美雲吃。
    這下好了,要離開了,一陶罐的雞蛋全部都煮上了。
    打算帶到火車上次,出門在外的,幹糧比啥都方便。
    這一忙碌,到了十二點,一家人這才休息了下去。
    隔天一早,趁著天色還沒徹底亮了去,一家人便起床了,把昨晚上寫的信,放在了門口最為顯眼的位置。
    信上交代的全部都是,家裏不能帶走的東西,是如何分配的。
    他們幾乎把那些物件,全部都搬在了門口,算是送給了大雜院的鄰居們。
    讓他們自己來取。
    一家人收拾妥當後,也才將將的四點半。
    這個點,天色都還是黑的,偶爾抬頭,可以看到天上零星的星子,在閃耀著微微的光芒。
    照在大雜院裏麵,出奇的安靜。其實也不是,隔壁家鄰居牛大叔,震天的呼嚕聲傳了出來。
    沈懷山聽到了,他還笑著,“以後去了黑省,就在也聽不到老牛打呼了,我也能睡個安穩的覺。”
    他覺淺,周圍有點風吹草動,就容易醒來。
    大雜院又隻有這麽大,大家的牆貼牆,屋貼屋,隔壁放個屁都能聽見。
    更別說這種堪稱大炮一樣的打呼嚕聲了。
    這些年住在這邊,他著實沒睡過好覺。這對於好條件家出生的沈懷山來說,也算得上一場折磨了。
    沈美雲聽了,她慢慢地說道,“那以後去了黑省,可以睡個安心覺了。”
    “可不是。”
    “也沒往日那麽大的壓力了。”
    沈懷山心態很好,“就當是給自己放一個假好了。”
    “有你們陪在我身邊,在哪裏都是家。”
    情緒是會感染的,沈懷山的情緒好,沒有留戀不舍婆婆媽媽,哭哭啼啼。
    這讓陳秋荷和沈美雲也淡了幾分離別的愁緒。
    陳秋荷提著藤箱,沈美雲牽著綿綿的手,吧嗒一聲,鎖上了木門上的那黃銅小鎖。
    在門關上的那一刻。
    三人齊齊的回頭。
    綿綿小聲道,“媽媽,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啊”
    沈美雲蹲下看她,“去遠方呢,綿綿害怕嗎”
    綿綿搖頭,小小聲道,“有媽媽在,我就不怕。”
    沈美雲親了親綿綿額頭,左手牽著綿綿,右手邊上是愛她的父母。
    四個人的倒影照在地麵,你疊著我,我疊著你。
    沈美雲突然就無所畏懼起來,她回頭輕聲說道,“爸媽,咱們去了黑省好好的過日子。”
    實打實的過,低調的過,過好的日子。
    陳秋荷和沈懷山都跟著齊齊地嗯了一聲。
    出了大雜院,便是細長幽深的胡同巷道,中間的位置則是公廁。
    一家人去上了廁所,剛一出來就被人攔著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