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圖書館的白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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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韻第一次見到張曉,是在自己高一的開學典禮上。那一天,張曉作為高三學生代表,學生會主席,市級三好學生,為全體高一同學致歡迎詞。
    十五年過去了,樂韻卻清楚地記得,在見到張曉走上主席台的那一刻,自己就像被施了魔咒一般,她的目光再也沒有辦法從他身上移開。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第一次知道了什麽是心動的感覺。從那以後,隻要是學校舉行任何重大活動,她都會在人群裏努力搜索著那個身影,細心捕捉著有對方存在的每一幀畫麵,然後珍重地擺在心裏,再自己一個人偷偷地回味。
    如果說少女情懷總是詩,那麽張曉就是樂韻少女時代所有的美好和憧憬的代名詞。
    時間一晃進入五月,校園的空氣中彌漫著丁香花馥鬱的香氣。高考就在眼前,樂韻精心準備了一個禦守,想要送給張曉,祝他高考成功。
    她每天都把禦守帶在身上,期待能有機會能和對方遇到。
    終於有一天,樂韻在圖書館遇到了上自習的張曉。
    那天樂韻在圖書館待了很久,她不記得手裏的書頁上到底寫了些什麽,她躊躇著,既期待興奮,又害羞膽怯。
    心怦怦地跳動著,手心也開始冒汗。
    她一次又一次抬眼看向張曉的方向。
    據說,當你注視一個人的時間足夠長,對方就就會接收到你的信號。
    果然,張曉抬起頭,朝著樂韻的方向看了一眼。讓樂韻更加意外的是,張曉彎起眼睛朝著她微微一笑。
    下午三點鍾的陽光透過圖書館寬大的玻璃窗投射到少年的身上,穿著白襯衫的他被陽光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這一刻就像一張完美的照片,永遠地定格在樂韻的心裏。
    那天,樂韻在圖書館等了很久,終於等到張曉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起身離開。樂韻一把抓起自己早就收拾好的書包跟了上去。
    還好來得及,張曉剛剛走出圖書館的門。
    “學長!張曉學長!”
    這是樂韻第一次大聲說出張曉的名字,這兩個字對她來說,就是最動聽的音符。
    張曉站住,回頭,雖然,他臉上是麵對陌生人的禮貌微笑,卻已經足以讓樂韻臉紅心跳。
    “是叫我嗎”
    樂韻咬咬嘴唇,心裏不斷給自己加油鼓勁,她大著膽子看向張曉的眼睛。終於開口——
    “學長,高考加油!”
    一句再普通不過的祝福,卻好像耗盡她所有的勇氣一般,說完,不等張曉有什麽反應,她低頭快步“落荒而逃”。
    跑回教室坐定,許久,心跳才慢慢和緩下來,這時她才發現,原本打算送給張曉的禦守還被自己緊緊地攥在手裏。
    後來,禦守在搬家時被弄丟了,為此樂韻難過了好久。
    高考結束,毫無懸念的,張曉考入了全國2的t大。看到學校喜報上張曉的名字,樂韻興奮地像是自己考中了一樣。她暗自下定決心——兩年後,和張曉在t大再相見。
    樂韻開始發瘋一般拚盡全力地學習,好多次,爸媽半夜醒來,發現樂韻房間的燈還亮著,後來為了讓她按時休息,還強行拉閘逼她去睡覺。
    就這樣,樂韻像苦行僧一樣度過了自己高中剩下的時光。當郵遞員將紫色的t大錄取通知書遞到她手上的時候,樂韻感覺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終於用自己的努力,使得自己能夠離張曉近一點,再近一點。
    那個暑假,樂韻開始健身,學習化妝和穿搭,她期待著走進t大恢弘的校門,更期待能夠和張曉再一次生活在同一個空間裏。
    兩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樂韻懷著激動又忐忑的心情邁進了大學校門。然而讓她有些失望的是,t大真的太大了。
    行走在校園裏的時候,盡管她的雷達保持著高度地敏感,無時無刻不在掃描著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群,卻始終沒有看到她期待已久的那個身影出現。
    就在樂韻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對於和張曉的相遇不再那麽期待的時候,一年一度的社團招新開始了。
    一天下午上完課後,樂韻經過櫻花廣場,一個讓她魂牽夢繞的聲音響了起來——
    “同學,歡迎加入我們的社團。”
    伴隨著這個聲音,樂韻的心跳停止了,周圍的一切也都隨著這個聲音凝固了起來。這是在她的夢中回蕩了無數次的聲音啊。
    樂韻轉身,沒錯,那個穿著格子襯衫,牛仔褲和白球鞋的少年,臉上掛著的仍然是那個溫暖了她整個高中生活的笑容。
    腿,像是被施了魔咒一般,帶著樂韻朝著她心裏一直暗戀的那個人,快步走了過去。
    “學長好。”樂韻設想過自己和張曉種種可能見麵的場景,卻惟獨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情境下見麵。她難以抑製自己內心的激動,但是能夠想到的開場白卻隻有這三個字。
    “學妹好,歡迎參加我們的社團。”張曉還是那樣禮貌地笑著,向她遞過一張宣傳單。
    樂韻原本期待著張曉能夠認出她,或者起碼覺得她有些眼熟。但看著張曉用一樣的態度向其他新生派發傳單,她的心裏不禁湧起一絲失落。
    失落歸失落,樂韻還是填寫了表格,加入了張曉所在的社團。
    放下筆,遞上表格。樂韻轉身朝宿舍走去,沒走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向張曉——
    起碼,我現在又找到她了。樂韻在心裏對自己說。
    這大概是樂韻考上t大以來最開心的一天了。那天開始,她和張曉終於開始真正有了交集。
    很快一年將盡,這一年學校的跨年晚會,張曉要和另一個男生代表社團表演相聲,但是借來的大褂太大了,穿在身上像是罩上了大床單,非常邋遢。
    “太大了。”搭檔照著鏡子,前前後後地看,皺起眉頭不滿地說。
    “沒辦法,最近是各種跨年晚會的高峰,而且咱們社團的預算有限,能租到的隻有這個尺碼了。”社團裏負責借服裝的女生無奈地搖了搖頭。
    張曉的大褂也很不合身,不過他不想讓別人為難,“沒關係,我找同顏色的夾子,在衣服後麵夾一下,咱們表演的時候大多幾乎不需要轉身,看不出來。”
    那女生向張曉投來感動的目光。
    多好的張曉啊。
    樂韻再一次感慨自己“慧眼識英雄”。同時,她暗自決定,自掏腰包,下午翹課去幫張曉找合適的服裝。
    那天,濱城下了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新聞說,濱城迎來了五年來氣溫的最低點。樂韻捧著手機,按照查找到的店鋪地址,一家家“按圖索驥”。
    寒風夾雜著大片的雪花,撲打在她的臉上,臃腫的羽絨服此刻薄得好像一張紙,凜冽而刺骨的寒氣,很快就把她凍透了。
    樂韻不記得一共找了多少家店,她隻記得等她終於找到滿意的大褂,擠著公交車,一路顛簸回到學校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學長,我找到了合適的大褂,你在宿舍嗎我現在給你送到樓下,你拿去試試。”樂韻興奮地給張曉發信息。
    樂韻的眼力果然不差,像是量身定做一般,大褂非常合身。
    “謝謝,太感謝了,樂韻。”張曉看著樂韻在寒風中通紅的臉,路燈下,樂暈的眼睛閃著亮晶晶的光。他的內心湧起一陣陣感動。他不是傻瓜,在社團相處這麽久,他看得出她眼裏的愛慕和深情。
    “等跨年晚會結束後,我請你吃飯。”張曉溫柔地說,“權當是對你的感謝。”也許是怕樂韻不好意思答應,他趕忙補了一句。
    樂韻高興地點點頭。
    等她邁著輕盈的步子回到宿舍開始洗漱的時候,手剛剛碰到水就感覺到一陣刺痛。樂韻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被凍出了好幾道口子。
    張曉的演出效果很好,很多人都記住了這個在台上熟練地說著貫口,機智地抖著包袱的男生。樂韻坐在台下,她隻覺台上那個長身玉立的翩翩少年配上自己為他精心挑選的大褂當真帥氣極了。
    接下來是緊張的期末考試,樂韻一邊忙著複習,一邊也在期待著張曉說要請她吃的那頓飯。每次隻要手機一響,她就會激動地拿起手機,在看清楚了來電人之後,再失望地放下。
    終於,考試周結束,大一的上半學期算是真的塵埃落定了,宿舍裏的姐妹一個一個收拾好東西,陸續踏上了返鄉之路。
    媽媽已在催促她趕緊回家,但樂韻借口學校還有事情一拖再拖。
    她打聽到張曉還沒有離校。
    拿著手機,糾結了一上午之後,樂韻終於撥通了張曉的電話。
    “師兄,你是不是還欠我一頓飯……”樂韻自認為不是一個笨嘴拙舌的人,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對著張曉,雙商瞬間降到最低點。
    果然,那邊傳來了張曉的笑聲。
    手機那邊,樂韻的臉紅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來。
    “不好意思,之前忙著考試,今天才算徹底‘解放’。晚上你有空嗎”
    “可以可以。”樂韻欣然答應。
    晚上,兩人來到學校南門對麵的城隍廟小吃。
    樂韻在此後的歲月裏曾經很多次地回憶她和張曉第一次約會的情境。
    那晚他們吃了什麽,她完全忘記了,留在記憶裏的,隻有她那晚的笑。
    幾乎張曉的每一個梗,都讓她開懷大笑,她完全顧及不了什麽淑女、什麽儀態,她心裏的念頭隻有一個,她想全心投入,好好享受和珍惜和張曉單獨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
    從城隍廟走出來,兩人等待著對麵的信號燈變綠,誰都沒有說話。張曉的手自然地垂在身體兩邊。樂韻突然有了一種衝動,想要伸手牽住他。
    她的心,因為自己的這個想法而狂跳著。就在她大著膽子,緊張地伸出手指,顫抖的指尖即將碰觸到張曉的時候——
    信號燈由紅變綠。
    沒有一絲絲的猶豫,張曉大步流星地走上了斑馬線。樂韻心裏一陣失落,她呆立在原地沒有動。
    張曉走出去幾步,突然停住,轉身,他看著樂韻,嘴角向上勾起,這一次,他的臉上不再是禮貌而有距離的笑,此刻張曉的笑容裏有著之前樂韻從未看到過的溫度。
    樂韻心頭一動。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張曉已經快步向她走來,沒有任何猶豫和緊張,牽住了她的手。
    他的態度是那樣的自然,仿佛這不他們第一次牽手,仿佛這隻手本來就應該是他牽著的,仿佛這一路他們一直就是這樣牽著手走過來的。
    沒有說話,樂韻的大腦好像完全停止了轉動,她不能思考,隻感覺煙花在身體裏由內而外劈裏啪啦地炸響。
    她就那樣任由他牽著,跟著他往前走。張曉的溫度順著手掌流淌過來。很快,他們就來到了樂韻宿舍樓下,張曉停下了腳步。
    他看著樂暈,伸出手,托起她被風吹紅的臉,還是那樣亮晶晶的雙眸,仿佛有星星落進眼底一樣。
    張曉俯下頭,兩人越靠越近,近得可以聽到對方的呼吸。
    樂韻的心好想要從腔子裏跳出來一般,她向一邊偏過頭,緊張得嗓子眼發緊,低啞了聲音說道:“我……我要回去了。”
    張曉沒有說話,猛然,他用力將樂韻摟入懷中。
    樂韻隻覺得自己的腦子裏轟的一聲,仿佛什麽坍塌了一般,接著一片空白,還沒有等她的意識清醒過來,張曉的嘴唇就已經像蝴蝶停駐在花瓣上一般,輕輕地落在了她的雙唇上。
    “你知道嗎,”張曉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這雙手,我早就想牽了。”
    後來,樂韻問他,是什麽時候決定跟自己牽手的。張曉說,具體的時間點,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可能是在城隍廟小吃裏,看到樂韻毫無顧忌開懷大笑的時候,他暗自感慨,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女孩。
    張曉說,自己喜歡她那樣的笑,感覺心都被照亮了。大概就是在那一刻吧,他決定,要讓這個姑娘一輩子對著自己這樣笑。
    樂韻告訴他,其實那天她是抱著這可能是惟一一次和張曉單獨吃飯的機會,要好好享受的心態去的。既緊張又興奮,麵部表情完全沒有辦法控製。
    張曉笑著說自己一點兒沒有看出來。
    樂韻現在想,可能在一開始,她和張曉的關係就是不平等的。一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一個駕輕就熟、成竹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