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色gucci手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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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樂韻手裏還拿著那枚杜蕾斯的包裝袋。她不知道這個姿勢自己已經保持了多久。
從發現張曉出軌的那一刻起,她的世界裏,時間已經凝滯,不在向前。
發跡的丈夫,拋棄糟糠之妻。
這樣的案子,她處理了不知道多少。但她從來沒有過任何“推己及人”,甚至連一絲帶入感都沒有。
因為她自認為對自己和張曉的愛情有絕對的信心。這份信任,在張曉赤手空拳打天下的時候就有,到他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的時候依然如是。
就算近幾年,公司規模越來越大,張曉的應酬也越來越多。樂韻睡著的時候張曉還沒有回來,早晨樂韻起床去上班的時候,張曉還在睡夢中。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兩個人,有時候甚至幾天都沒有機會麵對麵說上幾句話。這樣的情況漸漸成了常態,但樂韻並沒有覺得自己被冷落,反而更加理解張曉的不易。
她並不覺得這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張曉從沒有在任何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需要有儀式感的日子裏敷衍過她。鮮花、禮物,從未缺席。放眼整個律所,她的辦公桌上總是放著各種各樣的驚喜,幾乎所有的女同事都羨慕她有這樣完美的人生。
就在這次出差的一天晚上,剛剛談戀愛的助理還在向她請教愛情保鮮的秘訣。
“我還真的沒有刻意想過這個問題”樂韻努力地在腦子裏搜索著答案,“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可能就是我們都給對方足夠的空間。我從來不會插手他公司的任何事,而且什麽翻手機,查郵件,我也統統沒有做過。”
看著助理瀟瀟一臉的驚訝和羨慕,樂韻幸福地說:“可能是因為我們認識的時間足夠長吧,彼此都很了解。最主要的是,他確實是一個無可挑剔的丈夫,讓我可以完全地信任他。況且,兩口子之間彼此提防,查來查去的,還有什麽意思。”
彼時彼刻的自己有多自信,現實給她這記響亮的耳光就有多疼。
也許,此時此刻,張曉正抱著別的女人翻雲覆雨。
突然地,樂韻一陣頭暈目眩,胃裏翻江倒海,她從沙發上彈起來,衝進洗手間。在飛機上吃進去的一點點早餐,此刻也被全部吐了個幹淨。
樂韻打開水龍頭,將水溫調至最低,冰冷的水讓她開始鎮定下來。
我該怎麽辦
她慌了神。
大腦像是突然連上了線,她想到一個人——自己閨蜜範瀅。
範瀅和樂韻是發小,算起來,樂韻認識範瀅比認識張曉的時間都長。
樂韻不是一個喜歡社交的人,朋友不多,但和範瀅無話不說。
樂韻顫抖著手拿起手機,撥通了範瀅的號碼。緊緊握住手機,手指關節因為太過用力而發白。
她就那樣死命地抓住,好像手機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電話撥通之後,每一秒的等待鈴聲都是一種煎熬。
快接電話啊。
樂韻祈禱。
大概響了七八聲之後,範瀅終於接起了電話。
“喂。”範瀅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剛睡醒。
“謝天謝地,你終於接電話了。我現在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你可以來我家一趟嗎或者你在哪裏,我去找你也可以。”
“寶貝兒,我的手表你看到了嗎”
聽筒裏傳來的聲音讓樂韻好不容易集結起來的清醒意識瞬間灰飛煙滅,那聲音溫柔低沉,親切熟悉,樂韻感覺自己剛剛狂跳著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的心,隨著這聲音,一下子沉到了胸腔裏。
十幾年的相處,這聲音曾在她耳邊無數次的談情說愛。
這是張曉的聲音。
樂韻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她迅速地拿起ipad,登錄微信——找到置頂的張曉微信——打開對話框——撥打語音通話,同時將手機緊緊貼在自己的耳朵上。果然,對麵傳來了微信請求語音通話的提示音。樂韻在ipad上點擊了“取消”,對麵的提示音也隨之消失了。
“喂,樂韻喂喂”範瀅焦急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了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樂韻在範瀅的聲音裏聽出了心虛的試探。
“哦,我在聽。”樂韻幾乎是強忍著說出這幾個字。她感覺自己眼前有點兒發黑,胸中氣血翻湧,嗓子眼裏似乎也有了腥甜的味道。
“你剛剛說什麽”
“沒什麽。”樂韻深吸一口氣,極力地穩定著自己的思緒,然而拿著電話的手不受控製地抖動,她雙手緊緊抓住手機,“我剛剛從日本出差回來,有禮物要送給你。”
“哦,是這樣啊。”範瀅的語氣明顯放鬆了下來,“沒問題,過兩天我約你,親愛的。”
“親愛的”——兩閨蜜之間無比親昵的稱呼,此刻讓樂韻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那就先這樣吧,我剛回來,正在收拾東西呢。”樂韻強忍著說。
電話掛斷。
樂韻覺得自己像是從一個噩夢掉進了另外一個噩夢當中,沒有邊際,沒有盡頭,她很想猛然起身,從這場荒誕殘酷的夢境中醒過來。
自己最愛的丈夫和自己最好的閨蜜。
這種她覺得隻會出現在三流狗血電視劇裏的事情居然真的發生在她的身上。
散亂的目光驚惶四顧,落在了地上那個打開的行李箱,裏麵有一個gui的防塵袋。那是她準備送給範瀅的禮物——一隻白色gui手袋。
瞬間,她的震驚無助變成了憤怒羞辱。
她在世界上最信任的兩個人,親密無間的閨蜜和深信不疑的丈夫,居然聯手背叛了她!想到這裏,身體裏驀地湧出來一股力量,樂韻抓起白色gui手袋,從玄關找到自己的車鑰匙,推門走了出去。
她要去“捉奸”!
到範瀅家的這條路,樂韻已經記不清楚自己走了多少次,就連小區的門衛一看到她的車開過來都會自動幫她起杆放行,都知道她是來找3號樓7b的範小姐。
然而,這條往常隻需要開十五分鍾的路,今天卻漫長得好像沒有盡頭。
終於,將車停好,樂韻深深地呼吸,她伸出左手,顫抖著放在門把手上,許久,都沒有拉開門。
透過車窗,她抬頭看了看範瀅位於7樓的家,熟悉的亞麻色窗簾是她送給閨蜜的喬遷禮物。想到在窗簾後麵,張曉和範瀅可能無數次幽會,樂韻五內俱焚。
她定了定神,拿好東西,拉開車門,準備下車。
就在這時,範瀅家的單元門打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
是張曉。
如同被火燙到一般,樂韻立刻縮回了駕駛座,低下身子。
原本是抱著玉石俱焚、魚死網破的態度衝過來捉奸,此刻“奸夫”就在眼前,但樂韻的勇氣缺莫名地灰飛煙滅。
她心知肚明,自己根本還沒有做好和張曉攤牌的準備。
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張曉沒有繼續走,他拿出了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緊接著樂韻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樂韻拿起來,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拒絕鍵。張曉皺了皺眉,把手機放回了口袋,接著上了車。很快,樂韻看到張曉的車熟練地駛出了小區大門。
眼淚迅速地在眼眶裏聚集。原來,心裏明白和親眼所見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
樂韻深呼吸,用盡全身的力氣抑製住決堤而出的眼淚。她從手袋裏拿出粉餅,認真地補好妝。
來到範瀅的門前,敲門。
沒有人應。
樂韻非常篤定,張曉剛走,範瀅此刻一定在家。
她再次用力叩門,不疾不徐。
屋內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終於,門打開了。
範瀅披著浴巾出現在門口,頭發濕漉漉的,很明顯,剛剛洗過澡。
看清來人是誰,範瀅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恐慌。但她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像往常一樣,親熱地拉起了樂韻的手。範瀅的碰觸讓樂韻感覺到一陣惡心。強忍著,她沒有甩開。
“我方便進去嗎”樂韻平靜地說。她發現,當她可以把眼淚強壓回去的時候,她已經可以做到麵對範瀅不失態。
“當然,快進來。”
樂韻走進客廳,坐了下來。深吸一口氣,樂韻感覺到範瀅家的空氣裏還殘留著張曉的味道。
“你不是剛剛出差回來嗎怎麽不多休息一會兒我給你沏壺好茶吧,前兩天剛買到的金萱烏龍,你最喜歡的那種奶香味,你嚐嚐,肯定喜歡。”說著,範瀅就開始在廚房叮叮當當地忙活起來。
“不用了”樂韻冷冷地說“,你坐下來。我有話想跟你說。”樂韻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置。
範瀅正要伸向櫥櫃的手停在了半空,她沒有再說什麽,坐在了樂韻的旁邊,又立刻往旁邊移動了大概一個拳頭的距離。
樂韻拿出那個白色的gui手袋,遞了過去。
“上次一起逛街,你看到海報說很喜歡,當時店裏沒有現貨。這次我在機場看到了,就買下來送給你。你看看喜不喜歡。”
聽到樂韻不是來興師問罪,範瀅凝重的表情如釋重負,她趕緊接過包,“喜歡,當然喜歡。多少錢,我轉給你。”範瀅說著拿出了手機,白色的gui包被草率地放到了一邊,甚至都沒有認真地看一眼。
“不必了。”樂韻看著眼前目光躲閃的閨蜜,心裏竟覺得如此諷刺和好笑,“就當是對我們這麽多年友情的紀念吧。而且——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送你禮物了。”
範瀅的手很明顯地顫抖了一下,支支吾吾道:“你這是……,什麽意思呢”
樂韻輕蔑地笑了一下,“什麽意思難道你不清楚嗎不要再侮辱我的智商了好不好,範瀅。”
“不是你想的那樣,樂韻。你誤會了,真的誤會了,我和張曉……”
“哼”樂韻冷笑一聲,“你和張曉,範瀅,我剛剛沒有一個字提到張曉,你怎麽知道我要說的是你和張曉的奸情。”
範瀅吃驚抬頭,看到樂韻沒有悲喜沒有溫度的臉,她呆住了,嘴巴裏還在機械地辯解著什麽,但大腦早就已經一片空白。
“啪!”連樂韻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她的巴掌就已經呼到了範瀅的臉頰上,
白皙的皮膚上,鮮紅的手指印昭然可見。
範瀅捂著臉,終於安靜了下來。
樂韻努力平複著自己的情緒,她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
範瀅伸手死死拉住了她——
“樂韻,你別走,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麽”不等範瀅說完,樂韻就打斷了她,她回頭看著這個曾經的閨蜜,甩開她的手,索性重新坐回沙發上,“你要談,好,我們就好好談談,你覺得我老公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範瀅不明白樂韻什麽意思。
“我老公厲害麽讓你滿足欲罷不能”
“樂韻,你別這樣。”
樂韻冷笑一聲,義無反顧地朝門口走去,在即將踏出的一瞬間,她停住了。
“在我跟張曉攤牌之前,管好你的嘴。”說罷,樂韻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個她覺得自己永遠都不會再回來的地方,後來,當她再次回到這裏的時候,回想起這次和範瀅的攤牌,她感覺到無比的諷刺,當然,這是後話了。
回到車上,樂韻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似的,她甚至覺得連握住方向盤的勁兒都沒有了。這時,手機又響了起來——
是張曉。
“喂。”樂韻靠在駕駛座的頭枕上,盡量提著精神,不讓聲音出現破綻。
“喂,老婆,你在哪裏”張曉態度一如往常,絲毫沒有聽出樂韻聲音裏的筋疲力盡。
一時間,樂韻不知道是應該慶幸還是覺得悲哀。
“我在公司。”
“怎麽剛出差回來就跑到公司去了。陳宗翰太過分了,這麽使喚我老婆,我要心疼的。”
樂韻敷衍地笑了,笑聲非常幹澀,然而張曉還是沒有聽出任何異樣,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老婆,我剛剛接到香港那邊委托公司的電話,有關上市的一些審計工作需要我過去處理一下,我訂到了今晚的航班,大概一星期以後回來。”
“好。”樂韻答應一聲,此刻她內心紛亂,並沒有做好麵對張曉的準備。聽到張曉說要出差一個星期,頓時如釋重負。
想到自己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可以略作喘息,感覺輕鬆不少。
“老婆,怎麽聽你的聲音情緒這麽低落啊,是不是想我了”張曉以為樂韻因為自己要出差而不開心,“我也想在家陪你,不過上市對公司太重要了,前期的準備工作又多。這樣,我答應你,事情一處理完,我就立刻趕回來。對了,我剛剛回家收拾東西,在床頭櫃裏給你準備了一份驚喜。愛你,老婆。”
“好。老板有事找我,先這樣。”不等張曉回複,樂韻就掛斷了電話。
她坐在駕駛座上,窗外,天色漸沉,無邊的夜色籠罩著濱城。樂韻看著小區裏一點點亮起來的燈光。曾經,她和張曉說過,自己最喜歡夜晚的城市,一扇扇玻璃窗裏的光,人間煙火當如是。
然而現在,她不禁在想,這樣的溫馨背後,有著多少的欺騙、背叛和不堪。
許久,樂韻終於按下了車子的啟動鍵,伴隨著發動機的轟響,車子緩緩駛出了小區,朝家的方向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