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法庭上的第一次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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羈押所裏,警方正在對李文傑進行審訊。已經連續被審問了幾個小時的李文傑看起來非常疲憊,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和泛出青色胡茬的下巴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一隻被逼入絕境的猛獸。
“李文傑,我們希望你認清形勢,和警方合作,不要再抱有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負隅頑抗對你來說是不會有任何好處的。”幹警李響對李文傑發出了最後通牒。
“不是我,我是無辜的。”仿佛力氣已經耗盡一般,李文傑沒有激烈地爭辯,隻是在嘴裏有氣無力地不斷地重複著這一句話。
“無辜!”李響怒視著眼前的殺人嫌疑犯,雖然剛從警校畢業不久,但是他已經參與了不少重大案件的調查和偵破。
和他之前抓捕過的那些窮凶極惡的罪犯相比,李文傑給他的感覺是很不同。具體不同在哪裏,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從被捕到現在,幾番審訊,李文傑依然堅持自己是無辜的。李響也想過,這件案子會不會另有內情,他反複調查了很多次,但所有的證據依然指向李文傑。
李響決定將自己的主觀情緒放在一邊,履行職責,讓李文傑認罪。
李響拿起桌上的資料——
“啪”!
一疊資料被重重地扔到了李文傑的麵前。
李響厲聲道:“你自己看看,所有的證據都可以證明你就是凶手!”
李文傑翻看著眼前的證據,他的手開始劇烈地顫抖。他的反應被李響全部看在眼裏,他換了和緩的語氣:
“李文傑,法律注重的是證據。即使你再強調你是無辜的,證據也會說話。所以,我希望你能抓住最後的機會坦白,爭取寬大處理。你要知道,你自己說出來,和被我們查出來,性質是完全不一樣的。”
李文傑的視線開始模糊,他顫抖著嘴唇剛要開口說話——
門被推開了。一個身著墨綠色一字領職業裙裝的女人走了進來,她沒有看李文傑,而是徑直走向李響:
“不好意思,我是樂韻,李文傑的律師。請問這位警官怎麽稱呼”
“李響。”李響的目光掃過樂韻,沒有片刻地停留。作為一名警察,他本來就對律師沒有什麽好感,更何況是在他審訊犯人時,不請自來的律師。
他轉向李文傑,“李文傑,你有權聘請律師替你辯護,但我必須要提醒你……”
“李響警官”樂韻打斷了他的話,提高聲音重複一遍,:“李響警官,你想要提醒什麽,請跟我說,我現在全權代表我的委托人。”
李響看了樂韻一眼,還是沒有理她,轉而繼續對著李文傑說:“這是開庭前你最後一次主動坦白的機會,一旦上了法庭,你後悔都來不及了!”
沒等李文傑有任何反應,樂韻立刻接過了話:“李警官,請你回避一下,我要和我的當事人單獨談談。”
李響剛想說什麽,樂韻當即打斷:“李警官!”她向李文傑走了過去,站在了他的旁邊,又重複了一遍:“我要和我的當事人單獨談談,請你回避。”
李響迎著樂韻的目光,兩人對視了幾秒。他來到李文傑的麵前,收拾起桌上攤開的資料,接著走出了訊問室。
看著李文傑走出房間,房門再次被關上,樂韻拉開一張椅子,做了下來。
“李文傑你好,我是宗翰律師事務所的樂韻,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代表律師。”
法庭上,李文傑案第一次開庭審理。
法庭外的走廊裏,樂韻再一次瀏覽卷宗,腦子裏又跑馬燈一般地預演了一遍自己的辯護策略,確認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她伸手準備推開法庭的門。
就在這時——
“樂律師!”
樂韻轉頭,站在她身後,叫住她的正是李文傑新婚的妻子,她的小腹已經明顯隆起。懷孕的辛苦和突如其來的官司讓她看上去更加憔悴,甚至有些浮腫。
“樂律師,請你把這個交給文傑。”李文傑妻子說著,將一張紙遞給了樂韻。
樂韻接過來一看,是一張四維彩超檢查報告單。圖片上的小嬰兒吮吸這右手大拇指,乖巧的樣子瞬間萌化了樂韻的心。
做媽媽,是她和張曉結婚之後最期待的事,然而現在……
“文傑一直都想要個女兒,但彩超顯示我懷的是兒子。”文傑的妻子有些遺憾地說。
“不用擔心,”樂韻安慰道,“有時候,男人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麽。”
李文傑的妻子感激地笑笑,樂韻跟她告別,剛要邁步往裏走——
“樂律師。”
樂韻收回腳步,“還有什麽事嗎”
隻見李文傑的妻子緊張地抿了抿嘴唇,肩膀微微顫抖,聲音裏透著哭腔,“您覺得,文傑他會沒事嗎”
樂韻思忖片刻,“我們會盡力爭取的。放心——”樂韻揚了揚手裏的報告單,“我一定會轉交給文傑。”
文傑妻子點點頭,用了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謝謝。”
法庭裏,被告席一側。
樂韻將彩超報告單遞給了李文傑,輕聲說:“是男孩。”
李文傑緊緊握著報告單,沒有說話,樂韻看到他的眼睛裏淚光閃動,她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文傑的手臂。
盡管在這個案件當中,種種線索都對文傑不利,但不管是作為律師的職業操守,還是自己的直覺,樂韻都傾向於相信李文傑是無辜的。
庭審正式開始,公訴人張一帆正在盤問李響。
“李響警官,當你們到達現場的時候,看到了什麽”張一帆神采奕奕,自信滿滿,一副成竹在胸,勝券在握的架勢。
“我們首先看到的是被害人的屍體。”
張一帆拿起遙控器,受害人趙斌倒在血泊之中的照片出現在法庭裏的電視屏幕上,聽審席一陣騷亂,樂韻聽到啜泣聲,循著聲音看過去,原來是受害人的家屬也來聽審。
李響接著說,“受害人是祿亨投資公司的法人,案發現場是他公司所在的地的地下停車場,從目前警方掌握的證據來看,我們初步認為被害人是在朝自己的車走去時被槍殺的。由於地下停車場的監控在兩個星期前出現了線路故障,因此沒有辦法調取視頻監控。”
“那麽李響警官,當你們到達現場的時候,是否還看到了除被告以外的,其他可疑的人”張一帆有條不紊地引導證人作證。
“沒有,”李響搖搖頭,“當時隻有被告李文傑和受害人在一起。”
“李響警官,可不可以向法庭描述一下你看到被告時的情景。”
“被告當時渾身是血地蹲在受害人身邊,在他腳下還放著一把槍。法證部門對血跡和手槍做了鑒定。證實血跡是屬於死者趙斌的,而那把槍就是凶器。”
“也就是說,李文傑就是用這把槍殺死被害人的,對嗎”張一帆不失時機地發起攻擊。
“尊敬的法官,我方反對。”樂韻立刻提出抗議,“反對公訴人有意引導證人作證。”
“我撤回。”張一帆紳士地舉起雙手,嘴角微微上揚,剛剛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做律師這麽長時間,其中的技巧他早就駕輕就熟。他立刻重新組織了語言,“李響警官,就目前掌握的證據而言,警方認為趙斌是怎麽被殺害的。”
“經過法醫的鑒定,被害人趙斌身中兩發9毫米的子彈,其中的一顆是近距離開搶,射中了被害人的脖子,導致頸部動脈破裂,失血過多死亡。
“我們向法庭提供的資料上顯示,警方證實兩發子彈都是由在現場地麵發現的一把手槍射出的,也就是李響警官剛剛所說的,那一把放在被告腳下的槍,並且在槍上還留下了被告的指紋。以上情況屬實嗎,李響警官”張一帆在“被告”兩個字上,刻意加了重音。
李響點點頭,“屬實。”
樂韻的餘光看到李文傑低下了頭。
“請問李響警官,當你們在審訊被告李文傑的時候,他的情緒怎麽樣”張一帆繼續盤問。
“被告顯得非常緊張,焦躁不安。”
“被告是受害者的保鏢,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情緒上產生波動也是正常的。”
聽張一帆這樣說,樂韻心裏一緊,在法庭上多次的較量,她知道張一帆這是在以退為進,果然——
“警方認定李文傑是殺害趙斌的凶手,當然不會僅僅因為他的緊張和焦躁,是否有足夠的動機”
“是的。”李響向前探了探身子,讓自己更靠近話筒,“被告人李文傑將自己和妻子的全部積蓄都投入到趙斌公司的投資項目中,結果全部賠光了。”
“請詳細解釋。”
“祿亨投資公司是趙斌與合夥人共同經營,最近也是本市龐氏騙局的最大受害人之一。公司的財務狀況深受影響,李文傑作為客戶也賠掉了他的投資本金。”
“這就是警方認定的,李文傑的殺人動機。”
“是的。”
“謝謝李響警官。”張一帆轉向審判席,微微鞠躬致意,“尊敬的法官,我沒有其他問題了。”接著坐回了公訴人席的座位上。
“李響警官,”樂韻站了起來,麵帶微笑。
如陳宗翰所言,樂韻天生就是做律師的。一旦走上法庭,她的周身都在閃著光。
“我們還是繼續談談您剛剛說的,李文傑的殺人動機。您剛剛說,祿亨投資公司害我當事人損失了9萬千元人民幣,對嗎”
李響搖搖頭,“我印象裏是的,不過具體的數目還是要看報告。”
“我知道。”樂韻朝他笑笑,肯定地說,“確實是人民幣9萬千元。但是,你知道祿亨投資公司在這次的龐氏騙局當中害其他客戶損失了多少錢嗎”
李響再次搖搖頭,“我不清楚。”
“千萬人民幣。事實上——”樂韻轉向觀眾席,“據我了解,今天來聽審的人當中,有一半都是祿亨投資公司的客戶,趙斌和他的合夥人害得他們血本無歸。”
聽審的觀眾當中傳出一陣陣附和的聲音。甚至有人大著膽子為李文傑替他們報仇叫好,以至於法官不得不要求肅靜。
“反對!尊敬的法官,”張一帆沒有了之前的從容,反而很明顯地聽出了慌亂,“辯護律師的所說與本案無關。”
“我撤回。”樂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接著說,“李響警官,如果投資虧損可以構成殺害被害人的動機,那豈不是會有成千上萬的嫌疑人嗎”
“但是,這些你所說的‘嫌疑人’在凶案發生的時候並沒有被看到出現在停車場,而且凶器上也沒有他們的指紋。”李響反駁。
樂韻點點頭,她開始轉向辯護策略的另外一個切入點,“根據調查資料,趙斌在遇害當晚隨身攜帶有0萬人民幣現金,那麽請問李響警官,你們在犯罪現場是否找到了這0萬人民幣現金”
“沒有。”
聽到李響的回答,樂韻知道自己反擊的時候到了,於是她立刻接著問,“據了解,警方是當場逮捕了我的當事人,警方對我的當事人的銀行賬戶,以及我當事人的家進行過多次搜查,卻一直找不到這筆錢。那麽請問李響警官,警方如何解釋這筆神秘消失的0萬現金
“我們還在調查之中。”李響不甘心地,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了這句話。
第一次反擊成功。樂韻暗自稍稍鬆了一口氣。
她乘勝追擊,“李響警官,案發當天,當你到達現場的時候就發現了我的當事人,用你的話來說,他‘渾身都是血’地蹲在被害人身邊。那麽請問,他當時在做什麽”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李響冷冷地說。
“那我就解釋得再具體一點,”樂韻看著李響,略一停頓,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的時候,不疾不徐地開口道:“你有沒有親眼看到我的當事人舉槍殺死死者”
“沒有。”李響的情緒明顯變得有些焦躁。
“那麽,請你描述一下,當你看到我的當事人李文傑的時候,他在幹什麽。”
李響低下了頭,不情願地說:“在給死者趙斌做心髒複蘇。”
“李響警官,”李響應聲抬起了頭,碰上樂韻灼灼的目光,他被這名辯護律師的氣勢震住了,隻聽樂韻接著提問:“以你的辦案經驗,這是凶手正常會有的舉動嗎”
李響的頭頂上有如響了一個炸雷。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麽他一直覺得李文傑和別的罪犯不一樣。他隻覺得喉嚨發緊,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見李響被樂韻盤問地說不出話,公訴人連忙起身,“我反對!辯方律師有意誘導證人。”
不等法官作出裁決,樂韻轉向法官坐席,鞠躬。
“尊敬的法官,我沒有其他問題了。”
聽審席上,李文傑的發小,一橋集團的總裁陸胤記住了這位名叫樂韻的女律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