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場會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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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三場會麵
    將最後一隻碗上的水漬擦幹淨,放進櫥櫃裏,樂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揉了揉因為一夜沒睡有些發紅、酸澀的眼睛,接著拿出手機,撥通了張曉的電話。
    電話剛剛接通,張曉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老婆,你還在公司嗎累了吧,我現在開車來接你。咱們一起去吃早餐,然後你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我們……”
    “張曉,”樂韻不想再聽下去,出言打斷,“我剛剛給你發了一個定位,你現在到這個地址來吧,我等你。”
    電話裏的那一邊,張曉明顯地愣了一下,然後說了聲“好”。
    放下電話,樂韻走到客廳坐下,輕輕閉上了雙眼。
    “老婆,這是你剛剛相中的房子”張曉進門,一邊打量著四周,一邊跟樂韻說,“小是小了點兒,不過地段還算不錯,買來投資還是可以的。老婆你要是喜歡,我讓秘書去找中介談談。”
    “張曉,這套公寓是給你租的。”樂韻將鑰匙放在了玄關櫃上,“我已經付了一年的房租,基本的生活用品都配齊了。你現在就可以搬過來住。你的衣服和其他東西,我今天”
    會收拾好,給你快遞過來。”
    “老婆,你這是……”
    “何必再演戲呢”樂韻笑笑,心裏卻一疼,“我會讓我的律師把離婚協議寄給你,不過……”,樂韻吸了一口氣,“我最近在忙著一個案子,你們可能得耐心等一下。”
    “老婆……”張曉的聲音裏有聽得出來的慌張,盡管他知道樂韻已經知道了他和範瀅的事,也猜到了樂韻的反應大概率不會很平靜,但沒想到的是,自己會以這樣的一種方式被趕出家門。
    樂韻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張曉很識趣地閉嘴,沒有試圖再解釋什麽。他太了解樂韻了,此時此地,說得越多,效果隻能是更加的適得其反。
    兩人之間有的,隻是沉默。
    在這裏待了一整夜,此刻正是濱城的早高峰,汽車的喇叭聲,發動機的轟鳴聲交織成了一幅車如流水馬如龍的景象。然而這套臨街的公寓裏,樂韻卻感覺到了出奇的安靜。這間麵積並不大的公寓,此刻仿佛曠野一般。那種空蕩蕩的感覺,像極了她在範瀅的電話那頭聽到張曉聲音時,瞬間靈魂被抽離出軀體時的感覺。
    “你之前說家裏洗碗機的濾網該換了,我昨天已經換好了。”張曉終於開口。
    樂韻點點頭,沒有說話。
    “樂韻”,張曉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顫抖,神情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既內疚又無辜,“我知道自己做錯了事,而且錯得很離譜。現在我沒有任何立場替自己辯解,因為不管什麽原因,都不是我背叛婚姻的理由。我也不想說對不起,因為這對於彌補對你的傷害絲毫沒有幫助。”
    樂韻壓抑了許久的眼淚終於決堤而出。
    在一起這麽久,樂韻還是第一次聽到張曉用這樣的語氣跟自己說話。
    不知道為什麽,她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彌漫著丁香花馥鬱香氣的夏天,在學校的圖書館裏,陽光斜照進來,張曉的白襯衫像是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還有那個定格在她心裏,從此照亮了她十幾年人生的笑。
    她抬眼看了看眼前這個男人,此刻他的肩膀下垂,一臉疲憊,眼圈微紅,下巴上也泛起了青色胡茬。和平時那個神采奕奕的成功人士判若兩人。
    樂韻的腦子了出現了四個字:恍如隔世。
    想到這裏,樂韻隻覺得心裏一酸,眼淚更加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
    見樂韻開始有了反應,張曉抓住時機,向前湊了一步,緊緊抓住她的手。樂韻身體一震,想要掙紮,但沒有掙脫。樂韻實在沒有了力氣,隻好木然地任由他握著。
    仿佛看到了希望似的,張曉急切地說:
    “老婆,我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但我愛你,我不想離婚,更不想離開我們這個家。”
    “我愛你”,這三個字此刻聽來竟然是這麽刺耳。
    樂韻已經記不清楚,這三個字曾經多少次讓她心神蕩漾。她還記得,那時候張曉剛剛開始創業,家裏全要靠她一個人支撐,每次覺得辛苦委屈的時候,隻要張曉在她耳邊輕輕地說出這三個字,所有的疲憊都會瞬間煙消雲散。
    她突然意識到,兩人在一起這麽多年,每一次她生氣,張曉都拉住她,將她擁入懷中,邊親吻邊在她耳邊說出這三個字。
    不可以!
    樂韻搖搖頭。
    他憑什麽認為可以故技重施,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獲得她的原諒。
    絕對不可以!
    想到這裏,她不知從哪裏來了力氣,猛地抽出被張曉握住的手。
    張曉一下子愣住了。很明顯,樂韻的這個舉動讓他有些意外。
    從認識到戀愛,到結婚,在他和樂韻的關係裏,張曉很篤定,樂韻一直是那個愛得多一點的人。他一向很有把握,無論他做錯了什麽,隻要態度誠懇地哄哄她,認錯、道歉,就一定能夠得到理解和原諒。
    確實,這次他的錯的確是大了點兒。但是像他這樣身份地位的男人,哪一個沒有幾個“紅顏知己”。用某位公眾人物的話來說,他不過是犯了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誤。樂韻一時不能原諒自己也在情理之中,但隻要自己有足夠的耐心,表現出十分的誠意,這件事早晚會過去。
    樂韻太愛我了,她絕對不會舍得跟我離婚。
    在張曉的心裏,這是一塊免死金牌。
    但從得知樂韻已經事先為自己租好了這套公寓開始,張曉的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意外,他發覺這次的事情沒有自己預想的那樣容易。
    沒關係,我一定可以挽回局麵。張曉心裏想。他沒有再強行拉近樂韻和自己的距離,反而向後退了半步,給樂韻留出足夠的空間。
    欲速則不達。
    混跡商海,他早就明白了以退為進的道理。
    “你放心,我不會給你任何壓力。你讓我住在這裏,那我就在這裏,直到你感覺到我的誠意,願意再給我一個機會。”
    樂韻不想再說什麽,更不願意再看張曉一眼。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再多一刻在張曉身邊,心都像在遭人淩遲一樣的痛苦。
    一言不發,她朝門口走去,身體輕輕飄飄的,如同空中緩緩下墜的羽毛。她將手輕輕搭在門把手上轉動,推開門,正要邁步的時候——
    “樂韻,”張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語氣無比真摯,“老婆,求你,不要這麽快就判我死刑,再給我,給我們一個機會……”
    啪!
    隨著門鎖清脆的一聲碰響。
    等你同意,覺得我有資格再回來的時候,我再回家。”說完,張曉拿起地上的行李箱,他的手輕輕轉動門把手,就在推開門之前,他突然停止了動作,轉向樂韻,用了無比誠摯的語氣:“樂韻,老婆,從現在開始,你什麽都不用做,隻要看我的行動就好。求你,再給我,給我們一個機會。”說罷,不等樂韻有任何反應,張曉推門走了出去。
    隨著門鎖清脆的一聲碰響,樂韻背靠著樓道的牆,就像一個窒息了許久的人剛剛接觸到空氣一樣,她急促地深呼吸,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嘴裏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窗外,太陽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躲在了厚厚的雲層後麵,收斂起耀目的光,隻留下夕陽一樣的餘暉。
    深秋的風帶著些許凜冽的寒氣,在灰蒙蒙的天色中,穿梭在濱城鋼筋水泥組成的森林之間,發出了嗚嗚的聲音,聽起來像極了悲鳴。
    祿亨金融投資公司門口,安黛青在車裏已經待了一個小時,她的眼睛一直透過車窗,盯著大廈的出入口。一會兒,穿著闊腿褲,緊身針織衫的姑娘從裏麵走了出來。安黛青急忙推開車門,快步走上前去,攔住了她。
    這個姑娘正是李文傑案件中死者趙斌的助理——喬盼盼。
    “怎麽又是你”看清來人是安黛青,喬盼盼一臉不滿地嘟囔著。
    自從趙斌出事以後,公司發生了巨大的人事變動。新老板上位,她這個前朝天子近臣也自然被調到了其他崗位。
    相比於之前人人見到都要禮讓三分的總裁助理,地位下降很多,工作量倒增加了不少。以前覺得她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同事,看到她也少不了陰陽怪氣幾句。
    這幾天,喬盼盼在公司早就積壓了一肚子的怨氣。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終於可以透口氣,一出門卻看到安黛青,知道她一定又是來調查有關趙斌的事情。已經工作了一天累得筋疲力盡的她,一想到還要應付安黛青各種各樣的問題,她簡直氣不打一出來,恨不得轟出一記長拳,將安黛青震出十萬八千裏之外。
    安黛青何等聰明,一看喬盼盼對自己的態度,就將她的心思看了個通通透透。她不急不惱,微笑著先遞上一杯星巴克的熱巧克力,“盼盼,我這次不是來找你做調查的。”
    “不做調查”喬盼盼皺起了眉頭,將信將疑地從安黛青手裏接過熱巧克力,“那你找我還能有什麽事”
    “當然是來表示感謝的啊。”說著,像變魔術似的,安黛青從包裏拿出一張濱城最高端的商場——銀河購物中心的購物卡,遞到了喬盼盼的手裏,“你們老板的案子,你幫了我們事務所不少忙,這是我跟老板特意為你申請的,就當作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哦,這張卡的金額是5000元。”安黛青裝作不經意地強調說。
    喬盼盼的眼睛裏明顯有了光彩,原先皺起的眉頭也像放進滾油裏的蝦片一般,瞬間舒展了開來。她一麵眉開眼笑,一麵在嘴裏嘟囔著:“這怎麽好意思啊,我也沒做什麽呀……”
    安黛青心裏覺得好笑,嘴上卻非常真誠地說:“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這都是你應得的。你之前提供的信息非常重要,讓我們找到了突破點。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你收下買點兒衣服或者化妝品吧。對了,你這是剛下班還沒有吃飯吧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日料不錯,走,咱們一起吃個飯,就算是彼此多了個朋友。”
    說著安黛青親熱地挎起喬盼盼的胳膊,一起往日料店走去。
    山上下居酒屋裏,服務生招呼兩人坐下,遞上了兩份菜單。
    安黛青擺擺手,直接點了店裏最貴的兩份套餐。
    不一會兒,一盤盤珍饈美味就擺滿了餐桌。
    美食當前,讓人不由得食指大動。隨著一片片刺生,一顆顆海膽下肚,兩人也越來越熱絡起來。
    看看時機差不多了,安黛青決定引入今天的正題。
    “盼盼,今天我剛見到你的時候,覺得你好像心情不大好,是不是有什麽心事要是有什麽我能幫忙的,你一定別客氣。咱們現在已經是朋友了。”說著,她端起酒杯,和喬盼盼碰了碰。
    “唉,別提了。”喬盼盼賭氣似的猛灌一口酒,“人家都說‘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就涼’。真是一點兒都沒錯!”
    “怎麽了是工作出了什麽問題”安黛青說著,將一塊烤好的和牛放到喬盼盼麵前。
    “以前老板在的時候,誰不敬我三分啊。就連各個部門的經理,見到我也是客客氣氣的。現在可好,舊老板出事,新老板上位。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我這個前任老總的助理,就像是一塊被用舊了的抹布,直接就被扔進了垃圾桶。”
    “那確實太過分了。”安黛青同仇敵愾地說:“我猜肯定是你們的新老總之前跟趙斌不對付,現在有機會上位,所以要排除異己,黨同伐異。”
    “no,no,no。”喬盼盼將一片肥美的藍鰭金槍魚大腹放進嘴裏,咀嚼著,臉上露出滿足的表情,她看著安黛青,神秘地說:“這個,你可完全猜錯了。”
    “猜錯了”安黛青故作一臉的不可思議。
    “那當然!”喬盼盼得意地說:“你知道嗎現在祿亨的新老板謝菲,之前和趙斌是好哥們。創辦祿亨的時候,趙斌出錢,謝菲負責跑業務,拉客戶,兩人合作默契,這才讓公司慢慢地發展了起來。後來,趙斌作為資方,理所當然地成了祿亨的老板。不過,他也從來沒有虧待過謝菲。公司裏沒有人不知道他們的關係非比尋常。”
    說到這裏,喬盼盼語氣又變得憤憤然起來,“誰想到,這人翻臉真的比翻書還要快!謝菲一當上老總,就把之前趙總的人全都撤換成自己的人了。清洗得那叫一個徹底,幾乎是一個也不留。”
    “真是人心難測。”安黛青若有所思地說。
    “可不是麽!最倒黴的就是我,……”喬盼盼繼續向安黛青吐槽著自己遭受的不公待遇。
    安黛青表麵上應付著她,心裏已經開始盤算著下一步的計劃。
    同一時間,張曉公司旁邊的咖啡廳裏。張曉約了公司的法律顧問馮寧,兩人見麵寒暄了幾句,就直奔主題。
    “張總,坦白地說,你的事情不太好辦。”律師馮寧搖著頭對張曉說。
    “這個,我當然知道。”張曉笑笑,“正因為不好辦,才要找你馮大律師。事成之後,我一定重謝。”
    馮寧沒有接話,他呷了一口咖啡,似乎還在衡量著要不要接下這個難度頗高的案子。
    張曉對他的反應並不意外。不見兔子不撒鷹。對於馮寧這樣已經修煉成精的老狐狸,張曉深知他故意做出這副樣子,不過是想讓自己再加點兒“料”罷了。
    “馮律師,”張曉清了清嗓子,“我的公司馬上就要在香港上市,以後大陸方麵法律上的事情,我想完全交給你打理。另外,最近我一些生意上的朋友,正考慮重新換一家律師事務所。大家都是聰明人,這麽說吧,馮律師,隻要你能讓我全身而退,我保證你的事務所至少可以多幾千萬的業務。”
    “好。”見目的達到,馮寧露出了滿意地笑,“既然張總這麽痛快,那我也就不繞彎子了。張總,目前來看,你的財產基本上都是夫妻共同財產,你想全身而退……”馮寧思考片刻,嘴角一牽,臉上立刻現出了一個狐狸般狡猾地笑,“也不是絕對不可能。不過,你必須有耐心,我們可能需要一些時間。你要是著急,就算你要給我幾個億的業務,我也不敢接你的案子。”
    “你放心,馮律師。”張曉向後一靠,“我提這個要求,就已經料到了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公司是我辛辛苦苦打拚出來的,隻要能保住我的財產,多久都不是問題。”
    “張總這麽說,我就放心了,不過你夫人那邊……”
    “這個……,”張曉篤定地笑笑,把握十足地說,“我有辦法。馮律師你就隻管好好替我籌謀。”
    “好,那我一定盡力。”
    “那一切就都拜托馮律師了。”
    為了各自的利益,兩隻手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