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世上的事,未必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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濱城深秋的夜,已經明顯可以嗅到冬天的味道。
晚上20:50,樂韻將車停好在停車位上,雙手離開方向盤。
她沒有即刻下車,而是靠在座椅背上,向後仰起了頭,長籲出一口氣。
這段時間,因為李文傑的案子,加班已經是家常便飯。但是在心裏,樂韻卻非常慶幸自己有充分的理由,可以像一個陀螺一樣不停地轉動。
拖身心極度疲乏的福,她才能不用借助任何藥物,每天幾乎是一倒頭就可以秒睡。
還好當時陳宗翰沒有批準自己的辭職。
樂韻不止一次這麽想。
她將手搭在把手上,準備打開車門。這時,後排車門忽地被打開了,沒等她說話,一個人閃進了車裏。
樂韻定睛一看,居然是範瀅。
嗬,現在的小三都這麽張狂了嗎這麽晚還等在這裏,是來上演苦情大戲還是來……暴力逼宮
想到這兒,樂韻暗自打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
她不說話,慢慢地解開安全帶,抬手調整了後視鏡的角度。範瀅的臉出現在鏡子裏,眼神透露出的膽怯、愧疚和不安。隻一眼,樂韻的心不由得揪了一下。
這種我見尤憐的感覺,和記憶裏那個剛剛和自己成為朋友的範瀅,簡直一模一樣。
那時三年級開學的第一天,範瀅作為轉學生,由老師帶著來帶她們班。
大概是因為剛剛到了新的環境,跟同學的交流幾乎為零。很快,在對轉學生的新鮮感過去之後,大家就都忽略了班裏的這個小透明。
直到那次樂韻和範瀅一起值日,打掃講台的時候,範瀅一不小心,打碎了老師放在講桌上的玻璃杯。
看著一地的碎片,範瀅嚇傻了,呆立在原地,半天都沒動。
在三年級的小朋友心裏,打碎了班主任的玻璃杯,簡直就像是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大罪過。
“怎麽辦怎麽辦”範瀅不知所措地低聲重複著,她的眼眶裏迅速地聚集起淚水,晶瑩的淚珠一顆一顆地滾落,砸在地上,和一地的玻璃碴混合在一起。
就像今天這樣混雜著恐懼、愧疚和不安的眼神,一下子就激起了樂韻的保護欲。
這件事最後的結果就是,樂韻主動向老師承認,杯子是自己打破的,並且讓爸媽買了一個一模一樣的,賠給了老師。
順理成章地,這件事之後,樂韻和範瀅就成了朋友。
現在回想起來,樂韻意識到,在兩人做閨蜜的這些年,幾乎範瀅每一次需要自己幫忙的時候,都是這樣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一看到她這樣,自己就會仗義地挺身而出。
這就是兩人最大的不同。
樂韻遇到事情,喜歡自己想辦法,盡量不給別人添麻煩。而範瀅,擅長用各種辦法,操縱別人來幫自己解決。
曾經,張曉開玩笑似的吐槽她不夠溫柔,不夠小鳥依人,讓他沒有所謂的,男人的成就感。
或許,這就是張曉會被範瀅吸引的原因
思緒開始不受控製地四處亂飛,樂韻的眼神開始變得有些迷離和空洞。直到範瀅喚她的名字,才把她拽回到眼前的現實。
樂韻目光又轉回後視鏡,看著範瀅,目光一凜。
“樂韻,”範瀅頓了頓,咬著下嘴唇,小心翼翼地說,“我知道我不該來……”
“但你還是來了。”樂韻冷冷地打斷了她。
範瀅愣了一下,旋即恢複了剛才怯怯的樣子,繼續說,語氣較之前更加溫柔婉轉:“樂韻,我知道你恨我,但我這次來絕對沒有任何惡意,我是想跟你談談張曉的事。”
“你來跟我談張曉”樂韻冷笑一聲,突然,她隻覺得眼前的場景,簡直是荒誕透頂,“你以什麽身份來跟我談張曉情人小三還是——”樂韻頓一頓,然後輕輕吐出兩個字:“閨蜜”
“樂韻,對不起,”範瀅說著,淚如雨下,“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造成今天的局麵我有很大的責任。我本來真的不想再來見你,惹你生氣,但是我實在是不忍心看到張曉這個樣子。”
範瀅抽泣著說:“這段時間,他天天都愁眉苦臉,我幾乎沒見他笑過。我知道,他不想和你離婚。隻要你願意原諒他,重新接受他,我保證,一定離開他,讓他再也找不到我。我保證,絕對不會再打擾到你們的生活。”
說罷,她用手掩住麵頰,隻能看到她因為哭泣劇烈抖動的肩膀,聽到她刻意抑製地嗚咽聲。
“說完了”樂韻看著範瀅的表演,語氣依舊平靜,聽不出一絲波瀾,“請你下車,我要回家。”說著,她毫不猶豫地拉開車門,朝電梯的方向大步走去。
“樂韻!樂韻!”
身後,範瀅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追了過來。
樂韻攥緊了拳頭,忽地,她轉身。
樂韻臉上的表情,清楚地撞進了自己的眼裏。範瀅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腳步也不由得收住了。
與她的預想完全不同。
樂韻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憤怒,隻有可以瞬間可以將人冰封的冷漠,和毫不掩飾的厭惡。
看著眼前因為意外而錯愕的範瀅,樂韻隻覺得可悲又好笑,她用眼角輕蔑地看向她:“直說吧,你今天來跟我說這些,到底是什麽目的”
“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是不想讓張曉為難,也不想因為我破壞你們的家庭。”
樂韻哼一聲,輕笑,搖了搖頭。
“剛剛你跟我說的那些話,目的隻有一個,”樂韻反而走近了幾步,逼視著範瀅,眼神讓人不寒而栗。
範瀅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
“其實你今天來找我,不就是想告訴我,張曉離開家的這段時間都和你在一起麽。你是向我示威還是想激怒我,讓我一氣之下,不顧一切地跟張曉離婚,把張太太的位置拱手讓給你”
“樂韻,你……”
“範瀅,我勸你,不要總以為這個世界上隻有你最聰明,也不要以為你的演技有多精湛,可以用苦情戲騙得所有人的同情。”樂韻偏過頭,深吸了一口氣。
她在心裏不斷暗示自己,範瀅不值得自己失態,更不值得自己崩潰。
是的,她不值得。
再次看向她,樂韻不動聲色地緩緩道:“你放心,我和張曉會離婚的。不過,你千萬不要以為是你今天的表演起了什麽作用。我隻是不喜歡有髒的東西在我家裏。在我們正式離婚之前,我奉勸你最好不要再在我麵前搞什麽小動作,否則隻會適得其反。
另外——”樂韻略一停頓,語氣裏多了幾分認真,“張曉未必像你現在看到的那樣,萬般皆如意。偷情和婚姻是兩回事。偷情為的是激情和刺激,婚姻裏多的是雞零狗碎和一地雞毛。所以,我勸你,還是收著點兒,別樂過了頭兒。我要回家了,記住,收起你的那些伎倆,不要再來騷擾我。”
言訖,樂韻徑直向電梯走去,隻有範瀅待在原地,半晌沒有動靜。
回到家裏,樂韻隻打開了沙發邊上的一站落地台燈,台燈發出昏黃的光,竟照得屋子有了融融的暖意。
她來到窗戶邊,再一次俯瞰著這個車如流水馬如龍的城市。
不久之前,自己還沉浸在有事做,有人愛的幸福之中。幾乎是在一夕之間,自己的家庭分崩離析,自己的愛人麵目全非。
一時間,疲憊感排山倒海般襲來,樂韻靠著窗戶,輕輕閉上了眼睛。
如果說婚姻是一場孤注一擲的豪賭,還好,我有止損離場的勇氣,和重新洗牌的本錢。
她這樣想著,眉頭逐漸舒展開來,嘴角浮出一抹欣慰的笑。
翌日。
在樓下的4ffee買了最愛的馥芮白和司康作早餐,樂韻輕快地推開了辦公室的門。她今天的心情格外好,原因很簡單:睡了一個好覺。
青春年少時不覺得,到了這個年紀,樂韻才開始意識到,能睡個好覺是一件多麽奢侈的事情。
原本還擔心昨天看了範瀅的“表演”,她會再一次徹夜不眠。沒想到昨晚瞬間入睡,早晨起來,智能手表顯示,她的深度睡眠居然破天荒地達到了2小時。
休息好了,人也格外神采飛揚。
樂韻不由得哼著歌,打開電腦,準備開始梳理卷宗。
辦公室的門直接被推開了。
“早,安大小姐。”樂韻頭也沒抬地說。
“你怎麽知道是我”安黛青爽朗一笑,拿起樂韻的咖啡,抬手就喝了一口。
樂韻白了她一眼,“在公司裏,除了你,沒有人不敲門就進我的辦公室。”她看看被印上了安黛青鮮紅唇印的咖啡杯,“還搶我的咖啡。”
安黛青笑得更起勁了,接著,一堆資料“啪”的一聲攤在了樂韻的辦公桌上。
樂韻拿起,翻看了起來。
“這些是謝菲資產的材料。他在國內的資產基本上因為涉嫌經濟詐騙都已經被凍結,我調查過,沒有發現任何轉移財產的跡象。不過,你注意下這裏——”安黛青指著一處用馬克筆特別圈出的部分,“這裏的數目有問題。我比照過他和趙斌的公司近五年來的經營狀況和公司披露過的財務報表,再結合他們涉案的金額。數字上有不小的落差。”
“你的意思是”
安黛青點點頭,“你猜的沒錯。謝菲很有可能將一部分資產轉移到了境外。如果他有意隱瞞,張琳很有可能並不知情。據我所知,這個謝菲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他的情婦、小三,多得兩隻手的數不過來。
夫妻之間這種事情最敏感,張琳不可能不知道。他們的婚姻之所以還在繼續,很可能是看在錢的份上。所以,如果讓張琳知道,她老公背著她,偷偷將資產轉移到國外,就有可能讓她開口,拆穿謝菲所謂的不在場證明。”
“這個思路可行。”樂韻臉上的表情帶著明顯的激動。
辛苦了這麽久,終於看到了打贏官司的希望,但馬上,她的眉頭又不自覺地,微微皺了起來。
開庭在即,時間緊張,要拿到謝菲將資產轉移到海外的真憑實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要趕在開庭前搞定,時間確實有點兒緊。”安黛青仿佛看穿了樂韻的心思。
樂韻苦笑著,點了點頭。
“我們找陸胤,讓他幫忙查。”安黛青計上心來,“他跟國外的金融機構那麽熟,他出手,要比我們快多了。”
樂韻點點頭。
從上次兩人在辦公室裏的見麵到現在,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這期間,她和陸胤基本上沒有再聯係。
想到又可能要再見麵,樂韻心裏的感覺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既有莫名的緊張又有幾絲期待。
安黛青暗暗觀察,看到樂韻臉上的表情,心中不禁暗笑,有意說:
“剛剛老板有別的事吩咐我,找陸胤幫忙的事,隻好請你自己去做了。”
說罷,跟樂韻擺了擺手,走出了辦公室。
突然,她又折返回來,打開門,探進半個身子:“記得,穿漂亮點兒。”
她衝樂韻眨了眨眼,然後一陣風似地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