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噩夢 分明是宋霆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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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錦棠實在坐不住,橫豎這冰碗她也吃了,不若就此離去,省得被他戲弄看笑話。
    心裏想著離開的借口,猛地站起身子,一時不察膝蓋撞到桌腿,她本就痛覺敏銳,那道痛感立時就令她眼睛濕潤,人也不受控製地欲要往後倒。
    右手下意識地要往圈椅的扶手上支,然而手指收攏時觸及的卻是柔軟的衣料,嚇得她連忙鬆開,不敢偏頭去看也已起身的宋霆越。
    宋霆越亦察覺到了什麽,大掌毫無預兆地鬆開她的上臂,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傾身往前倒、毫無預兆地將那冰碗給碰了出去。
    彼時顧勉在廊下聽到玉碗碰地的聲音,甫一抬頭,入眼的便是驚慌失措、眼中晶瑩的顧錦棠和一旁狀似麵沉如水的宋霆越。
    “阿耶,我方才不小心碰到了腿,這會子疼的厲害,便先回去擦藥了。”
    落在宋霆越身上的視線往下,看到地上的碎瓷片和牛乳、果子等物,顧勉卻不急著叫人來收拾,隻叫顧錦棠自己回去就是。
    待顧錦棠走遠後,顧勉觀他似乎已經恢複平靜,方叫人來收拾,又叫人泡了清熱下火的涼茶進來。
    為著白日裏的這樁事,顧錦棠夜裏又失了眠,打定主意日後絕不能隨意跟著府上的丫鬟婆子往別處去,更不敢去赴可能遇見宋霆越的宴席。
    至後半夜方淺淺入眠,偏又做了噩夢,夢中她被一條惡龍逼至懸崖,驚慌間失足墜崖,卻被那惡龍接住。
    求生欲令她暫且拋卻害怕,下意識地胡亂去抓背部的龍鰭穩住身體,然而恍惚間那龍卻又化作了高大健碩的人形……
    入眼的人分明是宋霆越!
    顧錦棠錯愕地睜大眼睛,不多時便從睡夢中驚醒過來,身上的寢衣不知何時已被汗水浸濕。
    且說近來顧清遠在學堂見到趙子桓時,他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也不似從前那般課後便來與他言笑。
    顧清遠同向他堂弟趙子蟠打探消息,趙子蟠那廂架不住顧清遠軟磨硬泡,勉強擠出兩句話來:“阿兄似是幾日前與家中長輩起了爭執,便不大願意來學堂了。”
    旁的便再也不肯透露半個字。
    盛寧十二年,七月初一。
    一夜不曾睡好的永熙帝麵色憔悴地端坐於龍椅之上,身側執著浮塵的宣旨太監將一道明黃色聖旨徐徐展開,宣讀了廢黜太子、降封吳王的詔書。
    聖旨下達的當日,太子及其妻妾被遷出東宮,暫且安置在北宮一處偏僻的宮殿內,待吳王府建成再行遷居。
    太子離開東宮之時,右腿的瘸相較禁足前更為嚴重,這一模樣被不少宮人瞧見,不過兩日便已由皇宮傳至洛京城的大街小巷。
    顧老夫人終日惶恐不安,身體很快便有些支撐不住,這回倒真的是大病了一場。
    這日,顧錦棠來壽安堂侍疾。
    床榻上的顧老夫人細細打量著她,隻覺得她出落得越發標致,已有隱隱蓋過顧錦姝的勢頭,臻首娥眉、妍姿俏麗,雖算不得傾國傾城,卻也是十分難得了。
    嫡長女顧錦姝能入了太子的法眼,焉知顧錦棠就沒有入了南安王的法眼呢。
    “從今往後,你長姐再不是什麽太子良娣,而是吳王側妃。你與那邢國公家的大郎君,原本祖母是極力想要促成這樁婚事的,現下看來,你們終是有緣無分。”
    顧錦棠並未出聲反駁顧老夫人的這番話,隻是微微的頷著首,麵上卻是沒有流露出絲毫的不甘心和悲傷之情。
    顧老夫人那廂說這番話原本就是想要試探顧錦棠一二,當下親眼見她這般,自是又信了那平陽王妃和顧錦嫿昨日同她所說的話三分。
    “我這院裏還不缺照顧的人,三娘你從明日起隻需過來請安即可,侍疾的事自有下人來做,何需三娘親自來做。”
    說話間將顧錦棠的手握在手裏撫摸,那副慈愛的模樣當真像極了一位疼愛孫女的祖母。
    若非顧錦棠見識過她從前的嘴臉,隻怕也要被她這幅祖孫情深的樣子給騙了去。
    摸不準顧老夫人的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樣,顧錦棠隻得暫且陪著顧老夫人演戲。
    彼時,麵對邢國公以脫下官帽要辭了官去、國公夫人尋了短刀要抹了脖子、趙老夫人要陪著他一起絕食的局麵,已有兩日滴水未進的趙子桓終究沒能堅持到底……
    端起那碗已經涼透的湯碗喝了一口,白著一張臉心如死灰。
    “兒子不會再提迎娶顧家三娘的事,隻是從即日起,兒子的心也死了。”
    趙子桓的後半句話,趙老夫人很是自然地右耳進左耳出了,隻是斜眼睨了邢國公和鄒氏一眼,邢國公忙將那頂官帽正正戴回頭上,鄒氏亦緩緩將那短刀插入鞘中。
    “桓兒能想通就好,休整兩日後便去學堂進學罷,八月的秋闈,莫要讓你老子娘失望才是。”
    “祖母放心,孫兒自當盡力而為。”
    太子自被廢黜降為吳王以後,整日借酒澆愁,顧錦姝每每瞧見他那醉鬼的模樣,心裏越發厭惡起他來。
    隻要一想起自己那苦命早夭的兒子,顧錦姝更是痛不欲生,腦海裏不斷有一個聲音告訴她:若非這個沒用的男人打了她還將她推倒在地,這個孩子又何至於會早產夭折
    北宮多為不受寵的嬪妃處所,這裏的宮女太監貫是會看菜下碟的,如今廢太子雖有個吳王的名頭,可他的右腿已經徹底廢了,永熙帝也因此而厭棄了他;且齊王和南安王結成一派,在朝中如日中天,風頭遠勝靖王,是儲君之位最有力的競爭者。
    廢太子於南安王算是有過奪妻之恨,待到他日齊王榮登大寶,南安王便是得力功臣,又豈會輕易放過廢太子
    是以北宮裏頭的宮人們對待廢太子的態度便多有怠慢。
    宋霆越此時風頭正盛,投其所好的人家不在少數,然而多數都被他推拒掉,隻接了兩家的帖子,旁的都不做理會。
    靖王宋承恪眼瞧著宋承睿仗著外祖家的人脈和宋霆越的兵權走到如今的位置,心裏不免生出些妒恨和危機感來,籠絡人心的時候更是舍得下功夫和血本,將那些臣子的喜好莫非清清楚楚後投人所好,倒也扭轉過一些頹勢贏得了不少人心。
    自皇長孫夭折、太子被廢後,永熙帝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於朝政上多有力不從心的時候,鄭貴妃便每日親自服侍永熙帝吃藥用膳,倒像是他身邊的貼身女官了。
    永熙帝本就喜歡鄭貴妃那溫柔似水的好性子,這些日子見她凡事都這般親力親為,心中自是越發動容。
    加之次子宋承睿早慧,雖有兩子三女卻又能不耽於美色,於政務之事上頗為勤勉,深受皇恩卻不驕不躁,心中自然更偏向於立他為儲君。
    承恪雖也不差,到底城府太深、手段狠辣了些……且他又是個善於偽裝的,這麽些年來,他一直都裝作一副無心皇位、淡然處世的模樣,若非太子墜馬一事有蛛絲馬跡的證據將幕後黑手指向他,隻怕自己至今都會被他給騙了去。
    這樣縝密陰毒的心思,若真是讓他登上了帝位,莫說要他放過睿兒,隻怕那瘸了條腿的廢太子和自己年僅八歲的幼子承賢都難逃一死。
    永熙帝如是思量著,不免憂思更甚,鬱結於胸,那病症自然難以好轉。
    至八月下旬,廣平郡王迎娶郡王妃盧氏,納顧家二姑娘為側妃,洛京城內熱鬧了幾日,此後便又歸於平靜。
    十一月初三,永熙帝重新啟用正二品尚書令一職,令齊王即日到任,統領六部。
    至此,永熙帝也算是變相地向群臣宣告:他將會是下一任的皇太子。
    十二月二十一。洛京城內的百姓們尚還沉浸在迎接冬至日的喜悅之中,殊不知一場變故已經悄然發生。
    這日夜裏,靖王宋承恪反了。
    洛京城裏的大小街道上,沿途還未來得及歸家的百姓皆被叛軍所殺,一夕間城內血流成河,哀嚎聲四處而起。
    約莫一個時辰後,叛軍攻破延平門,宋霆越自南安王府殺出重圍召集兵馬入宮救駕之時,宋承恪已將上陽宮團團圍住,逼迫永熙帝寫下傳位詔書。
    病體孱弱的永熙帝看著眼前渾身沾滿血腥的宋承恪,氣得吐出一口鮮紅的血來,嚇得一旁的鄭貴妃花容失色,連忙上前攙扶住他。
    這一幕被宋承恪看在眼裏,隻偏頭一個眼神,便有兩個鐵甲士兵大步上前將鄭貴妃拖了下去。
    “父皇,此番宮變兒臣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相王和五皇叔那兒,兒臣早已派了兩支精銳前去誅殺,隻怕這會子他們兩個都已經成了刀下亡魂。父皇若是不想讓承賢也早早地去了,還是快些立下這傳位詔書吧。”
    永熙帝聞言又氣又悲,捧著心口雙眼猩紅,用盡渾身力氣卻隻罵了逆子二字出來。
    宋承恪並不理會他此時的憤怒,冷聲吩咐道:“來人呐,扶父皇坐下,再去取紙筆和玉璽過來。”
    話音落地,不多時,永熙帝便被兩個身穿盔甲的士兵架到案邊坐下,宋承恪從侍自手裏接過狼毫塞到永熙帝手中。
    “父皇若是不肯寫,兒臣就隻好先殺了鄭貴妃,待承賢過來,父皇若還是不肯寫,便再殺了承賢如何”
    永熙帝隻覺得喉頭又是一陣腥甜,直到鄭貴妃的脖子被那寒光四射的刀鋒刺得沁出點點血珠,他才生生將那股腥甜壓了下去,緩緩提筆落字。
    方才寫了幾個字,就聽得殿外又是一陣廝殺呐喊之聲傳來,殿門開後,就見宋霆越執著沾滿鮮血的長劍大步而來,滿身都是銳不可當的殺氣。
    “靖王犯上作亂,妄圖弑君,就不怕遺臭萬年”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就走到宋狗強取豪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