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芳院，虞維音已梳洗完畢。
    今日府中既有喜事，她也就搽了淡淡的胭脂，穿了件緋色嵌珠繡蓮紋的襖裙，整個人便容光煥發，美如明玉，讓人不敢直視。
    作為嫡長女，庶妹成親，她隻需觀禮即可。
    至於梳妝打扮之類的活計，自有丫鬟養娘，用不著她操心，她跟虞楚恬關係又早已交惡，便打定了主意不去幽蘭閣。
    正待要出院，忽見杳香急匆匆進門來，回道：“小姐，二小姐的使女眠玉來了，可要見？”
    頓了一頓，杳香皺眉，“奴婢瞧著，她不像是好意，小姐不若讓奴婢打發了她吧！”
    唉，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虞維音嫣紅柔軟的唇，輕輕勾起，命，“讓她進來吧。”
    室內梅香繚繞，紗幔隨風輕舞。
    雕花榻椅上側坐的女子鬢發如墨，烏黑柔軟如一匹發光的錦緞，麵龐亮如明玉，哪怕隻是瞥見她半邊臉頰，也被那瑩潤的輝芒，驚訝到失神。
    可也隻是一瞬，眠玉就斂了心神。
    大小姐風姿再出塵又如何？她既然是二小姐的人，便隻能一心一意幫著二小姐。
    打定了主意，眠玉垂頭再朝虞維音行禮。
    “大小姐，今兒個是二小姐的大喜之日，二小姐念及姊妹情深，特請大小姐過去敘話。”
    靜立在一旁的杳香聽了，怒意便從胸中貫湧而出。
    二小姐那麽個蛇蠍心腸的人，誰跟她姊妹情深？將她跟自家小姐相提並論，簡直是裸的侮辱！
    “哦？敘話啊，可本小姐不記得跟你家小姐有什麽姊妹情啊？你莫不是找錯人了？”
    虞維音輕抬下頜。
    鳳眸流轉間，一股寒意徑直掃了過去，眠玉渾身倏然發顫，到底還是強忍住，沒露出半點異樣。
    她柔聲道：“大小姐說笑，大小姐與二小姐向來和睦，若大小姐不顧姊妹情意，不僅會拂了二小姐的麵子，也會讓老爺心寒，還望大小姐深思熟慮，莫要意氣用事。”
    話裏話外，都含著隱隱的威脅。
    杳香頓時氣得罵道：“放肆！你算個什麽東西，竟敢這樣對大小姐說話？”
    “杳香姐姐，您說什麽？眠玉不懂，眠玉隻不過是奉二小姐之命，恭恭敬敬來請大小姐罷了。”
    眠玉笑著，繼續說道。
    “大小姐，二小姐還說，若您今日不去幽蘭閣一見，她便去老爺麵前哭訴，讓老爺親自來請您。還是說，大小姐您其實是心存懼怕，不敢前去相見？”
    虞維音冷冷注視麵前這個丫鬟，此人既然敢這般大膽激言，自是虞楚恬在背後授意，其目的很明顯，就是要讓她去幽蘭閣。
    而那幽蘭閣中，顯然是備了鴻門宴等著她。
    “說說吧，你家二小姐究竟想做什麽？”話到這份兒上了，她也不想再打啞謎。
    眠玉搖搖頭，再朝她恭敬一拜，便要起身離開。
    “大小姐，奴婢已將話帶到，至於去不去，是您的事，奴婢無權幹涉。”
    “站住！”虞維音喝道。
    眠玉卻好似沒聽見，腳步飛快，轉眼就要踏出內室，卻在邁向門檻時，身子驟然停住。
    腹中被一柄冷硬的劍身抵住，直將她抵進內室，帶到虞維音麵前。
    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跌跪在地。
    眠玉心中叫苦不迭。
    二小姐幹叮嚀、萬囑咐，一定要避開院門那個冷麵黑煞，她也的確是覷著邵漠不在，才來棲芳院的，沒想到，竟然還是晚了一步！
    被這個冷麵冷心的人逮個正著。
    “說罷，虞楚恬肚裏打的什麽主意？”
    虞維音冰冷的目光再度掃來，眠玉無力對視，隻垂著頭，額上沁出涔涔冷汗，喘了口氣，道：“大小姐……奴婢隻是傳話的，奴婢什麽都不知道。”
    “不知道啊，這好辦。”
    說著，虞維音笑著看向杳香，問。
    “杳香，你近日不是去看了衙門升堂嗎？你說說，官差麵對嘴硬的犯人，都會使出什麽手段？”
    杳香一聽，漆黑澄澈的眸子陡然亮如辰星，頓時來勁兒了。
    “奴婢見過有打板子的，用四英寸的厚竹片，朝犯人的臀部使勁摜下，一下就能血肉模糊；見過上夾棍的，用繩索將兩根木棍係著，然後猛地夾擊犯人的腿部，這種刑罰連壯漢也抗不過；還見過拶手指的，把木塊放入手指間，然後拉緊栓在木塊上的繩子，筋骨不消一刻就要斷裂；還有石灰灼眼，把生石灰放進棉布包裏，緊緊貼在犯人眼睛上，這一下去，一雙明如秋水般的眸子，也要立刻成兩個黑窟窿了！”
    杳香說得繪聲繪色，她每說一句，便見眠玉的臉慘淡一分，等她說完，眠玉已抖如篩糠。
    她不想受這些刑罰。
    但二小姐也是個心狠手辣的茬，她又日夜要跟隨二小姐，若非要得罪一個……那還是大小姐吧。
    眠玉心想，她又不是棲芳院的人，難不成大小姐還真敢對她上刑？
    是以，她又定住了心神，艱難露出一個笑容。
    “大小姐，奴婢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您若是想知道，不如去幽蘭閣直接問二小姐……”
    一道淩厲的劍光掠過，刷的一聲，眠玉的話就全都卡進喉嚨裏，一句也發不出。
    她瞪大雙目，眼睜睜看著一截秀發，從半空落地。
    鬢間一枚木簪，也呼啦一聲掉下，驚得她胸口銳痛不已，好似被人用利劍刺進了心髒，劇烈喘息。
    邵漠不知何時出的劍，眾人也沒看見他何時收的劍，隻聽見長劍入鞘，噌然一聲利響。
    眠玉幾乎渾身痙攣，見鬼般地盯著地上的秀發。
    虞維音瞥一眼邵漠冰冷無情的麵龐，頗感慨地嘖了一聲。
    “邵漠，你動作這般快，也不怕嚇著了幽蘭閣的眠玉姑娘？真是不知憐香惜玉呢。”
    邵漠黑眸掠過眠玉慘然的臉頰，聲音森寒不已。
    “小姐，漠的劍還能更快，隻是下一次，掉在地上的就不是秀發，而是項上人頭了。”
    虞維音唇角微勾，倒真有幾分好奇的模樣，微抬下頜，問杳香：
    “杳香，你想不想看看，邵漠的劍如今有多快？”
    杳香笑得滿臉得意，惡狠狠地瞪著眠玉，“當然想了！小姐，不如就讓邵漠為我們表演一番吧！”
    虞維音輕攏雙手，蔥蔥十指，柔軟美麗。
    忽然，她優美地一抬手。
    眠玉瞪大雙目，再也無法鎮定，駭得頭皮發麻，嘶聲叫道：“大小姐！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