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維音沒立刻回鳳棲院，帶著碧瓷，將翟府轉了三四圈，心裏也就有底了。
    這翟府果真大得很，除卻榮華園，和翟禎安的主院，便屬她的鳳棲院占地麵積最寬敞。
    單是院落栽植的十餘株百年梧桐，亭亭如蓋，蔭蔽得院中清爽幽涼，如在山穀。
    才轉進院內，小燕兒眼尖看到了她，急忙上前道：“少夫人，您快進去！府中那三位得寵的姨娘來給您請安了，如今等了約摸有半個時辰了！”
    “怎麽不派人來知會一聲？”碧瓷略有責備。
    小燕兒臉頰紅了，咬唇道：“我讓煙兒那蹄子去找你們來著，少夫人沒見著她嗎？真是個不省心的，比我還冒失呢！”
    虞維音沉吟一聲。
    “我們繞著翟府轉了幾圈，興許是錯開了，如今進去也沒關係。”
    既然翟禎安說那幾個妾室個個不是省油的燈，那麽，讓她們等半個時辰，也算是給自己立個威。
    進了廳堂，卻隻有薑秋思一人，其餘兩位妾侍，連人影也沒看見。
    虞維音不禁挑眉，看向小燕兒，“你不是說，三位姨娘都在廳堂等候嗎？如今為何隻有薑姨娘在？”
    薑秋思上前屈膝行禮，笑著開口。
    “少夫人，楚楚和婉兒一開始也在的，隻是適才身子突然有些不爽快，這才不得已回了別院，還望姐姐不要責怪她們。她二人身子向來單薄，近日又染了風寒，改日定會來賠罪請安，您多擔待些。”
    薑秋思穿一身藕荷色裙衫，峨眉淡掃，素粉敷麵，生得端莊，的確沒有一般妾室的冶媚。
    話也說得有理有據，又看她臉上的神色大度從容，想到晨起她在翟老爺麵前求饒的可憐模樣，虞維音笑著虛虛扶她一把。
    “薑姨娘說哪裏話？既然兩位姨娘身體抱恙，改日再會便是。小燕兒，你將我準備好的禮物送去給兩位姨娘，讓她們先好好養身子。”
    “少夫人真是貼心。”
    “薑姨娘，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
    碧瓷聞言，早已將東西拿了出來，卻是一具黑漆木做成的蕉葉式七弦琴。
    薑秋思才瞥了一眼，見那琴弦錚錚，風過似有嗚嗚聲，忍不住接過琴便撥弄了兩下。
    琴聲清越，婉轉動聽。
    即便是不擅琴的虞維音，聽了這琴聲，也明白薑秋思的琴技並不普通。
    “如鳴佩環，如珠落玉盤，薑姨娘彈的可是《半山聽雨》？”
    薑秋思眼眸睜大了些，她不過隻撥弄了一兩下，連調都沒起好，竟然就被這位少夫人給猜出了曲目，不由吃驚又覺得充滿危機感，試探般地問：“少夫人也會奏琴？”
    虞維音搖頭。
    “我不會奏琴，隻是平日聽的曲子多，才有此一問。”
    往常與富庶小姐聚宴，時不時便有樂師獻藝，舞姬起舞，她便是不會奏琴，也能聽琴、品琴了。
    薑秋思心裏鬆了口氣，不會琴就好，少爺納她為妾，最初看中的便是她的一手好琴藝啊……
    “少夫人雖不會奏琴，但懂琴，妾身今日能得少夫人這般貴重的禮物，實在是感激不盡。往後，少夫人若有用得著妾身的地方，妾身定會竭盡全力幫忙。”
    虞維音也不跟她拐彎抹角，笑道：“如今，我心中便有一事相求。”
    薑秋思按著琴身的手，有些僵硬，麵上的笑容，卻依然暖煦，“少夫人直說便是。”
    “聽聞織造府中的事宜，是由三位姨娘掌事？”
    果然是想來削她手中的權力的，難怪送一把上好的古琴給她呢？
    薑秋思莞爾，“我們閨閣女子，哪兒懂什麽，不過是看少爺平時在外太忙碌，這才勉強多學了點東西，好幫少爺分憂。”
    “你們分別負責什麽？”虞維音追問。
    薑秋思本想糊弄過去，見她一臉認真的神色，也就回答道：“妾身這邊負責采買，盧氏負責花色的設計，柳氏則負責染色事宜。”
    這三位姨娘都是出自商賈人家，如今分工明確，各司其職，倒是沒多大問題。
    隻是，她如今成了翟府少奶奶，翟禎安要讓她掌權，她少不得照辦。
    便道：“既如此，你先將這邊的賬冊和采買工作，與我做個交接吧。”
    薑秋思聞言，臉上並沒露出異樣神色，隻溫婉應了聲是，便乖順地遞過賬簿和庫房的鑰匙。
    “少夫人，如今正是蠶絲采購的好時節，妾身往日都去城東曹興的蠶絲鋪上采買，這次便都交給少夫人您了。至於盧氏和柳氏那邊的交接，她們此時抱恙，少夫人不如完成采購後，再去找她們也不遲。”
    薑秋思說得頭頭是道，句句都在為虞維音著想，虞維音隻笑著道了聲謝。
    “薑姨娘，往後請多多指教了。”
    “應該的，那妾身先回煙波樓了。”
    等薑秋思出了院門口，虞維音才執起案桌上的白瓷盞，望著碧瓷道：“你覺得這位薑姨娘如何？”
    還以為會跟她推拉幾回，才拿到賬冊和采買的權力，沒想到她二話不說就把賬簿奉上。
    她可不信，這薑秋思是因為那把古琴的緣故，才這般爽快。
    碧瓷也搖頭，“少夫人，奴婢覺得，她雖然笑得大方和煦，但背地裏沒準兒就給人使絆子。就拿昨夜來說，少爺去她那兒，她也沒個勸解。單此事來看，她即便裝得再端莊嫻淑，終究沒有內在風骨，您該防著點。”
    虞維音點頭，翻看著賬簿。
    見薑秋思每月采蠶絲五百斤，一兩銀子一斤，每月開銷便是五百兩銀子。
    這個價格倒是正常，在桐城她也看過永興綢緞莊的賬冊，遇上蠶絲緊缺時，一兩銀子往上多幾百文錢，也是常有的事。
    “碧瓷，你幫我去府外詢價，看看蠶絲的價格，還有沒有比一兩銀子一斤更低的。”
    如果她要接手織造府，必要先做出點成績來。
    要麽能給翟府省錢，要麽，便讓翟府賺錢，也就開源節流這兩條路子了。
    碧瓷應聲而去，虞維音正看著手中賬簿，便聽見院中小燕兒忿忿不平地叫喊。
    “煙兒！你這蹄子去哪兒了？是不是偷懶去了？我不是讓你去找少夫人嗎？你倒好，如今快午時了才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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